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王室,她深知,宫中的女子,几乎每一个人,都活得那么痛苦。
而她,曾经看的如此透彻的一个人,何必要一头栽进去,再去做这痛苦的伤心人呢?
既然,他的心,根本不能分给她,那么,就由她退一步,换得彼此依旧的海阔天空吧。
一步一步,她走在雨里,抬起螓首,她分辨不清,脸上的是泪,还是雨水。
正如,她在他死而复生之后的那一夜,看见他忽然变白的两鬓,以及交错纵横的泪水时,她其实也分不清,他究竟是不是真的哭了。
哪怕哭了,又怎样呢?他不是为她而哭。
况且,如果他所爱的那个女子,真的重要到可以让他放弃江山性命置之不顾时,他又怎么会迎娶她?
帝王的爱,往往是最最是虚幻难言的。
她,喜欢上他,或许仅仅是喜欢。
但她知道,自己所要的,不过是盛世浮生璀璨一世,绝非是那虚幻的爱!
眼角又有湿热的液休顺着脸颊流下来,风吹过来,那么冷那么冷,红艳艳的海棠花瓣落下来,漫天飘洒,好似下了一场花雨。
风萧萧穿墙而过,于苍穹之下,扬起一地泣血般的残红。
番外:冲冠一怒为红颜(1)
这潇潇雨夜,注定,将有许多人为此难以成眠。
次日,五更时分,天还未大亮,在一众朝臣上朝的路上,各府皆有家丁快马追出来。
停住车轿之后,这些满怀筹措的大臣们,闻言皆是心中一惊。
司徒云秋手下的七十二天罡,果然并非浪得虚名。能够纵横江湖数十年屹立不倒,黑白两道通吃的庞大势力,而今终于在这乾坤待定的时刻,起到了一指定江山的作用。
因为家中爱子,或者老母被劫,众臣工皆无心与两宫太后麾下的大理寺官员们打口水战。再则右相其人已死,他做的那些事情,如果能由他一人一力承当,不牵连到旁人,那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
只是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些暗中下手的人,留下的标记都是柳太后当年在后宫中豢养的那批血衣杀手。
一个鲜红的掌印,一张薄透的白绸,看着这个心中或熟悉或曾经有过记忆的标记,群臣们不由的心中暗道:难道柳家如今也转而支持当今天子了么?
百年望族,毕竟死而不僵。联想到昔日柳氏在朝野何等的辉煌,门生遍及天下五湖,许多原本心怀怨愤,准备伺机发难的右相一党,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历来伴君如伴虎,皇权赫赫之下,精于权术的臣子们都懂得伺机而动的道理。
在这等权力交替的时候,最明智的做法,就是观望清楚情势,而后再断定自己应该跟随的势力。
果然,在右相一案结案后的第二天,便有人提出来,柳氏为揭破右相一党出力不浅,为表彰其忠心,理应由两宫太后下旨,着其官复原职。
此议一出,众人终于肯定,原来柳氏果然投向元贞太后。
而最觉得惊险丛生的,莫过于端坐在珠帘之后,却在最后时节才知道尘埃落定的阿柔了。
她没有想到,原来司徒云秋为她一句请求,居然真的发动了手下所有人手。而这些重臣们家中亦皆有重兵侍卫保护,因此,难度不可谓不大矣。
番外:冲冠一怒为红颜(2)
“太后娘娘,今日天气极好,难得您不必坐在书案前批阅奏折,不如奴婢陪您出去走走,看看花赏赏景,可好?”
见到主子面有喜色,徐夫人也知道必然是朝中政事顺畅,她这些日子一直看着阿柔为此寝食难安,终于等到局势明朗了,心中也很是为她感到宽慰。
“也好,哀家去看看皇上,想来也好久没有带他出去走走了。”薄暮时分,酷热的暑气渐渐散了,想到谦儿自从出世,自己就少有带他出去看过这个地方,阿柔不由的也心中感到有些歉疚。
少顷,便见一群人,浩浩荡荡的从柔仪殿中出发,前呼后拥的,乳母嬷嬷侍女内官,皆是慈宁宫心腹之人。
阿柔抱着孩子,款款行去。如今夏日正当时节,沿途上湖畔小溪里的荷花全都开了,粉白翠绿的一片,微风过处,幽香冉冉,香甜靡靡,十里风荷掩映于青天碧水之下,风雾楼台,红娟暗影,一片华美碧波。
熏风如醉,天气好的让人心慌,一排毛色鲜艳的黄鹂落在不远的树枝上,啼叫出婉转的声音。
夕阳沉下,树木舒展,像是新描的黛眉,一旁的密林郁郁葱葱,间中开着各色惹人喜爱的花朵,奇秀瑰美,如在画中。
而暮色时分往上林苑走去,一路上的风景更是极好,日光若金。
一群人谈笑之间,不一会的功夫,就走进上林苑中一处僻静的半坡,目之所及,只见一行瀑布由山巅处飞泻而下,落入寒潭之中,溅起大片水花,粒粒澄清,腆衬着璀璨的日光,五彩炫目。
阿柔在侍女的搀扶下,在一处铺着软簟的亭子里坐下来。远处有悠扬的笛声,蔓蔓飘来。
她看着怀里已经沉沉睡去的粉嫩孩儿,心中无比的惬意的抬起头,微笑道:他果然就在附近。
想来,这天下之大,又有哪里是他司徒云秋到不了的地方呢?
“来人,取棋盘来,哀家想再次手谈一局。”一人分弈两角,这是当今天子生母元贞太后平素于自己宫中也惯常的一个消遣。
“是,太后娘娘。”徐夫人抱了小皇帝下去,阿柔又吩咐她亲自将孩子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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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冲冠一怒为红颜(3)
摒退了四下,只余自己一人在亭间时,只见轻纱帐垂下,微风吹拂迎面,那些站在远处的侍女的身影,已经影影绰绰如同细小的黑点。
那笛声仍在继续,阿柔却没有抬头,她单手支着额头,另一手的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只黑色的玛瑙棋子,不断的敲击在白玉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声音频繁且单调,隐隐有一些闷烦。但是她却比若未觉,棋盘上经纬纵横,满盘错落,她却迟疑着,久久不能落子。
当那飘逸一袭身影,终于无声拂过轻纱而来时,她的嘴角只是微微向上翘了一下,道:“独自对弈,未免无趣,先生既然来了,何不坐下静心手谈一局?”
司徒云秋也毫不客气,当下就掀开袍子,选了背对亭柱的一个石凳坐下。
举棋不悔,观棋不语。
两人皆是静默与棋局之上,除了四下微微拂来的微风细碎作响之外,再没有旁的声响。
黑白纵横,弈子,其实亦是弈己。
两盏茶的功夫已过,棋局却陷入了僵局。阿柔伸手给他沏茶,却听司徒云秋重重叹息一声道:“一招棋错,半生皆错!”
阿柔闻言突然一愣,旋即放下手里的茶壶看向他。而司徒云秋眼神中的那丝风霜亦渐渐卸去,他低头看向她,只见她容颜依旧,只是更加瘦弱了几分。
四目相对,皆是相顾无言。
阿柔看的仔细,司徒云秋今日一身素白,发髻上斜插有一柄白玉冠。隐隐的,神色间有掩不住的颓败与哀伤。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忽然,阿柔开始觉得,今日的他与往常,真的大为不同。
沉默片刻之后,他终于将手中的棋子信手一弹,满盘黑白,顷刻纷乱倾倒。
“司徒云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不肯对我说?”
极力压低声音,阿柔已然知道,事情必然非同小可。
而有什么事情,能令他失去往日的淡定与狂傲呢?
“我父亲去世了,我要走了,这次来,是向你辞别的。以后,你要凡事多加小心了,至于小安,他要跟我一起回天罡城……”。
阿柔的眉心微微蹙成一个,他的声音静静的回荡在空气里,她却迟迟没有反应。
番外:冲冠一怒为红颜(4)
曾经,在他的记忆中,那么强悍而又霸道的父亲,终于,老了,去了。
而现在,对于他这个叛逆的儿子来说,心中又是怎样的一种感受呢?
为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女人,他耗费了两年的时间,甚至不惜忍辱含垢,改名换姓潜居深宫。
为了她,他可以奋不顾身,可以以死相护。
可是,到了而今,他才发觉,自己或许真的是年少轻狂了……。
阿柔静静的看着他,她发现,他似乎老了。
其实按年龄来算,他今年才二十六岁,无论如何,也称不上这个老字。
然而这些年的辛苦劳累,那些坎珂岁月里的博弈征伐,那些溅在眉稍眼角的血腥杀戮,都随着这个老字,如同滚滚潮水般,流过他沧桑的双眼。
相识相知,他对她,从不言悔于任何的付出。
而此刻,在他微微现出苍老的神态后,掩映在种种风光之后的,是无眠不休的彻夜灯火,是西窗冷月的孤影剪烛,是寒窗辗转的夜不能寐,是迎风独立的萧萧孤独。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或许,曲终人散,亦恰是此时。
“司徒”
阿柔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能说出口。
没想到司徒云秋却大方的转过头来,道:“阿柔,我司徒云秋是个粗人,不似你出生帝王之家,我们之间原本就殊途难以同归。过往的一切,我都不曾后悔。对你来说,你的生活,你什么天下大义信念信仰我都不明白,我只希望你能过的开心一点,你是个好人,这深宫的生活,你要千万小心上意。另外,我要提醒你一点,此次劫持人质,并非我一人之力。有一伙神秘的高手,从中帮了不少忙,只是,我现在都还搞不清楚对方的来路。以后,你行事皆要当心。”
他,原来是真的,要走了……。
她生命中的人,一个个的,亲人,朋友,都要走了……
缓缓走上前,她凝视着这个自己从来都不曾认真看过的男子。
风过处,男子的衣角轻轻被吹起,没有寻常富贵人家年轻公子的熏香,而是一股渍淡独有的芝兰气,气质清俊恍若一捧清澈的雪。
番外:伤离别(1)
阿柔忍住眼眶中的泪水,看着眼前的男人,两年时光匆匆而过,他的样子似乎也并没有如何改变,除了眉宇间的一丝苍老与荒凉之外,仍旧是这般模样。
她开口想说什么,千言万语凝在唇边,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心中酸楚苦涩,却终究化作一丝浅笑,溢出唇角,也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他人。
他还是他,不是什么天罡城少主,不是惊才艳绝的黑道霸王,亦不是狡猾无耻的司徒六少。
他仍旧是那个冷漠孤傲还略略带着几丝狂放别扭和任性的男人,是那个和她屡经生死,几次救她于危难的司徒云秋。
几斥感慨突然在心间升起,渐渐将那份即将离别的酸涩与伤感压了下去。
她看着他,比之上次在军营相见时,显得干净整洁多了。胡须刮的很干净,脸色也似乎白了一些,整个人虽然仍旧英俊,仍旧不羁的像个痞子,可是眼角已然带了一丝纹路,仔细看去,眼神也有一些疲倦的辛苦了。
她静静抿了抿唇角,轻声说道:“司徒云秋,我欠你的,你就这么让我拖欠一辈子了。”
他也看着她,这一年多来积压的火气突然就没了,连那丝孩子气的任性,都在这句简单的话里淡去了。
她忽然朝他扑过来,伸手,就这样迎面抱住他的腰身。
他整个人都呆了,也不知道如何反应,只是傻傻的,任由她那样抱着自己。
一旁的碧树上缠绕着淡淡的紫藤和杜若,香风细细,幽幽而来,像是一汪浮云。
司徒云秋的后背上流了一背的汗,过了很久,他才回过神来,反手抱住她的身躯。
“阿柔,跟我走吧……。”。
他终于开了口,半截话却突然被自己咽下了。
他明明知道,自己这是要为难她啊……。她是母亲,她的儿子如此年幼,她又怎么可能放下这家国天下,随他一起浪迹天涯呢?
“司徒,我……”。
她欲言又止,却听他马上道:“我知道,我就是随口说说,阿柔,我从来不叫你为难的,你知道吗?我哪怕再苦再难,我也不忍心叫你为难……”。
番外:伤离别(2)
他略微粗糙的手抚摸上她的脸颊,一直以来,他都是以一个这样狂放的情怀,在暗处无微不至的呵护着她的一切。
终于到了要离别的时刻了……
这一个拥抱,将两人紧紧的贴在一起,难舍难分,更隐隐折射出,此后离别再聚无期…。。
夜,沉沉如墨。
顺着来时的路,她静静的走,所有的岁月过往在脑海中一一滑过,像是一行偏飞的白鹭,坑蜒的飞过水墨书画的天地间。
那些或激烈或斑白或色彩浓郁或苍茫惨淡的一切,渐渐在心底沉淀下去,变成一汪水,渐渐的冻结成冰。
她的半生,仿佛只是惊鸿一梦。
恩怨、羁绊、痛恨、纠缠、相助、携手、生死、重逢、挣扎、欣喜、别离、惘然……
每走出一步,她的眼前都会浮现出一幅画面、一处风景,每一幅画上都承载了太多沉重的东西。
有国仇家恨,情爱纠葛,有万欠愧对,有执著思念,有多年来的压抑和隐忍,有几欲冲破桎梏的激烈和盘旋。
那么多的情感充溢在心底,终于被那首平铺直叙的歌词,一一挑破,激烈的顺着指尖蔓延而出。
她就是一汪碧湖,用理智和冷静为自已结上一层薄冰,将所有她觉得不对的情感都压抑下去。
一年、两年、好多年。
或者,终其一生,亦只能沉默如此了吧?
月光照着她单薄的身影,孤单的面容,在银辉下,更显皎洁憔悴。
而就在后宫偏远的一角,也有人,为了今日上林苑中之事,彻夜不眠。
这是一处虽然偏远,却精致整洁的宫殿。
殿后后山的一处幽潭之上有一座小亭,木质的亭子已经有几分败落,侍女却很有心的在亭下种了几棵杜若和紫藤,细小的花盘顺着藤蔓蜿蜒的爬上去,将柱子一圈圈的缠绕,别添了几分素雅的幽静。
月光淡淡的照在前面青碧色的深潭之中,一弯圆月洒在水波中央,雪白的一轮。
萧锦彦一身淡紫色长衫,随意的坐在亭子下的台阶上,一条腿曲着,一条伸直,背靠着脱漆的柱子,有几丝墨发从鬓角滑脱,落在脸畔。
番外:伤离别(3)
他的模样仍旧是极清俊的,只是,与往日不同的是,他此时正手拿一只青绿色的竹笛,吹着极动听的调子。
原来她听到的那首笛音,不是司徒云秋所吹,却是他。
只是她心中以为是司徒云秋而已。
没有幽怨的痴缠,没有凌云的壮志,就像是普通少年吹奏的乡间谣曲,时而轻快,时而舒缓,有调皮的杜若芳香游荡在他的身边,像是顽劣的孩子。
今日,他在暗处,看着她在亭中的一举一动。
他看见,司徒云秋走后,她仍然静静的站在那,无声无息,风吹过她淡绿色的披风,薄纱浮浮,像是早春的柳枝。
她的眼神是极请亮的,不是曾经那份洞悉世事的忧伤,她静静的望着他,静静的笑着,就像梦里的很多次一样,眼睛里没有其他杂质,没有其他人的影子,只有那一个人。
熏暖的风顺着微微飘起的纱帘吹迸来,像是母亲温柔的手指,天空一片澄碧,隐隐有高飞的店遥遥而去,穿越云层,远离尘埃。
而她立于天地之间,身形孤寂,却又坚韧无比。
他似乎从来没有这般仔细的看过她,岁月坎珂,一晃很多年,他曾以为,拥有的一切,都将不会改变,都是永恒。
而她,应当随着他的帝王霸业一起,定格在他的身旁。
然而,他却在自己有生之年,亲眼看着她,对另外一个男子伤心触怀。
纵然相隔万水,世所不容,他仍旧一步步坚定的走到今日,用他那份难得的任性和固执,一次次的冲破禁锢,为她撑起一方躲避的睛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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