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夫人便看向三夫人,三夫人衣袖掩面,眼神戚哀。
“可怜我那明韵丫头,自幼便吃尽了苦头,喝了那许多药,仍是不见效。”
秋明容低着头,袖中的手紧紧握着,目光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里闪过深深的恨意。
大夫人又道:“今日老爷不是请了陈太医么,为何不给明韵看看?”
“这”三夫人愣了愣,“刚才情况那么乱,我…竟是把这事儿给忘记了。”她又一脸懊恼之色,“陈太医好不容易来府上一次,日后怕是没这个机会了。明韵…哎…”
大夫人伸出一只手,端了茶杯,喝了口茶,目不斜视道:“此时宝华寺之行,也让她跟着去吧。反正坐在马车上,也无甚大碍。下车的时候,多披一件披风就是了。让丫鬟带了她日常喝的药,去拜拜佛,或许这病就好了。”她说完又低头逗弄怀中微姐儿,根本不容三夫人反驳。
三夫人动了动唇,只得道:“是。”
秋明容微微松了一口气,她抬头,快速的看了秋明月一眼。四目相对,已是心照不宣。
一屋子便又寒暄了几句,不知不觉便到了中午。老太君便使了人来让众人去大厅用膳。
秋府人员多,大房二房三房向来是分开伙食,各自都开有小灶,且开支也都算在公中支出。只不过老太君喜欢热闹,有时候也会让全家人齐聚在大厅用膳。只不过一般都是晚膳。几日秋明霞回门,许是太君高兴,午膳便让各房大小主子都聚集在大厅用膳。当然了,这种场合,各屋的小妾是不容许参加的。
秋明瑞腿受伤了,没能来。老太爷,老太君,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甚至是是薛国侯夫人全都依次而坐。然后就是以秋明霞为首的一众姐妹。同样的,男宾席另开一桌,以屏风遮挡着。便是秋明霞与上官陌尘夫妻两人,在这样的场合下,也不得不遵行礼制而为。
午膳从头到尾倒是吃得和善,未有争锋。只中途老太君问了二夫人一句。
“明轩呢?”
二夫人道:“明轩的手伤着了,大夫说要休息几天。”
老太君又道:“可有大碍?”方才她一心关心秋明瑞,倒是忽略了秋明轩。
二夫人漠然道:“无甚大碍,只是大夫说这两天最好不要拿笔。”
老太君点点头,“也好,正好夫子这几天休课,他也可以休息几天。”
三夫人坐在一边,颇有些不是滋味。秋府男丁不多,嫡庶加起来也只有五个。按照祖制,嫡子和庶子上学堂是必须分开的。三夫人的儿子秋明琦也是嫡子,不过因为三老爷是庶子,所以秋明琦生生成了嫡庶字。当年在为府中几个男孩儿进学堂一事,二夫人言语犀利满口讽刺,硬是将秋明琦归为了庶子,和三少爷秋明浠四小姐秋明锦一起入了普通的学堂。而自秋明瑞进府后,老太爷见他天资聪颖,生生撇开他庶子的身份,与秋明轩一同进了最好的学堂,受最好的教育。
德博学堂是京城有名的学堂,相当于现代的贵族学校。其教学夫子孟夫子更是博学多才,凡是进得德博学堂的富家子弟,若能得他另眼相看,日后作为必定非凡。三房在秋府本就是尴尬的存在,三老爷非老太君亲子,老太君不是刻薄的主母,待三老爷也算宽厚。但是终归不是亲生母亲,上面又有大夫人和二夫人压着,三夫人自然要为自己打算。
想起自己的儿子,在这秋府中,几乎根本不受重视。她当初偶然知道那个宝藏的秘密,便是想要分得一杯羹,然后搬出府去。但是如今玉姨娘死了,那个秘密她仍旧不知道。紫玉那个贱人,居然连死都不愿意告诉她地图的下落。那天一直是秋明容和秋明韵在照顾她,这两个小贱蹄子一定知道什么。她本来想逼问那两个丫头的,毕竟秋明韵的解药还在她手里。没想到,紫玉那贱人死就死了,居然冤魂不散,天天来缠着她。让她焦躁了好些天。
好不容易这两天消停了,老太君偏又让那两个丫头跟着去宝华寺。那岂不是她又要等许久?
心中虽然不平,但是三夫人也不敢抱怨。她深知在这虎狼环饲的秋府中若要好好生存,便要懂得审时度势,掩藏锋芒。这些年,她不就是维持着怯懦的摸样活到今日。
一顿饭吃的是食不知味。
午膳后,秋明霞便和上官陌尘告辞回上官府了。
秋府大门前,秋明霞握着大夫人的手。
“娘,你回去吧,不要再送了。”
大夫人仍旧有些不舍,“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那么急匆匆的就走了呢?”
秋明霞拍了拍她的手,“上官府隔秋府只有两条街,日后有机会,我得了婆婆首肯,便又回来看您。”她接过大夫人手里的微姐儿,笑道:“等微姐儿满一岁的时候,上官府会大摆筵席,娘你不就又可以见到微儿了?”
上官陌尘走过来,“是啊,岳母,你若是思念娘子,日后小婿多多带她回来就是了。”
大夫人眼眸一亮,“当真?”
上官陌尘笑着点点头,“小婿万不敢欺瞒岳母。”他微笑的眼眸带着如风的温柔,吹进秋明霞心里,让她一颗心暖暖的。
大老爷站在一边,虽然也舍不得大女儿,但是女儿已经嫁做人妇,是人家的儿媳,便是再不舍,也不能让女儿一直住在娘家不是?他走过来,声音略显和缓。
“好了,日后又不是不能见面了,哭哭啼啼的作甚?”
大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点点头。
“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们路上小心。”
“嗯。”
上官陌尘扶秋明霞上了马车,自己也坐上去。车夫驾着马车一路而去,大老爷才道:“进去吧。”
大夫人满脸黯然的转身,跟着大老爷走了进去。
马车上,秋明霞抱着微姐儿,对上官陌尘道:“我娘认死理儿,你今日说要经常带我回来,若做不到,我娘定会不高兴。”
上官陌尘道:“那我就经常带你回来就是了。”
秋明霞正小声唱着摇篮曲,哄微姐儿睡觉,听到这话,倒是微微有些诧异。
“你是当真?”
“我何时对你说过假话?”
秋明霞笑了,恍若碧霞明月,美而炫目。然而上官陌尘脑海中却忽而想起秋明月,那少女婷婷而立,笑意宛然如画。淡而雅,美而丽。
微微恍惚间,秋明霞却靠近了他怀里。
“相公,谢谢你。”
上官陌尘回过神来,笑笑,环着她的腰,在她耳旁柔声低语。
“咱们是夫妻,谢什么?”他冰凉的唇擦过她的耳际,带来一阵酥麻之感。秋明霞微红了脸颊,娇羞的推开他。
“别。”她声音软糯轻柔,带着一丝妩媚的娇态,全然不似平时的温婉端庄。这样的她,也仅有他们夫妻行闺房之事的时候才能见到。若是平常,他定然情动。只是此刻,他却皱了皱眉,眼神有些飘远的别开了视线。闭上眼睛假寐。
秋明霞笑笑。上官陌尘不是好色之人,她过门之前,他房里也只有两个通房丫头,都是中山伯夫人安排的。自在他过门后,上官陌尘从未主动提过纳妾之事。那两个通房丫头,他也鲜少宠幸,给足了她这个正室主母尊重和宠爱。便是她过门两年一直未有身孕,婆婆也未有不悦,他却始终未动任何纳妾的心思。
在这个时代,上官陌尘能对她做到如此,已是难得。
便是她生了一个女儿,他虽然有些失望,却仍旧安慰她说。他们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
她看着身边的男人,心中暖意浓浓。却不知,此刻上官陌尘的心思,早就飞到不知哪儿去了。三夫人回去后就坐在屋子里,面色有些沉郁。王嬷嬷打了帘子走进来,见水碧水柔都低着头,似乎有些害怕。她走上去,小声道:“夫人何事不悦?”
三夫人瞥她一眼,沉吟一会儿,有些生气道:“还不是林玉芳那个贱人,居然…”
王嬷嬷暗自一惊,连忙走过去道:“夫人,小心隔墙有耳。”
三夫人恨恨的咬了咬牙,瞪了眼水碧水柔。
“去把八小姐给我叫来。”
“是。”二人立刻下去了。
王嬷嬷走过来,先给她斟茶。
“夫人莫气,小心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当。”
三夫人喝了口茶,深呼口气,才道:“我在这府中的处境,嬷嬷你也知道。在林玉芳和黄云舒的打压下,我每天装白痴装懦弱。好不容易得了这个消息,紫玉那贱人居然连死都不愿告诉我藏宝图在哪儿,我如何能不气?我原本以为那两个贱丫头好歹是她的女儿,总该也知道一些,偏偏黄云舒又说什么府中遭邪,非要让全府的小姐去上香驱邪。哼,到底谁是邪物,她们自个儿清楚。”
王嬷嬷道:“夫人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何必在乎这几天?”
三夫人目光冰冷,“这事儿越拖越麻烦,以免夜长梦多,必须尽快找到地图的下落。”
王嬷嬷有些犹豫道:“夫人,秋府真的有宝藏地图吗?”
三夫人睨了她一眼,“自然有。”
“可是即便是有,也只有三分之一。即便咱们寻得,也无甚用处啊。”
三夫人挑眉,“你懂什么?既然是宝藏,那必定要跋山涉水历经重重危险才能找到,我们何必去冒那个险帮别人做嫁衣?”
“夫人的意思是?”
三夫人眸光有些深邃,“自然是交给寻宝的人。”
王嬷嬷有些讶异,“那夫人一番苦心岂不白费?”
三夫人往后靠了靠,慵懒道:“你见过我做没有利益的事么?”
王嬷嬷仔细想了想,摇头。
“只是奴婢不明白夫人何意?”
三夫人没说话,笑得有些高深莫测。
这时候,外面响起水碧的声音。
“夫人,八小姐到了。”
三夫人扬眉,“让她进来。”
秋明韵怯怯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她的贴身丫鬟梦之,她半福着身子给三夫人见礼。
“明韵见过母亲。”
三夫人眯眼仔细打量她,见她身姿娇柔无力,穿得素雅单薄,却仍旧娇艳如花。那张脸,活脱脱就是玉姨娘的翻版。
她下意识的握了握手,眸底一闪而过的愤恨,抬起头时又是一脸笑意。
“起来吧,你身子不好,就不要这么多的礼节了。”
“是。”
秋明韵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走到一边坐下,细声细气道:“不知母亲唤明韵何事?”
三夫人笑得和善,“明韵啊,这段时间你身子可好些了?”
秋明韵低下头,道:“谢母亲关心,已经好了很多了。”
三夫人低眉,见她两手置于腹部,紧张的搅着衣摆,虽然低着头,却仍旧能够感觉到她在发抖。
“可是冷了?”她突然开口,声音温柔。
秋明韵却是一颤,忙抬起头来,清澈的瞳孔盛满了恐慌。
“不,我不冷,不冷。”
“那你抖什么?”三夫人声音仍旧低柔,眼神却变得凌厉的几分。
秋明韵脸色发白,“我…我…”
三夫人眼一瞥,对着身边的水碧水柔低斥一声。
“还愣着干什么?没看家八小姐不舒服吗。把炭炉点上,再去把我屋子里的那件妆缎狐肷褶子大氅给八小姐披上。”
“是。”水碧水柔立刻应声,一个去点炭炉,一个去内室拿披大氅。
秋明韵一听连忙道:“母亲,不用那么麻烦了。如今已是四月,不用烧炭炉了。”
三夫人却道:“你身子弱,不能见风,明天还要去宝华寺,若不小心感染了风寒,怕是会冲撞佛祖。”
秋明韵脸色更白,忙起身跪下。
“谢母亲垂爱,女儿会注意的,定不会有丝毫纰漏。”
说话间,水碧已经点燃了炭炉,有几分清冷的空气立刻暖和了许多。水柔也拿了大氅出来,走到她面前。
“八小姐,穿上吧。”
那大氅很新,颜色也很艳丽,皮质更是上等狐皮制成,一般人家是不可能拥有的。水柔将大氅展开,顿时一股异香扑来,秋明韵立时感到胸口堵闷,捂唇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
“小姐。”梦之连忙走过去,双眼关切的看着她。
三夫人眼里划过一丝历光,喝道:“没看见八小姐冷着了吗,还不赶快给八小姐穿上大氅?”
“是。”水柔几乎是强制性的给秋明韵穿上了大氅。冰冷的身子瞬间被暖意覆盖,然而,秋明韵却并没有感到舒适,反而咳嗽得更加厉害,脸色也更加苍白了。
“咳咳咳…母亲,求求你…”她颤颤巍巍的伸手想将身上的大氅脱掉,却对上三夫人冰冷的眼神,吓得眼睛里立刻晕出了泪花,低低祈求。
“咳咳咳咳…”她越咳越严重,嘴角都咳出了血丝。
三夫人目光一闪,连忙走下去,亲自把她扶起来,爱怜道:“不是说好了吗?怎么还是在咳嗽?你身边的人都怎么伺候的?”
梦之吓得连连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夫人恕罪…”
“不关她的事。”秋明韵怕三夫人会惩罚梦之,连忙道:“母亲,是我自己身子不好,不关梦之的事,你不要责怪她。咳咳咳…”
她本就身有顽疾,情绪不得太过激动。此时一个激动,就又咳嗽起来了。
梦之又去扶住她,急得流出了眼泪。
“小姐,你身子不好,不要管奴婢…”
秋明韵摇摇头,哭着求三夫人。
“母亲,求求你,不要惩罚梦之,是明韵的错,母亲要怎样惩罚明韵都可以。”绝对不能让梦之再被母亲惩罚了,她身边只有梦之一个人可以信任了。
三夫人眼底划过一丝异色,忙着吩咐。
“快,把八小姐扶到里面去。梦之,你去熬药。”
梦之脸色一白,她宁愿三夫人处罚她,也不愿去熬那些毒药。
秋明韵却眸光一亮,推了推她。
“快去。”
“小…”梦之想拒绝,可却对上秋明韵哀求无助的目光。她心中一痛,颤颤巍巍的站起来。
“是,奴婢去去就来。”
她急匆匆的跑出去,转过弯后却看到秋明容沉着脸站在外面,眼睛死死的盯着屋内,双手紧握,指甲都几乎要掐入肉里。
“七小姐?”梦之看到她,吓了一跳。七小姐回来后不是就在屋里给三夫人绣手帕吗?三夫人还派了人监督,怎么会来这儿?不过此刻她管不了这么多了,想到自家小姐还在受苦,她连忙哭求道:“七小姐,你快救救小姐吧,她…她…”
秋明容收回目光,声音刻意的压抑着冷意。
“你去熬药。”
梦之怔愣了一会儿,“七小姐?”
秋明容不知从哪儿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待会儿药熬好以后,你把这个药加进去。记住,千万不能让人发现,知道了吗?”
梦之忙接过来,“是。”她说着就急匆匆的往厨房而去。
秋明容没有动,听着里面传来三夫人关切的声音。
“明韵,你身子骨弱,梦之我看也不是个伶俐的。她一个人在你身边伺候我也不放心,日后你若是有个好歹,我便是处置了她,也无用啊。这样吧,我让又莲来帮着照顾你吧。你此去宝华寺,少说也得几天,身边没个贴心的,我也不放心啊。”
秋明容唇畔勾起冷笑,三夫人这是在威胁。要么秋明韵这次自动放弃出府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