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明珠拉过她的手,“你来找五妹有事吗?”
秋明絮有些不喜欢秋明珠的热情。她自幼苦楚,被丫鬟婆子欺辱了九年,是秋明月救了她。所以在整个秋府,她就觉得只有五姐秋明月是好人,她就只粘着秋明月。其他人对她再好,她都觉得别扭。
“没事。五姐每到这个时候都会教我读书习字的。”
秋明珠点头,眼中有丝悲悯和叹息。
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更何况盛世王朝,嫡庶分明。大家族的嫡女还好,可以请夫子到府中上课。然而庶女,如果得宠的庶女,或者生母还在的话,遇到稍微开明的家长,也是可以沾点光的。然而像秋明絮这样自小便失去生母,嫡母又是个心胸狭隘的,自然是不可能得到什么好的教育。这样想着,她心里便生了几分怜意。
“好好跟你五姐姐学吧,她懂的可多了。”
秋明絮点点头,眼眸亮如星子。
“五姐姐人长得美,学识也广博,而且会讲好多好多故事。”她一脸的崇拜儒慕之色。
秋明珠笑了笑,抬头便见秋明月已经走了出来。
她换了一身白色对襟双织暗花轻纱裳,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未施粉黛,头上也只简单的插了两只碧玉簪,整个人素雅洁净,清丽脱俗。
秋明絮忙跑过去,亲昵的唤道:“五姐。”
秋明月摸了摸她的头,秋明珠也站起来。
“五妹。”
秋明月点了点头,又对秋明絮道:“明絮,你跟我一起去大姐那里吧。你跟我一样,也是第一次见大姐吧。”
秋明絮点头,“好啊。”
秋明月牵着她的手,和秋明珠一起走了出去。
“五妹,大伯母也在大姐那儿。”秋明珠顿了顿,又道:“今天大姐回娘家省亲,她不会太过为难你,不过你自己还是要注意一点,不要去招惹她就是了。”
秋明月道:“我知道。”她嘴角噙起一丝冷讽。
“今日明瑞好好回来了,她心里自然不舒服。若非有姐夫在场,刚才在门口她也不会忍着了。”
秋明珠笑道:“大伯父不喜大伯母张扬蛮横,大伯母一生最骄傲的便是有大姐这个女儿,以及上官世子这个女婿。她自然不会在姐夫面前毁了她贤良淑德的形象。”
秋明月淡淡笑道:“她有形象吗?我怎么不知道?”
秋明珠低笑,“五妹,你越来越顽皮了。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可莫让旁人听了去。不然以大伯母的性子,只怕还有得你受
呢。”
秋明月凤目微转,“若非是在四姐面前,我用得着在背后对她评头论足?反正自从我踏进这个家门,她就看我不顺眼。罢了,我也习惯了。要真有哪一日她突然对我好了,估计我才要自我反思了。”
秋明珠摇摇头,顿了顿,又道:“六妹和七妹也都在。还有三婶子。”
秋明月扬眉,唇畔含笑。
“大姐在府中人缘不错啊。”
秋明珠遥目淡看廊边幽翠,花庭满香。
“大姐稳重,又才华横溢。未出嫁之前,名动京华。那时求亲的几乎要踏破了秋家的门槛了。她性子又和善,与府中上下关系皆好。这一点,比大伯母可强多了。”
秋明月抿唇,除了走廊,穿过月洞门,往西走去。
“四姐是想告诉我,大姐懂得收买人心?”
秋明珠静默了一会儿,看着满目缤纷,道:“她很会做人。”
秋明月又笑了,“有个不懂得收敛的母亲,女儿若再头脑肤浅,在这府中,怎能安好?”
秋明珠一怔,而后笑道:“看来是我多虑了。五妹妹七窍玲珑,自是不必我提醒的。”
她又顿了顿,道:“好在大姐非恶,且又已经出嫁,倒是也无妨。”
“四姐今日倒是话多。”秋明月这话说得有些意味不明。
秋明珠抿了抿唇,示意身后丫鬟走远一点,她拉着秋明月上前两步,身影隐在月桂下,也隐住了她的声音。
“五妹,你刚才除去到底发生什么事?”
秋明月面色不变,“四姐指的是什么?”
秋明珠目光如幽虹,没有说话。
秋明月笑了一下,目光淡漠如烟。
“四姐,你有心事。”
秋明珠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暮霭重重,眼神如雾如云。
秋明月也没说话,静静的站在她身边,等待她开口。
良久,秋明珠才叹了一口气。
“五妹,小心大哥。”
秋明月凤眸轻转,忽而轻轻笑了起来。
“为什么?”
她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让她小心秋明轩?难道就因为哪那个所谓的宝藏?
秋明珠静默了一会儿,欲言又止。看着秋明月淡漠温凉的目光,她突然轻笑了一声。
“或许是我庸人自扰了。”她摇摇头,“走吧,大姐还等着呢”
秋明月却没动,仍旧现在原地。
秋明珠走了几步没见她跟来,便回过头,唤道:“五妹?”
秋明月回头,眼眸宁静如古井之水,带着万事底定的从容与优异。微笑间,便似已看透世事百态。
对上这样一双眼睛,秋明珠显然怔了怔,双眸迷茫而徘徊,似那丛林森出,开得艳丽成簇却分不清你我的片片花瓣。繁花似景,响起女子淡漠的声音。
“四姐最想问的,是薛雨华吧。”
秋明珠浑身一震,沉静的眸子刹那间闪过什么,面上笑意微微有些不自然。
“五妹说什么,我不明白。”
秋明月走到她面前来,眼眸清亮而透彻。
“你在想,他为何会特意去救明瑞,是否是因为我,对吗?”
秋明珠眼神依稀有丝皴裂,面色仍旧波澜不惊。
“五妹多虑了。”她已经转身,准备离去。
秋明月在她背后幽幽一叹,“四姐那般通透这人,为何却在此事上纠结不平呢?”
秋明珠脚步微顿,秋明月又道:“四姐眼明心境,既是知道侯府目的,便该明白非人之愿。”
秋明珠身影微颤,脸色似白了一分,笑了笑。
“五妹明智,倒是我糊涂了。”
秋明月走到她身侧,见她脸上带笑,眉宇间却有无尽落寞之意,心中不由一叹。
“四姐,侯府水深,不是你可以探知得了的。”
宝藏一事,她还不打算让秋明珠知道。
秋明珠摇摇头,“罢了,咱们走吧。晚了,待会儿大伯母又要不高兴了。”
第六十章 口论礼仪,驳斥林氏()
曲鸣居,秋明霞未出嫁之时所住院落。颠覆了秋家凡是女儿所住院落奢华明丽之观,庭前除了几株水仙花,便再无他物。一一排排居室被翠竹包围着,颇有几分自然风光。
而院子的设计也毫无精美之态,反倒是娴雅朴素,远远看去,倒不像是闺阁女子所住,反倒是类似于避世的高人所居的气清雅场所。
走进去,秋明霞的丫鬟青文和初竹就迎了上来。
“四小姐,五小姐。”
秋明珠笑道:“大姐怕是等得久了吧。”
青文生的面容清秀,微笑大方道:“少夫人说,五小姐方才出门一趟,怕是要梳洗一番,便吩咐奴婢在此等候。”
秋明月点了点头。
“进去吧。”
青文和初竹便迎着两人进去,跨过院门,便听得里面传来说笑声。
“微姐儿长得真漂亮,你看这小脸笑的,日后定然是个大美人,跟明霞一样。”
这声音是三夫人的,温柔又带着刻意的讨好。
“当然了。”大夫人的声音有些自傲,“微姐儿跟明霞有五分相似,尤其是那眼睛,简直一模一样。黑白分明,咕噜噜的转着,日后定然聪明伶俐。”
秋明霞在一旁笑着,“娘,她才不过两个月大,哪里就看得出以后如何?”
正说笑着,青文就走了进来。
“少夫人,四姑娘和五姑娘来了。”青文是秋明霞嫁入中山伯府后,中山伯夫人配给她的丫鬟。自然尊称她为少夫人。
秋明霞明眸微笑,“快让她们进来。”
大夫人抱着孩子,笑容收敛了起来,哼了一声。
“你让她们俩过来干嘛?省得晦气。”
秋明霞摇摇头,眉间微蹙。
“娘,你别这样说。”
大夫人脸色冷冷的,不说话,而是低头逗着微姐儿。
秋明月和秋明珠走了进来,自然当先给大夫人和三夫人请礼。
“母亲,三婶子。”
“大伯母,三婶子。”
大夫人抬头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又低下头逗微姐儿。三夫人脸色有些僵硬,也不好开口。
秋明玉明眸转动,打量了眼秋明月。见她虽是素装打扮,却也难掩天生丽色,心中更是嫉妒。
秋明霞面色有些尴尬,回头对秋明月秋明珠露出亲切的笑容。
“四妹,五妹,我难得回来一趟,咱们姐妹之间就不要那么多拘束了,都坐下吧。”
秋明月秋明珠应了,坐在下方。秋明霞又吩咐初竹给二人斟茶。初竹是秋明霞未出嫁之时的贴身丫鬟,对秋明珠自然是熟悉的。可对于秋明月,也是第一次见。不过这五小姐长得极美,小姐似乎对五小姐也尤其和善。她这个做丫鬟的,自然要注意几分。
“五小姐,奴婢不知你喜欢喝什么茶。这是小姐从侯府里带回来的翠云碧月。”
“翠云碧月?”秋明月掀起茶盖,顿时一阵扑鼻的茶香袭来,顿时让人神清气爽。
“好香啊。”
大夫人眼露不屑,“翠云碧月生长在君壁山山顶,一年也只产几十斤,年年也只有宫廷才有所得。便是皇亲国戚,能得此赏赐也寥寥无几。今日算你有福气,能见识这顶尖茶叶。好好品尝吧,日后还不定有没有得喝呢。”她说道这儿不由得眼中含了骄傲,看向秋明月的眼神更加鄙夷。一个小家子气养的女儿,能懂什么茶道?
秋明月自然听得分明大夫人语气里的讽刺,她也不生气,而是抿了口茶,然后点头道:“嗯,入口清香,夹杂着几分苦涩。而入喉便似有酸涩清甜之感。初始如黄连,其后又如清泉,而后又化为冰川之雪。果真奥妙无穷。”
秋明霞眼眸一亮,“没想到五妹妹竟然深谙茶道?”
大夫人又是冷哼一声,“她懂什么?整日里就知道倒弄那些花花草草,还真当那是什么要紧的宝贝不成。”
秋明霞也不理会大夫人,而是对秋明月道:“五妹妹,我听祖母说起你泡得一手好茶,祖母从前睡眠不好,多亏喝了你的花茶,如今夜夜安眠了。我还不知道,这花儿,居然也能泡茶?”
秋明月放下茶杯,“文人风雅之士便只当花儿美丽多姿,据以赏诗论词。于女儿言,自是喜爱颇多,或插屏或沐浴等等。然,其实很多花的功效都有很多。有些花不但可以泡茶,而且还可以用做药理。甚至,还可以用来点妆成脂,以添颜色。”
秋明霞目光惊奇,“当真?”
秋明月点头,“幼时闲来翻看一些杂志,听闻前朝几百年前曾流行一种桃花妆,就是眉心点一株桃花,徐徐如生,绚丽多彩。而那点缀的桃花,便是以无数种花瓣辇成花汁,再配以种种调料,方可制成。其制作工序非常繁复,绘画之时也是极其小心富有技术的。”她说着想了想,“只不过那种妆容已经流失好久了,也不知道水镜坊有没有这样的化妆品。若是有,大姐不妨买来试一试。以姐姐这般天人国色,必定更添风华,倾城绝色。”
凡是女子,就没有不爱美的。便是秋明霞这般端方稳重之人,也不禁被秋明月说得心中一动,问道:“当真有么?”
秋明月摊了摊手,表示无奈。
“我日日呆在府中,不曾出府,对那水镜坊也不过闲暇之时听丫鬟们交语几句,倒是未曾去过,如何得知?”
秋明霞眼中又显失望,“是这样啊…”
秋明珠微笑道:“大姐如果想知道,待会儿回去的时候,倒是可以去看一看,没准儿还真有呢。”
三夫人却道:“那水镜坊不是上午才营业么?这个时候,只怕已经关门了吧。”
秋明霞眼中黯然之色更甚。她虽以嫁做人妇,然为人妻者礼法不比闺阁之女松几分。嫁了人,便一切以夫家为重,操持大小事务,凡事也不得擅自做主。便是回一趟娘家,也需得征求夫家同意。今日回去之后,只怕再难有机会出府了。
大夫人皱眉,道:“好好的画什么桃花妆?倒是让人骂做妖冶,怕是会惹得你婆婆不悦。”
秋明霞脸色一红,“娘教训的是。”
大夫人又转头看向秋明月和秋明珠,眼里带了几分厉色。
“明月,你整天在家里不好好学习女戒女则,成天想这些污浊之物做甚?”
秋明月不慌不忙,“母亲错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瞥了眼秋明霞,嘴角一勾。
“所谓女微悦己者容。大姐便是已为人妻,难道就得必须为了姐夫卸钗洗脂,素面朝天?若真如此,只怕长久姐夫也不喜。女人能在可以打扮的年纪多多打扮自己,有错吗?”
大夫人眼中厉色更甚,“为人妇者便要坚守德行言工,衣着端庄,言语温婉大方,岂能装其艳丽,以色事人?”
秋明月凤眸划过一丝冷意,心知大夫人借题发挥暗讽沈氏。
“那么依着母亲所言,为人妇者,就必须固颐正视,平肩正背,臂如抱鼓。足闲二村,端面摄缨。端股整足,体不摇肘,曰经立;因以微磐曰共立;因以磐折曰肃立;因以垂佩曰卑立。坐以经立之容,不差而足不跌,视平衡曰经坐,微俯视尊者之膝曰共坐,仰首视不出寻常之内曰肃坐,废首低肘曰卑坐?”
大夫人扬眉,“自然。这些都是最基本的礼仪,你虽尚在闺中,日后也定要习之。”
秋明月嘴角扬起讽刺,“是吗?端股整足,体不摇肘,曰经立;母亲博学,明月粗浅,不懂此言何意?”
大夫人微愣,见秋明月一直盯着自己,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似乎自己坐姿不整,颜相不端,脸上立时青白交加,牙龈咬得咯吱咯吱作响,硬着头皮说道:“你如今还小,便是说了你也不懂,日后待你出嫁之时,我自会请教习嬷嬷说与你听。”她言罢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遂转头问秋明霞。
“姑爷呢?”
秋明霞脸上扬起明媚笑容,“她去和表哥下棋去了。”
薛雨华和秋明霞同年,只大她四月。
大夫人点点头,瞥见秋明兰垂眸凝思,脸颊绯红,眼神娇羞,明显在方才听见薛雨华的名字之时春心荡漾,羞不自胜。大夫人心中生怒。
“明玉呢,方才你不是一直跟她在一起么?她怎么没来?”大夫人故意提起秋明玉,便是要警告秋明兰。秋明玉才是薛国侯夫人相中的儿媳,秋明兰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
秋明兰抿唇,目光微冷,抬头笑道:“三姐姐方才心情不爽,已经回去了。”
大夫人又闲闲道:“你明日要去宝华寺进香,东西可准备好了?”
秋明兰低头隐下眸中情绪,低低道:“已经准备好了。”
大夫人又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秋明容,“明容,明韵最近身子可好了些?能出门吗?”
秋明容一愣,又低低答道:“明韵自幼身子不好,又因玉姨娘之死伤心过度,身子更弱了,大夫说,仍旧不能见风。”
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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