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奏曲
“危险!”
这种喊声,通常都不是遇到危险的当事人发出的。
可是,当片山冷不防摔了一跤,差点跌倒时,他就这样叫了起来。
如果这里是深夜的乡下道路,没人看到就好了,遗憾的是,这里是东京大都会的一角,即使不是银座、新宿之类的繁华街道,也是人来人往。
托福,惹来妹妹晴美的一瞪眼说:“干什么?难看死了。”以及她的“恋人”石津刑警取笑的下场。
还有一个人——不,同行的一只猫福尔摩斯,也“喵、喵”地嘲笑他一顿。
“全是无情的家伙!”片山独自生闷气。“这里刚好有级石阶,是它不好!”
尽管如此,身为警视厅搜查第一科刑警的他,有所出错也在所难免。何况,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十分能干的刑警。
可是,帮片山辩护一下也无妨,在那个地方奇怪地有处凹凸不平也是事实。
若是阶梯之类那么明显还没话说,但那个高低的差异只有二公分左右。怎么看都不是故意做出来的。
“是这幢大楼吧。”晴美停步,仰视那幢崭新的八层楼高的大厦。
时间是傍晚六时。那是办公大楼,今晚是大厦的竣工宴会,所以全大厦灯火通明。
虽然楼高八层,但面积不大,还有十几幢比它高的大厦在左右两旁。但由于它是新建的关系,的确十分引人注目。
“派对在哪儿举行?”
晴美从手袋取出手册来看。
傍晚六时了,天色仍然微亮。而且大楼前面有个颇大、有灯光照明的广场。
“六点半开始,在这儿的八楼。最高一层吧。”
“会有很多食物吗。”这是石津关心的,他专一地望向那个方向。
“是自助餐,随你喜欢地拿来吃。”
“那真是好哇。”石津用舌头舔嘴唇。片山决定不走近石津所在的桌子。
“我们太早到了。”片山说。“怎办?”
“在这里徘徊也不是办法呀。总之,去会场前面等好了。”
“不是很不好看吗?”
“总比你在这种地方摔跤的好看吧。”
对于晴美的嘲讽,片山鼓着气不作声。
“那就快走吧。”
大概以为捷足先登吧,石津热心地催促着。
“你好像有点心急。”晴美笑了。“那么,哥哥,为了石津,咱们就直接去会场。”
那你又为我做什么?片山气鼓鼓地想。
可是,片山心知肚明,即使埋怨也没得胜的希望。
三人一猫往大厦入口走去时,后面有声音说:“喂,等等!”
回头一看,搜查第一科的栗原警司正向他们跑过来。
“科长,好早哇。”片山说。
“嗯。不能错失吃的良机嘛!”栗原用石津的口气说着。
“危险!”晴美喊。
栗原在刚才片山摔跤的地方,精彩地往前扑倒。
“瞧,不光是我吧。”片山挺起胸膛。
“不是说那个的时候!栗原先生,你没事吧?”
在晴美和石津奔上去之前,后面有个青年抢先一步扶起栗原。
“谢谢,怎么,这处高了些。”
“刚才我也绊了一跤。”片山说。
“有没有受伤?”晴美问。
“好像没事。这里怎么会高了?”栗原径直埋怨不休。
片山等人之所以受邀请来参加这幢大楼的竣工宴会,是因为大厦的主人生烟立男,曾因某宗案件而麻烦了片山他们,这次是当作还礼的。除了栗原以外,其他搜查厅第一科的成员也被邀请;毕竟有空的人不多,总而言之,最后是这些成员出席了。
“多谢。”栗原向扶他一把的青年道谢,回头一看时,没有人在。
“奇了。”声音从脚畔传来。
看,是那个青年。蹲在那里看那凸起二分左右的部分。
“怎么啦?”片山搭讪。
“啊?不——”青年站起来。“你们是派对的客人吧。我是和这幢大楼的设计多少有关系的人。”
他是个中等身材,予人相当聪明的感觉的英俊青年。
“我叫宇月道雄。”
片山等人也自我介绍一番。姓宇月的青年说。“你们的事,我听生烟先生说过。”他说。“托你们的福,他才得以免受无妄之罪,他对你们大赞一番呢。”
栗原咧嘴而笑。“主要是我教导有方嘛。”
居然堂而皇之地自赞自赏。
“对了,刚才你说‘奇了’。”片山说。
“嗯。这个高低部分。”
“这里为什么会那样子凹下去呢?”晴美问。
“不是故意造成这样的。”宇月说。
“什么?”
“这是裂痕。”
“裂痕?”
“因是瓷砖的分界,所以看不出来,实际上,是一条直线的裂缝,导致有二公分左右的差异。”
“为什么会那样?”
“不晓得。”宇月摇摇头。“地盘下陷之类——多半是那样吧。”
“这幢大楼不是刚刚竣工的么?”片山瞪圆了眼。
“是的——奇怪。必须好好调查一下才行。”宇月一脸认真地喃语。
1
“嗨,名探出场啦!”
站在会场门口的生烟立男夸张地大喊着,向片山等人走过来。
生烟是所谓暴发户的典型人物,一夜之间发了大财。爱排场、低级趣味、只有赚钱才是人生乐趣的那种类型。
本来片山和晴美都很讨厌这种男人,但像生烟这样贯彻赚钱主义的人,反而有他幽默的一面。
“来,我预备了好多吃的喝地,请随便。”
例行的招呼完毕后,生烟“啪”的一声拍拍栗原的肩膀。石津早已眼睛发亮。
“今天会有多少人来?”片山问。
“大约二百人吧。”
听见这个数时,石津的表情有点不安。
“今天没问题吧?”片山说,生烟笑了。
“不愧是名探。其实,我今天请各位来,是有事拜托的。”他环顾一下片山和栗原的脸说:“好像又有人要我的命啦。”
“怎么?差事呀。”栗原沉下脸。“搜查厅第一科不是保镖。”
“当然当然。如果我付钱的话,你们也很为难吧。因此我请你们来吃饭。”
机灵应变,是生烟的作风。
“到底有什么事?”片山问。
“这件事待会再说——啊,欢迎欢迎。”生烟向其他客人走去。
“呜呼,我早就觉得有古怪。”片山苦笑。
“可是,别人不会恨他呀。“晴美说。
侍应端着放了各种饮品的托盘来了。片山不会喝酒,要了果汁。晴美拿了一杯雪梨酒。
“这个是免费的吧。”她说。
——这里最高的一层是大堂,大堂深处就是派对会场。门还关着。已经有十人左右站在大堂聊天。
电梯的门打开,刚才跟他们一起上来的宇月走出来。
“咦,怎么啦?”晴美问。
“总是叫人耿耿于怀。”宇月的表情很严肃。
“什么事?”
“电梯是不是有‘轧轧’的声响?”
“唔,说起来……途中有些‘吱吱’声。”
“可不是?明明是新货嘛。”
“何不加点油?”
“不,不关油的事。”宇月苦笑。
“总之,现在先喝点东西吧。”
晴美叫住侍应。宇月点点头,拿了一杯掺了水的威士忌。
“对不起,我尽说些古怪的事。”
“不,你有分建这幢大楼,当然会察觉这些事。”
宇月呷了一口酒,说:“其实,我和生烟先生有过一点冲突。”
“哦,为什么?”
“呃,发生了一些‘事情’……”宇月犹豫着。“总之,这栋大楼的设计中途由别人承接。因此我才在意。况且,生烟先生是众所周知的吝啬鬼。”
晴美笑起来。
“——抱歉。不过,你敢面说他吝啬,需要相当的勇气呢。”
“是吗?但这是事实呀——继承我工作的家伙,一定是听从生烟先生的嘱咐,偷工减料了。所以我才担心。”
“建筑家的良心?”
“算是吧。”宇月点点头。
“欢迎。”有声音说。晴美回头望,是个年约甘岁的美少女,穿着白色洋装走过来。
“嗨。”宇月有点不自然地打招呼。“好久不见。”
“真是好久不见了。”那少女说,然后看看晴美。“——这位是?”
晴美从少女的眼底看到嫉妒的目光。
“我叫片山晴美。我是——”
“原来如此。”那少女转向宇月。“我明白啦。”
“明白什么?我是——”
“不用解释了。请随便。”
少女快步走开了。
“呃……”晴美说。“我好象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似的。”
“不,没事的。”宁月耸耸肩。“她叫生烟贵子。”
“生烟?那她是生烟先生的——”
“独生女。是个好胜的人。”
顿了一顿,晴美问:“那就是你所说的‘事情’了?”
“嗯,正是。”
宇月找到熟悉的脸孔,往另一边走去了。晴美在大堂走着,寻找那个白色洋装的影子。
客人已增加了不少。距离派对的开始时间还有十分钟。
晴美在写上“太平门”的门前,找到独自伫立的少女。
“对不起。”晴美上前搭讪。
“咦……”生烟贵子用迷惘的眼光看晴美。
“你是生烟先生的千金吧。”
“嗯。”
“你是不是对我有点误会?”
“什么意思?我对那个人已了无思念。”
“我不是说那个——”
“我要过去招呼客人了,对不起。”
生烟贵子迅速走开。
唉,女孩子这么倔强,不可爱哦,晴美叹息。
“喵。”不知何时,福尔摩斯来到她的脚畔。
“咦,你去了哪儿?对呀,没有你可以喝的,又不可能帮你叫一杯牛奶。”
“说的也是。”片山手拿果汁杯走过来。“石津快要像一只被禁止进食的狗那样发狂了。”
“派对已经开始了吧——福尔摩斯。怎么啦?”
福尔摩斯仿若催促晴美似的不停地用前肢去捅她的脚。
“它是不是想表达什么?”
“可是——”
晴美的话还没说完,已有人用洪亮的声音说:“各位,久候了。请到会场内用餐。”
会场的门往两边打开,客人陆续走了进去。不言而喻,石津的影子在最前面。
也许,生烟立男是吝啬的,可是在该用钱的时候却一点也不吝啬。
自助餐派对,若是吝啬的话,食物早就没有了,可是这里却不断供应。石津舒一口气,说。“吃饱了。休息一下再吃过。”
派对开始后,挤逼的会场衣香鬓影,只是偶尔瞥见生烟的影子。
宇月道雄和生烟贵子各自躲在一角没出来。
“已经开始了一个小时。”片山说。“看来生烟那番话只是说说而已。”
“不好玩的,什么事也没发生。”晴美手里拿着鸡尾酒杯。
“福尔摩斯怎么啦?”片山说。
“刚才我给了它一些黄油炸鱼,它吃得津津有味。它跑到哪儿去了?”
就像回答似的,脚畔传来“喵”的一声。
“咦,怎么啦?”
福尔摩斯“哒哒”走了几步,回过头来,意思是“跟我来”。
“它发现了什么呢?”片山说。
“过去看看。”晴美跟在福尔摩斯后面走。福尔摩斯向出入口的门走去。
在这种场合,人们自然不会往一个方向跑。喝醉酒连方向也搞不清楚的客人也不少。因此,在眼前走过的人,不一定以同样的速度向同样的方向前进。
为了避免跟丢了福尔摩斯,晴美的视线稍微朝下而行走,因此,眼前有个客人突然改变方向时,她来不及闪避,撞个正着。
“啊,对不起。”对方致歉。
晴美闪避的当儿,又跟一个刚刚走进会场的妇人相撞。那妇人好像没察觉晴美,“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她的手袋掉在地上。
“抱歉!”晴美说。
妇人的手袋掉下时,袋口开了,里面的东西洒落满地。
“喂,干什么?”片山也跑上来,弯下身去。
“不要紧!我自己拾。”那妇人慌里慌张地说。
“交给我好了。是我们不小心——”
说到一半,片山打住。
片山手里拾到的小型手枪发出黑光。
“这是——打火机吗?”
“嗯嗯,是的。”
片山拉了一下手枪的滑板。传来“咔嚓”一声,弹匣里有子弹。
“看来是真枪哦。”片山站起来,说:“我想请教一下内情。”
妇人白着脸,沉默地垂下眼睛……
“是你呀!”走进派对会场面壁的小房间时,生烟一见那妇人就说。
女人没有反抗,仅仅有点疲倦地垂着眼睛。
“生烟先生,你认识她?”片山说。
“当然。”他耸耸肩。“她是我太太嘛。”
“你太太?她带着枪哦。”
“大概是用来杀我的吧。”生烟泰然说道。“是不是?康子。”
生烟康子只是扬一扬眉。
“生烟先生,刚才你所说的就是这件事吗?”片山问。
“不知道。”
“怎么说?”
“说‘我要杀你’的电话再三来过。当然,像我这样的人常被人憎恨,理由不是没有的。”
生烟泰然自若——了不起的胆识,片山想。
可是,若他是这样惯于受恐吓的人,还要特地把刑警叫来的话,不是表示有特殊情由么?
“你是康子女士吧。”片山说。
“嗯。”
“你真的准备杀你丈夫吗?”
康子不答。片山问:“你打过恐吓电话给他吗?”
“我没做那种事。”康子漠不关心地说。
“这把枪从哪儿来的?”
康子顿了一下,说:“请把律师叫来。”
生烟哈哈大笑。
“不愧是我妻子!就是那副调子。”
“有什么好笑的?”片山生气地瞪着生烟。他是忍住不吃那片烤肉才进来的。
门打开,栗原走进来。
“喂,发生什么事?”他说毕,眼睛即停在桌面的手枪上。
“好像有事发生了。”
“嗯。”
栗原大概喝了不少酒,脸红红的,但一遇到正经事时马上恢复严谨的态度。
听片山说明后,栗原在沙发上坐直,说:“生烟先生,看来你所说要杀你的人,好象是你太太。”
“可能吧。”生烟一脸冷淡,慢慢盘起胳膊。“目前想杀我的人,起码有十个。平常我也会很小心,但是举行这种派对时,谁混进来了也不知道。所以我觉得危险。”
生烟的理由很合理,片山想。可是太合理了,又令人有点不能接受,盖因生烟本身不是一个做事合理的男人。
可以按他表面的意思接受这些话吗?片山总觉得难以释怀……
2
电梯的门打开了。
宇月在最高的一层走出来一下,又走进去。电梯关上之前,生烟贵子倏地跑进去。
“请不要玩电梯。”贵子说,然后微笑。
“是你,吓我一跳。”宇月吁一口气。“不生气了?”
“生气呀。”贵子揿了一楼的按钮。电梯徐徐下降。“因你一次也不吻我……”
贵子软软地投进宇月的怀抱中。
二人的嘴唇相遇——一冲刺耳的声响,干扰了浪漫的一刹那。
“那是什么?”贵子说。
“吱、吱”,仿若金属摩擦的难听声音触碰着他们的神经。
“我正是要检查那个。”
“为什么?”
“这不正常,不应该有那种声音的。”
“大概是电梯故障吧。”
“如果是就好了……”
到了一楼,门开启,宇月搂住贵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