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紫烈抗拒的动作停顿下来,任由他握着她的手,紧紧地交握……
眼前的男子肌白如雪,比起镖局内赤膊练功的师兄弟们,他健硕宽阔的肩线丝毫输给他们,胸膛结实,线条清晰,完全不同于他平日慵懒文雅的作派。
他的绰约风姿如同仙人一般傲然绝世,连受了伤都这般楚楚可怜、魅惑动人。
他辗转轻唤的“瑶儿”可是女子?为何他会如此痛苦绝望地呢喃?
是他的娘子吗?想来他这般年纪也该有一房妻室,他该是很喜欢“瑶儿”吧!
顾紫烈轻轻叹了一口气,把头搁在桶沿,放肆地看着程书澈,戚少游都没他好看,却做着始乱终弃之事。
人,还是不可以貌相。
*
程书澈醒来时已是日头高挂,嘈杂的鸟叫声声入耳,刺眼的光线穿过窗棂射进屋内,他不得不眯着眼睛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
手掌间似乎有什么东西缠绕,他抬头一看……
那是一双细腻柔软的小手,指尖粉嫩通明,掌心处有细小的老茧,许是练功留下的痕迹。
手的主人正半倚在木桶外沉沉睡去,盈润的小嘴半启,一道晶亮的口水蜿蜒而下。
唇边扯出一道温柔的弧度,程书澈不着痕迹地松开顾紫烈的手,从桶内跃出,拿起榻边的袍子盖在她身上。
不期然遇上顾紫烈混沌睁开的眸子……
“啊……”顾紫烈惊声尖叫,她看到一个男人没穿衣裳,浑身湿漉漉地站在她面前……
程书澈无奈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过身,捞起榻边另一条袍子匆忙披在身上,神情淡然地倚在榻上,朝顾紫烈浅浅一笑,“顾小七,你喊够了没有?”
“你无耻。”顾紫烈脸颊发热,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不着寸缕的男子。平日里虽见过镖局的师兄弟赤搏练功,但也仅是上半身而已。哪里见过如此毫无遮拦的纯阳象征,腿间那一大坨的物件丑得要死,跟他胜雪的肌肤完全不一样,显得尤为突出。
程书澈撑着脑袋,挑眉轻笑:“无耻的是你吧,顾小七。偷偷摸摸地闯进来,意欲何为啊?难道不是贪图本神医的美色?”
顾紫烈动了动发麻的手臂,“还不是因为你……”
“我?原来你真的是觊觎本神医的美色……”
“哦,你的手臂没事吧?”顾紫烈忙岔开话题,心虚地问道。
“有事。”程书澈眼眸幽幽一转。
“不会吧?你是大夫,怎么会有事呢?”顾紫烈紧巴巴地凑上前。
“我饿了,吃不了饭,你得喂我。”
顾紫烈本就心虚,一听程书澈使唤她,也没多想,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半个时辰后提着藤篮再度出现,篮子里内是一只烧鸡,一条青鱼,还有冰糖肘子……
“不吃。”程书澈懒懒地扫了一眼,“不吃腥荤,不吃盐,不吃酱油。”
顾紫烈一愣,这可是她费尽心思求她娘亲给做的,自愿半月不出镖求来的。
“你也是一样。”程书澈仰面躺在床上,又补了一句,“如果你还想要你的脸,最好照我说的做。”
于是,在程书澈长达十日的“卧床”期内,顾紫烈便被强制和程书澈共吃一锅饭,每日都是清凉解毒的薏仁汤、薏仁马蹄汤、绿豆汤、银耳莲子汤、莲子百合汤。
除此之外,还被程书澈强迫天天泡药汤,脸上还敷着奇奇怪怪的药膏,熏得她两眼发白,差点没口吐白沫。
“先生,你真的打算治好她?”小彦很高兴看到顾紫烈敢怒不敢言的纠结模样。想发作的时候,程书澈便撩开衣袖露出狰狞伤口,顾紫烈立马焉了吧叽,眼含热泪,欲语还休。
程书澈屈起右臂挥了几下,“不好吗?”伤口才刚愈合,轻微扯动都有皮开肉裂之危。
“不是不好,她这样能好吗?”小彦很焦虑,顾紫烈的脸看似一般的面疮,却比一般的面疮严重许多。
程书澈伸了个懒腰,“一会提醒顾小七别被药汤淹死。”思及好几次泡药都睡着的顾紫烈,程书澈不由地勾起唇。
“先生,西湖柳月呢?”
“急什么?”程书澈眸光凌厉一闪,“如果顾净风是阙朝歌所托之人,他在未确认我身份之前,怎么会将女儿交给我?”
想那顾净风曾一度名动江湖,之后娶妻生子过起平庸的生活,不像是与阙朝歌把酒言欢的名流雅士。
阙朝歌……程书澈恨得牙痒痒的,人死还不得安生,留下个烂摊子给他,让他腹背受敌,如履薄冰,还平日无故遭了一鞭,还好他医术了得,不至于留下伤疤。
“我们去偷一盆来瞧瞧吧?”
程书澈一掌拍在小彦的脑门上,“找死啊你?阙朝歌当初将西湖柳月赠予怪侠菊灿灿,怪侠菊灿灿每次作案之后,都会留下一朵带着露珠的西湖柳月作为标记。要是怪侠菊灿灿还在世的话,也跟顾净风一般年纪。在没弄清他的身份之前,还是不要轻易和他正面冲突。”
小彦扶着被拍疼的额头,表情很是郁结,“顾净风哪里象习武之人?怪侠菊灿灿要真的是他,我一定会怨念而亡。”
“这便是我要治好顾小七的原因。”当日引顾紫烈上钩的目的正在于此,他岂能空手而归。
“先生,你有没有想过,顾小七会不会是药仙大人的女儿呢?”
“我把过她的脉,体内似乎并无异相,反倒是她的面疮,是一般的面疮,是中了毒,毒性瘀积不散所致。”程书澈拂了拂袍子,侧卧在榻上,凤眸微闭,“还是静观其变吧!”
“咕碌……”说话间,梁上有轻微的动静,小彦不禁屏住呼吸,朝程书澈使了使眼色,眼睛往屋顶上一扫。
程书澈不急不缓地闭上眼睛,冷冷地回道:“不必理会。”
小彦晦暗不明的目光在屋内齐齐刷了一圈,刻意压低声音:“先生,那本医谱不会也在这屋子里吧?”
程书澈倏地睁开眼睛,一副后知后觉的迷离模样,“好象是吧……”
小彦双手握拳,举头望天。绝世医谱不是这么乱扔的,程书澈你这只懒猪……
隔了几日,顾净风手捧一盆吐露芬芳的西湖柳月登门造访,特此感谢程书澈解了顾家的一大隐患。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勤劳的水水,继续日更啊日更!!
我是怪侠菊灿灿,是来送菊花的。。。
嗷嗷……
6
6、第六章 萧郎何处 。。。
江南的梅雨天,细雨绵绵,湿气沁骨,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程书澈正倚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呼吸匀长沉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睡得极沉极香。只有时而挥起的白玉麈尾在空中华丽地舞动几下,方才明了他是假寐而已。
顾紫烈涂着满脸的药膏坐在不远处的圆木桌边,杏目瞪得浑圆,眼刀子嗖嗖飞向倚在榻上的程大神医。天气潮湿,四周散发出挥之不去的霉味,再加上药膏的腥臭味,想趁程书澈熟睡之际赶紧洗掉。
可怜的顾小七,屁股还没离开凳子,便被程书澈的白玉麈尾打在后脑勺上。
“好痒,我想洗掉。”顾紫烈好动,涂了药膏之后,连门都不能出。据程书澈说,这个方子不得见风。
“坐下。”程书澈懒懒地出声,声音中是不容抗拒的严厉。“你脸上的药膏名唤‘白附子膏’,有白附子、青木香、丁香、商陆根、密陀僧各十钱,细辛、羊脂、金牙各三十钱,以六斤酒浸渍一晚,煮取二斤,去滓,纳酥取半,最后再加入浸渍煎成。有去除暗沉,悦泽增白之效。”(注:出处《外台秘要》)
顾紫烈最受不了别人对她好,如此繁琐的工序制成的药膏敷在她脸上,她不免心有凄凄焉瞥了一眼程书澈,心跳倏地漏了半拍。
只着单衣的某神医正襟口大敞,露出他精致的锁骨,大片雪肌盈泽剔透。大大刺激顾紫烈身为女子的爱美之心,男子尚能如此,为何她就不能如他一般肌若冰雪呢。
“本来这药膏是晚上涂在脸上,隔日起床后以温水洗去。但是本神医认为,要是让你回去自己涂,你肯定是敷衍了事。我又不能夜闯香闺,只好委屈你白天涂上了。”神医大人说得头头是道,为顾紫烈一番思量。
实则不然,他不过是不想顾紫烈出门闲逛,遇着戚府近日正在筹办戚少游的婚事,触景伤情罢了。
顾紫烈噘了噘嘴,决定无视他,耐着性子忍受药膏与霉味的双重夹击。
一切为了美貌!
“不许噘嘴,药膏裂了会有皱纹的。”程书澈麈尾一扫,柄身敲在顾紫烈的头顶,俨然一副古板的私塾先生架式。
细雨阴霾,本就透不过气来,再被程书澈一撩拨,顾紫烈更是一口闷气卡在胸口处,抑郁不得纾解。
顾净风手捧西湖柳月到访之时,看到的便是自己的宝贝女儿握着拳头捶足顿胸的抽风模样。顿感江湖代有人才出,不是冤家不聚头。
“程大夫近来可好。”顾净风听闻程书澈被他宝贝女儿的鞭子给抽了,一直想来拜访,可程书澈一直以治疗期间不宜见客为由,将他拒之门外。
程书澈忙从榻上下来,将袍子收拾齐整,施了一礼,道:“顾总镖头,程某愧不敢当,小伤而已,不敢劳烦您大驾。”
房门一开,一阵风直灌而入,湿气更甚。
“程大夫,不必见外,你把七儿的脸给治好了,可算是解了我们家的一大心病,也让顾家上下从此风平浪静,再也不会被某人折腾得鸡犬不宁。今日,老夫特赠予先生一盆精心栽种的西湖柳月,略表寸心。”顾净风爽朗地哈哈大笑,臃肿的身体挪了挪,将花放在圆木桌上。
程书澈垂眸瞥去。花开正好,外侧花瓣妖娆扭曲下垂,中部花瓣旋转盛开,正中花瓣正抱,微露化心,花色明快如皓月临水。果然是菊花中的极品。
“这……”程书澈不动声色地抚上花瓣,作吃惊状:“这便是传说中的西湖柳月?”
“正是。”
“爹,你居然拿来送人?”顾紫烈那一口气还赌在那里,又是一口气上来。她还大有用处呢,就这么送人了,还是送给人比花娇的程书澈,太浪费了吧!
顾净风肥手猛地一抽,拍掉顾紫烈颤颤巍巍伸过来的小手,厉声道:“要不是程大夫你能治好?”
顾紫烈握紧拳头缩回身侧,立刻蔫了吧叽地缩了缩脖子。近十天来在程书澈的强制治疗之下,她脸上的面疮都已经消红祛肿,只剩下几处暗哑的疤痕。让她不得不佩服程书澈鬼斧神工的医术,这张被所有大夫放弃的脸,居然不到半月的时间就好得七七八八。
“顾总镖头说哪里话,医者父母心嘛!”程书澈很假地笑了笑,垂眸望见顾紫烈蔫蔫的模样,他便神清气爽,精神抖擞,连屋外的阴雨绵绵都变得五光十色,灿如艳阳。
门外路过的小医仆忽觉阴风阵阵,毛骨悚然,凌乱暴走。医者父母心?程书澈有才怪呢,他是“鬼医”,鬼医懂吗,和人有着本质的区别。
“顾小七,上茶。我在与顾总镖头好好叙谈。”程书澈眉峰一挑,笑容如春。
“神医,你也没别如此客套,喊一声老哥哥就行。”顾净风一手拍了拍圆滚滚的肚皮,眯成一条缝的眼睛象征性地眨了眨。
程书澈也不作态,“顾大哥,请。”
“程老弟……不知程老弟祖籍所处,家中还有些什么人?”客套刚过,顾净风便堆起笑容,两只眼睛就好比那天上的弯月芽。
“在下祖籍汴梁,后随宋廷南迁临安,家父乃当朝御医程罡,家有兄长二人,小弟排行第三。”程书澈也不含糊,拒实以告,凤眸狡黠一闪,淡淡扫过顾净风坦然以对的笑脸。
顾净风倏地两眼放光,“啊,原来程老弟出身名门,怪不得气质翩然,优雅不凡。不知程老弟有家室没?”
顾紫烈顿觉天雷滚滚,阴霾的天空似乎就压在头顶上。她连忙抱头鼠窜,生怕被雷劈成两半,从此灰飞烟灭。
程书澈将将一愣,眸光黯淡些许。许久才苦涩地回道:“已过世多年。”声音低哑,愁思郁结。
虽然没有明媒正娶,但瑶儿就是他的妻。虽然瑶儿心里没他,但他们一起经历了生老病死。
方跨出门槛的顾紫烈闻此一言,硬生生地回收脚步,回头朝程书澈的方向望去。
四目相对,有一根无形的弦将他们的目光生生扯住。那一刹那,顾紫烈恍惚了悟,那一声“瑶儿”,那一句“别离开我”,竟是藏匿着他的过往。原来这个世上还有如此深情的男子,愿意只为一人痴。
程书澈颓然浅笑,转瞬间已是如常的神色。淡雅,从容,云淡风轻。
“程老弟看我家七儿如何?”顾净风似乎没有瞧见程书澈的反常。
程书澈又是一愣,瞥了瞥迅速消失的紫色身影,不置一词。
躲在门外的顾紫烈按住剧烈跳动的心,暗骂自己不争气,不过是长得好看一点的男子罢了,不能象小时候那般见着粉雕玉砌的人儿就想抢来当夫婿。
等了许久,程书澈终是没有回答。
许久的沉默之后,顾净风笑着转了话题,向他请教起医术,特别是男子最为关心的身体问题。二人随即展开热烈的讨论。
日暮时分,顾净风才摇着他肥胖的身体走进镖局,手执数包药材还有几盒香膏,笑得眉飞色舞,神采奕奕。
顾紫烈洗去药膏,露出一张略带疤痕的俏脸,已没有往日丑陋的影子。她望着自家爹爹一步三摇的风骚模样,百思不得其解,凑到程书澈身边,“你给了他什么东西?”
程书澈回以同样风骚的笑容,眸光似水,“男人和女人都需要的东西。”
顾紫烈挠挠头,“那是什么?”
程书澈极邪恶地瞥了她一眼,“等你长大就懂了!”
顾紫烈还想追问,忽听一阵嘈杂的人声从威远镖局内传来,七八个人鱼贯而出,中间簇拥着一位容貌素雅,举止文静的女子,她的身侧如影随形的身影赫然是戚远镖局的戚少游。
二人并肩而行,时而目光缱绻胶着,一路有说有笑。阴雨不绝,长街灯醒,映在地上的影子重叠交织,无法分割。
她连忙往后退了一步,藏在程书澈身后,只探出脑袋瓜子目视一行人渐行渐远。
“都走远了,还看?”程书澈冷冷地提醒她,“顾七小姐,在下的伤还没好,再被你折腾下去,吃再多东西都补不回来。”
顾紫烈尖叫一声松开手,方才她在他身后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腕,不自觉地用力握紧,再握紧……此时,在她魔掌的摧残上,程大神医的衣袖上已渗出一大块的血迹,正不断地扩大。
“我……”不知所措的顾紫烈挠了挠头,心虚地把头一歪,眨着潋滟的眸子扬起下颌。
程书澈没好气地剜了她一眼,厉声道:“赶紧回去,不许再出来见风,见到不想见的人就当作没看见。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话音刚落,抬脚跨进门内,随手将门板一拍,关上。
顾紫烈被震动的门板吓得瞪大眼珠,这个神医脾气很怪异,不就抓了几下嘛,就凶成这样,抽他鞭子的时候也不见他发脾气。
果然是鬼医,脾气都跟鬼一样……
不走寻常路的顾紫烈翻身跃上屋顶,踏着瓦砾窜回自家屋顶。大路朝天那是别人走的,她不走大路,谁也不会遇上。
“顾小七,你再把屋瓦踩碎,我就废了你的轻功。有没有听到,有没有,有没有!”
深宅大院内,传来顾净风抓狂的咆哮声,惨烈地回荡在阴雨未歇的半空。
刚被程书澈凶完,又被她家爹爹咆哮。顾紫烈深感烦闷,翻身落地,跑到后院的大通铺把贴身丫鬟素晴喊了出来。
“你今晚去我屋睡,谁叫都别理,我去散散心。不许和任何人说起,听明白没?”
素晴年方十四,前年才进的府,一直跟在顾紫烈身边端茶递水。然而,做为丫鬟最大的不同便是每年都有那么几天,被七小姐叫到她屋里歇息。因此她家七小姐时常秉烛夜游,说是为了练什么神功,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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