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大为惊讶:“什么?!”唯有文怡觉得丈夫这么说自有他的道理,没有吭声。
柳东行只是微微一笑:“世子出走之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是么?”接着便回头吩咐文怡:“一会儿将宅子里的闲杂人等迁到别处,只留秦姑娘一人照顾康王府的小王爷,再将先前在这里侍候的人调回来就行了。”
先前在这里侍候的人,指的是云妮与他们重遇不久之后,通政司安排进来假装仆妇的几个人,陈四等几家康王府的旧仆能为通政司所用,这些人居功至伟,只是在康王府转投朝廷后,她们便依次被调走了,再调回来,莫非是让她们继续伪装?
文怡心里模模糊糊地有了一个猜想,只觉得事关重大,连忙答应下来,回头看到云妮露出疑惑之色,顿了顿,便安慰道:“陈四家的他们都是康王府出来的,小王爷在这里,他们再留下来侍候,多有不便……”
云妮瞬间明白了,感激地看了文怡一眼。文怡知道这是误导,但没多说什么。
另一边厢,郑王世子却又是另一个想法。他记得方才文慧曾说过郑王妃李代桃僵,暗中送走亲子,是欺君之罪,让皇帝知道了一定没有好果子吃,便以为柳东行是有意为他们母子隐瞒,心里倒也生出了几分感激,还郑重保证:“我会好好待在这里,等待与母亲团圆,还请将军多加照拂。”低头看看丘总管等人,又加了一句:“底下人我也会约束好,不叫他们生事的。”
他眼巴巴地看着柳东行,柳东行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如此甚好。世子深明大义,我等也不会为难的。”
他吩咐随自己前来的通政司司员安顿他们,又让云妮领路和安排众人食宿,便拉起文怡的手径直往外走。
文怡被他拉得踉跄几步:“相公?”
柳东行猛地停下脚步,回头沉声质问:“为什么不在得知事情后立刻给我送信?为什么要轻涉险境?!你可知道我听到这个消息后,有多担心?!”
文怡心下大愧:“是我错了,我该先给相公报信才是,相公不要生气,我日后再也不敢了。”
“哼,还有什么日后……”柳东行气得脸都青了,“郑王世子算什么?拿不拿得住都无碍大局,但若你有个好歹,我一定会发疯的!”
文怡低头认错,文慧跟在后面听见了,便不服气地道:“九妹夫,你少骂九妹妹了,这事儿是我自作主张,也是我硬要闯进去跟郑王世子他们说话的,你别怪错了人,要撒气只管冲我来!”
柳东行冷笑着回头:“原来如此,还请顾六小姐赐教,郑王世子虽年幼落魄,身边只余四名随从,却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弱鸡,您大小姐是练就了何等神功,能够刀枪不入,力大如牛,再加上巧舌如簧,舌灿莲花,可以轻轻松松将他们一举拿下?!”
文慧瞬间涨红了脸。
第三百九十六章 事后涟漪
文慧虽然心里知道方才自己行事有些莽撞了,但仍旧认为自己没有做错,又怎甘心承受柳东行的这番嘲笑:“九妹夫,你少明褒暗贬了,我若没有把握,也不敢冒这个险!我从前见过郑王妃与世子好几次,也听说过他们王府里的传闻,知道世子与郑王妃母子情深,反而与郑王关系平平,只要是事关王妃安危,他是绝不会置之不理的!他小小年纪,但已经颇为聪慧了,郑王妃会命人把他送走,却一定不会将因此导致的糟糕后果坦言相告,因此他很有可能想不到,只要有人告诉他,他要是跑了,王妃就会有危险,他一定会回头的!”
柳东行冷冷一笑,不置可否。他相信郑王世子孝母,不然也不会不顾自己还在逃亡途中,滞留康城了,八成是为了已落入官府手中有可能路过康城的郑王妃吧?但这并不代表向他进言的人不会遇到危险。他瞥了文慧一眼:“六小姐的意思是,只要郑王世子担心王妃的安危,他身边的人就会乖乖听话,不出手伤人了?!”
文慧绷紧了脸道:“原本我也担心过这一点,不过我一看见他身边跟的都是什么人,就不怕了。那个丘总管是郑王妃的亲信之一,但素来胆小怕事,又贪财,惯会趋利避害的,他会谨遵郑王妃之命带走世子,从此隐姓埋名,却绝不会调唆世子重新聚集郑王余党闹事。我猜想郑王妃会把世子交给他,而不是其他人,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方才的情形,郑王世子已经动摇了,丘总管虽嘴里骂得凶,其实只是色厉内荏,就算被他们制住了,也只是暂时行动受限,他们不敢对我们怎么样的。更何况,我们来的时候,他身边那两个护卫已经被九妹妹的丫头算计了。你说,这样的情形下,我去跟他们说话,能有多大风险?!”
柳东行皱起眉头,他对郑王府的内侍并不了解,若果真如文慧所言,那她的行为倒也不算大错,只是略嫌莽撞些。若换了别人,比如通政司手下的女子,倒也不失为一条好计,但文怡却不同。他看向文慧:“风险不大,但不代表没有风险。六小姐,还请你下次不要再做这种事了。你总以为自己的做法风险不大,可一旦遇到变故,就无力回天了,你就算不在乎自己的性命,我还在乎自己的老婆呢!”
说罢他也不再理会文慧,自顾自地转身对文怡温言道:“我还有事要料理,你先回家里去,舒平就在外头,安排康王府旧仆移居之事你就交给他吧。”
文怡忙应了,又道:“你把郑王世子安置在这里,不知道……”顿了顿,她悄悄看了文慧一眼,侧过身压低了声音,“不知道胡先生那边是不是知道?”柳东行来得这样急,未必有时间知会通政司,她担心他的安排是要对郑王府的人有所图谋,可他万一没经过通政司的同意就自作主张,事后很可能会有麻烦的。
柳东行却很淡定:“没事,舒平来报信时,我就跟老胡在一块儿呢。而且他现在其实就在外头,只是不方便出面。”
文怡放心了,笑道:“那我就先回去,你忙公务也别累坏了自己,晚上要是回不去,好歹打发个人来给我报信,我给你们送些吃食衣物。如今还没出正月,夜里风冷。”
“知道了。”柳东行斜了文慧那边一眼,“你看好你这位姐姐吧,虽说今儿她也算是立了点小功劳,但真真是无碍大局,不过好歹也算是帮了我们一个忙。她如今没了名声,又不在乎家里了,简直就象是没了约束似的,什么都敢干,也不看看自己有什么底气。真怕她会惹出祸事来,到时候就晚了!”
文怡收了笑:“这事儿我理会得,你放心吧。”
听到她这么说,柳东行便放了心,转身又回到后院中去了。文怡则留在原地,神色不善地瞟了文慧一眼。
文慧脚下略略后退了半步,脸却板得更紧了:“怎么?对我有意见?刚才你男人又说我坏话了吧?别以为背过身我就没听见,我耳朵灵着呢!”
文怡冷笑一声:“果然耳目灵敏,还很有胆色呢!方才我真是忍不住为姐姐捏把汗,担心如果那位丘总管真要来硬的该怎么办?!院子里头,连云妮在内我们这边只有三个弱女子,而他们却有六个人。宅子里其他仆役都离我们有段路,就算我们大嚷大叫,他们要赶过来救助也要十几弹指的功夫呢,有这时间,别说你我二人,就是十个你我也保不住性命了!你还真以为那两名护卫中了云妮的药便完全没用了?又不是蒙汗药,云妮也不通医术,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真要动起手来,就算他们只剩下走路的力气,也比你我强十倍!”
文慧不服气地反驳:“我方才不是说了么?我认得那个丘总管,知道他没那胆子……”
“你能知道他多少事?!”文怡打断了她的话,“你不过就是在京城见过他几回罢了,又不是他的熟人。更何况,他既怕死,就一定怕被官府抓住,既然已经泄露了行藏,为了保住性命,就只能阻拦我们告官了。他怕死,不代表他不会杀人!若不是韩公子正好赶来,他会对你我做什么,你又怎敢打包票?!”
文慧张张嘴,心已经虚了几分,只是还强自嘴硬:“他们身边又没带兵器……再说了,他们要是真的动手,难道我们还不会跑?他们又不是笨蛋,真要对我们下杀手,难道就不怕泄露了行踪?这宅子里前前后后都是人,他们要是动了手,哪里还能瞒得住人呢?!就凭这个,他们不敢动手的!”
“于是你就拿自己的性命赌他还能想到这一点?”文怡冷笑,“那还真该庆幸你赌赢了。今日天降奇兵,郑王世子也被你说动了,丘总管却是不走运,都被人发现行踪了,他居然没慌了神,还能保持冷静,想到不能杀了我们,以免惊动旁人,宁可冒我们逃走报官泄露他们行踪的危险!若是他当时慌乱起来,不管有什么后果,先灭了口再说,你我姐妹就真的没办法还在这里悠闲地说话了!”
文慧又涨红了脸。但这一回,她却是自知理亏了,只是不肯低头承认自己做错了,便揪着袖子闷不吭声。
文怡见骂得差不多了,便放缓了语气,语重心长地对她道:“六姐姐有勇有谋,我是知道的,但日后再遇到这种事,还请姐姐再三思量,不要轻身涉险。即便你再盼着自己能有足够的底气面对长辈们,也要为大伯母想想,若你有个损伤,叫大伯母情何以堪?她把京中一切都抛下了,连两位堂兄都不顾,一心为了保住你这个女儿,随你千里迢迢返回老家,又为了你不顾自己的名声,一力承受族中的非议,可知她有多心疼你。你就没想过,她知道你今天做的事后,会有多担心吗?”
文慧红了眼圈,泪水瞬间冒出眼眶:“我知道了,以后我再也不会冒这样的险。九妹妹,你……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我娘。”
文怡也不想告诉蒋氏,生怕她查根问底,会节外生枝:“我不说,你也不说,你手底下的人自己想办法去。只是今后万不可再这样莽撞了!大伯祖母也好,大伯父也好,他们都不是你的仇敌,又有蒋家的功劳摆着,总不会对你赶尽杀绝的。”
文慧低头不语,文怡也不想再多加斥责,便说:“我到前头去安排事情,姐姐先回马车上吧,我一会儿就陪你回家去。”说罢转身离开了。
文慧吸了吸鼻子,越想越觉得委屈,她其实也是一番好意,再说,她又不是真的什么事都不知道便往里头闯的,为何人人都怪她莽撞呢?但她同时也觉得自己的做法冒失了,若是真叫母亲知道,母亲一定会哭死的。她开始有些后悔,觉得其实先让人通知了柳东行,等把郑王世子一伙人抓住了,再去劝他们配合也是一样的。
站在原地忏悔了一会儿,她总算抬起头来了。还好,文怡答应了她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母亲,她就当作今日只是到这边宅子里逛了一圈好了。只要母亲不知道,一切都好说,只是文怡的口气也太坏了些,还有柳东行,什么人啊!知道他疼老婆,可也该为他大姨子的脸面着想一下吧?
文慧嘴里碎碎念着,才转过身,便僵住了。
韩天霜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也不知道来了多久,看了多久,听了多久。难道他把她方才的窘迫模样都看进去了?!
文慧感到颜面大失,语气便有些不善:“你怎么在这里?!一声不吭、鬼鬼祟祟的,难道不知道非礼勿听、非礼勿视的道理吗?!”
韩天霜一脸的莫名其妙,他认出柳东行来了,但柳东行方才全副心神都在妻子与郑王世子等人身上,没留意到他,他想跟柳东行叙叙旧,才跟着他们出来,又看到他们自家人说话,自然不好上前打搅。他人一直在这里,光明正大得很,怎么就鬼祟了呢?
只是他又不好与文慧一个女子争吵,只好有些郁闷地道:“没,我是翻墙进去的,总不好又翻墙出去,只能从这里走了。想要出去,没有第二条路。”
文慧瞪他道:“我知道了,你方才说你是房东,我倒要问你了。你这房东是怎么当的?不但坐地起价,还要提前收租金,还守不守信用了?!没想到你看起来仪表堂堂,居然是这么市侩无耻的人!”
韩天霜摸了摸鼻子,苦笑道:“这不是有急用么……不说这些了,这位……顾小姐是吧?你脸上好象伤得挺厉害的,要不要先找点药擦擦?女孩儿家脸上有这样的疤不好。”
文慧立时便冷了脸:“很难看是不是?真不好意思,让你觉得碍眼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韩天霜笑了,“顾小姐,真正的美人就算脸上留了疤,也只能算是一点瑕疵,但美人就是美人,五官还摆在那里,又怎么会难看呢?”
文慧一愣,脸再次涨得通红。她咬着唇,恨恨地瞪了韩天霜一会儿,转身走了。
第三百九十七章 暗潮再涌
文慧就这样气鼓鼓地走了,留下韩天霜一个人在原地讷闷:他也没说什么不好听的话,怎么这位顾小姐就生气走人了呢?
不过他没有多想,因为柳东行又出了院门,而且总算看到他了:“云吾兄?你不是云吾兄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韩天霜哂道:“观海贤弟,我人一直在这里,是你看不到我而已。”
他将自己来到这里的前因后果简单地说了一遍,柳东行立刻便露出了感激之色:“原来如此,我方才察看那几个人的情形,还在疑惑是谁将他们制服了呢,竟一时没发现是云吾兄的手笔,真是惭愧惭愧。从前在书院时,同窗们公认武艺第一为云吾兄,第二才是罗明敏,我那时还为罗大哥抱不平,今日才知道云吾兄这个魁首是当之无愧的!”
韩天霜笑了:“你少给我灌迷汤!书院上下谁不知道,论武艺论骑射都是你柳观海居首,罗明敏略逊一筹,而我不过就是剑术好一些,别的却不如你们,你倒会睁眼说瞎话,给我戴高帽了。”
柳东行笑了笑。他们三人在书院同期求学,韩天霜年纪大一些,剑术极好,习的是君子之剑、书生之剑;罗明敏在这方面略逊他几分,但却擅长近身搏斗,骑术也好;而他柳东行,则更擅长骑射兵法。他那时候一心想着将来要走从军的路子,所以学的东西都偏重战场实用之术,对读书人推崇的优雅剑术反而兴趣缺缺,自然也就不大上心了。
不过今时今日,他已经上过北疆战场,立过战功,又是四品的武将了,对从前书院时期的一时荣耀,倒不放在心上。他诚挚地对韩天霜道:“今日真是多谢云吾兄了,若不是兄及时赶到,只怕拙荆就要遇险了。”
韩天霜笑道:“我也是正好碰上,家里的房产都租给什么人,我是一向不大过问的,没想到居然是你家。早知道,我就上门找你叙旧了。自打五年前码头一别,你我便再也没见过了,实在是可惜。”
柳东行道:“去岁云吾兄曾往京城参加会考,那时我也在的,你怎的不来找我呢?听说你遇到了难处,若你能来,有什么事不好说?”
“我原不知道你在京城安家,等我听说后,你已经出征了,我又怎好再去打搅?”韩天霜笑笑,“其实也说不上什么难处,我既落了榜,回乡再攻读几年,下一科再去试,本也是一样的,没必要非得滞留京中。”
若是寻常时期,自然是三年一会试的,但眼下皇帝病重,说不定今明两年就要大行,到时候新帝登基,多半会加开恩科,若是留在京城,到时候就能节省下时间多加备考了。不过这种话只能是心照不宣的,一旦说出口便成了大逆不道,柳东行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便道:“我听说你那时手头有些紧,只当你回到家后,便没有大碍了,但若我家在城里置办的宅子原是你家的产业,这处宅子又是租的你们家的房子,可是你如今有什么难处?不然何至于出售房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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