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的浪花开呀,我才到海边来。
原来你是爱浪花,才到海边来……
车子骑到要出林子的一个拐弯,突然见前方蹲了一个人,桂花正站在公路
上张望。大家离近了一看,见桂花的爸爸呲牙咧嘴地半坐在一个树桩子上,一条
腿上涔出血来,脑门子上全是汗。几条装满了天麻等山药材的编织袋堆在地上。
桂花她爸岁数比较大,加上常年劳做,看起来非常的老,见了杨立功等人很和蔼
地一笑:“你们进山玩啊?”
“大爷你怎么了?”杨立功问。
“嘿……我不小心,从坡上摔下来了。就是划破点皮,没事的。”桂花的爸爸
是个很老实诚恳的人,说话很客气。桂花见是他们几个,脸红红的,离老远也不
说话,高傲地抬着头,装作没有看见。其实男孩们也很尴尬,不过在大人面前也
不好再计算他们小江湖上的恩仇。
“我们帮你吧!小文你下来,大爷你坐我的车,你的腿不能走了,我推你;
青海你和林森也帮一下手,装一袋东西。反正咱们也快到家了。就走一段路吧!”
大家都是懂事的孩子,东北小孩或许野,但都很仗义。没等桂花他爸爸推辞,
大家就已经动手把两个编织袋装上了车,老人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上了杨立功
的车,回头就朝桂花喊:“你还在哪里瞎逛游什么?还不走!”
桂花老大不情愿地背包起一个半满的袋子,可还是很不以为然很有自尊地跟在
后面,和大家保持一段距离。大勇也没说话,他的自行车后面是空的,可是见大
家都在推车走他自己也不好意思先开溜,于是也跟着人群在走一路说一路。桂花
他爸爸很感激,好话说起来没完没了,夸得这群小孩都有点害臊。只有桂花不出
声,低头走在后面。
因为到了公路,没什么遮挡,所以夏天的午后炎热的天气晒得大家很快就冒
了汗。那桂花越走越慢,最后落下了有五十米,他爸爸回头喊:“你快点啊!磨蹭
什么。”
桂花放下背上的东西,掀开衣服袖,吹着气,表情很痛苦。她在山坡里拉他爸
爸的的时候自己胳膊上也被树枝划了个大口子,现在又背着东西,一使力气疼的
厉害。他爸爸喊:“你没事吧!”
她摇头。继续背上东西赶路。张仲文和林森心里那个乐啊,都回头冲大勇会意
地使眼色,那是在说:这下你解气了吧!她活该!
可是张大勇好象没什么特殊的快感,他低着头。汗珠从他的脑门上流下来,撒
到干燥的地面上。又走了一段路,他突然停下来,把自行车放好,涨成紫红的脸
低得更厉害了,他回头朝桂花走去,走到他口里的那“老娘们”前二话没说,一
把夺过她身上的袋子,抢劫得手般飞快地又跑回来,把袋子放在自己的车上,继
续和大家一起赶路。
其它人张开了嘴,想说什么,可是话到口边,又都咽了回去。
只有骄阳似火,证明这是真事。
“山上的山花开呀,我才到山上来,
原来你是爱山花, 看那山花开……”
张仲文悠闲地地跟在人群里,竟然嘤嘤呀呀地唱起了歌。杨立功方青海还有林
森,都转过头背着大勇,偷偷地笑了起来。
玩了一天,回到家里真是又累又饿,大人都出去了,只有笑梅一人还趴在书
桌上做练习题。她看兄弟二人回来,绾了一下头发,从厨房里拿来饭菜。奶奶中
午烙了很多盐花饼,等孩子们回来吃;笑梅端来几个盘子,从篮子里把一张贴了
芝麻的白面饼的递给杨立功,轻轻举到杨立功面前,杨立功接过那饼,望着恬静
的笑梅,恍惚之中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情景,他呆了一下,手上的筷子掉到了地上。
“嘻……你傻了?”笑梅转过脸去,收拾着东西说:“你们快吃吧,我还要看
书呢。”
张仲文塞了一嘴的食物,斜眼望向杨立功,眼珠一转就歪着嘴笑了起来。杨立
功见他古怪,拍了他脑袋一下,说:“吃你的饭,傻笑什么?”
“大功哥,嘿嘿……是你的早晚是你的……”他眨眼睛。
“呸!我都不知道你又在瞎说什么,对了,你心口不疼了?”
其实先前那种阵痛的感觉很早就没有了,张仲文点点头,被提到伤心事,他
皱起了眉。
“那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张仲文一被追问,顿时食欲全消,他放下筷子,苦恼地叹了口气,也没有说
话,悄然无声地出了门,正撞上端水进来的笑梅。笑梅见他丧气,陪着笑说:“我
的小祖宗,又怎么啦?”
“我没事的……累了,想睡觉。”他不耐烦地说。
张仲文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后,晃晃悠悠地爬上床,一把拉上窗帘。然后
他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一根红色的香,点上,他想让那柔和的味道使自己平静下
来。然后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盘腿,双手捏成花状,闭上了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要睡觉,但眼皮一合上,黑暗来袭,他仿佛掉进了一个空洞,
安逸而又寂静。
他耳朵里很快就只剩下时钟的滴答声,接下来,就连那滴答声也渐渐微弱,最
后归于寂静。
他的世界沉沦在一片没有光的飘溟中,这里虽然只有自己,一切却都是真实的
存在。
他忽然努力睁开眼睛,双脚落地,只见头顶东为日西为月,天罡北斗南极星顺
次而列,他站在六道转轮中央,身前有只一口小池。
“为什么要我来?”他对着那水池说。
水池里涌动了一会儿,逐渐沸腾,盘旋起来,水柱拉长,直顶云天。这透明的
液体先是弯曲,后来凝固,瞬间结成冰,那冰里面骤然噼啪做响,那层冰惊雷般
的炸裂开来,雪粒冰屑飞落,一条大蛇出现在张仲文面前。那大蛇鳞片如钢,幽
幽发亮,双目如电,巨齿狰狞;伏下首来用和他相同的声音对他说:“你为什么要
我来?”
“我没有叫你来!”张仲文并没有害怕。
那大蛇吸了一口气,顿时日月无光,天地变色,那大口要仿佛把张仲文囫囵吞
下去一样,可是张仲文却一跳站到那大蛇吐出来的芯子上,就在他随着那猩红的
芯子上下起伏间,只听大蛇继续说道:“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来即我来,你去
即我去,你我原本就没有什么分别。”
“我知道。可是现在也没有分别了吗?”张仲文说。
“现在?”
“现在有分别了是吧?你害怕了是吧?因为我有了你你没有的东西……所以
你叫我来,不对么?”
“你自己知道还问?你这是在自己问自己,很愚蠢的。”
“心。我在问我的心。”
“我没有心,我是蛇,没有人类的心。”
“你有。因为我有了,你就有了。”
“你没有。因为我没有心,你就没有。”
“所以我不再是你,你也不再是我了,因为我有了你没有的东西,心,人的
心。”
大蛇停止蠕动,每一片鳞都直立起来,象刀一样闪耀着刺眼光芒:“你要想
清楚……人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弱小、贪婪、自恋、容易屈服……你有了人的
心,就会流动人的血,你就会失去原来的我,你再没有力量和这个世界对抗,你
就会被叫做命运的东西所压制,你再也不能控制你自己,你会跟着别人笑而笑,
别人哭而哭……你今天就学会了哭了吧?”
“可是你为什么会害怕?当我的心在痛的时候我感觉到你在害怕?告诉
我,你为什么会害怕?我,为什么会害怕?”
“恐惧是因为对未知的东西无法征服而衍生出来的感情。我通过你感觉到了
恐惧,那恐惧来自你和我之外的世界……你和我要消灭这种感觉,因为它没有用。”
“它为什么没有用?而你说人会被被命运压制,而你,两千三百年的天蛇,
难道不是因为命运的驱使才便成了我吗?难不成是我,因为有了人的心,才被命
运所变成了你,变成了蛇?”
“和自己争论是没有用的……我要趁你和我的心里,还没有被人的心所腐蚀
占据之前,毁灭它。不然辛辛苦苦从畜牲界里修炼得来的金刚不坏法华慧身就会
被那没有意义的人的灵魂污染,千年道行,毁于一旦,你和我又要从新变为畜牲
界里的低微的生命,苦海沉沦,万劫不覆。”
“你口口声声说你和我,我是你,你就是我……可我是张仲文,不是你啊,
你没有权利决定我的事情。”
“你?我?你在问自己这个问题,张仲文就是天蛇,天蛇就是张仲文,这是
在你一出生的时候,我死去的时候就决定下来的。你不是天蛇,你就不是张仲文,
告诉我,你是谁?”
“我?你?我就是我,你就是你,在你死的时候,天蛇就没有了,在我生
的时候,张仲文就出现了。命运有决定的时候,也就有被决定的时候。我要决定
我的命运。”
“你能决定你的命运吗?”那大蛇生气了,浑身颤动起来,“我和你玩一个
游戏吧,如果你能找到真正的我,我就让你留下你的心……如果找不到……你就
会被我吃掉,我和你从新做回天蛇,从此后不再受这人世的摆布,感情的骚扰,
不再争论,好么?”
“我有选择吗?”
“没有。”
昏黄的天空,滴血的云朵,时间静止下来。大蛇飞入云天之中,好似流星一闪;
小小的张仲文站在四周朦胧的地面上,好象一个要在空旷的舞台上做单独表演的
演员。他在等待着冥冥之中自己的选择。
天上下雨了。不是水,而是一片片五颜六色,缤纷零乱的花瓣。天上的云盘旋
聚集,渐渐幻化成一个裙带飘扬,鬓发交结的六手飞天,眼波流转,妩媚妖娆;
她甜美欢乐地笑着,手腕上的金铃叮咚悦耳,脚上的银环朗朗做声。她从用两只
手从扯下云朵,撕碎揉搓,挥扬间就是形状不一,色彩纷呈的花瓣从半空中撒落,
顷刻间音乐迷离,满天花雨……那每一片花瓣落到地上马上生根发芽,抽枝散叶,
一朵娇艳的花就开放在张仲文眼前。没过多久,那原本干燥空阔的大地上已是群
芳漫漫,艳海生涛。
“你要考虑好啊,御天魔曲结束之前,你要是还找不到自己的人生之花,你就
会变成我,变成蛇!”
张仲文站在花丛中央,两只手抱住自己的胸膛,生怕自己的心会被夺走一样。
他周围千姿百态,芬芳美丽的花随着空中飘扬的旋律仿佛也都在翩翩起舞,而那
空中的飞天,花瓣也是越撒越急,只见她的身形随着乐声和舞姿的变化,逐渐分
出六个和她一模一样的飞天来,游入花从对张仲文微笑招手,似乎要他到这里来。
“你还在等什么?你以为就凭你一个小孩子冥思苦想就可以找到的吗?”
张仲文紧闭双眼,苦苦思索。
“你看啊……这就是人世的繁华,众生的美妙……你不就是喜欢花吗?你不是
喜欢这些美好的东西吗?你想在这里寻找你的人生不是吗?你还在犹豫什么?来
找你的花啊……你自己的花!”
张仲文的站在那里,耳边想起了水的晃动声,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又浮了起来。
世界变成了透明的,似乎什么都没有,而又似乎什么都有。
在他正对面是他熟悉的人,宽阔的胸膛,洁白的双臂,一双深黑的眼睛凝视
着自己,慢慢张开臂膀,薄薄的嘴唇轻轻开合。
“你是在浪费时间……你想放弃这个机会吗?”大蛇的声音带着恼怒。
醍醐清梦花雨急,明明灭灭舞飞天。朝为欢颜夕待死,怎是造化予人嫌!……
这就是人的一生,你那么喜欢就来这里寻找你选择的人生啊,做你的人啊!”
张仲文还是没有动,但他抱胸抱得更紧了。
“你为什么不动?你为什么不来找你的花啊?”大蛇焦急万分。
张仲文低着头,没有任何声音。
骤然间天地一片漆黑,飞天遁入无形,花朵的颜色消失了,化为一堆沙砾。
大蛇的眼睛在高空里闪出两道光,直射张仲文,它很是满意地说:“你自己放弃
的,不是我没有给你机会。”
张仲文抬起头,直视那黑暗里的自己,那大蛇的眼睛,脸上是欣慰的微笑和自
信的骄傲。他摇摇头:“我没有放弃。”
“什么?”
“你看……”张仲文张开肩膀。
黑暗里他的怀中有那么微弱的一点,就那么一点点,有如萤火虫般大小的光亮
在闪烁。他用手心托起它,放到自己的眼前,观察,那是一朵纯白色的,娇小的,
没有根没有叶的花,悬浮在空中,花苞好象心脏一样在跳动起伏,随着那一鼓鼓
的波动,淡淡的,毫无杂质的光散射向四面周围的空间。
“看见了吗?这就是我的花……我不是对你说过了吗,我不再是你,你也不再
是我,因为我有了你没有的东西;我不再需要到你的世界里去寻找我的人生,因
为我的心已经给我了,你看,这就是我的花,我的心之花。”
“心之花?”
“对,心之花。”
六点钟的时候,动画片变形金钢开始了。笑梅和杨立功没有听见张仲文从楼
上冲下来的声音觉得很奇怪,双双上楼到他的房间里去看他。只见床上的张仲文
睡得死沉,脸上美滋滋的,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哈拉子流了一地。看他睡得香,
也不忍心叫醒他,笑梅给他盖好被子,就和杨立功出去了。
“看来他今天真是玩累了。”杨立功下楼的时候感叹地说。
“你们去哪儿了?”笑梅好奇地问他。
“参女崖……走了好久啊。”
小文不在他俩也对动画片没有兴趣,笑梅似乎不着急学习,杨立功也乐得和
她说说话。他们谈了一会儿高中的情况,笑梅找来瓜子,他们一边磕瓜子一边说,
很是高兴。后来杨立功问笑梅:“那参女崖上的故事是真的吗?”
“怎么,又听小文给你讲那些神神鬼鬼的事了?我发现你再和小文学一阵子,
也可以混个半仙当当了。”她自己没有吃那些瓜子,而是熟练地用手指剥开瓜子皮,
取出里面的瓤放在盘子里。
“嘿嘿,他讲了,可是没有讲完。”
“讲到哪里里了,我也会讲的。”笑梅说。
于是笑梅一边剥瓜子,一边讲那个故事给杨立功听。
“那姑娘告诉王宝她叫绣红,两个人在窝棚里安了家。可是家里什么都没有怎
么办,那绣红就让王宝找来一个碗,她把自己的那颗珠子放在碗底,撒上一把豆
子,就见那碗里的豆子一下就满了起来,沽沽地象水一样喷出来,顿时间满地都
是豆子了。绣红叫王宝把豆子装起来,拿到集市上去卖。很快他们家就富裕起来,
也盖上了间象样的房子了。可是他们夫妻二人不是贪财的人,都很努力干活,那
王宝开了一片地,绣红就在家里做针线活,两个人的日子过的非常和美。”
笑梅讲起故事来不象张仲文那么爱夸张,故弄玄虚;而且说话时带着少女沉净
的美。
“可是这事情很快就叫黑心的地主白眼狼知道了,他还以为王宝几个月没有回来
是饿死在林子里了呢。他听说王宝还从林子里带回一个漂亮的老婆,心里就起疑,
于是连夜就带了一帮狗腿子来到王宝家,叫叫嚷嚷地要他开门。”
“那白眼狼原本是要向王宝讨债,想把他抓回去继续做长工的,可是一看见绣红,
就觉得不对劲。这不是那鬼脖子山里水池里的仙女吗?而且她还有一颗宝珠!这
白眼狼一下子就起了怀心,他想把绣红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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