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床上的牛二生却一动不动地躺着,双眼瞪得滚圆,瞳孔中有光但无神,唯有微微起伏的胸腔昭示着他并没有死。
牛二生的媳妇想要朝里面张望,结果被师兄挡住了视线,师兄让米雨惜拦住他们,同时让米雨惜也不要进屋。
“目如铜铃,无灵无神,光散不聚,面如死灰,这是灵魂出窍的表现!”黎竹在我身后说道。
灵魂出窍?我惊讶地望了黎竹一眼,问道:“灵魂出窍?”
“没错,得道之人,灵魂出窍,就是神游,以道法稳固三魂,三魂同时离体,一定时间内能够回魂。但是寻常之人,说得通俗一点,就是丢魂,三魂只丢人魂,多是受惊或是外力影响,那是回不来的,必须借助外力回魂。”黎竹说道。
我点了点头,理论我自然知晓,当初鸿真大师金蝉脱壳,就是灵魂出窍,不过那更厉害,直接三魂七魄一起离体,没有极高的道行根本做不到。
“不知道牛二生丢魂丢了多久,看样子得要喊魂了。只是这屋子里的鬼魂不好处理了。”我望着被驱赶到一团的鬼魂说道。
“七日回魂,若是超了七天,天地两魂散,神仙也难救。屋子里的鬼倒是好处理,把窗帘打开一条缝,让阳光照个半天,自然会跑光的。就是别照到牛二生的眼睛就好,不然会惊到他的天地魂的。”黎竹紧跟着说道。
张驰全程听了我们的对话,回头对牛二生的媳妇问道:“大姐,牛二生这个样子持续几天了?”
“什么样子!?”大姐语气中带着惊恐和担忧,似乎想要进来瞧上一瞧。
张驰赶忙拦住她说:“就是说你多久以前进过屋子?那时候牛二生是什么情况?”
“五天前我进去过一次,给二生送了饭,那时候他还醒着,就是冻得脸儿色发白,吓人得紧儿。后来我就不敢看了,每次就把饭菜放在床边就出去了,”大姐声音打颤的回答道,接着又忙颤巍巍地问,“二生他咋了?出啥事儿了?”
“倒不是大事,就是丢了魂。”张驰挠了挠脑袋回答道。
大姐听闻,突然就哀嚎道:“啥?魂儿丢了?那不就是人没了吗?我的男人呐!你咋这么命短呢,丢下我孤儿寡母就去了!你个杀千刀的!赚啥子大钱啊!跑去招惹棒槌。种种田能养活咱一家子就够了啊!你可让我娘儿俩怎么活啊!”
大姐的嗓门嘹亮,嚎得隔壁的狗跟着乱叫,一下子整个村子就沸腾了。
我急忙跑出去,拉着大姐说道:“大姐,牛二生没死!你别急着哭,我们有办法让他醒过来!”
大姐一听顿时止住了哭声,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扯着嗓门说道:“小神仙,求求你救救我男人,只要他能活过来,多少钱我都愿意给!快,牛好,跪下磕头!让小神仙救救你爹!”
牛好也被他母亲的哭嚎带出了眼泪,急忙朝我跪下来,说着就要磕头拜谢,我急忙侧过身子,把他拉住,说道:“大姐别这样,会折我的寿的,我还想多活几年呢。我们本来就有求于牛二生,救他理所应当。”
我们说话的当间,黎竹进了屋子,并且把窗帘拉开了一条缝,让阳光照射进去,驱散了徘徊在屋子里的鬼魂。
然后他走了出来,问我道:“喊魂需在午夜子时,你目前的情况,怕是不能跟着吧?鬼怪之务,我不在行,只怕不能照看周全。”
我摆了摆手,说道:“师兄和张驰能够处理,我把需要交代的事情交代清楚就没有关系,你届时提前给我推拿,而后跟着护佑就行。”
黎竹点了点,道:“如此也好,如若有变,我会及时通知到你。”
喊魂宜早不宜迟,拖得越久难度就越大,所以我们当晚就决定进行喊魂,牛二生的人魂不知道此时身居何处,丢魂是有距离限制的,魂魄只能在本体周围一定范围内游荡,这个范围视本体的魂力而定,牛二生只不过是普通人,通常魂魄不会远离本体超过二里,基本上是整个村子的范围。需要法门配合来确保成功,因而必须要张驰和师兄在旁跟随,以师门引魂术加持。
喊魂者需是被喊魂之人的至亲,手执引魂灯喊丢魂者的全名,丢失的人魂缺乏自我意识,但是对于亲人的声音会产生反应,听见声音便会情不自禁地寻声而去。时间于入子时起喊,至子时止毕,在这两个小时内,需按照一定路线行进,起点既是终点,一分不差地走完全程,且需完整喊七七四十九遍,不能多也不能少。
引魂灯以磷火为源,这个引魂灯要求没有渡阴人所用的那么高,只需手提油灯甚至磷火蜡烛即可,开路所用,但是灯火绝对不能灭。一旦引魂灯火由白色变成绿色,就说明引魂成功,接下去就要将魂魄带回本体,引魂成功后是最为关键的一段路,不能受到任何干扰,一旦受到惊扰,轻则引魂失败,重则魂魄飞散,所以喊魂者的心理素质一定要好,不能够害怕,喊声亦需绵长嘹亮。所以对大姐做心理工作,也十分重要。
待一切准备工作完成,已是入夜九点,我们草草用过饭,而后黎竹就给我作了一次推拿,这一次的毒血没有上一次多,我以为是前一次排出了部分毒液,使得我体内的毒性减少了,然而黎竹告诉我,无欲毒可以不断再生,就算我排出大部分毒液,一段时间后我体内的毒液又会恢复,甚至更强。所以只有药解,排毒是妄想。
被黎竹浇了一盆冷水,我情绪也有些低落,踱步来到院子,瞧见师兄和张驰在调试引魂灯,大姐则紧张地站在一边,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这个时候,我的衣袖被人拉了一下,低头一瞧,牛好瞪着一双乌黑的眼睛瞧我,他说道:“叔叔,我也要去。”
叔叔我一头的黑线,这小子是改不了口了。
不过能够有儿子参与喊魂,说不定能够增加成功率,于是我蹲下来,摸了摸牛好的头说:“那哥哥问你,怕不怕?你知不知道一会儿去干什么?”
“妈妈说爹爹变成鬼了,一会儿妈妈要去找他回来,这样子爹爹就能醒过来。”牛好语气平静地回答道。
我又接着问:“你不怕鬼吗?”
“是爹爹我就不怕。”
我看到牛好眼中执着坚毅的目光,知道拒绝他也未必是个好主意,倒不如从了他的愿,一来有助于喊回牛二生的魂魄,二来也对大姐的情绪有安抚作用,只不过喊魂过程中存在变数,小孩子又是招鬼体质,相当于将牛好陷入危险之地。但是有师兄张驰跟随,倒不会出现什么意外。于是我将需要做的事情又和牛好交代了一遍,虽然他年纪小,但是全程认真听了,并且牢牢记住了。
大姐在一旁听闻我和牛好的交代,不禁带着担心的语气问道:“小师傅,牛好也要去吗?”
我直起腰,说道:“大姐你放心,有我的两位师兄弟在,可以保你们万全,牛好愿意去,能更容易喊回牛二生的魂,倒是件好事。”
大姐显得有些犹豫,牛好于是拉着大姐的手再次表示他要跟着,大姐这才默认了。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我就找了个梯子,爬上了牛二生家的房顶,牛二生家在村子里家境算不错,屋子也高,能够望到村子边缘,视野不错,临近子时,家家关门闭户,只有几户人家亮着灯。
屋顶上凉风飕飕,对于减轻毒性带来的欲火有帮助。我顶着寒风盘腿而坐,静静等待着毒性发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牛二生归来兮”伴随着大姐和牛好齐声而出那悠长绵延的声音,由牛二生的卧室传出,在整个村子内游荡而开,一股子猛烈的欲火刹那间袭击了我的全身。
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大姐手中那一盏磷火灯显得格外孤独和寂寥,而大姐喊魂的声音,将村子四周的虫鸣全都给覆盖了去,整个村子刹那间只剩下“牛二生归来兮”那一妇一小和声而起的幽幽之音,就如同夜间鬼魂在耳边悯泣,飘飘荡荡,忽远忽近,直教人脊背生寒。
第八十二章 夜风幽灯撞阴婚,龙气破缚知邪法()
春初之夜,寒气未散,屋顶上冷风阵阵,但是我却汗出如浆。
落尘咒诀在我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念诵以抵抗潮水般汹涌的欲火。
远处悠悠荡荡的喊魂之声断断续续飘入我的耳中,看来他们还挺顺利。
突然,一阵唢呐铜锣交汇的声音从更远处传入我的耳中,我心脏猛地一阵跳动,这是丧乐!
村子里今晚有人过世?
丧乐能够安魂,甚至能够让魂魄安息度入轮回,搞不好就会让大姐的喊魂功亏一篑!
我猛地睁开眼睛,顿觉气血翻涌,呼吸不顺,连声咳嗽,心念受影响,我转而用口念诵读落尘咒,让心境归于平静,但是我依旧能够感受到浑身滚烫,燥热难耐。
我忍耐着抬眼望去,只见村头一队红衣队伍慢慢悠悠进入村子,队伍中火光摇曳,映照出一片火红,我诧异不已,演奏丧乐不是人故吗?怎么会穿红衣服?红色冲丧,会让故去之人魂魄不定,难以安息,我还是头一次见,这是什么情况?
更让人担忧的是队伍竟然径直朝着大姐喊魂的方向迎面而去,另外一边我隐约瞧见一盏明灯闪烁,灯火呈幽绿色,这是喊到了牛二生魂魄的征兆!两边火光相聚不足两百米,转眼就会相撞。
对方人多,声势大,牛二生的人魂脆弱无比,一旦受惊,那就完了!
我顾不得毒性发作,反身跳下屋子,不料我全身乏力,完全掌握不了平衡,摔了个四仰八叉,脚踝顿时传来剧痛,随即又被欲火冲散了去。
屋子里的林雅和米雨惜听闻急忙跑出来,见我强撑着,林雅急忙跑过来扶着我,担心的问:“发生了什么事?你这个样子能扛得住吗?”
此时的林雅在我眼中却是当初头一次见到念儿人身的模样,我凭借着落尘咒维系的一丝清明,一把推开她,大声喊道:“离我远一点,我不知道我会忍不住做出什么事来!我没事!你们呆在这里别乱跑!”
我支着法杖,三步并做两步,径直朝大姐那边快步走,与此同时,以落尘咒收尾咒诀,强行将意念提高到了巅峰,以控制自己。接近大姐,我便不能再念咒了,落尘咒所激发的意念力对我周遭的事物都会产生巨大影响,牛二生人魂中所留存的意志一旦与之接触,瞬间就会瓦解。
欲火反扑,我也只能依靠唯一的一丝清醒坚持抵御,以保持内心的一丝清明。
一路我摔了四次,浑身上下皆是泥沙,终于追上了大姐他们。
他们还在往前走,师兄张驰一左一右护佑,但是他们已经听见了前面的声音,彼此不停对视,似乎有些犯难,两人还不断提醒大姐不要受影响。黎竹跟在最后,脸色也紧张不已。
我感受到大姐身后有一丝阴凉之气跟随,想必就是牛二生的人魂,因为不能开启右眼符阵,我并不能看到牛二生的人魂。
黎竹发现我跟了过来,急忙转身,焦急地问:“你怎么过来了?无欲毒发,你能耐受得住?”
我不管他的问话,喘着粗气直接问道:“前面怎么回事?”
黎竹回答道:“着喜服,揍丧乐,只有两种情况,一个是鬼婚!一个是阴婚!有脚步声传来,应当是普通人,估计是阴婚!阴婚者,生人与逝者婚拜,逝者逝世时间不得超过一日,且在死后需锁魂于体内,可保尸身不腐不僵,死不瞑目,与生前无二,如若为死者生前遗愿,阴婚可让死者魂魄安息,转世重修前缘,如若强行阴婚,就变成了歪门邪道,那是犯大忌的!云翼,我们万不能与他们相冲,得想办法换条路来走!”
我咬紧牙,说道:“路线是计算好的,一旦变,我不能保证顺利完成喊魂,差一秒,差半个字,牛二生的魂魄都有可能离去甚至消散。”
黎竹思考了少时,道:“走,我们去看看,你没问题吧?”
我摆了摆手,然后交代了师兄张驰,和黎竹一同朝阴婚队伍快步前往。
我们在村口拦住了对方,阴婚队伍人数并不多,二十余个壮汉,四人抬花轿,六人奏乐,其余人跟随着队伍。
瞧见有人出现,立即有一个身着道服的瘦老头跳出来,剑指我们,喝道:“呔!什么人胆敢擅挡婚队!速速让道,否则耽误了良辰吉日,休怪我们不客气!”
我抬头望向马上的新郎官,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马是木头做的,底下有轮子,有人推着。上面的新郎官长得样貌平平,脸上有两行血泪,手牵缰绳,且面色惨白,没有血丝,眼睛瞪得滚圆,但是眼神空洞无光,俨然是一个死人的姿态,五指和脖子都系着红绳,更让人诧异的是新郎官的额头上还贴着一张黄符。
黎竹同样瞧见了,他一个急停,一把拽住我,小声道:“红绳困魂,尸流血泪,怕此人是惨死,而且魂魄怨念极深,难怪头上要贴镇尸符,是为了防止尸变,这阴婚可不是为了安魂遂遗愿,而是另有目的。”
黎竹刚说完,只见后面的花轿帘子被人猛地掀开,只见那新娘手脚皆被红绳束缚,她用力掀起盖头,朝我们大声呼喊道:“救命啊!”话还未说完,就被轿子里的人七手八脚拽了回去。
有了这一档子事,那打头的道士脸色顿时一黑,道:“马上滚蛋!不然,你们两个小命不保!”
我此时体力有些不支,半个人倚靠着法杖,黎竹和我对视一眼,他开口说道:“本来还想问问清楚,看样子已经不用问了,我们路遇不平就要管管,那姑娘,我救了!识相的就转身回家,不然断胳膊断腿的还是小事!”
“不识好歹!”那道士气得胡子发抖,一挥手,立即有三个壮汉从队伍中冲出来。
我瞧着黎竹手上没趁手的家伙,便从锦囊袋中抽出了楠木剑,丢给他。他握在手里一掂量,道了一声:“好剑!”随即一个箭步便撞入三个大汉之中。
要说黎家的功夫有多厉害,且看那三个壮汉人高马大,鹅蛋大的肌肉结实无比,一看就是有几年功底的练家子,不说力气有多大,耐揍那是肯定的。然而黎竹端着韧性极强的楠木剑,与那三人交手,只不过半分钟,三个人全部趴在地上直哼哼。
那道士看了也吓了一跳,忙叫其他人上前帮忙,他瞧见我一副虚弱无力的模样,以为我好欺负,便指挥了两个人过来拿我。
若是寻常,我自然不惧两个手无寸铁的汉子,但是此刻我站立都困难,就算是一个弱女子都能够将我打趴下,更不要说两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此时黎竹又被数人缠住,一时间腾不出手来解救于我,我连连后退,一不小心便绊了一跤跌倒在地。
两个壮汉见状也知道我弱不禁风,也不想费多少力气,伸手就来抓我的胳膊。我无力反抗,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生擒。
就在这时,一个娇艳美貌的女子忽然出现在两个壮汉身后,个头还不及两个壮汉的肩膀,那女子抬手捏住两个壮汉的后脖颈,一个老牛回头,两个壮汉就被甩飞出去数米。
林雅拍了拍手,一脸鄙夷地瞧我,道:“呸,瞧你这模样,真丢脸,幸亏老娘不放心,跟了过来,不然你这小身板就被人揍成了肉泥!”
林雅这一手却是把对方的人吓了一跳,哪儿跳出来如此一猛人,还是一女子。
那老道士也吓的够呛,连滚带爬地来到新郎官边上,一把揭开了新郎官额头上的黄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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