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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东行点点头:“放心。”
这天以后文怡就再没问过这件事,柳东行也每天重复地早上出门、傍晚回来,不过现在他已经不再拿“去跟营里的兄弟喝酒”来当作理由了,他什么都没说,文怡却只需要他一个眼神,便都明白了,尽管夫妻相处的时间变少了,心里却更加甜蜜。
文怡加紧了收拾行李与处理京城产业的进程。现在柳东行在京城周边的田庄都已经被转手了,几样不在明面上的产业,也都卖给了罗家商行,只留下几样在外地的产业。原先派出去的家人也都召回来了,有的要打发,有的要留在京里看宅子,有的要带着上任。
其中马有财一家的处境最为尴尬,若是要留下来,文怡与东行都不放心,更不想带着上路,便想把他们打发了,给几两遣散银子让他们自寻门路去,不转卖给人伢子,便已经是主家厚道了。
但是马有财不甘心。官宦人家可不是随便就能进的,他一家子在柳家从来就不愁吃穿,就算是从前一时不慎,错听原主人的命令,得罪了正经主人,也不愿把这么好的差事丢了。眼看着柳东行官越做越大,家里肯定会越过越好的,他怎么甘心再回去受穷呢?
可是他现在的靠山已经倒了,柳顾氏在柳家地位大不如前,连管家大权都交到了儿媳妇文娴手上,文娴是不习惯用这种小人伎俩的,对马有财自然没好脸色。更何况柳家也开始收拾行李准备打道回乡了,正是要清理人手的时候,哪里还会再添人手?
经马有财夫妻俩再三磨缠,文怡终于不耐烦了,看在他们儿子大宝还算老实本份的面上,她多给了十两银子,又许他们带走自己的东西,再威胁若还要纠缠不休,就把他们交给人伢子,快刀斩乱麻地在一天之内把人都打发了。其他家人见状,也都老实了,文怡怎么安排,他们就怎么听,哪怕是被打发出去呢,好歹都是有点手艺的人,又惯在京城讨生活,出去了也不会饿死,更别说还有十两银子揣。
最终留下来的家人并不多,舒家夫妇俩负责留京看宅子,每年五十两银子花费,随他们做主,舒平与润心要随行,双止和舒安留下陪父母;王家是说好了要脱籍的,打算随他们一同南下,到了半路就直接分开,转去归海与儿子孙子团圆,柳东行在归海还有一份小产业,足够他们生活;内院侍候的丫头以及厨房的凤喜都要跟着主人上任,马伕何大有不想离开京城,也留下来了,车夫王小二还有谷旺等几个小厮则跟着走。
等人都安排好了,文怡再一看,家里人少了许多,也安静了许多,不过夫妻俩过日子,有这么多人侍候足够了,再说,等柳东行上了任,任所也有杂役可以做粗活。
倒是舒伯夫妇留守京城这件事,文怡有几分心虚,她也听说过舒嬷嬷私下里向人哭诉的事,但还是不想把舒嬷嬷两口子带上。舒伯是很能干很好,但他的本事一离了京城这个地方,就要大打折扣,而且舒嬷嬷又嘴碎,总是念叨着柳东行,虽然对文怡的态度已经大为改善,只是偶尔也会对柳东行抱怨几句,不是说她不会管家过日子,就是嫌她太粘着娘家人,也有说她不关心丈夫,不懂得时时刻刻嘘寒问暖的。
这都是小事,文怡有时候对柳东行的行踪不加过问,那是因为她清楚他在做什么,可这种事要如何跟舒嬷嬷说呢?再这样下去,朝夕相对,迟早要出岔子的。文怡仔细想过后,便索性把舒家夫妻留下来看宅子了。晚上柳东行回来,她便说:“虽然这么做,你就要跟嬷嬷分开了,可是舒伯和嬷嬷在京城住了这么多年,年纪又大了,搬到外地去,未必习惯得了。再说我们还要赶路呢,怎好让他们二老辛苦?若是他们实在想你,等我们在康南安顿好了,局势也稳定下来,再接他们过去也是一样的。”
柳东行笑说:“这有什么?嬷嬷就是嘴碎,照你的意思办吧,过两年也用不着接他们去康南了,若是想家,就叫他们回恒安去,那里才是老家,熟人也多。我在恒安也有一份族田,有可靠的老家人帮我照管,我也放心些。嬷嬷那边我去说,你就别管了。”他找了舒嬷嬷一回,后者果然没再对人哭诉过这件事,反而天天笑脸迎人,好象遇到什么好事似的。
出发的日子渐渐近了,一日,文贤与葛氏忽然过来了。柳东行请了文贤到外书房安坐,文怡便把葛氏领到了上房。
葛氏先是谢过了她之前收留文慧以及将蒋氏送走之事,文怡摆手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倒是大哥大嫂在家里可曾受委屈?大伯母走了,大伯祖母与大伯父一定很生气吧?”
葛氏叹了口气,摇头道:“生气是必然的,但人都走了,他们又能怎么办呢?相公与我不过就是挨几句骂。长辈们也不敢闹大,对外只说是婆婆陪六妹妹回老家去了,不然实情传出去了,顾家脸上也无光。还好七弟一直住在李家,家里人不敢得罪李大人,只能由得他去,不然七弟一定要受苦的。”
文怡心里明白,文贤已经是官了,葛氏又出身书香名门,长房的长辈们顶多只能骂骂他们,却不能下手打,相比之下,文安更危险,而现在他躲开了,这危险又小了。她又问:“如今家务是谁在领着?还是二伯母么?两门亲事都没说成,那大伯祖母和二伯父……”
葛氏苦笑:“太婆婆几乎气晕过去,还要公公派人去追呢。婆婆不在,什么好亲事都说不成,二婶又没有诰命在身,除了管家,什么忙也帮不上,即便去了那种场合,人家知道二叔的名声,也不想搭理她。至于我,上头还有婆婆,顶多就是出门交际一二,真要决定什么大事,却是不管用的。饶是如此,相公也嘱咐我了,等我们从这里回去,我就要生病了。”
文怡无奈:“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么?”
葛氏摇摇头:“相公不想我出门交际,更不想我天天到太婆婆面前立规矩受气。既如此,倒不如生病省事。我已经给家里人送了信,等我‘病’了,他们会时不时派人来看我,那样会轻松些。”顿了顿,她看向文怡:“九妹妹和九妹夫快要走了吧?家里人最近在犹豫,不知该不该赶在你们离开前再过来几次,大概是想打听什么消息。婆婆走的那天,柳姑老爷过来了,跟公公说了半天话,应该不是什么好消息,自打那天以后,公公就整天愁眉苦脸的,去跟太婆婆商量,太婆婆总是把人骂出来,公公就继续自个儿犯愁。”
文怡想起了柳东行忽悠柳二叔的话,不知怎的生出几分心虑:“大嫂子可知道我们家二叔跟大伯父都说了些什么?”
葛氏摇摇头:“详情我不清楚,问你大哥,他也不跟我说,不过我猜想,可能是跟柳姑老爷辞官的事有关联。不过柳姑老爷也就是来了那一回,太婆婆自那天以后,也是提起他就骂呢……”她压低了声音,“……说他是个祸害,只会连累亲友。相公要劝,她就连相公也骂了,倒是对二叔越发看重。听太婆婆屋里的如意姑娘说,她老人家悄悄儿给过二叔几回银子了,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文怡皱了眉头。
葛氏没再说下去,只是拣些家常话说了一会儿,丫头来报说文贤要走了,她便向文怡告辞。送完客后,柳东行回到后院,文怡便问他:“二叔是不是跟我大伯父说什么话了?难不成是叫大伯父跟着他一块儿辞官?”
柳东行冷笑一声:“你家二伯父得罪他了,以我二叔的脾气,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不过你放心,他心里再恨,能做的也有限,断不会为了报复就把好不容易脱身的自己重新陷回去的。其实顾大老爷辞了官也没什么不好,他们家还有你大堂兄呢。倒是顾二老爷越来越不对劲了,他到底是攀上了什么人,居然如此嚣张?”
文怡一听到他就没好气:“谁知道呢?总归是旁门左道,只怕别人也是哄他银子的,都拿他取乐呢我才不信,他真能谋到个正经官职”
她索性把这件事抛开不管了,没几日,便到了出发的日子。夫妻俩带着一众仆役,挑着行李到了码头,交待了舒伯夫妻无数的话,又听舒伯夫妻交待了无数的话,便登船预备走人了。
临开船前,李冬瑞与文安到了,他们是特地来送行的。文安特地找到柳东行,避了人悄悄对他说:“我二叔可能要栽了。他跟几个官儿去喝花酒,结果正好叫御史台的人抓了个正着,全都下了狱,正等着上头处置呢。本朝律令,官员不得嫖ji,一旦被抓到,就是丢官的下场。我大哥说,已经找人去疏通了,只是上头抓得严,看情形,恐怕连功名都保不住了”
柳东行眉头一皱,嘱咐道:“回去跟你哥哥说,千万别被卷进去,只是丢功名不要紧,把人保住就好。我这就要走了,帮不上你们什么忙,你们千万要小心。”
文安郑重点了点头。
第三百三十一章 庭院深深
深院静室,门窗半闭,清冷榻上,朱景深独自一人半倚半卧,手里拿着一卷闲书,却只是在发呆。一阵冷风袭来,吹得门窗噼啪作响,他也不加理会,只是翻了个身,丢开书本,继续发呆。
有人说话的声音渐渐接近,慢慢的,越来越大,不一会儿就发展成了争吵。其间那尖细的嗓音吵得朱景深头疼。他原本只是捂住自己的耳朵想要避开,无奈实在避不了,外面争吵的人反而越来越多了,他甚至听到了秋檀的哭声,便再也忍不住,翻身而起,冲出门去:“吵死人了都给我滚”
院门处聚集的人们吓了一跳,夏氏立时收起凶狠的表情,柔情脉脉地款款一礼:“世子爷,妾身听说您今早没有用膳,想着您一定饿了,特地亲手做了一碗汤,送来请您品尝。”她扫了秋檀一眼:“只是这丫头死活不肯放妾身进门,连传话都不肯,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思。”
她身边的侍女也跟着附和:“可不是么?我们夫人也没让秋檀姐姐做什么不合规矩的事,只不过是叫她传个话进屋给爷知道罢了,若是爷不想见我们夫人,爷自会吩咐,哪里就轮到她一个丫头来做爷的主了?”
秋檀吸着鼻子,红着眼圈道:“世子爷早就吩咐过了,不许人打搅的,是你们要硬闯现在是谁不守规矩呀?”
夏氏又瞥了她一眼,正要开口,却忽然听到朱景深说:“现在我知道了,你滚吧”夏氏不由得怔了一怔:“世子爷?”
“你不是要见我吗?”朱景深懒懒地道,“可我不想见你,这辈子都不想见你,那你还不赶紧滚?没听到我的吩咐是不是?”
夏氏愕然,结结巴巴地干笑说:“爷,妾身只是来给您送汤……”
朱景深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一把掀翻了侍女手里捧着的汤,歪头看她,邪邪一笑:“汤没有了,滚吧。刚才可是你们说的,若我不想见你,我自会吩咐。那我吩咐了,你还不听话吗?”
夏氏浑身都在发抖,暗暗瞪了侍女一眼,目光中隐有怒火,那侍女吓得头都不敢抬了,暗悔自己说错了话。秋檀见状觉得大为解气,冲那侍女哼了一声:“世子爷发话了,你怎么还不走?也不瞧瞧这里是什么地方,哪里轮到你一个小丫头来撒野?”
夏氏深呼吸一口气,故作镇定地道:“世子爷,妾身好歹也是皇后娘娘赐给您的,您难道就这样辜负皇后娘娘的好意么?”
“那你就去告状啊。”朱景深一脸不在乎,“去跟皇后娘娘说,我不喜欢你,我欺负你了,去吧,去吧”
夏氏眼圈一红,抬袖捂脸转身就跑了。她不过是色厉内荏罢了,如今的她,若无宫中相召,哪里还有脸面进宫求见皇后?
看着她们主仆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远处,朱景深瞥了秋檀一眼:“行了,别哭了,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了,对付这种货色还要掉眼泪,真叫我看不起”
秋檀噘起嘴:“人家是皇后娘娘亲自赏给世子爷的夫人,奴婢哪里敢得罪呀?”
朱景深冷哼:“什么夫人?不过是个小妾罢了,她当自己是谁?传令下去,以后府里一概叫夏姨娘出了门也这么叫,当着她娘家人也别给她脸面坏了爷的事,还死活攀上来,没脸没臊的……”他呸了一声,叫过秋檀:“都打听到了?”
秋檀点点头,朱景深立时沉下脸来:“我们进屋说话。”
主仆俩进了屋,都没发现,先前跑开的夏氏主仆又回来了,站在离院子不远处的花丛里,满脸怨忿。
侍女道:“夫人别担心,世子爷只是这些日子被拘在府里闷得狠了,心情不好,才会对着夫人发火罢了,等日子一长,自然就会发现夫人的好处。”
夏氏叹了口气,一脸落寞地道:“其实我也知道,我不过是个寻常宫人,又是被派去东宫侍候的,平白无故跟他扯上了关系,累得他背负起调戏太子*人的罪名,与太子殿下交恶,他要恼我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我如今名分上都已经是他的人了,好坏都与他一体,他还这般待我,我倒没什么,可若传到皇后娘娘耳中,岂不是惹娘娘生气?”
侍女忙道:“夫人万万不可气馁,皇后娘娘下了旨,您也是遵旨行事罢了,世子爷怎能怪您呢?依奴婢看来,世子爷对夫人未必就无心,否则当日也不会与夫人亲近了。”
夏氏心虚地干笑两声,再次看向院子:“我受再多的委屈都不要紧,只是担心世子爷叫那秋檀丫头给连累了。那丫头仗着爷的宠爱,便不把我放在眼里,万一有小人背地里嚼舌,说这是世子爷无视皇后娘娘的旨意,那可怎么好?如今府门外头可还有宫里派来的人守着呢,若是叫他们知道了府里的事,传回宫里去,岂不又给世子爷惹麻烦了?”
侍女立时义愤填膺:“正是呢奴婢还从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丫头,要知道您可是皇后娘娘赐给世子爷的,哪怕是将来明媒正娶进门的夫人,也要给您留三分薄面,她却这般无礼,不就是仗着在爷面前多侍候了几年么?夫人可要好好教训她才行”
夏氏脸色沉了沉,有些不自在地道:“这些闲气不争也罢,还是想想法子,看怎么才能让爷不再恼我才好。”
侍女连忙点头:“夫人说得是,要不……叫了总管来问问?”她看着夏氏,眼里迅速闪过一道精光,“听说府里的总管是从前康王府时便在世子爷身边侍候的老人,世子爷一向是极为信任的。眼下夫人要搏得世子爷的青眼,不如问一问,世子爷如今最想做的事是什么,看能不能帮上忙?”
夏氏有些迟疑:“这……不妥吧?万一世子误会我是在打探他的事……”
侍女笑道:“世子是您的夫婿,您见他近日烦恼,想要关心他,不是正常的么?总管大人会明白的。若是不该说的事,他也不会告诉您呀?方才您也说了,您已经是世子的人了,好坏都是一体的,想要为他分忧,不也是为了他好么?哪怕是事情不成,也能让世子爷和府里的人明白夫人的苦心啊”
夏氏抿了抿唇,慢慢地点了点头。
朱景深根本不知道院门外不远处,有一对主仆正在算计他,他只顾着问秋檀最新打探到的消息了:“这么说,王永泰是真的把人接走了?哼,我就知道,这家伙是个不老实的,迟早要出妖蛾子原先还遮遮掩掩地,如今没了顾忌,就肆无忌惮地露出马脚来了”又问:“他勾结了什么人?这时候京里风声正紧,他哪里能找到可靠的船南下?”
秋檀摇摇头:“这个就不清楚了,应该跟军里有些关系,大概是那两家王府安排的人。世子爷,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小公子走了,再加上前些日子,您去见那些人时被抓了个正着……”她无比担心地看着他,“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