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般上佳的人选就怕委屈了他,既是一位把总,那就是朝廷命官了呀”
柳东行摆摆手:“这又何妨?东原先生不也是翰林出身么?我们柳家以师礼相待,说什么委屈?倒是我这位同袍家境清贫些,等人来了,你多照应照应,替他好生安家,束修方面也别亏待了。”
柳东宁一口应下:“这是当然”
说话间,舒平已经看着下人装好了行李,套好马车,前来禀报了:“大爷,大*奶,二爷,行李都装好了,什么时候起程?”
柳东行看了看天色:“这就走吧,今儿天公作美,无雪无雨,再迟些恐怕会赶不上宿头了。”
舒平领命而去,文怡便向柳东宁道了声别,叫了丫头上马车去了。柳东行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正色道:“别忘了我的话,你如今只需一心备考,家里的事,无论是你母亲和白姨娘争闲气,还是弟妹跟小妾丫头争风,又或是二叔偏宠几个庶弟,都不需理会若是二叔与二婶起了口角,你可以帮着安抚,却无须插手太多,要记着,只要你有出息了,二婶在柳家就能稳如泰山,任何小人都动摇不了她的地位”
柳东宁重重点了点头,又红了眼圈:“大哥……一路多保重,你对弟弟的提点与帮助,弟弟这辈子都不会忘的……”
“傻孩子。”柳东行笑着拍了拍他的头,“哭什么?等你金榜题名,哥哥亲自替你大摆酒席庆贺”
柳东宁便这样红着眼圈忍着泪,与其他族人一道,把柳东行与文怡送出了恒安城。
文怡掀起马车窗帘一角,往回望去,远远看着其他族人纷纷回转,柳东宁仍然站在城门口眺望,便放下窗帘,回头对柳东行道:“瞧你,真真把宁弟给哄住了,只怕如今你对他说一句话,比二叔的话还要管用”
柳东行漫不经心地给手炉添炭,送到她手里握好:“这是当然,若连这样都做不到,我这趟回恒安就白跑一趟了。”
文怡忍不住扑嗤一声笑出来,捧着手炉歪头想想,煞有介事地点头:“此行果然硕果累累。先不说祭祖修坟之事,你还给太婆婆、公公与婆婆正了名,讨得了族田,又在族中建起了威望。我猜想,你这一辈的兄弟里头,就算是宁弟俊弟都考得了功名,也不可能越过你去了。恐怕连二叔都要顾忌你三分。”
柳东行笑了笑:“我既是衣锦还乡,自然要风光一把的。二叔已经是日薄西山,不过是凭着几十年的积威,勉力维持罢了,如今族里又不只是他一个官,他又致仕了,还是因罪致仕的,别看族人们对他还十分敬服,等到东平王府事发,只怕那些依附他的族人便头一个翻脸不过我是个厚道人,自然不会赶尽杀绝。二叔老了,眼下用得着他,便让他先撑着柳家,等宁弟考得功名,他也就可以功成身退了。至于东俊东乔他们,这份家业本就不是他们的,自然是靠他们自己博前程去。其他族人有了盼头,日后是有出息也好,继续庸碌终身也罢,我也尽了自己所能,便是到了九泉之下见了列祖列宗,也有底气说我尽了自己身为长房嫡长孙的责任了,于心无愧。”
“说什么呢?”文怡嗔他一眼,扯开了话题,“我们离开恒安以后,不知族学能不能维持下去?四叔的为人,我始终信不过。族务本是长房的职责,因二叔长年在京城为官,二婶又跟着留京,方才托给四叔照料,如今二叔二婶都回来了,族务居然还在四叔手上,可见其手段。要知道那可是二叔呢他如今将族务与族学都握在手里,就怕生出什么变故来。”
“这点你尽可以放心。”柳东行懒懒地道,“你只见了他多久,就能看出他的性情,更何况是长年共居的族人?四爷爷最热心了,他会盯紧了四叔的,二叔也不会看着四叔坐大。时间一长,不管是为了族务,还是为了族学,族里的明争暗斗必然无法休止,但因为几位族老俱在,二叔又有余威,族学更是关系到全族子弟的前程,闹得再厉害,也不会伤筋动骨。其实这样的乱局对我们更有利些,如果宁弟能够静下心来,独善其身,对他也会有利。我可不愿意在外头做了几十年官,告老回乡了,却有个厉害又有威望的族长压在我头上。”
文怡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抿着嘴不说话,只是抱着手炉望车厢壁板。
柳东行瞥她一眼,凑过去问:“娘子有话说?”
“没话说。”文怡继续看车厢壁板,“我只是想知道,若那些见了你就没口子夸奖的长辈,还有对你毕恭毕敬感恩戴德的兄弟们听到你这番话,不知心里会怎么想?”嘴角隐隐露出一丝笑意。
柳东行笑眯眯地搂过她的腰:“好娘子,说这话就没意思了,明明你与我配合默契,若我是奸人,难道你就很忠厚老实?咱们原是一对儿香喷喷的芝麻包子”
文怡不解:“这是何意?”
“白面儿心黑呀”
文怡扑哧一声,笑着反手拍过去:“胡说”
柳东行大笑着搂住她不放,夫妻俩在车厢里嬉闹起来,车厢外随侍的众人听了,都会心一笑。
第三百五十四章 世上难事
柳东行与文怡赶了几天路,虽然天冷又时有风雪,但夫妻俩坐在马车中,有火盆暖炉,又有滚烫的果酒助兴,时而闲谈说笑,时而下棋游戏,即便是静静地靠在一起坐着不动,也别有一番情趣,反倒比在恒安时还要快活几分。
有时候柳东行兴致来了,也会骑马领几个护卫的士兵到附近的山林边上转一圈,打些野味回来加菜。他出手大方,在士兵面前没有架子,骑射功夫好,又不爱生事,护送的将士们都乐意与他结交亲近,就连他喜欢留在马车里陪妻子,而不是骑了马赶路,或与众将士饮酒,也只觉得他是夫妻情深,而不是深陷温柔乡的小白脸。
柳东行私下把士兵们的议论告诉文怡,还得意地挤眉弄眼:“娘子从前教我的法子果然有用,我先做足了功夫,拿出将军气派来,让底下人看到我是多么阳刚正气,过后就算再温柔小意,他们也不会笑话我了。”
文怡又好气又好笑:“我何曾教过你这样的法子?我那次明明是劝你在礼数上做足了功夫,省得二叔二婶在外人面前中伤你罢了。你倒好,居然用到这种地方……”她很想啐他一口,但想一想,又觉得他镇日与自己厮缠,自己也欢喜得紧,心中原有纵容之意,若说他心思不正,自己也不清白,脸不由得一红,嗔他一眼,便靠到角落的引枕上去了,随手拿起一件衣裳,借着窗外映进来的雪光做起了针线。
柳东行大笑两声,又拉了拉她的袖子:“我的衣裳还有很多呢,你又忙着做什么?仔细累坏了眼睛。若是实在闲得慌,就陪我说说话吧。”
文怡红着脸背过身去:“我不要,说着说着,你必定又会动手动脚了。”
柳东行笑着挨过去,把头靠在她肩上:“你明明也很高兴……哎,别别生气,我再不说了”他直起上身,双手高举,一脸无辜状。
文怡手捏银针,抿抿嘴,又再往他脸上晃了两晃:“不许再闹我了不然我真的要生气的”
柳东行摸了摸鼻子,心想:你再生气,我也有办法哄回来。不过文怡已经生了几回气,再闹下去,说不定到了宿头,就有被赶下床去的危险。他决定暂时缓一缓,便笑嘻嘻地道:“再走半个时辰,估计就到长渚县城了,那里的县太爷原是二叔故交的门生,咱们带了二叔的信过去,说不定也能得一番款待呢。正好咱们带着取暖的柴炭不够了,马吃的草料也有些不足,就请他们帮着置办些吧。”
文怡有些疑惑地回头望他:“这也要找二叔的熟人帮忙么?都是小事而已。先前在那四个地方,明明咱们可以去驿馆住宿,歇上一晚,补给食水草料,安安静静走了就是,你却偏要拿着二叔的信上门拜访那些陌生人,又接受他们的宴席款待,原本只过一夜就能离开,被你拖得非要过上两夜弄得一路行来大张旗鼓,大违你平日行事之道。相公,你是不是想做些什么?我用不着知道细节,只要知道个大概就好,遇到事心里也有数。”
柳东行有些不自然地笑笑:“我何曾想做些什么?不过是觉得时间很充裕,走慢些也不要紧。等咱们到了康南,必有无数的公事要忙活,也不知道几时才能再过上这样安逸的日子,我才想趁着眼下无事,多陪你散散心罢了。你若不喜欢这些官场上的应酬,我们就不去拜访那些人了,听说长渚的金银饰做得好,到了地方,我就陪你去街上逛逛,买些你喜欢的小玩意儿,好不好?”
文怡不为所动,两眼直盯住他:“你休想糊弄我若康南驻军所的公事忙,那你先把公事办好了再说,不用非得挤出时间来陪我回平阳过年。我们要在那里待上至少三年呢,什么时候回不得?你老实跟我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别拿这些话来搪塞我。若你是嫌我头发长见识短,不配知道你的想法,那就当我没说过这话”说罢扭过身,就要继续做针线。
她是真的有些生气了,经过恒安的日子,她还以为夫妻之间已经有了默契,丈夫不会再有事瞒她了呢。
柳东行张张嘴,苦恼地想了想,心一横,便巴着她的背讨好道:“好娘子,别生气,原是我错了,我不该瞒你。”
“嗯?”文怡神情淡淡的,手上继续做针线,丝毫不为他的可怜相所动。
柳东行叹了口气,只得低着头老实交待:“其实也没什么,我确实是有意大张旗鼓,让一路上经过的城镇都知道我路过什么地方,又要往何处去。”
文怡手上一顿:“这是为何?你是……故意要让别人知道你的行踪?”
柳东行点点头,又问:“你可记得,在我们长房,姚氏太夫人所生的儿女除了二叔与东平王妃,还有一位小姑姑?”
文怡转过头:“是苏太太吧?小时候我在平阳见过她和她家儿女一回。”心下一顿,“是了,我曾听林家小姐提过,苏大人年初调任青州按察使……”她睁大了眼看向柳东行:“你这是……想要去青州做什么?”
她连忙坐起身,什么针线都顾不上了,通通丢到一边,正色盯着柳东行:“相公,你在想什么啊?我知道青州是郑王的地盘,而郑王又欲图谋不轨,罗大哥与蒋家姐姐正在那里查探此事。你这是有意助罗大哥一臂之力么?可你的职责是在康南啊这一回事涉三家王府,太子殿下安排你去守康南,是有重任交托的。若你为了青州之事,耽误了康南的差使,坏了太子殿下的盘算,那可怎么好?”
“你先别急。”柳东行忙安抚她,“我怎会不懂得这个道理?更何况罗大哥在青州是如何行事,又以什么身份行事,我全不知晓,贸然过去寻他,只会给他带来危险,我怎会那般糊涂?那里的事自有通政司安排,我心里再担心,也不会插手的。”
“那你是……”文怡想了想,明白了,“你是担心苏太太会出事?我也曾担心过苏大人被调任青州按察使,说不定会被郑王所制,但后来又想到,郑王既然与东平王府有联系,苏大人身为东平王爷的连襟,自然是平安无事的。”
柳东行叹了口气:“我担心的不是他们的平安,而是怕苏姑父会一时糊涂,倒向东平王府那边去了,将来王府事败,他们一家也逃不脱罪责”
文怡吃了一惊:“怎么可能?我从前见过苏太太,观她言谈举止,并非此等短视之人,而苏家一对儿女的教养也是极出色的,有这样的儿女,苏大人又怎会投靠东平王府,行那不轨之事呢?”
柳东行叹道:“若有意起事的只有郑王一家,哪怕再添上康王府,我也不担心苏姑父会犯糊涂,但如今东平王府也参与进去,就难说了。苏姑父与东平王绝不仅仅是连襟的关系而已他已故的长兄原是今上做皇子时的伴读,与今上一道出外游玩时,时常带上各自的幼弟同行,因此东平王与苏姑父称得上是总角之交。只是后来苏家长子因病早逝,两人便断了联系,直到苏姑父考中进士,入京为官,才重新来往。我小姑母与苏姑父的亲事,就是东平王与王妃做的媒。后来为了避嫌,苏姑父很少与东平王见面了,可是两人的私交却是极好的”
文怡皱了皱眉:“你是担心……苏大人会因为他与王爷的私谊,参与到这件秘事中去?”
柳东行点点头:“就是因为担心苏姑父立场不明,我连写封信去试探都不敢。若苏姑父真的这么做了,小姑母是不会拦着的,他们夫妻恩爱,儿女双全,我又不能拆散他们一家。可如今太子殿下早就成竹在胸,藩王们根本不可能成功,一朝事泄,那些宗室贵胄们自然是能保得性命,苏家却危险了”他叹了口气,“小姑母待我不薄。我父母去世时,她还待字闺中,每每遇到二婶对我喝斥打骂,必会前来阻拦。她嫁人后,遇到年节,也会给我送东西来,都是上好的衣物鞋袜、笔墨纸砚,二婶从不给我置办新衣,若没有小姑母送来的东西,我出门连件体面的衣裳都没有呢后来我去康城读书,也是小姑母送了些极好的文房用具给我,不是让我使的,却是让我去拜见先生们时走礼用的。托这些礼的福,我去书院头两年,颇得先生们的青眼,功课又好,日子真是再舒心不过了。”他降低了声音:“若不是我考了童生后,老家来了信,强命先生们不许让我继续再考,我还以为自己会一直舒心下去……”
文怡握了握他的手,他抬起头来笑笑:“没事,那都过去了,我已经不放在心上,只是小姑母的爱护我是不能忘的。不管苏姑父在这件事上的决定如何,我都希望能拉小姑母一把。”
文怡想了想:“你一路大张旗鼓,是想光明正大地借口探亲,前去青州看望苏太太?这样既不会引起外人疑心,也能暗中试探苏大人的用意。虽说苏大人心意不明,但以苏太太对你的多年爱护,即便是有所隐瞒,也不会泄露你的用意。”
“只要不打草惊蛇就好。”柳东行道,“我可以借口说从二叔那里得到了风声,担心小姑母的安危,因此前来相探。至于太子殿下的用意,我是不会透露半分的,连我此番任职,也会推说是几位大将军有意提携。”他看向文怡,手反握住她的:“我此番行事,一是为了瞒郑王府,二是为了不引起太子殿下的疑心。你不知实情,就只当是走亲戚见长辈,反倒比知道要好些。我并不是有意瞒你的,只是不希望你担心。”
文怡抿抿嘴:“你本就不该瞒我,若是公事,又或是事涉通政司机密,你不告诉我是理所当然,但既然是关系到咱们自己的亲人,我知道了,也可以配合你行事。你我本是夫妻,自当同进同退,我知道自己不如你聪明,但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也希望能帮上你的忙。你不必担心我会泄露口风,事情轻重,我心里有数。”
柳东行面有惭色:“别说了,娘子,是我错了,我本该相信你才是。”
文怡微微一笑,便把这件事抹过去了,夫妻俩开始商量到了青州地界后要如何行事,给苏家送什么样的礼,又如何向苏家人探听口风等等,甚至连进入青州后有可能受到郑王府势力的监控,也商量了对应之策。
郑王尚未起事,而柳东行是领旨前往康南赴任的当朝武官,哪怕明知道将来是要与自己为敌的,郑王也不敢扣人,更何况,柳东行一路张扬,行踪人尽皆知,想要做手脚,也瞒不住人。柳东行赌郑王不敢对自己不利。
而文怡则提出,青州现任布政使林大人,其女林玫儿原是自己在路王府认得的手帕交,可以借口探访旧友,看一看林家的情形。当初罗明敏与蒋瑶都曾提过,郑王密谋不轨,青州锦南境内的所有通政司密探都没有传出消息,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