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前面的干爷爷回头瞧了瞧,大笑起来。
我急忙松了松手,附在师父肩头问:“我们要去见谁啊,还要办什么事啊?”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咳咳,这小子力气不小,我以后可得悠着点。”
“会不会很可怕呀?”
“鬼魂嘛,你见多了就不会觉得害怕了,而且要见的人你肯定认识。”
“是谁呀?”
“哦,到了。”师父忽然打断了我的话。
到鬼村了吗?不是,四周一片空旷,连一块残垣断壁都没有,更不可能有村落。事实上我们到达了河边的石阶上,我抬头远望,如天空一般黑漆漆的河面静的没有一丝波澜,远处依稀可见的桑林好似一个个鬼影在向我招手,没有一星半点灯光。石阶下正停泊着一艘小小的乌篷船,在手电筒的照射下显露出斑驳的痕迹,看上去上了年头,船篷被厚厚的帘子挡着,没有一丝亮光,好似黑洞一般深不见底,感觉人一进去就会被彻底吞没。
还要坐船吗?就在这时,眼角处忽然站起来一个佝偻的身影,嘴边还叼着一根带火星的东西,那是烟,那他应该是一个人吧。
干爷爷把手电筒照向那个人,只见他穿着一身破旧的蓝色麻布短外套,里面似乎还穿着棉马甲,但依旧有些单薄,身材消瘦,脸上布满了皱纹,十分干燥,乃至有些蜕皮,那是岁月留下的沧桑,眼睛也十分浑浊,带着少许疲惫和悲凉,不清楚背后有着怎样的故事,他脊背微驼难以挺直,使得整个人要矮上几分。
他眯了眯眼,适应了手电筒的光后,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说道:“吴老,人都到了吗?”他的语气平淡,一如静谧的河面。
“恩,人都到了。”干爷爷点头回应道。
于是,我便从师父背上爬了下来,目光却始终不离开这个老人。
许是察觉到我的目光,他瞅了我一眼,问道:“小孩子去不太好吧。”说完,他深深吸了几口烟,一个人节省成了习惯,甚至连几口烟都舍不得浪费。
“没事,他是我徒弟,这次去要带他见个人。”师父解释道。
那老人听了就不予深究,再次用力吸了口烟,然后把烟蒂扔到脚下,碾了碾,接着说:“可得把他看好了,不要让他乱跑,不然很麻烦的。”语气依旧平淡,生怕我给他带来麻烦,让我心里有些不爽,懒得再瞧他。
说完,他便解开即在岸边的麻绳,拿着一端跃上船头,对我们说:“上来吧。”
于是,我们三人就依次上到船上,进入了船篷内。在我上船时,是师父在背后把我抱上去的,这个老人也伸手拉了一把,让我顿时觉得他心底并不真的淡漠如此,对他的印象也稍稍改善了些。他的手也十分粗糙有力,这是常年在这里划船的结果。
船舱内如墨一般一片漆黑,好似实质,甚至连干爷爷手里的手电筒发出的光在里面都似乎缩小了一半,小小的船舱中竟然连四壁也照射不到,犹如忽然进入了一个巨大的洞穴,与外界彻底隔绝了,我紧紧抓着师父的手丝毫不敢放松。
这时外面传来绳子落水的声音,想必那老人将手里的绳子从岸边的铁环中拽了出来,不过一会儿,传来的是麻绳扔在船板上的声音。紧接着,布帘就被掀开,一个身影带着细微的风闪进来。在黑暗中,那老头摸索了一会儿,划着一根火柴,点燃了什么东西,船舱内忽然间亮了起来,定睛一看,小小的船舱中间放着一张狭长的木桌,桌上有一盏陈旧的铜灯,火焰很小,却把整个舱内照得透亮,船舱很矮,一般成年人根本不能直起腰,两边各钉着一块窄窄的木板,是给人坐的,此时师父和干爷爷都已经很熟络地坐下。手电筒的亮度可比这小小的火焰强多了,连船舱的竹蓬也照不到,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吴老,孙师傅,规矩你们都知道,我就不多说了,到了我会叫你们的。”那老人拿起放在舱内的船桨说道。
“恩。”干爷爷点了点头。
然后那人就转身出去,就在这时,师父叫住了他:“老钱,等等。”说着师父从兜里摸出了一杆铜制的烟,上面还挂着一个精致的烟袋,他眼睛忽然一亮,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他叫老钱。
“拿着吧,我从外面带来的,以后不要抽香烟了,对身体不好,”师父把烟杆递给他,“烟草里面也有,抽完了你可以再找我要。”
“这……”老钱显然有些犹豫,但是他的眼睛却一直盯着这杆烟,那渴望的眼神显露无疑。
“拿着吧,就当你给我们带路的酬劳了。”师父说完,就塞到老钱的怀里。
老钱看了看干爷爷,干爷爷也笑着朝他点了点头,此时他眼中似乎有什么在闪烁,拿着旱烟的手也在微微颤抖,他慌慌张张向两人鞠了躬,就低着头转身出去了,是个不太爱显露自己情绪的人。
不一会儿,船轻轻摇晃着,动了起来,很快就趋于平稳,能把乌篷船驾驭的如此平稳,可见老钱划船技术十分高超。
“唉……也是个命苦之人。”等老钱出去,干爷爷摇着头感叹道。
“干爷爷,你为什么说他命苦呀?”我坐在师父身边问,对面是干爷爷。
“老钱原本就是这一带的渡阴人,渡阴人的命本来就不好,成天和鬼魂一类打交道,沾染的阴气太多,体质很虚,一般都活不过60岁,命能好到哪里去。而且他老婆早在生孩子时就难产而亡,十年前他唯一的一个儿子又得了一场大病去世了,他儿子的魂也是他亲自接送的,逝子之痛谁能承受。现在家里就只剩下他一人,没有什么钱,更没有收徒,不知道他这一脉会不会就此断后。”干爷爷感同身受般向我解释道,看起来他对老钱十分熟悉。
“什么是渡阴人呀?他干嘛不换一个工作?”
“渡阴人就是把一些孤魂野鬼带到鬼村的人,有时也会带一些人去鬼村办事,他们一般是代代相传,除非无男或者无后,才会考虑收徒。他们就和我们一样,是一种很特殊的职业,有关部门都会有比较高的补贴,而且每次接人或鬼魂都会得到一些酬劳,并不真的缺钱,而是注定过不上富裕的日子。况且这工作可不是想换就换的,一旦做了,就会背负许多因果,中途不干了下场都是很惨的。如果没有他们,你想想,世界上会有多少鬼魂游荡,找不到归宿的鬼魂结果就是魂飞魄散,这是一种牺牲小我而成大我的行为,积善积德,比那些坑害社会的人崇高的多。”
“渡阴人很多吗?是不是每个渡阴人都这样?”我问得有些模糊,不过干爷爷却回答的十分详细。
“恩,每个地方都会有一些渡阴人,就比如老钱只在这方圆一百里左右渡阴,而相对大一些的城市,渡阴人就更多了,可能每过五十里就有一个或者更多,渡阴人的活动区域也不是固定的,哪里孤魂野鬼比较多,就会去哪里,互相照面也是常有的事。渡阴人并非都是划船的,也有赶马车的,也有开汽车的,不一而足,他们都在晚上十一点以后渡阴,直至第二天五点截止,接到一定数量的鬼魂之后,就会前往鬼村,然后再返回。人的话就像我们这样先约好,人一到就直接去鬼村。”
“那鬼村到底是什么地方呀?只有一个吗?”
“鬼村就和乡下的那些村落一样,不过就是给鬼魂居住的,那些孤魂野鬼没有归宿,成天在外飘荡,就需要渡阴人带他们去鬼村安家,等待轮回或永久居住,以免祸害普通人。鬼村只是我们对鬼魂居住地的一个统称,其实是和我们现在的世界相互错开的不同世界,每个地方都有,有的很小差不多一个村落,有的也很大,好像一座城。鬼村之间也可以互相来往,不过走的就不是普通道路了,而是真正的阴路,普通人必须要付一定的报酬找鬼魂带路才可以去,至于鬼村的形成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古代高人做的。”
“那干爷爷,鬼村里的鬼是不是可以打人啊?”其实我是想问鬼村的鬼魂是不是可以攻击鬼村里的普通人。
“鬼村也是有规则的,鬼魂之间可以有恩怨,可以互相报复,但是不可以伤害任何普通人,即使有恩怨也不可以,同样人也不可以伤害鬼魂,一般去鬼村的都是特殊的人,有一定本事,一般鬼魂也伤害不了。如果发生纠纷,就必须要协商解决或者找鬼村的管理者。不论人还是鬼魂做了违反规则的事,都会受到很严厉的惩罚。”
“鬼村还有管理者?”
“对呀,每一个鬼村都有,也叫城主,一般都是修到一定境界的鬼或者妖,也有接近仙的,不过很少。鬼村按规模分成七级,甲乙丙丁戊己庚,现在为了方便就用数字来分,一级为最高,每一级都有相应的管理者,由上到下是从属关系,最高级的城主就是接近仙一般的存在,我记得我华夏就只有四个。”
“一级的干爷爷去过吗?”听了干爷爷的介绍,我觉得鬼村也就没那么可怕了。
“一级鬼村我只去过一个,位置应该是在黄山附近,那时我是跟着师父去的。”说完干爷爷眼中竟流露出少许柔和和留恋。
“哇,好厉害,那我们现在去的是几级的呀?”
“六级。”
“好想看看最高级的鬼村是什么样的。”我莫名的兴奋起来。
“哈哈,以后说不定就会见到呢。”干爷爷笑了。
就在这时,帘子再次被掀开,老钱探进头来说道:“吴老,孙师父,再过半个小时就不能出来了。”
师父和干爷爷点了点头,我从里望出去,看见此时我们已经到了十分开阔的河面,四周依旧是大片的桑树林,应该离我们村还不是很远,不过此时我看到河面上有许多星星点点的亮光在飘荡,而不远处有另外一艘类似的船正在缓缓向我们靠近,是遇到了另外一个渡阴人了吗?
第十一章 传闻()
帘子再次被放下,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回头问师父:“师父,他听得见我们说话吗?”
“听不见的,我们听得到外面的声音,不过外面却听不见里面的。”师父微微笑了笑。
我歪着脑袋瞧他,表示不解,于是,师父又接着解释:“这船舱外面布了锁阴阵,为的是不让进入船舱的鬼魂不小心跑出去,而人在里面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外面的人听不见里面说话。”
“那我们在里面会不会有鬼魂跑进来呀?”
师父笑了笑,指着那盏铜灯说:“不可以的,这盏灯点亮了,整个船舱就被封住,说明里面坐了人,防止鬼魂进来。”
“这里面的门道可讲究,你可以出去问问老钱,再过半小时就不能出去了,你也趁这个时候出去看看吧。”干爷爷接下师父的话说。
“我可以出去吗?”我惊喜地问,我不算是能呆得住的孩子,在里面坐了这么久已经如坐针毡了。
干爷爷点了点头,接着说:“出去的时候小心点。”
“哦。”我应了一声,便立即掀开帘子跑了出去。
只见老钱此时正摆着浆,似乎也在向另一艘船靠近。刚才只是从船舱内张望,视野有限,此时在船舱外,我瞬间呆了,这段河面如此开阔,足有七八十米宽,河面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并不影响视线,却产生一种阴冷诡异的气氛,雾中远远近近闪烁着无数星光,这些星光并非一动不动地漂浮在河面,而是不断跃动,甚至骤然消失,接着出现在另一端,将河面照得十分明亮。
“小孩,出来注意安全,就坐在这里吧。”老钱没有看我,而是指了指他身后的船板。
我听话地坐了下来,朝另一艘船张望,却见那艘船船头也站着一个人,不过那人脚下还点着一盏方灯,真正诡异的是那盏灯内的火光不是黄色,而是好似幽灵一般的蓝色,只一眼就让我脊背发凉。那艘船的船舱内也没有任何亮光溢出,正如我先前看到的一片漆黑。
“那盏灯怎么是蓝色的。”我问老钱。
“那是引魂灯,用来招引鬼魂,点亮之后就是蓝色的。”老钱回答道。
“我们怎么没有?”
“接人就不能点引魂灯,鬼魂就不会靠近我们,点了引魂灯里面就不能坐人,这是行规。”
“那些亮光就是鬼魂吗?”
“不是,是鬼火。”
“鬼火?”
“就是鬼魂的灯。”
“那就是说它们被鬼提着?”
“可以这么说。”
这时,两艘船已经比较靠近了,那边的人率先开口:“老钱,接人?”声音有些细,但深沉有力,听不出年纪来。
“恩,老杨,往哪走?”老钱也回答到,两人似乎是老相识。
“往北,那一带多,不安生,”那人一顿,似乎看见了我,“囊个还带小孩?”
“客人带的,不用问。”
“这两年怎的特别多,忙不过来。”那人穿了一件宽大的军衣,身材倒不高,衣服差不多盖住了膝盖。
老钱没有回答,那人于是又接着说:“接完人也去吧。”
“不了,我要往西走,那边也不安生。”
“啊?囊个回事?”
“哪里出了岔子,世道要变了。”
“听说鄱阳湖有什么在闹,影响了那边的鬼村,不少鬼魂逃了出来。”是师父的声音,我回头,只见他和干爷爷都探出头来,应该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什么?那可是乙级鬼村,城主还是一条应龙啊。”那个人惊叫道。
“我们也不清楚,现在那一带比较乱,部门也在想办法解决。”干爷爷说道。
“咦,这不是玉柳真人吗?”那人认出了干爷爷,慌慌张张行了一礼。
“吴老,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那一带渡阴人有好几个是我的朋友。”老钱收起船桨,任由船向前缓慢滑行。
“不太乐观,就我所知,渡阴人还没出事,不过附近几个村的普通人家都出了人命,现在庐山张适修在那边协同部门主持大局,过段时间我也会去一趟,暂时不会闹得太大。”提到这件事,干爷爷眉头皱了皱。
“紫云真人都亲自到场了,看样子事情不小。”那人感叹道。
这是大人关心的事,我也不太懂,就在一旁听着。
“是什么原因查到了吗?”老钱习惯性地拿了一支烟叼在嘴里,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还没有,附近几个省份都受到了影响,佛道两家甚至其他宗教派系都派人协助。”干爷爷回答道。
“这也不是我们底层的人该关心的,做好本分工作就好。”老钱拍了拍被水打湿的裤腿打断了所有人的对话。
“也是,天地法则均衡,万事自有其解决的时候,顺其自然。”干爷爷对老钱的话表示赞同。
“走吧,我陪你们走一段路。”那人听罢,说道。
于是,两艘船并排再次启程,两人相继回到船舱,我却忽然发觉师父不爱参与这些事情的讨论,一直保持着沉默,前面几次也是。
随着两艘船缓缓前进,雾气也越来越浓,我看到那些鬼火似乎是有智慧的,都会刻意躲避我们。差不多过了二十分钟,此时的雾气使我的视线只能停留在不足五十米的范围内,偶尔起一阵细微的风冷得直入骨髓,我不禁裹紧了衣服。
就在这时,那个人对老钱说道:“老钱,到这里就分别了。”说着,他用力一撑,船头迅速转向往北面驶去。
“哦,”老钱挥了挥手,然后对我说道,“差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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