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委屈你了。”覆上她环在腰间的手,彼此的温暖辗转传递。
生性活泼浪漫的顾紫烈很快与这些孩子们打成一片,每日午后,她必然拉着一帮年龄较大的孩子在院中教习防身之术。在她看来,读书固然可以出人头地,拥有一个强健的体魄更能事半功倍,不致于变成手无束鸡之力的穷酸书生。
“出拳要有力,大牛,你午饭没吃吗?”顾紫烈在院中扯着嗓子大喊,眉间英气勃发,飒爽娇美。
“不对,要从腰侧出拳,手臂要伸直。伸不直不给晚饭吃。”
“哪个不服?不服的跟我单练!”
程书澈手执卷书倚在小楼上悠闲地翻阅,时不时移开双目,望向院中大汗淋漓的顾紫烈,眼底的柔情静静地流淌。
“先生,你的书拿反了。”
程书澈神情一凛,对自己的失察感到懊恼,他竟恍惚失神,连有人走进都不曾发觉。
他淡定地把书卷搁在身旁的矮凳上,又瞥了一眼……果然是反的……
“先生,顾戚两家打起来了,正闹得不可开交。”小彦抹去额间的细汗,自顾自地走到程书澈身边,从他手边的桌案上倒了一杯清茶,仰头猛灌。
“那日顾紫烈与章晓晓起冲突,将她推倒在地。回去之后,章晓晓腹痛不止,城中几位大夫都束手无策,说是胎儿不保。戚家便到顾家要人,要顾紫烈给个说法,为何对孕妇痛下杀手。可顾家交不出顾小七,也不会交出顾小七。结果,很惨烈地互殴,打了七日还是不肯罢休。”
“那又如何?”程书澈听完之后,脸色不由地凝重起来,嘴上却是一副事不关已的清淡口气。怪不得他和顾紫烈离开后如此安生,原来是自顾不暇。
小彦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求您回去为章晓晓诊治,以保师父血脉。”
“小彦。”自小彦三年前跟着他四海为家,偶尔没大没小朝他乱吼之外,二人相处和睦,且相互扶持,各展所长。程书澈只知他是阙朝歌收养的孤儿,与阙朝歌那老怪物相依为命,感情颇深,身世来历皆无从得知。
“就算章晓晓不能成为铜皮铁骨的药引,她生下的孩子也有可能承袭她的血脉,亦可成为最佳的药引。不得不防。”小彦所言非虚,阙朝歌喂入药引身上的汤药会因药引破身而失去药效,然后若是药引生下的是女儿,便会承袭母体的血脉,成为新的药引。
这也是令程书澈头疼不已的问题。若是破了药引,世间便再无铜皮铁骨的存在,蒙古人也罢,想夺取天下的其他人也好,都再没有争抢的必要。然而,药引却是世代传承,生生不息。让他如何去毁掉药引,撕毁医谱容易,可又有什么意义?只要有药引和西湖柳月的存在,这世间便永不宁日。
唯今之计……
“师父让我毁了药引,意思便是杀了她,令世间再无铜皮铁骨。”程书澈望着院中嬉闹开怀的顾小七,唇边扯出一丝浅淡的笑意。还好她不是他要找的人,否则让他如何下手?
“要是章晓晓生的是男孩,便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小彦眼前一亮,师父还是暗自留了一手。
“你想让我确保章晓晓每一胎都是男的吗?”程书澈咬牙切齿,在心里又把阙朝歌从头到脚从脚到头骂了好几遍。
“不行吗?”小彦纠结地低下头。
“不是我不行,那要看戚少游行不行。”程书澈郁结,哪有大夫还包生男孩。世上最悲剧的大夫估计非他莫属。
少顷,顾紫烈满头大汗地跑上小楼,见小彦出现也不奇怪,大大咧咧地询问小彦要不要留下来用晚饭。
程书澈自手边拿起一方锦帕在她额间脸颊轻轻擦拭,动作一气呵成,自然流畅。仿佛这个动作他已做过千百次。
“小七,今日我就不陪你用晚饭了。有个急诊我要进城一趟,对方付的诊金极高,这不,小彦才来寻我。”
顾紫烈不疑有他,叮嘱他早去早回,不要让顾家的人瞧见。
*
入夜,顾紫烈再度换上她的夜行衣,从竹林精舍悄无声息地跃出,疾驰在月色环绕的竹林中。
风声在耳边飞过,细软的叶片擦着脸颊拂过,自由来去的感觉真的很妙,更妙的是她要去做的事情。
银子,她的很多的银子都藏在顾家后院的西湖柳月底下,如今正是用钱之时,她再不拿出来贴补家用更待何时。
夜黑风高,顾家后院是她闭着眼睛都能倒着走的地方。今日,却隐约透着一丝诡异,太过安静,每一处院落都没有掌灯,像是无人居住一般。
原本花开正盛的西湖柳月染上一丝颓败之色,花瓣无力伸展蜷缩,在月色下失却原有的鲜嫩光泽。
顾紫烈狐疑地跃下,蜷缩在墙根处悄然向花丛靠近。她警惕的目光向四周快速扫过,竟没有发现任一萧的踪迹。她离家数日,难道他们都没有找过她吗?心下泛起轻微的酸楚,她在爹爹心中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吗?
按捺心中的疑惑,她迅速找到银子的藏身之地,搬开西湖柳月,取出一个沉重的包袱。
她掂了掂包袱的份量,心下了然,一点都没有少。
将包袱绑在身后,她万般不舍地朝前院行去。若是见她不在府中,爹爹和娘亲又怎能放心远行。若他们远行,又怎会任由府中无一人把守。纵使她的轻功再出色,绝计逃不出任一萧的耳朵。
将将走出十步,一柄渗着寒光的三尺长剑挡住了她的去路,剑身略宽,不似一般的长剑,然而剑锋锐利,霸气逼人,在月光下折射出嗜血的残忍。
顾紫烈往后退开半步,顺着剑柄往上望去。
只见段斐然面挂冷笑巍然屹立,他的脸上是月色无华的冷霜,是不寒而栗的肃杀。
他,不再是人前的孝子,不再是人人尊崇的铸剑者。他已然化身修罗,手持长剑,直指顾紫烈。
“怪侠菊灿灿,我们又见面了。”他的声音低哑迂回,回荡在寂静的夜空中,连飞鸟都避道而行。
“我,我不是。”顾紫烈刻意压低声音,装出稚嫩的童音。
“还想隐瞒?”段斐然瞳仁一缩,隐忍多年的仇恨似要脱缰而出,“我找了你十年,曾经以为你再也不会出现。但是,你终究忍不住寂寞。”
段斐然仰天长笑,“倘若你不是真正的菊灿灿,必定是他的传人。我在此潜伏多日,你的武功招式我已揣摩过,绝不会错。我若是杀了你,不愁找不到真正的菊灿灿。”
顾紫烈慌了,段斐然的决绝让她失了方寸,一个蓄满杀意的武者,是绝不会让对手逃生。更何况他是段斐然,他手中的剑是无血不归的无名剑,因为剑不需要名字,只需要杀人。
“菊灿灿当年杀我段家一百零一口人,连结拜兄弟段玄武都不放过,父仇不共戴天,我杀他的传人不过是九牛一毛。”
“不会的,菊灿灿是侠盗,怎么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顾紫烈一向视菊灿灿为她的偶像,以行侠仗义为已任,做好事不留名,只求名垂千古,万世景仰。
“多说无意,拔剑吧!”长剑挥舞,划破长空,逆着风朝顾紫烈袭去。
顾紫烈眉头一皱,下|腰后跃,利用身体的优势轻灵地闪开他的攻势。
怎奈段斐然杀气渐浓,长剑瞬间调转方向,朝她的腰侧刺去。
段斐然是铸剑的高手,亦是用剑的高手。他的招式没有多余花俏的点缀,完全是简单实用的一击毙命,每一剑都直指要害,让对手无从招架。
顾紫烈轻功不俗,剑法倒是一般,不过是平日假扮菊灿灿的道具罢了,她真正厉害的在于她的鞭法。
然而,她不能抽鞭,不能让他识破身份。一旦知晓她顾家七小姐的身份,顾家上下都会遭殃,连程书澈都脱不了干系。
她只能躲,只能逃。转身朝与医馆相隔的墙边奔去,顾紫烈没有回头路,她只能往前跑。
打不过,难道还逃不过吗?她对自己的轻功有信心……
段斐然没有追上去,他眸光一暗,挥舞的长剑便似离弦的箭般朝顾紫烈的方向飞去。
世上竟有人能以剑当箭,又似飞刀一般轻灵的身手将长剑掷出……
一脚蹬上墙根的顾紫烈没有如往常一般飞身上墙,她跨出去的脚没有来得及收回,顺势跌倒在地。
她的后背上插着那柄渗着寒光的三尺长剑,鲜血如注……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写完JJ抽得很销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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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30、第三十章 曲折生变 。。。
第三十章
段斐然不屑地发出一记冷哼,嗜血的残忍并未因一剑刺中仇人而有所松动。他紧握双拳,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一步步地朝瘫倒在地的顾紫烈走去。
二十年的恩怨情仇,他终于可以手刃仇敌,以告慰父亲在天之灵。那些死在菊花镖下的枉死冤魂终于可以瞑目。
十年苦寻,半载蛰伏,段斐然冷凛刚硬的脸庞上竟轻轻打颤。
他离目标如此接近,只要将此人的尸首悬挂在城头,不愁真正的菊灿灿不自投罗网。
一步,只需要再迈出一步。
缓缓地俯下|身,伸直不断颤抖的手指,用力拔出那柄令人生畏的三尺长剑。
剑端已喂上鲜血,滴入土壤化为肥料,滋润脚边的西湖柳月。
一阵疾风骤然吹起,泥沙夹杂着落叶扑面而入,树枝剧烈晃动,枯黄的叶子如雨般簌簌掉落,狂风卷起一地的花瓣。段斐然躲闪不及,闭上双眸,曲臂抵挡风沙入眼。
深秋的夜晚,寒风入骨,乌云蔽月,后院陷入一片混沌不明的黑暗之中。
再睁开眼时,已不见顾紫烈的踪迹。
段斐然陡然握紧手中长剑,额边的青筋突起,神情陷入一片死灰。
*
“顾姑娘,顾姑娘。”
顾紫烈艰难地启开双眸,隔着迷茫的雾气望见眼前方正黝黑的面庞,似曾相识,她微微晃了晃脑袋,试图看清眼前之人。
“顾姑娘,我是薛广。”薛广担忧地蹙起眉,神色慌张地立在床前,不知该如何是好。
任一萧将浑身是血的顾紫烈背进来之后,交待他好生看管,而后匆忙外出寻大夫。
还好顾紫烈身后背着一个沉重厚实的包袱,里面装满金银珠宝,剑身刺入时受到阻碍而保全顾紫烈一条小命。但伤口极深,血流不止。
“薛广”顾紫烈脸色发白,唇无血色,背后的疼痛不断传来,她不由得皱紧眉头,手指紧抓住身下的被褥,“我这……这是在哪里”
“你在家啊,这是顾家。”
“家……咳咳……我还没死吗”那一剑刺入后背时,顾紫烈以后自己再也没有生还的机会,颓然倒地之后,她只想到程书澈,他那张风骚邪肆的笑颜在她闭眼之前飘落在地。那一刻,她唯一的遗憾是没有来得及向他告别。
“程小三呢我要见程小三!”她挣扎着撑起身子,后背的伤口虽已被任一萧封住穴位,但伤口一旦受到外力的拉扯,仍不可避免地血流不止。
薛广神情一暗,按住她的肩膀制止她起身,“顾姑娘,二师兄去找大夫了,应该很快会回来。你再忍忍。”又是程书澈,薛广压抑心间的怒火,却忍不住与程书澈比较起来。他哪里比不上那个风流成性的程书澈,为何一路而来他总是落于下风,每每设下的圈套都被程书澈轻松化解。三年来,虽是一路追杀,但疲于奔命的为何总是他,程书澈却闲庭信步犹如游园赏花般游刃有余。
他不甘心,从未正面交锋,却注定他居于人下的命运。
“我要找程小三。”顾紫烈瘫在床榻上,神情痛苦地低吼。
“顾姑娘,程大夫此刻正在威远镖局为戚家七少奶奶诊治,不肯前来。”薛广拂袖后退一步,“任二师兄去寻大夫了,应该快回来了。”
“你说什么戚家七少奶奶可是章晓晓”顾紫烈顾不得背上的疼痛,抓住薛广的衣摆神情复杂。不可能,程书澈怎么会替章晓晓诊治。他从不治寻常的病症,非男子壮|阳与女子驻颜不看。眼下章晓晓身怀六甲,哪里需要驻颜。
“除了章晓晓,戚少游没纳过妾室。”薛广神色如常,据实以告道:“据说章晓晓动了胎气,胎儿可能不保,因此才请程大夫过府诊治。”当然,薛广隐瞒了最重要的起因。他不动声色地握住顾紫烈因失血过多而冰冷无比的手,“你先休息一下,二师兄很快会回来。”
“爹爹呢”
“这个……”薛广略作迟疑,面露难色,缓缓道:“这几日,平安镖局与威远镖局械斗不断,伤亡惨重,总镖头正在前厅主持大局。”
“械斗”顾紫烈一脸茫然。两家虽是同行,但数十年来相安无事。以顾净风的性子,绝计不会与人主动交恶。戚总镖头戚志尧也是铁铮铮的汉子,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又怎会……
“似乎是因为顾姑娘与戚少游之前的关系,章晓晓认为你二人有染,戚少游的离家出走与你不在府中有密切的联系。我也是听她这么一说,你不要放在心中。”薛广自然明白此中利害,看似有口无心的几句话,却足以点燃直率单纯的顾紫烈心中的无名火。
“快,扶我出去。”顾紫烈再一次从床榻撑起,一只脚坚定地跨出,背后的伤口在短暂的休憩之后已稍有收敛,面白如纸地立在床前摇摇欲坠。
“顾姑娘,你不能出去,刀剑无眼,万一再有所损伤,你让在下如何向总镖头和二师兄交代。”薛广忙上前掺住她,冰冷的指尖宛如冬日寒冰。
顾紫烈倔强地推开他,“我自己能走。”
薛广犟不过她,只得亦步亦趋地跟在身侧,揽住她的肩膀将重心倚在他身上。
*
冲天的火光打亮乌瓦白墙,染红两处镖局上空的墨色天幕,映红地面上星星点点的血迹。
顾净风双臂伸展,示意身后平安镖局的一众人等不得再起事端。而后摇着肥胖臃肿的身躯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戚兄,大战三日之后,你我均有伤亡,你认为有必要继续下去吗”
闻讯匆匆自京城赶回的戚志尧风尘仆仆地对门而立,强撑主持大局的姿态却难掩一脸的倦容。戚少游的突然失踪十分古怪,七个儿子当中,当属戚少游做事最为细心周全,凡离府三日以上均会向管家交代。此事一定另有蹊跷,无论事态迅速扩大,已脱离控制,戚志尧也只得顶着老脸收拾局面。
“顾兄,你我邻里多年,一直相安无事。紫烈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也不信她会做出有悖伦常之事,还请顾兄请紫烈出来,以正视听。”戚志尧虽觉得此事发展至此实属异常,但身为威远镖局的总镖头也不能枉顾镖局弟兄的意愿,擅自处置。唯今之计,请顾紫烈现身给威远镖局上下一个交代,也好解了眼下的冲突。
顾净风沉默半晌,“戚兄,紫烈此时不在府中。但我能保证她绝对不是和少游在一起。”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好瞥见章晓晓挺着大肚子缓慢走出,而她身上赫然立着医术天下一绝的妙手鬼医程书澈。
顾净风倏地瞪大双目,摇曳的火光映入他陡然凌厉的眼眸中,杀气渐涌。他出现了,可他的七儿又在何处
“我愿意相信顾兄所说,也相信紫烈的为人。但是我难以给兄弟们一个交代,还请顾兄见谅。”面对杀红眼的一众镖师,戚志尧莫可奈何,心情沉重。
“顾老爷。”章晓晓淡淡施了一礼,貌似礼数周全,然而她上挑的唇线噙着一抹几不可察的狂妄,“小女子自知对不起紫烈,请顾老爷顾念晓晓身怀六甲的份上,把孩子的父亲还给晓晓。晓晓出身低贱,能得此一人倾心相对,此生无憾。若紫烈对少游余情未了,非君不嫁。请等晓晓将孩子平安生下,便会自行离去。绝不……绝不……”她泣不成声,抚着肚子神情痛苦,“紫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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