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收回目光,落在昏睡的秋明月身上,眼神沉而凝。
“妍儿单纯天真尚且能让煜儿和皇上神魂颠倒兄弟倪墙,更何况心机深沉的她?素心,你该明白的。”
“我不明白。”
荣太妃愤声打断太后,“说到底,不过是你的私心作祟罢了,又何必说得这般冠冕堂皇?肖素鸢,别让我看不起你。”
太后苦笑,“你何时看得起我过?”
荣太妃冷笑,道:“反正今日有我在,你休想动她分毫。”
太后笑起来,宽大的纹云袖摆擦去脸上的泪水,不过一瞬间,她又恢复了从容不迫。
“哪怕她身份不明,你也要护她?”
“什么身份不明?她是秋家…”荣太妃忽而目光一缩,低沉道:“你什么意思?”
太后笑得雍容华贵,仿佛刚才那个失态疯狂的女人从未出现过。
“你不觉得她的容貌有几分熟悉么?”
荣太妃眯着眼睛,“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她不动声色的看了眼秋明月,熟睡中的少女丽质天成,肌肤如玉,纤眉如柳,红唇如樱,是不可多得的绝色佳人。特别是那双眼睛,睁开的时候,仿佛一汪幽深的古潭,要将人的灵魂一并吸附。便是这样静静的睡着,也恍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这样的女子,生来就是祸害男人的。
太后低眉看着秋明月,眼神变幻莫测。
“当年先皇那般宠你,难道没有告诉你,大昭皇室中隐藏着一副画,一副绝世仕女图?”
荣太妃眼神一跳,“什么意思?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太后眼神有些意味深长,“我也只是怀疑罢了,若非看璃儿这么在意她,哀家岂能留她到今日?”
“你想做什么?”
荣太妃满身的警戒。
“别着急,我不会杀她的。”太后嘴角微微一勾,眼神有些叹息。
“她死了,只怕璃儿会疯。我怎能让我的孙子疯呢?怎能让这大昭皇室后继无人呢?”她眼神里闪过意味深长的光。
“素心,我不杀她可以,但是她不能生下我凤氏子孙。”
“你要断她子息?”荣太妃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继而想起当年自己承受的锥心之痛,忍不住怒火覆盖了眼眸。
“肖素鸢,你还想要重蹈覆辙吗?”
“哀家也不想这么做。”太后的眼神冷而静,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和决然。
“如果璃儿娶的是别人或者不那么宠她也就罢了,可她偏偏就栓住了璃儿的心。素心,你要知道,璃儿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如此专情,视为帝王之忌。”
“什么帝王之忌?”荣太妃冷嘲道:“只不过是你自己未曾得到的,你也不想别人得到罢了。前朝皇族不都是遵循一夫一妻么?照样维持了五百年光荣历史。要不是凤氏祖先野心勃勃,利用…”
“够了!”
太后突然发怒,“肖素心,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如今是大昭的天下,前朝早就不存在了,哀家不希望这种话再听见第二次。”
荣太妃无所谓,“我不说不代表那些事不存在。这凤氏的江山,本来就来得名不正言不顺。凤家人自欺欺人了一百多年还不够,如今连当初如何窃国的都忘记了吗?肖素鸢,你也别忘了,你今天的地位,也是踏着无数人的鲜血走上来的。是,我是败在了你手上,那又如何?只怪我年少无知识人不清,落得如此境地是我活该。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你别得意得太早,迟早有一天,你们母子俩会遭到报应的。迟早!”
她笑着,一字一句,如诅咒般传入太后的耳朵里。
太后竭力克制住发怒的冲动,忽然怒极反笑。
“素心,你当真以为哀家不敢处置你?以前不过是看在你帮哀家养育了煜儿的份儿上哀家才不与你计较,既然他都已经知道了你非她的生母了,即便哀家杀了你,煜儿便是再恨,还能手刃哀家这个生母不成”
砰
宫殿的大门被人打力推开,也震醒了太后的荣太妃。
两人不约而同的朝大门处看去,脸色同时一变。
“煜儿?”等看到他身边身着明黄龙袍的孝仁帝,太后更是面色惨白。
“皇上!”
荣亲王站在门口,一手捂着胸口,脸色有些发白。而他身边的孝仁帝,则是脸色铁青,眼神里有不可置信和暴怒之色。一看两人这表情就知道,他们只怕已经来了很长时间了。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见了吧。
“世子妃!”
忽然有惊呼声起,醉文和冷香不管不顾的闯了进来。殿内殿外几个皇城大佬,竟然都没有阻止。
两人奔到秋明月身边,冷香刚想点穴刺激她醒来,荣亲王却开口了。
“你们两个将世子妃送出宫去。”
冷香手一顿,随后二话不说,将秋明月扶起来,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醉文在旁边扶着,默默的走了出去。
孝仁帝此时才沉着脸走了进来,看着太后的眼神复杂得难以言诉。有震惊有疑惑有不可置信更有被欺骗的愤怒和不解。
“母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荣亲王却显得要淡定很多,他走进来,先是看了眼满眼泪水神色凄楚的荣太妃,走过去,扶她起来,才道:“如皇上听见的那样。”
孝仁帝蓦然回头,眼神里毫不掩饰的杀意凌然。
“你早就知道了,却一直不告诉朕,可知这是欺君之罪?”
“皇上!”
太后一惊而起,眼神里全是惶然和不可置信。
“你”
荣亲王扶着荣太妃,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淡淡道:“欺君之罪?好像是皇上您的母亲先犯的。”
“凤煜!”
孝仁帝眼神深沉而满带杀气的看着他,语气如冰冷的钢铁,寸寸逼近。
太后身影摇晃,此刻终于悔恨当年的欺骗。
“皇上,别,他是你亲弟弟,你不可以杀他,不可以…”
“母后?”
孝仁帝回过头来,悲愤的看着太后。
“为什么不告诉朕?”
“我…”
太后蠕动着唇瓣,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怔怔流着眼泪。泪眼模糊中,她看见荣亲王扶着荣太妃转身向门口走去,竟连半丝留恋都没有。心中顿时一痛,张口唤道:“煜儿…”
荣亲王顿了顿,声音冷淡。
“母后还有何吩咐?”
冰冷的两个字,不带任何感情,生生要戳破太后的心脏。她痛不欲生的哭泣着,“你不能这样,我是你的生母,是你的娘啊…”
荣亲王背挺得笔直,“我只有一个生母。”他扶着荣太妃的手指微微收紧,脸色有些紧绷,语气却仍旧冷静而决然。
“母后的儿子,是皇上。”
太后又摇晃了一下,眼神里满是痛楚凄凉。
“你…就那么恨我?”
荣亲王眼眶似乎有晶莹闪烁,却笑了。
“母后言重了,您是太后,儿臣岂敢恨你?”
太后颓然的跌坐了下去,神色木然而满眼泪水。
荣亲王深吸一口气,“母后若是没有其他的事,儿臣和母妃就告辞了。”说罢他扶着荣太妃就朝门口走去,没有丝毫的犹豫和留恋,似跨出这道门就永远也不愿踏进一般。
“站住!”
孝仁帝阴森森的回头,“你当皇宫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也未免太容易了吧。”
荣亲王扶着太妃不让她回头,只是淡淡浅笑。
“那么皇上还有何事吩咐?臣一定万死不辞。”
孝仁帝被他这般云淡风轻的语气激怒了,“凤煜,别以为朕不敢处置你。你私闯母后宫室,对母后出言不逊。单凭这一条,朕就可以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不要”
太后终于回过神来,连忙下了阶梯。
“皇上,不可以,他是你亲弟弟,你不可以杀他,不可以。”
“母后!”
孝仁帝沉痛的看着太后,“朕现在终于明白你为何要央求父皇留下那么一道圣旨,你是怕朕杀他对吗?呵呵,母后,您不愧是朕的母亲,你算计了所有人,连父皇也被你算计在内。”
太后流着眼泪摇头,“不,不是这样的。我只是不希望你们兄弟俩互相残杀。皇儿,他是你亲弟弟啊,你们一母同胞。你不能杀他,不要让亲者痛仇者快啊。”
“亲弟弟?”
孝仁帝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大笑起来。
“哈哈哈…”
太后怔怔的看着他,脑海里思绪一片紊乱,只觉得心一寸寸冰冷,浑身的力气似乎都已经被抽干,只是靠着最后一点意志力在支撑着不要倒下。
过了一会儿,孝仁帝终于停了下来,威严的目光掺杂着几分讥讽和狠戾。
“母后,您忘了当年对朕说过什么了吗?您说,要做皇帝,就必须冷血,必须残忍,不能有情。当年朕即位的时候,大皇兄,而皇兄,四皇弟,七皇帝,全都死了。这么多年,朕早就忘记了朕还有什么弟弟。”
太后目光睁大,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看着眼前这个目露杀气狠绝的孝仁帝。这是她一手培养的儿子,是最合格的皇帝。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变得这么残忍变态,连自己亲弟弟都不放过,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威胁的地步?
难道,当真是她当年做错了?
“皇儿,你听母后说,都是母后的错…”
孝仁帝却不想听她解释,刚才在外面,他已经听得够多了。如今他只想做一件事,就是他的皇帝。今日,必须死。趁璃儿还远在边境,将他们母子一并除去,才能以绝后患。
打定主意,孝仁帝便立即高声吩咐。
“来人”
“皇上。”
皇后忽然出现在门口,妆容整洁面色无波,显然并非刚刚才到。
孝仁帝眯了眯眼,眼底闪烁着杀意。
“皇后有事?”
皇后似乎没有看见他的杀意,福了福身,道:“兵部尚书曲大人求见,说是有前线战事回禀,请皇上移驾御书房。”
孝仁帝看着皇后,眼神里充满打量。他早就知道,眼前这个女人不简单。方才母后和荣太妃说那些事情,显然她也是知道的,可是她却能够守口如瓶这么多年。便是今日这番场景,也不惊不惧,这份气定神闲,并非普通人能够拥有的。这个女子,是后宫里面他唯一看不透的。
他自然知道后宫非她流连之地,自然知道她恨自己。那日宫变,他以为她会趁此机会杀自己。却没想到,她没有那么做。是为了那个人吗?
眼神突然变得深邃阴郁起来。
这一生,他看似拥有太多东西。尊荣的地位,滔天的权势,心爱的女人,如花美眷,儿女成群。这些,无一不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一切。从前他亦因此骄傲自负。然而今时今日,他才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尊荣的身份是假的,权势是假的,心爱的女人是假的。都是别人施舍给自己的。就连自己挚爱的女人,临死都想着另外一个人。
他一生予取予求,手握权柄主宰天下,可到头来,手中握着的一切,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三位皇后,一死一疯,最后一个心思不在他身上。六个儿子,死了两个,一个逃走了,一个不认自己,还有两个不过嗷嗷待哺。
仔细思索下来,他的人生看似饱满,实则一片荒芜。
而这个皇帝,他以为自己夺走了他的一切,他才是最贫穷最可怜的一个。可是到头来,他才是最富足一个。最起码,他得到了那个女子的心。还有自己的儿子,一心认他为父。
不,他不甘心,不甘心。
孝仁帝眼神隐隐升腾起暴虐的暗芒,一丝毁灭掠过眼底。
所有背叛他的人,都该死。
“皇上。”
皇后抬起头来,目光仍旧淡静如水。
“曲大人还在御书房等着。”
孝仁帝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朕怎么不知道,后宫何时能干政了?”
荣亲王忽然侧了侧头。
皇后没有被吓到,却跪了下来。
“方才曲大人匆匆进宫求见皇上而不得,听说皇上在母后这里,不便踏入后宫,故而才让宫女禀报臣妾拖告。皇上若是以为臣妾不安于室干涉朝政,那么臣妾自甘受罚。只但望皇上以果实为重。要知道”
她抬起头来,“如今荣亲王世子也还在边境。”
现在大家知道荣太妃与太后的恩怨了吧?嗯,说实话,其实荣太妃这个人吧,不坏,怎么说还是保护女主的。所以,还是不虐她了,改虐坏银吧。
第六十四章 安全出宫,他的来信()
孝仁帝猝然看着皇后,眼神里有冷意和杀意。…………
威胁!
他冷笑,却伸手扶起了皇后,面上笑意温和。
“皇后贤惠端庄,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又忧国忧民,乃朕的贤内助,朕怎么会怪罪皇后?刚才不过是一时戏言,皇后切莫放在心上。”
皇后垂眸,“臣妾不敢。”
“嗯。”
孝仁帝负手而立,看了眼荣亲王,走了出去。
“摆驾御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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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口,秋明月被两个丫鬟扶着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在原地等着荣亲王和荣太妃出来。一回头,却发现秋明月已经睁开了眼睛。
“世子妃?”
醉文吓了一跳,而后又是一喜。
“你,你没事?太好了。”
冷香虽然也诧异了一下,倒是显得淡定许多。
“世子妃可有什么不适?”
秋明月摇摇头,“没事。对了,刚才你们怎么没有进来?可是被人给拖住了?”
冷香道:“你进去后,就有人从背后偷袭属下。那人武功很高,在属下之上。昏迷之前,属下看清了她的模样,是太后身边的书雪。”
醉文有些愤愤不平,又有些疑惑。
“太后为什么要派人打晕我们?”
秋明月没有回答,只是问冷香。
“后来呢?你们又是怎么回来的?父王应该是得知我和祖母进宫的消息才急急赶来的,他来不及去就你们。”
“世子妃说得对。”冷香眼里闪过激赏,而后又疑惑道:“属下也不知道是何人救了我们二人,只是那人武功很高,无声无息的,解了我二人的穴道就走了,属下甚至来不及看清楚那人究竟是谁。”
秋明月眯了眯眼,闭眼不语。
冷香想了想,才斟酌的问道:“世子妃,是太后迷晕了你?”
“是皇后。”
“什么?”
醉文惊呼,“皇后娘娘?”
秋明月不愿意多说,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好了,你们出去吧。”
“是。”
两人掀开车帘走了出去,秋明月这才睁开眼睛。方才在皇后靠近的时候,她敏感的察觉到皇后袖口中散发一丝迷香。那是一种无色无味的迷香,若非习医者的本能,她几乎都差点被骗过了。而她之所以那么防备皇后,一来是荣太妃那日的警告。二来皇后在那个时候亲自下来取她手中簪子的行为甚为古怪。那个时候殿内都是宫女,皇后随便吩咐一声,她身边的心腹丫鬟自然就会亲自呈上去。何必她亲自动手?
所以在皇后下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有所警觉。她身上有随身携带的解毒丸,假装晕倒后趁着杯盏打碎太妃惊讶回身准备扶她继而立即回头挡住她太后和皇后视线的时候,她就已经快速的服下了解药。
她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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