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望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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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望族- 第1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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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怡心下一惊,扭头望向他,咬了咬唇,没有说什么。

卢老夫人却早已知道了,点了点头,道:“你眼下已是我孙女婿,我虽心疼孙女,却也不会劝你不要去打仗,或是打仗时缩在别人后头之类的话,你既然自小便有志向,想必也不是这等贪生怕死之辈。战场上,刀剑无眼,若你果真有了不测,那也是命中注定,况且,以你的本领,想要平安归来,应该不是难事。只是有几件事,我要嘱咐你。”

柳东行听着她这番话,心中跟着起起伏伏,到了最后一句,方才安下心来,心中也更加感激、更加信服:“祖母请讲。”

卢老夫人睁大了眼,盯着他道:“第一件事,到了北疆,无论是不是在战场上,也无论是不是在对敌,你都不能脱下身上的盔甲,或是离了其他军士,独自一人在外行走。那蛮族行事狡诈,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来偷袭,你要时时爱惜自己性命,万不可轻忽,平白葬送了自己。”

柳东行低头应了一声:“孙女婿明白”

“第二件事,你既然是先锋军,又独领一队人马,上官有令下,自然是要身先士卒,冲锋陷阵的。我要你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可粗心大意,为了争功,便将自己,将手下的士兵拖入危险的境地。你须时时谨记在心,你所下的每一个决定,不仅仅关系到自己的性命,还有你身后那五百军士的安危。”

柳东行浑身一震,咬了咬牙:“孙女婿明白”

“第三件事……”卢老夫人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在族中受了不少委屈,此番上战场,也存了光宗耀祖的心思,只是……你不过才十九岁,还有大好青春,于功名一途,不必太过心急了。一口吃不下个胖子,什么升官发财,什么平步青云,什么封侯拜相,都不要看得太重,要听从上官之命,多结善缘,与人和气相处。只要别人知道你的好处,将来自会护着你,你还愁日后没有立功出头之日么?”

柳东行心悦诚服,郑重拜倒:“孙女婿……明白了,谢祖母教导。您老人家的金玉良言,孙女婿……必会时时谨记,绝不敢忘”

文怡跟着他跪下,看向祖母的眼中,不时何时,已满是泪光。

第二百五十二章 愿君珍重

夜深时分,文怡打好最后一个包袱的结,清点一下行李数目,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没放进去,想了想,便又把那几个大包袱重新打开,将里头的东西再清点一遍。

秋果拔下头上的发簪,用簪尖挑了挑烛心,轻声对她道:“小姐,夜已深了,早些睡下吧,明儿还要早起 呢。”

文怡清点着东西,连头也没顾得上抬:“知道了,你先下去睡吧。”

秋果担心地看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退了出去,叫上荷香,打算回房了。荷香便道:“姐姐先回去,我把小 姐和姑爷明儿要穿的衣裳再理一理。”见秋果走了,却转进兵器房,对正在擦拭佩剑的柳东行道:“姑爷明早还要回营,应该早些睡下了。小姐正给姑爷整理明日要 带去的行李,清点了一遍又一遍,也不肯睡呢。”

柳东行怔了怔,回应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荷香一礼退下,他将佩剑插回鞘中,叹了口气。”

今日卢老夫人的一番话,可说是醍醐灌顶。他自打回家后,便将自己关在兵器房里,一边整理要带着出征的武器,一边回想卢老夫人的提点,忽然想明白了许多事,也看清了日后自己要走的道路。只是思考之余,便难免一时疏忽,没发现妻子的动静了。

柳东行当下心中大愧,忙迅速收拾好了随身兵器,净了手,便回到了房中。

屋里还点着灯烛,烛火随风摇弋,明明灭灭。正堂的罗汉床上,摆着四五个大包袱,文怡正坐在另一端,却发着呆,一脸茫然。

柳东行走过去,动了动嘴唇,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妻子。

文怡惊醒过来,没有挣扎,只是紧紧地伏在他怀中,听着他的心跳声,良久,闭上了双眼,落下两行清泪。

“不要难过。”

“我会平安回来的。”

“祖母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忘记。”

“我会时时穿着你给我做的丝甲,再套上坚固的盔甲,手边无一时离了兵器,也不会轻身涉险。”

“我明白自己身为一队之首的职责,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为了争功,置手下士兵安危于不顾的。”

“我会与同袍们好好相处,多结善缘,不去做那争权夺势之事,更不会急于出人头地。我还年轻,日后有大好前程,不必争这一时。”

“我会保重自己,也会奋力杀敌,等我平安回来了,还要跟你做一百年的恩爱夫妻呢。我绝不会在这时候弃你而去。”

文怡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胡说什么呢?我们都多少岁了?再过一百年,就成老妖怪啦。”

柳东行抱得更紧了些:“就算是老妖怪,那也是一对妖公妖婆。总之,这辈子我都不会放开你的,就算是下辈子,下下辈子,不管我是转世为人,还是成了畜牲,都要跟你在一起”。

文怡的脸一下烧起来,又好气,又好笑,一把推开他:“越发胡说了,做人倒罢了,你要转世投胎成畜牲,怎 么还要拉上我?听起来象是在骂人似的。”

柳东行嘻笑着脸,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吓了她一跳:“你又要干什么?”这话却问得又软又懦,脸上也红红 的,看得柳东行心头一荡,忍不住低头亲吻她。

文怡羞红着脸,没有躲开。

柳东行亲了一会儿,便抬起脸,然后抱着她大步走向卧间,将她轻轻放到床上,自己也踢了鞋子,吹熄烛火,睡了上去。

文怡脸蛋发热,心里却有几分明白,并没有推拒的意思。

柳东行却没有继续做下去,只是拉过薄薄的丝被,盖住两人的身体,然后便轻轻搂着文怡,与她头碰头,肩挨肩地紧紧靠着,彼此间一个呼吸,便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连心跳声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文怡见他有异,渐渐有些担心,轻声问:“怎么了?”

柳东行摇摇头,在她耳边低语:“我们说说话吧,说说家常话。”离别前的最后一个晚上,他虽然想多与小妻 子亲近,但却不希望看到她太过劳累了,而且,这难得的时光,又不是只能用在一件事上。

文怡虽然觉得古怪,却想到他明日归营,后日便要随大军出发,还是养精蓄锐为好,便也放软身体,轻轻应了一声:“嗯。你想说什么?”

柳东行倒没什么特别想说的:“就是家常话,你爱说什么都行,比如说……我出发以后,你在家打算做些什么 呢?”

文怡想了想:“千头万绪的,叫我一时从何说起?”

“那就想到什么说什么,我不过是想跟你说话罢了,夫妻之间聊天,用不着条理清楚。”

文怡好笑:“这是哪家的歪理?难不成夫妻之间说话,颠三倒四也不要紧了?”

“什么歪理?这是至理名言”柳东行一脸煞有介事,“从今儿起,这就是咱们柳家的家规了一定要传给子孙, 代代牢记,依规行事。”

文怡伏在他胸口偷笑。柳东行挑挑眉:“怎么?娘子难道是在笑话我不成?好大的胆子,瞧为夫的手段”伸出 两根手指,便去挠她痒痒。”

文怡在他骚扰之下,左避右避,却总是避不开,头发散了,衣衫绫乱,只得连连讨饶。他趁机亲香了几口,又占了几把便宜,方才作罢,却又一把将文怡抱过来搂着,在她耳边笑道:“方才我要与娘子说些家常话,娘子还不曾说呢。”

文怡气喘吁吁地伏在他怀中,奈何不得,恨恨地白了他一眼,缓和了一下呼息,便忍不住伸出一根纤纤玉指,往他胸膛上用力戳了几下,以示报复。

这几下报复对于皮粗肉厚的柳东行来说自然是不值一提的,他张开手掌将她的手握住,索性便一直贴在胸口上。

文怡微微红着脸,轻轻挣了一下,见挣不开,只好由他,低头想了想,便小声道:“相公要问我打算在家里做 些什么……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就是将家务理一理,人手什么的,小小调动一下。”

“这是应该的。”柳东行道,“那些不安分的家伙,趁机赶出去也好。我若是能空出手来,早就把人撵了。”

文怡不由得好笑:“我说的不只是好些,便是几个好的,也要调动。”

柳东行不解:“这是为什么?我瞧他们一个个干得还挺不错的。”

文怡笑说:“别人倒罢了,舒平头一个就得调到外院去。从前你在家,我又尚未进门,他管着兵器房是正理,如今我来了,这兵器房位于内院,他怎能再进来?自然是要调出去的。”

柳东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居然一时忘了。”

文怡道:“他是舒嬷嬷的儿子,平日行事又稳重,想必是你得用之人。让他在外院当差,也可以帮舒伯一把。只是内院这里头,兵器房里该让谁负责,你可有什么主意?这家里,可有知道该如何收拾兵器的丫头婆子?”

柳东行想了想:“我从来就没让丫头婆子碰过兵器,既如此,就让人好好收起来,免得蒙尘就是,也不必特地派人去打理了。对了,有一件事我差点忘了说。我去后,你一个人在家也是寂寞,不如把祖母接过来住些日子?想来你二堂哥事情也忙,今儿他还跟我说,吏部那头 已经有了消息,大约两三月内,就会有任命下来了。接下来的日子,他都要忙着与同科学子结交呢。即如此,祖母在家也是一个人,倒不如接过来,你也好时时孝顺她老人家。”

文怡早有此意,只是没想过他会在这时候主动提出来,不由得心下感动,却又有几分迟疑:“真的可以么?别 人会不会说闲话?”

柳东行笑道:“谁会说闲话?你还年轻,一个人在家,若不接一两位长辈来住着,只怕别人反倒会说闲话呢。那些人的话你通通不必理会,若他们说得过分了,京中的军眷便先与他们过不去了。”他抱着文怡,小声嘀咕:“接了祖母过来,你们两人都高兴,你有什么不懂 的,也可以向祖母请教,无论是二婶那头还是你顾家长房的人想来欺负你,有祖母坐镇,谅他们也不敢胡来。”

文怡扑哧一声笑了,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过些日子,我便请祖母过来。”但接着又有些发愁:“祖母过来 后,住哪里好呢?”

柳东行想了想,叹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我这宅子就这么大,若是祖母不嫌弃,就把西厢房收拾出来吧?那几间屋子是空的,就是太委屈祖母了。”

文怡轻声道:“祖母不会在意的。”毕竟,总不能把正屋让给卢老夫人住。

柳东行轻吻她额间,眼中柔情万种:“一定要把屋子收拾得舒舒服服的,叫祖母住得高高兴兴。你在家里,想 做什么就尽管去做,下人有不听话的,只管凭自己心意处置。闲了,陪祖母出门去逛逛京城,又或是请李太太、罗四太太过来吃茶说笑,都是使得的,千万别闷着了自己。好娘子,我把这个家交给你了,一切都听你做主。”

文怡将头埋进了他胸口,轻轻应了一声:“你放心去吧,不用担心家里。一定要……一定要平安归来”

夫妻俩小声说着家常话,一直到深夜,方才相拥着沉沉睡去,五更鸡叫时醒来,两人双双睁开眼睛,对视一眼,便知道离别的时候已经到了。

此时无需任何言辞。文怡默默地侍候丈夫梳洗,替他一件一件地穿上内裳、军服,披挂上轻甲,佩带了长剑,然后便盯着他的脸,仿佛想要将他的面容深深的印在脑子里。

柳东行与她对视着,手指轻轻抚过她的眉眼,忍不住再一次将她紧紧抱住,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艰难地放开了。

舒嬷嬷红着眼圈,提着灯笼到上房来禀报:“大爷,外头已经备好马了,但来接您的兵士还未到,不如吃了早 饭再走吧?”说到这里,眼泪已经止不住了,“老奴亲自下厨给您做了早饭”

“妈妈。”柳东行走过来握住她的手,“不要难过,我很快就会打胜仗回来了。”又回头拉过文怡:“妈妈, 娘子年轻,又才嫁过来,家里的事,她有不知道,还请妈妈多加提点。她是我的元配妻子,请妈妈象疼我一般,多多疼她。”

文怡眼圈一红,郑重向舒嬷嬷行了一礼。舒嬷嬷已是泪痕满面,连连摆手:“大爷大奶奶这是做什么呀?折煞 老奴了。大爷放心去吧,家里的事,有嬷嬷看着呢。嬷嬷会护着大奶奶,不叫她吃亏的。

荷香捧了早饭上来,文怡亲自摆了碗筷,舒嬷嬷看着柳东行吃饱了,又替他重新整了整身上的披挂。这时候,外院来报信,负责服侍柳东行的小兵到了。

文怡带着舒嬷嬷与秋果、荷香等人亲自拿起包袱,将柳东行送到大门外的胡同口,将行李交给那小兵。

文怡见那小兵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倒是矮矮壮壮的,颇为机灵,便打听了他的身世,得知他是京郊农家子弟,家里还有老父老母与年幼的弟弟妹妹,便问清楚了他家地址,许诺会派人去照应他家里。那小兵喜出望外,连声向文怡道了谢,又再三保证,会把柳东行侍候好的。

柳东行看着文怡为自己操持,微微一笑,又嘱咐一句:“若遇到什么为难之事,可以去找罗大哥。”文怡应 了,犹豫着,多啰嗦一回:“一定要保重自己。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话。”

柳东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郑重点了点头,方才转身再去看了舒从安、舒嬷嬷等人一眼,然后翻身上马,招呼那小兵一声,纵马绝尘而去。

一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街口,文怡便再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泪。她知道,他这一去,不知几时才能回来。明明是刚刚才分别,但她已经开始想念他了。

文怡不知自己在门前站了多久,当听到秋果提醒:“小姐,姑爷已经走了,清早风凉露重,您还是回屋里去 吧?”她方才醒过神来。

招呼舒家人一声,她转身便往胡同里走,却无意中扫过对面街口,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骑着马伫立在阴影中,不知看了多久了。

文怡立时便冷下了脸,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狠狠地咬住牙关,方才忍住怒气。她深呼吸一口气,一甩袖子跨进门中,沉声下令:“关门”

大门重重关上,隔绝了门内与门外的世界。

五十尺外的街口处,朱景深脸色一白,双手不由得紧紧拽住了马缰,却又无力地垂了下来。

第二百五十三章 初理家务

送走了柳东行,文怡在家沉寂了两日,才重新打起精神来。因柳东行有话在先,她本打算立即将卢老夫人接过来住的,但犹豫之后,又将这个念头暂且压下了。

如今家中诸事尚未理清,这时候把祖母接过来,遇到难事时,固然可以向祖母请教,但她在家一向是惯于理家的,学了这么多年,还要向祖母求助,祖母她老人家是会欢喜,还是生气?倒不如她先把事情理顺了,在夫家站稳了脚跟,再把祖母接过来,让她老人家瞧瞧自己教导多年的孙女的本事,岂不更好?

这么想着,文怡便只打发贴身丫头送了些时鲜果蔬糕点回顾家小院给祖母尝鲜,给她老人家请安,却没让人套车去接,同时,请了舒从安与舒嬷嬷夫妻过来,讨要家中各项收支账薄与男女仆妇花名册子查看。

舒从安脑子里就认定了家务事理应由当家主母主理,因此回头就把东西送过来了。而舒嬷嬷虽同样把花名册送来了,又给文怡讲解了家中各人的职司,但回到自己屋里,却忍不住对丈夫说:“大奶奶这是要开始管家了?瞧她小小年纪,能管得过来么?”

舒从安道:“听说大奶奶从前在家时,也是管过家的,顾家可是大户呢,如今这宅子也不大,人又不多,如何管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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