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路过一家蛋糕店的时候,突然停下来。我趴在橱窗玻璃上,两眼直直盯着一个奶油蛋糕的模型,蜡烛下是用巧克力色写着的生日快乐四个字。上面的水果也做得很逼真,特别是那草莓,上面的水珠就跟天然的露珠似的,晶莹剔透。
然而,这蛋糕逼不逼真,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看到玻璃中的自己,目光贪婪,嘴角挂着银丝,额头上就差写上三个我、想、吃的大字了。
现在凌晨两点,可观音桥的步行街是不夜城,三三两两的人还是在经过的啊。
真丢脸,我羞得无地自容。可是,脚不听使唤,就像立地生根似的,栽在这里了。
“小鬼,现在蛋糕店都关门了,你想吃也买不到啊,你看人家都看着咱们呢,要不明天再来买,行吗?”
说完才想到,他哪里还有明天,他已经死了,看完他爸爸就要到地府了。
他终于肯走了。但能感觉到他的情绪很低落,过了好一会,他才说:“今天是我爸爸的生日,他从来没有吃过生日蛋糕。”
我没接话,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他住的地方与步行街的差别,就像古代的皇宫和贫民窟作对比一样。房屋低矮,外墙破损严重,特别是在不太清晰的夜色下,更显萧索。
长长的阴暗的通道里,挂着一盏昏黄的灯泡,在夜风中轻轻摇晃,照得地下的路都跟摇晃起来。通道两边堆满了箩筐之类的东西,空气中夹杂着一股子潮湿的霉味,隐隐的还能听见苍蝇在箩筐里飞来飞去的声音。
这里住的大多都是来自山城周边县城打工的农民,男的棒棒居多,女的在餐馆里帮忙,或是做保姆。他们的孩子都是每年只能见父母一次或两次的留守儿童。
我能知道得清楚,是因为我们村就有几个没什么文化的四五十岁的夫妻就住在这一片。
在我感叹贫富差距的时候,我们已经到了他家。
门没关,但他没有直接进去,而是敲门。
“秦大军在家吗?”
从我的嘴巴里说出了这句话,而且还是我的声音。
我问他:“你搞什么?都回来还不出来?不是说要见你爸爸吗?”
他说:“我爸肯定还不知道我出了事,我不想吓到他。”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是木棍打在地上的声音,还有脚步声。灯亮了,门开了,一个闭着双眼的中年男人站在那,手里拄着一根用青安树自制的拐杖。
他问:“你是谁啊?”
“我叫杨柳,是小川的朋友,他让我转告你,他和几个朋友一起到s城去了,说那里卖花的生意好做,想去试试。时间紧,没来得及赶回来,让我来跟你说一声。”
这声音还是从我的嘴里说出来的。
他爸爸先是一阵抱怨,脸上的担忧和焦急不言而喻,最后又责怪自己没本事,照顾不了他。从他那里也知道了,这小鬼的妈妈在他爸爸眼睛看不见之后的一年,就丢下他们跟一个外地男人跑了,至今没有音讯。
他们父子俩,一个乞讨,一个卖花,就这样相依为命的活着。
即便他们已经过得如此艰辛,小鬼却还是逃脱不了宿命,死在车轮之下。我从不喜欢感叹命运弄人这样的话,觉得这不过是那些所谓的文人无病呻吟罢了。
离开的时候,‘我’还告诉他,小鬼床头的柜子里,有一个文具盒,里面有两百多块钱,让他带着回家。因为家里有低保,勉强也能够他一人的日常开支。
我震惊了,不相信这是一个十岁的小男孩所为他爸爸做的最后的事情。他的成熟让我感到心酸。想落泪。忍不住谴责他的妈妈,那个自私、冷血又无情的女人。
他爸爸送‘我’出来,直到我们走到了巷道的转角,才听到木门关上的声音。
他从我的身体里出来,正好站在那盏昏黄的灯下,说:“谢谢你。”
尽管他的眼睛还是像冰冷的弹珠,不能聚焦的看我,但我却一点都不怕他了,走过去抱着他,“小鬼,希望你下辈子幸福。”
慢慢的,他的身体变成透明的光,从我怀中一点一点的消逝。看着无尽的夜空,我的心情沉重到了极点。
突然,一个熟悉的怀抱将我搂在怀中,轻柔地叫了声:“柳儿。”
我转过身,仰头问他:“老公,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牵着我的手,慢慢地往回宾馆的方向走去:“在‘你’趴在橱窗上流口水的时候。”
知道他不现身,定是知道小鬼对我没有恶意,上我的身只是想了却最后一桩心愿。所以他暗中跟着,直到小鬼离开才现身。
这一晚折腾下来,天也亮了,一夜未睡,我却一点睡意都没有,干脆跑到昨晚趴橱窗的那家蛋糕店等着人家开门。
开门后,我请老板帮我做两个奶油蛋糕,而且要和那个模型一模一样。叶庭深用特殊的办法将一个送给小鬼。我拿着另一个送给他爸爸,顺便把口袋里的钱都悄悄的放进他的口袋里。
回到宾馆后,我敲了半天的门,杨畔才顶着一头乱成鸡窝的黄毛起来,穿着无袖背心和松松垮垮的花短裤,连脚上的鞋穿反了都没感觉。
他打了一哈欠,抱怨道:“柳儿,这大清早的你就夺命连环催的,烦不烦人呐。”
都十点了还说早,他这些年还真是懒散惯了。要不是他比我大两岁,真想一巴掌拍上去,“给你十分钟,收拾好自己,然后回家。”
“我手头上还有点事没处理好,要不你们先走,我过两天再回来。”
我回头剜他一眼,咬牙切齿的说:“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见,你再说一遍。”
他喉结‘咕噜’一下,又‘咳’了声,说:“我说让你们等我一会,马上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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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麻烦你改造哥()
回到家,妈又是把哥一顿数落。爸连正眼都没瞧过他,对叶庭深的态度却是越来越亲昵,倒像是他才是亲生儿子似的。
这一次,爸妈说什么都不肯收下夜明珠。本来我是想拿去卖掉换钱来着,他们也不同意,硬是让我们自己收起来,怕万一有个难处啥的,再拿来救急。因为那天叶庭深拿二十万冥币给程小野买衣服的事,让他们对鬼魂也要花钱的事更加深信不疑。
我住到妙木山都两个月了,真没发现要花钱的地方。也有可能是我没出去逛街,另一个原因是他家的鬼都把所有的事情打理得好好的,我每天只管张嘴吃饭,伸手穿衣,根本不知道他们的东西都是从哪来。
临走时,程小野提着她的黑匣子跑来,她惦记着要到妙木山的事。我当然不能这么快答应,好不容易逮到个机会可以‘指使’她,怎么能不好好利用利用呢。
“小野,本来我们这么多年的好姐妹,我结婚了理应请你去认认门的。可是,我现在有一堆麻烦事没解决唉,”说到这里我假装叹气。
程小野挺着太平公主的胸脯,手掌一拍,信誓旦旦的打包票:“你的麻烦就是我的麻烦,说吧,不管是什么,我一定帮你解决了。”
我把杨畔拉到她面前,“小野啊,你不愧是我的好姐妹啊,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帮我的。”我指着杨畔又说:“现在我就把我们家的大麻烦就交给你。第一不能让他闲在家里当米虫,要在镇上帮他找个工作;第二不能惹我爸妈生气;第三要把每个月工资的十分之三交给爸妈存着。最重要的一点,绝对不能让他再去赌博。嗯,我暂时就想到这么多了。等我哥改邪归正了,我就能安心的请你到我们家玩了。”
程小野看着我和杨畔,脸都黑了,气得咬牙切齿却又不敢发作。
杨畔气呼呼的指着我,“杨柳,你你你别太过分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你弄一个小丫头片子来管我,什么意思啊,说出去我这张脸还要不要了?”
“我这个小丫头再不济,也不会招人来伤害自己的爸妈,惹了事,也不会要自已的妹妹来帮我擦屁股,更不会混吃混喝的等死。”程小野毫不留情的陈述事实。
别看我哥那人平时一副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对女人其实特没招。尤其是程小野,我哥可以说是被她损大的。
“杨柳,你要敢弄一泼猴来监视我,我”杨畔说不过程小野,又把矛头指向我。
我装作很害怕的样子,转到叶庭深身后,抓住他的袖子。眼睛却从他肩膀后露出来,挑衅的朝杨畔眨眨眼睛。
果然,叶庭深往前一步,护着我说:“柳儿胆小,大哥,你别吓到她。”
他的话惹来程小野和杨畔不约而同的白眼。
没办法,如果不用叶庭深来压他,他怎么可能听我的安排。
杨畔还是怵叶庭深的,立马收回手,低着头小声的嘟囔道:“以前是爸妈,现在又是你。哼,你们就惯着吧,宠坏了,背时的人又不是我。”
叶庭深答得掷地有声:“我的女人,我不宠难道还要让别人来宠吗。”
程小野和杨畔抚着额头,摇摇头,叹息着一前一后的离开。
随后,我们也回了妙木山。
天擦黑时,叶庭深独自一人带小娟到陆判府。我在书房读道德经,这种书真是无趣得很,不如读得带劲。
百无聊赖的在府中转了会,突然想到大门外的桃树妖夭夭,不如去看看她住的地方是个什么样子。
门口,守门的男鬼恭敬的行礼,然后挡着门,说:“夫人,将军临走前交待,为了您的安全,夜间不能出府。”
自那天叶庭深宣布他们能自由行走后,他们便像生前一样,恪尽职守的做着自己的工作。所以,将军府里当然不会缺少守大门这样重要的岗位了。
不过,叶庭深是不是算准了我会出来,才跟‘门卫’交待的?
我看着小厮打扮的男鬼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夫人,小的叫李福。”他又是低头行了一礼。
古人的礼仪还真多。
“李福,我就到门外转悠会就回来,麻烦你让一下。”
他抬头一瞬,眼中有明显的慌乱,“夫人,您这么说可折煞小的了。只是,将军交待过,小的不敢有违。”
“你不说我不说,将军怎么会知道呢?”见他仍像个榆木疙瘩杵在那,我边说边拉开他。
谁知,他竟然“噗通”一声跪下了,任我怎么说他就是不起来。握草,这都是些什么鬼?古板得让人想踹他两脚哇。
而且,我突然就想到了古装剧中骄横跋扈的主子,虐待下人的场景。
天知道,我刚刚可什么都没做啊!
后来,任凭我软硬兼施,他来回就那两句:将军吩咐过,夫人夜间不许外出。反正将军的命令大过天,谁也崩想撼动他忠诚的思想半分。
我真是服了这些一根筋的老鬼了,只好投降:“好好好,我不出去就是了,你赶紧起来吧。”
他这才起身,行礼之后又站回门边,不动如钟的样和现代训练有素的保安相差无几。
不过,我这人有一毛病,别人越是不让我做的事,我越来劲。今晚我还非出去不可了。
我提着裙子,轻手轻脚的往院墙边走去。现在我和夭夭仅是一墙之隔,借着微弱的月光,还能看见她的枝头。
我双手拢在嘴边,压低声音喊道:“夭夭,夭夭”
一个脑袋猛然间从枝头下冒出来,头发上插着一朵粉红的桃花,隐隐的能看见她如沐春风般的笑容轮廓。
她指着自己的脸,问:“叶夫人,你找我吗?”
她那嗓门还真不是一般的大,我赶紧做出噤声的姿势:“嘘!你快把我弄出去。”
她四周打量一番,愣了会,才点头说好。手中甩出一条带着几片叶子的桃树枝,环住我的腰。她一抬手,我身子一轻,晃眼间就落在平日里我最爱坐的那树杈上了。
她笑呤呤的问:“叶夫人,你为什么不从大门出来?”
“唉,别提了,府中的那些鬼都是些一根筋的家伙。以后别叫我叶夫人,听着别扭,你叫我杨柳吧。”
她脸色绯红,像两朵红霞浮在脸颊,很是好看。不过,怎么有股酒气。
我双手抓住树枝,凑近她,又吸了吸鼻子,“你喝酒了?”
她‘嘿嘿’一笑,从腰上取下一个桃木色葫芦,随着手上的动作,里面发出‘晃荡’的水声。
“这是我用桃花酿的酒,你要喝点吗?”
我接过葫芦闻了闻,真香!不像我爸的老白干那样冲鼻,而是带着桃花的清香。
从没喝过白酒的我,也忍不住浅尝一口。入口清凉,浓香馥郁,一点也不辣,不像酒,倒是像饮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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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死人街妖鬼气()
“嗯,真好喝,没想到你还是个会享受生活的妖。”
她爽朗一笑:“你要是喜欢,以后常来喝。”
今天正逢赶集,夭夭说要去买些日用品,问我要不要一起。说实话,我对妙木山这个地方,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还真想去看看阴街是个什么样子。
临走时,她提着两坛子酒出来。难道她喜欢酒已经到了嗜酒如命的地步,就连上街都要带着边走边喝吗?
我们走进一片林子,越往里光线越暗,路上铺满了落叶,每踩一脚都能听到声,硌脚的小石子也多,加上林子两边都是黑漆漆的,看起来真的蛮吓人的。
关键是夭夭好像也蛮紧张的样子,不时的左顾右盼,不像刚才那样说笑了。
我挽着她的胳膊,用大声说话来壮胆,“夭夭,你一个人的时候是用飞的,还是用走的?”
她怔了几秒,似是没想到我会对这种无聊的问题感到好奇,“我从来没有晚上到过集市。”然后眼珠滴溜溜转了两下,附在我耳边,小声说:“其实我从来不晚上到集市是因为——我怕黑。”
闻言,我脚步一顿,下巴掉地上滚了滚。她可真让我长见识,她一妖,居然跟我一样,怕黑!
走了两步,我突然拉着她,惊声问:“那你不会也怕鬼吧?”
她抓住我的手紧了些,右手上两个酒坛相互碰撞,发出“叮叮”的脆响,转头认真的说:“那要看是什么样的鬼了。”
我肝颤了颤又问:“比如呢?”
“比如说长得帅,不但不凶残,还心地还善良的鬼,我就不怕。”
听完她的解释,我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等会碰到长得丑又凶残的鬼,她会不会比我先晕倒啊?
我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评价她:“你可真是个‘有个性’的,与众不同的妖。”
她嘴角上扬,弯了眉眼,“嘿嘿,杨柳,你是第一个不但不嘲笑我,还夸我的人,你真有眼光。”
“”呵呵,我竟无言以对了。
路再长也会有尽头。在我们都怕得后背发凉的时候,终于到了集市。
这里灯笼高照,人头攒动,叫卖声不绝于耳。
惊得我说不出话的,不是街道的繁华,而是这些‘人’的穿着——
唐朝、宋朝、大清朝、民国、八十年代、九十年代、二十一世纪原谅我历史不及格,有的服装我根本就认不出来是哪个朝代的。
同时看到这么多种朝代的鬼和妖,而且还貌似挺和睦的逛街、相处。你能想象我此时此刻的心情吗?
听说人死后,他们的衣服都是在世的亲人烧的。要是没人烧,又没钱买的话,就只能穿着咽气时的那套衣服了。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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