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三奎思忖片刻道:“安乐客舍距离肃州官仓不过百丈,藏身这里的突厥人一定是冲官仓去的。将军府附近有两家客舍,一家顺安客舍,一家屠家客舍。这两家客舍都能住上一二百人。西门附近有一家平安客舍,规模最大,能住三百人。”
李潜击掌道:“是了。就是这几个地方。待会等谢校尉来了,请他查查这几日一直住在客舍的人有多少就知道了。”
过了约有一炷香功夫,谢志成和谢慎思便来了。李潜赶紧将他们迎入房间。在这过程中,他与谢志成交换了个眼神。李潜从谢志成的眼神中知道,他已经把事情告诉了谢慎思。
等落了坐,李潜道:“想来观省兄已经知道了,小弟就不再废话了。小弟只问观省兄一句话,观省兄相信小弟吗?”
谢慎思一摆手,道:“藏拙兄,你认为我若不信,会来吗?”
李潜一笑,拱手道:“多谢观省兄。”
谢慎思笑道:“咱们也别弄这些客套过场。藏拙兄,你说该怎么办吧?在下唯藏拙兄马首是瞻。”
李潜笑道:“那小弟就不客气了。当下有几件事需观省兄操心。一是查查安乐客舍、顺安客舍,屠家客舍、平安客舍还有将军府、官仓、城门,特别是西门附近的那些客舍中有多少逗留多日的客人。最好别引起他们的怀疑。”
谢慎思点点头,“这个容易。在下马上就安排人去查。”
李潜继续道:“二是请观省兄带我们面见马将军。”
谢慎思思忖片刻,点点头道:“这也不难。只是,藏拙兄有何计划?说了听听,在下也好心中有数。”
李潜道:“小弟计划将他们一网打尽,只是现在计划还不周详,而且这计划还要马将军同意。观省兄,请容小弟一会见了马将军再细说,到时还请观省兄多多指正。”
…奇…谢慎思点头应下,出门招呼跟他一块来的亲兵安排查客舍一事。众人收拾妥当便一同去将军府求见马将军。
…书…将军府位于城北,不远处就是肃州郡守的官衙。谢慎思将他们带到门房,请他们稍后,便与马三奎一道去求见马将军。
…网…由于有谢慎思和马三奎的双重引荐,李潜很快就见到了马将军。马将军看上去就是个行伍之人,生的身高马大虎背熊腰,一张国字脸,两道浓眉,显得不怒自威。
参拜、客套、落座、奉茶一应礼节走完,马将军才道:“诸位来见本官,不知有何要事?”
李潜起身,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思必拓的事情。
马将军听完,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望着李潜。
李潜见状,悄悄向马三奎使了个眼色。
马三奎会意,起身道:“九叔,我能证明李兄弟说的都是实话。”
谢慎思也起身,躬身行礼道:“禀将军,末将也能证明。”
马将军望着两人,片刻后浓眉紧皱,道:“诸位误会了。我并非不相信李公子所言。而是昨日凉州送来公文,邢国公着我严加防备突厥进犯,我原以为这公文只是与往年一般的套话,却不曾想竟然有这般隐情,故而有些惊讶。”
李潜见状暗忖,马将军果然是官场的老油条,一番话就消除了众人的隔膜,又为自己的失态找了借口。真是高明。
李潜躬身行礼道:“多谢马将军,在下感激不尽。”
马将军起身,扶起李潜,温言道:“李公子为国为民费尽苦心,本官替肃州百姓多谢李公子了。”他嘴上说是道谢,其实心里正暗自庆幸。马将军名真,出身凉州本地大族的旁支。他自幼习武,弓马娴熟,十七岁从军,从伍长干起,一步一步做到肃州折冲府都尉,明威将军。虽然只是个府兵的将军,但对于他这种家世背景不高的人来说,能获得这样的官位着实不容易。二十年前,田广还未担任凉州牧时,他已经是肃州折冲府的校尉了。田广就任凉州牧,主掌甘、肃、凉三州军政后,对原来的三州府兵将领大肆排挤,安插亲信。当时马真的顶头上司--原肃州折冲府都尉,就被田广找了个理由排挤走。不过,为了安抚肃州府兵,加之凉州本地几家大族的一力支持,田广提拔马真担任折冲府都尉,并授明威将军。故而马真非常清楚,他只是田广安抚肃州府兵和凉州几家大族的棋子,永远不会成为田广的心腹。若是田广对他不满,随时可以找个理由将他调离。若是让田广抓到了他的纰漏,当然不会放过,那他的仕途前程就彻底完了,弄不好还会被田广当成替罪羊。
比如这次吧,如果不是李潜等人提前通知他,万一突厥人里应外合攻陷肃州,他死罪难逃。因此,马真担任折冲府都尉、明威将军以来,一直谨慎小心,诚惶诚恐,生怕出了纰漏被田广抓住机会借题发挥。虽然这些年来,马真一直没出什么纰漏,但也消磨了锐气,变得谨小慎微,不思进取,再不复年轻时的悍勇。当他听了李潜带来的消息后,暗自庆幸不已。心里早已打定主意,即便消息不是真的,也不能等闲视之,最多白忙活一场,正好也遵从了田广的军令。若消息是真的,那他飞黄腾达,摆脱田广的机会可就来了。故而,他对李潜才那么客气。
李潜不知马真心里怎么想的,见他对自己如此客气,连说不敢,摆出一付谦虚模样,实则心中暗暗高兴。
马真道:“不知李公子对此可有谋划?”
李潜道:“先前在下与谢校尉、谢四哥、马三哥和辅国商议过,一致认为,突厥人定然会先派遣死士潜入肃州,待大军准备发动攻击前,死士趁机在城中作乱,冲击将军府和郡守官衙还有官仓以及城门这些地方。在下觉得,首先要清楚掉肃州城中突厥的死士,然后再全力御敌。”
马真点点头,道:“李公子说的在理。”说完,转头望着谢慎思问道:“现在突厥死士的下落查清楚了吗?”
谢慎思回道:“禀将军,末将已经派人去查了,应该很快就能查清。”
马真笑道:“观省做的好,有你在,本官省心多了。”
谢慎思心里喜滋滋地,回道:“为将军分忧乃是末将的本分。”
马真面带笑容,刚要再夸谢慎思两句,就听外面亲兵道:“禀将军,陈司马求见。”
马真一愣,正诧异他为何会突然求见。谢慎思道:“将军,是末将让陈司马去查几家客舍的情况,想来,陈司马已经查完了。”
马真了然,道:“让他进来。”
不多时,陈司马一身戎装阔步进来,向马真拜道:“禀将军,先前谢校尉安排卑职检查官仓、城门、将军府附近的客舍,现在检查完毕,特来向将军和谢校尉回禀。”
马真一听,连忙道:“快快讲来。”
陈司马道:“经卑职检查发现,安乐客舍共有住客二百一十余人,其中滞留三天以上的住客有一百七十余人,顺安客舍有住客一百余人,其中滞留三天以上的住客九十余人,屠家客舍有住客九十五人,其中滞留住客八十七人,平安客舍有住客二百四十余人,其中滞留住客二百一十余人。其余几家小客舍有住客九十余人,其中滞留客人总共不足五十人。”
谢慎思默算一番,道:“将军,从这些数字来看,潜入肃州城的突厥死士不下五百人,事不宜迟,请将军速速决断。”
马三奎也道:“九叔,事不宜迟,下命令吧。”
马真没有立刻下令,望着李潜道:“李公子,你有何看法?”
李潜思忖片刻道:“马将军,按说,这是军机大事,在下不便多言。不过,既然将军询问在下,在下就说点想法供将军参详。不当之处还请将军指正。”
马真点点头,道:“李公子请讲,本官洗耳恭听。”
李潜仔细琢磨了一番用词,道:“现在就动手将这些滞留住客抓捕固然可以化解危机。但在下觉得此举可能会打草惊蛇。而且一旦他们漏网还有可能让突厥大军知晓我们的计划。”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李潜没说。那就是现在抓捕这些死士若逃脱了,定然会失去理智,大开杀戒,肃州百姓可就遭殃了。当然,这条理由显然是在质疑肃州府兵的素质,更是对马真能力的不信任,李潜自然不好这样说。
马真皱眉,思忖片刻,觉得李潜说的有些道理,便问道:“李公子有何良策?”
第一二二章 前夜(三)
听到马真的询问,李潜道:“在下觉得不如提前准备,等他们采取动作时再一网打尽。”
马真暗忖,你说了半天还是没拿出什么具体的东西来啊,便追问道:“具体该如何做?”
李潜胸有成竹地道:“将军可选三个得力的将校各带五百精锐士卒,提前埋伏在官仓、您的府邸和城门附近,等突厥死士来攻这些地方时先用弓箭迎敌,再派刀斧手斩杀,定然他们有来无回。”
马真思忖许久,道:“李公子说的不错。刚才我也迟疑,若提前抓捕,一则容易打草惊蛇,二则,滞留的住客也未必全是突厥死士,而有些死士也可能在其他地方落脚,抓捕后的甄别也麻烦。让他们主动跳出来则省事多了。”说到这,马真大手一拍,道:“就这样定了。谢校尉!”
谢慎思离座出来,单膝跪地,道:“末将在。”
“本官命你率五百府兵,多备箭矢,埋伏在西门附近,本官会让西门守军协助你,待突厥死士攻西门时将其一网打尽!”
谢慎思道:“末将遵令!”
“陈司马。”
陈司马单膝跪地,“卑职在。”
“本官命你率五百府兵,多备箭矢,埋伏在官仓附近,本官让官仓守军协助你,待突厥死士攻官仓时将其一网打尽!”
陈司马一听,心中暗喜,这分明是马将军提拔重用他啊。以他军司马的职务,虽然按照规定能带500士卒,但实际上,府兵官多兵少,军官根本不可能带满员。谢慎思是校尉官衔,按规定能带二千五百士卒,实际只带了不足一千五百士卒。他军司马这个他也只带了三百五十名士卒。肃州因是边陲重地,府兵还算比较充足,有些州郡府兵只有定额的三分之一甚至更少,一个军司马能带的兵不足一队,说出来都觉得寒碜。现在马将军让他率领五百士卒,而且负责的是和谢慎思一样的任务,分明是在暗示他,好好干,下一步就能当校尉了。这让他如何不欣喜?
陈司马立刻朗声道:“卑职遵令。”
马真点点头,道:“陈司马,你去唤曹校尉来。”
陈司马领命而去。
等他离开了,李潜拱手道:“马将军,在下有个请求。”
马真连忙道:“李公子请讲。”
李潜道:“在下希望能助陈司马一臂之力。”
马真立刻明白了李潜的意思。李潜是担心陈司马能否胜任,所以想自己去压阵,但又担心直接这样说会得罪他和陈司马,便婉转的说助陈司马一臂之力。不过,马真不知道李潜的功夫如何,加之李潜又是徐简的学生,他若万一有个闪失,马真也无法交代,便劝道:“常言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李公子千金之躯怎么轻易冒险?不如在府里与本官一起运筹帷幄如何?”
李潜知道马真是好意,但兹事体大,他不得不冒险,遂拱手道:“多谢马将军的好意。不是在下夸口,些许突厥死士在下还没放在眼里,况且在下也想建功立业,希望大人成全。”
马真见李潜如此说,也不好再坚持。正如李潜所说的那样,虽然李潜将突厥偷袭的消息及时告知他是个功劳,但这只能算通风报信,功劳不算大,而且算不上真正的军功。对此,可以赏赐财帛,却难以授予官爵。但若临阵作战就不同,那可是不折不扣的军功,即便李潜现在没有军职,也不是府兵,只要他马真认可,这军功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具体参考三国演义中刘关张招兵买马主动剿灭黄巾军一事)。有了军功,赏赐官爵就顺理成章了。
马真道:“既然李公子坚持,那就请李公子多费心了。”
李潜躬身道:“在下定然不会辜负将军的期望。”
不多时,陈司马与曹校尉来到。曹校尉看上去年约四十,身材矮胖,满脸胡子拉茬,粗一看觉得是个粗豪之辈,只是两只小眼睛却异常灵活,让人觉得他是个很有心计的人。
曹校尉来到厅堂,单膝跪地拜道:“末将曹元炳拜见将军。”
马真道:“曹校尉,本官命你精选五百府兵,多备箭矢,埋伏在本府附近,待突厥死士攻本府时,你同府中护卫将其一网打尽!”
先前陈司马在来的路上已经将事情的大概告诉了曹校尉,故而曹校尉并未有任何疑惑,回道:“末将遵令。”
马真道:“陈司马,李公子文武全才,熟知突厥死士的情况,官仓那边本官请李公子坐镇,你要听一切从李公子的命令。”
李潜连声说不敢当,一切还需借助陈司马。陈司马虽然心有不满,但也无奈,只得遵令。
等陈司马退下,李潜见马真无话,便道:“马将军,您的安危关系重大,在下想让师弟留在您身边,您看如何?”说着,便向牛弼使了个眼色。
牛弼会意,起身来到马真面前躬身行礼。马真刚才看到牛弼与马三奎站在一起,比马三奎还要威猛一些,心中早就暗自惊讶。这也难怪,此时世人的身材普遍不高,象牛弼这种身材实属凤毛麟角。若是远看,还不觉得震撼,但真有个如此高大魁伟的人站在自己面前时,任何人都会吃惊,马真自然也不例外。他急忙走到牛弼身旁,扶起他,惊讶地上下打量。
李潜见他惊讶,趁机道:“这是在下的师弟,姓牛名弼,草字辅国,练得一身好武艺,特别是箭法超群,能开四石硬弓。”
听到李潜如是说,众人都愣住了。能开三石弓的人在军中还有一些,但能开四石弓的就凤毛麟角少的可怜,至于能开五石硬弓的人,那是在传说中才存在的牛人。所以,马真听到牛弼能开四石硬弓,立刻大喜,道:“牛壮士真能开四石弓?”
牛弼肯定地点点头。暗忖,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嘛。
马真立刻吩咐,“来人,去府库取一张四石硬弓来。”
一名亲兵领命立刻快步奔出去。不多时,亲兵举着一张铁胎弓回来。牛弼接过弓屈指轻轻拨了一下弓弦。“嗡”一声,弓弦发出轻颤。牛弼满意地点点头,屈指勾住弓弦,双腿略分与肩同宽,双臂骤然发力。“吱”一声,四石铁胎弓被拉成满月。
马真等人立刻目瞪口呆。而李潜、马三奎和谢志成早就见识过牛弼的神力,自然见怪不怪。
牛弼松开弓弦,“砰”一声弦响将众人惊醒。马真回过神来,立刻心中狂喜。暗忖,这下可真捞到宝了。战场上什么最重要?神箭手!一个好的神箭手甚至可以决定一场战役的胜败。能开四石强弓的神箭手完全可以在敌人的弓箭射程之外一箭射杀指挥的将领。即便没有机会射杀主将,在敌人的弓箭射程外射杀冲锋的骑兵对敌人也是极大的威慑!
马真急切的问道:“牛公子可否展示下箭法?”
牛弼点点头,道:“正有此意。”
马真忙道:“诸位请随我来。”说着拉着牛弼的胳膊就向外走。
将军府后院就是校场。到了校场,马真指着一百步外的箭靶,道:“牛公子,就射那个靶子吧。”
牛弼看了看,摇摇头。
马真一愣,暗忖,莫非心里没底?还是只有一身力气,箭法其实不行?他正待吩咐亲兵将靶子摆近一些,却听牛弼道:“靶子太近了,这箭射上去非将靶子射碎不可。”
马真暗暗惊讶,道:“无妨,请牛公子射就是。”
牛弼无奈,从亲兵手里接过铁胎弓专用的长箭,看也不看,直接开弓便射。众人正惊讶他为何也不瞄准,却见那箭已射中靶子,远远的传来“啪”一声,靶子中间的红心已经变成了大窟窿。
牛弼这一箭无论力道还是准头却超出了马真的想象。马真被震的目瞪口呆。马真知道这些箭靶都是用上好的胡杨木做成,光木头就厚半尺,外面又缠了一层草绳,牛弼这一箭能将靶子的红心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