刘衍吃惊地望向她,她观察了一下周围又说道:“母妃知道你有孝心。可是你父皇万一出了点事,你又不在建康。建康到时候出了乱子,该怎么办?东宫难道没有人可以代替你去找徐熙吗?我看那个楚沉夏就挺聪明的,你不如让他去找?”
“母妃说的是,儿臣回去之后,必定会和沉夏商量一番。”刘衍听完高娴妃的话,总觉得自己跟做贼似的,小心翼翼地便退了出来。
刘衍一出来,等在外面的大臣们如蜂一般涌上前来,七嘴八舌地问道:“太子殿下。陛下怎么样了?”
“陛下的病要紧吗?御医怎么说,要不要张贴告示请一些民间大夫试试?”
“陛下醒了吗?下官这还有急奏上报。”
“…………”
刘衍只觉得脑子都被这些大臣的言语说的混沌了,厉声喝道:“都给我住嘴!吵吵嚷嚷的,父皇在里面都要被你们吵醒了!有孙大夫在,你们操什么心?!有急报的都送到东宫去!”
被刘衍这么一顿吼,四下皆静,刘衍抬腿欲走,见面前的人都站着一动不动,当下又忍不住道:“都像木头一样的站着干什么?诸位大臣是闲的没事干吗?”
四面八方的大臣终于如潮水消退一般。离散开了,刘衍吸了口气,脚步匆忙地往宫门口赶去。
令他略感意外的是,楚沉夏竟然在宣武门等他。看上去一脸的不安和焦灼,刘衍小跑到马车旁,不喘一口气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怕出事。”楚沉夏只是简单地说了四个字。却仿佛一块巨石压在了刘衍的心口上,沉重的他透不过气来。
方才在里面。母妃已经叮嘱过自己一回,这会儿。楚沉夏又特地赶到宫门口来提醒自己,刘衍起初却没心没肺的,什么都没有察觉到,细想之后,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大意了。
倘若刘彧等人趁着父皇病重,攻进东宫,其后又控制建康,那南宋该怎么办?自己身为太子殿下,父皇病重却守不住国,岂不是要被人称之为废物?
刘衍顿时觉得自己肩负重任,再也轻松不起来,语气也随着沉重道:“父皇病重,半容说她无能为力,唯有她师父徐熙出山,父皇才有一救,可是我这会不能离开建康,所以想请你代为寻找。”
楚沉夏微微点头,接过刘衍递过来的香包,又是赞许又是承诺道:“临危之际,殿下的思路还是这般清晰,着实不容易,殿下放心,我一定将徐熙带回来的。”
刘衍听他这话,脸上有些不自然,借着去拍他的肩膀掩饰自己的不安,“你回东宫之后,记得多带些人,淙山大,不好找。”
“殿下不和我一道回东宫?”楚沉夏目光一闪,问出这话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问道,“难道殿下要去军营?”
刘衍点了点头,神色沉重道:“无论如何,建康的安全是最重要的,其他的,等父皇醒了再说吧。”
“好,那殿下多加保重,”楚沉夏正要告退,忽然想起一事,又叮嘱道,“对了,朱家是武将出声,卉妃有不少侄子外甥都是习武带兵的好手,殿下若是人手不够,尽管相信他们几人,朱家现在还要靠着殿下,绝不会在背后插殿下一刀。”
刘衍此时除了重重点头,实在说不出话来,一脸严肃地看着楚沉夏上了马车,又牵过一旁的马,朝反方向奔去。
七日后,楚沉夏与一老者同坐一马车,从淙山脚下朝建康出发,他粗粗估算,到建康又该是七日之久,漫长的十四日,皇帝能撑得住吗?
倘若骑马而归,自然能节省不少时间,可楚沉夏看了一眼面前这个年迈的人,将心中的想法都咽了下去。
徐熙的脸色不大好看,这不知道是他的第几次发问了,“半容中的是什么毒?”
“这……我对医药一概不知,并不知道半容姑娘中了什么毒,半容姑娘自己也不知道,这才让我来找徐老先生。”楚沉夏也不知道是第几回耐心地回答他了。
“那她的身体有什么异常?脸色发黑吗?舌苔呢,又是什么颜色?还能行走吗?”徐熙今日似乎是想将问题挖到底。
楚沉夏有些无奈,却又奈他不得,只好硬着头发瞎说道:“脸色黑还是黄,我分辨不出来,只觉得她脸色很不好,身体虚弱地坐不起来。”
徐熙见总算从他口中问出了一些,便不再说话,垂眸思量起来,想了一会又叹了口气,整个人往后一靠,闭上了眼。
就在楚沉夏以为他终于不会发问的时候,徐熙忽然睁眼看向楚沉夏,问道:“对了,半容身上有解百毒的药,她怎么不吃?还是吃了没用?”
楚沉夏对上他巡视的目光,怔了一怔,心里暗暗嘀咕了一句老狐狸,面上却带着笑道:“我不知道,半容没和我说过,她自己用过不少药,至于用了什么药,我也不清楚。”
徐熙见他一问三不知,当下也就没心思再问了,转念一想,想到半容年纪不小了,这又打量起了面前的人。
“你说你叫楚……”
“楚沉夏。”
徐熙得他提醒,恍然大悟道:“哦,对,楚沉夏,我记得以前好像在金城见过你一次。”
“是,徐老先生当时是被半容请来为若渝姑娘治病的。”楚沉夏微微垂首,以示尊崇。
“我和半容在来的路上,常常听她说起你,想来,你们两人的关系匪浅吧?”徐熙涣散的老眼忽然一紧,牢牢盯着面前的年轻人。
“半容姑娘为人和善,谁与她接近,都免不了夸赞她几句。”楚沉夏低头轻笑了一声,想了一想又道,“不知道她在徐老先生面前是怎么说我的?”
徐熙也跟着大笑了一回,“她啊,说你年纪轻轻就做了将军,为人正直又有胆量,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楚沉夏听完这话却噤声不语了,惹得徐熙一阵奇怪,想问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为了尽量缩短路程,楚沉夏没有往驿站的方向去,而是选择了荒无人烟的山道,一行人就在这草草休息一晚。
如此前行,也只是提早了两日到达建康,在东城门前,楚沉夏忽然变得有些不安。
不知道这些日子里建康城是否平静如初?一旁的徐熙也显得格外紧张,半容的病想必十分严重,倘若她没撑到自己回来,那自己死后有何颜面去见她的父母?
过了城门之后,便是集市,集市依然如往常那般热闹,有百姓议论的声音传入马车。
“听说皇上已经病了半个月了,到现在还没醒来,只怕是……”
“不会吧,我看建康挺平静的,没有发生什么事啊,那些官该贪污的还是在贪污,该查案的也在查案。”
“你不知道,现在每天晚上宵禁过后,太子殿下都会带着人亲自巡逻,有人看到,皇宫周围全是士兵……”
徐熙听闻过后,目光不由得一紧,看向楚沉夏,却见他始终垂眸看着自己的鞋子,不曾对上自己的目光,心中便有些气愤道:“你老实告诉我,半容到底中没中毒?”
“没有。”楚沉夏此时也不打算再隐瞒了,爽快干脆地答道。
“你们想要我救皇帝?”徐熙冷笑了一声,坐直了道,“简直是妄想,我从来不给皇宫中人看病,想方设法地将我骗到建康,就以为我会打破自己立下的试验吗?真是可笑!”
不等楚沉夏回话,徐熙又大声对外嚷道:“车夫,停车!”
(。)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大劫在即()
“师父……”
听到熟悉的声音,徐熙忍不住驻足回身去看,见半容脸色红润,果然是骗了自己,便忍不住走上前训斥道:“你怎么骗师父呢,你不是最了解师父了吗?师父说过,不治皇家的人就是不治皇家的人。”
半容面露难色,一把拉过徐熙,悄声道:“师父,这是在集市,你声音轻点,要是祸从口出,那可就不好了。”
“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现在为师就要回去了,乖徒儿,不用留我,你留不住师父的。”徐熙将她抓着自己的手推开,就要往回走。
半容哪里肯放他走,好不容易等到他来,要是让他就这么走了,岂不是前功尽弃,一边使力拉他,一面又道:“师父,你听我说几句话。”
“不听,我不听,这件事没得商量。”徐熙挣扎着脱离她的桎梏,两人却像煮熟的糯米牢牢黏在一处,怎么也分不开。
“师父!”半容心生一计,忽然放开了手,迎上徐熙有些错愕的目光,失意道,“师父你走吧,反正徒儿的生死也与师父无关了。”
徐熙果然停下脚步,诧异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好好的,没中毒吗?”
见她不说话,又去拉她的胳膊,有些焦急道:“到底怎么了?”
“诶呀……师父,你走吧。”半容推开他的胳膊,便往东宫的方向走去,徐熙连忙迈开脚步追上去。
直追到东宫宫门前,徐熙才拦在她面前道:“不能再走了。再走就进东宫了,半容。你到底有什么事就告诉师父吧,一路引我到东宫前又有什么意思呢?”
“师父……高娴妃娘娘说了。我如果救不活皇上,我也就不用活了,我也确实没有办法救皇上,这才想着把师父找来。可是现在仔细一想,是我太自私了,如果师父也救不活皇上,我就会连累师父,师父待我如生身父亲,我怎能背上这不孝的罪名?所以。师父还是回去吧。”半容说着,就要越过他往宫门走去。
徐熙忙伸手将她拦住,脸色阴沉道:“皇帝生的什么病?”
“皇上自上次猝然昏扑之后,一直不省人事,先前还有口歪眼斜、嘴角流涎的症状,不过已经被我用针灸要穴控制住了。”半容见他忽然问起皇帝的病状,误以为他是答应了治疗。
却没想到,徐熙只是想了一想说道:“许是暴病的前兆,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病。就算治好了,将来也会复发的,好徒弟,不如跟师父走吧。别留在这里了。”
半容脸色一沉,甩开徐熙的手,一言不发就往宫门走去。徐熙愣在原地,左右踱步后。到底是没忍住跟了上去。
“半容,你听师父说。这个病真的很危险,先不说病人之后会不会病发,单是这病后的失语失明、半身不遂等症状都是天大的隐患啊。”徐熙紧紧跟着半容的步伐,以致于自己的喘息声不断加重。
半容走到此处见无人,便停下了脚步对徐熙道:“师父,我知道你不给皇家人看病的规矩,可是徐家的人不都是在为皇宫中人治病吗?徐家既然和朝廷没有什么仇,那师父为什么就是不肯放下心结呢?”
“徐家确实和朝廷没仇,所以我并没有要求他人和我一样,坚守不为皇宫中人治病的原则,可是这个原则,我自己是万万不会打破的。”徐熙的语气冷硬到了极致。
半容被他的声音听得心中一寒,咬唇哀求道:“可是师父知道吗?这是皇帝,南宋的皇帝,如果今日皇帝暴毙而亡,建康会发生什么事,天下又会变成什么样?师父心里很清楚,就当是为了百姓破例一回好吗?”
“谁都可以来求我为皇帝治病,唯独就是你不行,因为你的……”徐熙说到这里生生卡住了,对上半容诧异的目光,轻声叹息道,“因为你是最了解师父的人啊。”
“那徒儿的性命,师父也不管了吗?”半容见说服不了他,只好使出了杀手锏。
徐熙烦躁地挠了挠头,一屁股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了下来,手撑着脑袋,想了半日才道:“我不能替他治病,我告诉你几个药方,你暂且去试试吧,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你不要再逼师父了,否则师父只好打晕你带走了。”
“师父以为我走得了吗?满城的人都关心着皇上的病情,所有人都将注意放在了我的身上,不论我走到哪里,都有人监视我,这一次,徒儿是真的生死成败在此一举了。”半容垂首,拨弄着指甲不再出声。
两人静默了许久,徐熙才忽然开口道:“你知道天下第一大家,沈家吗?”
“徒儿不知道……”半容不解他为何忽然问出这样一句话来,摇了摇头。
“二十多年前,沈家的势力越来越大,这引起许多人的眼红和不满,当时就与前江城盟主发了不少争执,在江湖上掀起一阵阵腥风血雨。直到晋朝灭亡,宋国建立,新的势力卷土重来,当时的三大巨头,朱家、季氏和柳氏,为了保证自己的地步和权势不受侵犯,便上奏奏请除去江湖上的势力。那时柳氏为了除去沈家,便和江城谈好了条件,将沈家灭除了干净,结果他江城没想到,那几只黑手也同样伸向了自己,从此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江城和沈家了。”
徐熙说起这事的时候,声音沉重地让人眼皮一沉,半容见他停了下来,偏头去看徐熙,见到他透红的双目时,禁不住大骇了一回。
“师父怎么了?这个沈家和江城和师父有什么关系吗?”半容很少见到徐熙这样的面容,当下也忍不住关切道。
“沈文治和丽隽夫妇与师父是生死之交,曾经在桃园效仿先人三结义,他们二人心怀大爱,竟不想最后竟然落到个……惨死的下场。”徐熙说到此处,嗓音剧烈地抖了一抖,忙揩去眼角泪水道,“不说了,这些恩恩怨怨的,你还小不明白。”
“师父……”半容不知为何听了他的话,觉得悲从心起。
徐熙站了起来,背过身道:“风痰阻络,气血不畅,苔滑腻,舌暗紫,脉象应当弦滑,师父说的对不对?”
“师父说的一点也没错,可是搜风化痰,行瘀通络效果却不大……”半容有些不解地看向徐熙。
徐熙偏头问道:“你用了哪一副药?是天麻陈皮还是地龙全蝎还是远志菖蒲?”
“天麻陈皮熄风化痰、地龙全蝎搜风通络和远志菖蒲化痰宣窍还有签草红花的祛风活血通络,这四个药方我都用了,如此却还是不见皇上醒转,实在是奇怪。”
“想来皇帝是痰热偏盛,加全瓜蒌、川贝母清化痰热,”徐熙沉吟了一下道,“再加钩藤、石决明、夏枯草平肝熄风潜阳。”
半容走了两步,忽然又回头道:“师父所言极是,可是师父真的不去看一眼皇上的病情吗?不看便下药方,一直是大夫的忌讳啊。”
“无妨,**不离十,你放心吧,为师有数,不然师父也不敢这么跟你说。”
半容见他这么说,也无心争辩,按着他的法子去了皇宫,没成想,黄昏时分,皇帝竟然醒转了过来,这个消息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振。
只是皇帝想要说话,便言语不清,十分模糊,这让高娴妃又有些担忧,问过半容之后,知道再吃几帖药就会好,这才放下心来。
刘衍得知皇帝无事,自然也松懈下来,当即就打算将兵力调遣回兵营,却得赶来的楚沉夏制止。
“为何?先前我派兵在皇宫周围保守,是为了应变突发事情,可是现在父皇已经醒了,如果我还不退兵,保不齐父皇会多想。”
楚沉夏扫了一眼四周,沉声道:“皇上现在脚不能走,口不能言的,能怎么多想?殿下以为最安全的时候,说不定就是别人口中的好机会,刘彧迟迟不动手,这有点不像他的作风,我担心他有进一步的动作。无论如何,殿下都要小心为上,更何况,既然这兵都出了兵营,不如就守到底吧。”
刘衍点了点头,楚沉夏这才发现,多日未见,刘衍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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