块、尘土娑娑直落。马三奎一拳落空,见李潜矮身,立刻屈肘锤向李潜的后背。李潜顾不得被掉落的尘土搞的灰头土脸,侧身钻到马三奎肋下,使出一个“铁肩靠”将马三奎撞开。
虽然李潜将马三奎撞开,但马三奎的肘锤已经落下,正中李潜的肩膀。李潜右肩感到又疼又麻,他立刻运转内力,疏通肩部经脉,消除肩膀的疼麻。马三奎被李潜的“铁肩靠”撞退三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觉被李潜撞到到右胸疼痛无比,每次呼吸,肺里仿佛针扎一般。
马三奎深呼吸几次,感觉肺里的针刺感减轻许多,便强自站起来,叹道:“没想到李兄弟年纪轻轻,一身功夫如此了得。我马三奎自认不如你。我输了。”
李潜运气几周,感觉肩膀疼麻感大减,便停止运气,道:“马三哥拿得起放得下果然豪爽。小弟佩服。”
一声三哥让马三奎心里感觉好多了。他苦笑道:“什么拿得起放得下,不如你就是不如你,拳头不硬,嘴再硬有什么用?”
李潜笑道:“小弟不过是用了些取巧的功夫,若说拳法,自然比不过三哥拳法精湛。”
马三奎摆摆手,殷红地面色渐渐消退,道:“不论什么功夫,能赢就是好功夫。若论拳法刚猛,我马三奎自认不如牛兄弟。”
李潜见他面色有些苍白,连忙上前道:“马三哥别动。小弟略通医术,若三哥信得过小弟,小弟愿为三哥疗伤。”
马三奎迟疑片刻,道:“怎敢麻烦李兄弟。”
李潜站在马三奎身侧,伸出双手贴在马三奎右肺前后,默运内力在他右胸和右背按摩。约摸一炷香功夫,李潜用力拍在马三奎背后,马三奎突然张口,吐出一口暗红色的血,再呼吸时感觉顺畅了许多。
马三奎向李潜拱手道:“多谢李兄弟。”
李潜道:“三哥折煞小弟。小弟刚才不知轻重,打伤了三哥,小弟心中甚是不安。”
马三奎坦然道:“比武切磋,受伤在所难免。刚才我不是也打伤了兄弟你吗?”
李潜点点头道:“三哥说的是。只是三哥伤在内腑,还需调养些时日,这段时间不要与别人动手。一会我写个方子,请进城的兄弟按方子把药抓来。”
马三奎毫不在乎的摆摆手,“些许小伤,没什么大碍,还抓什么药,休息几日就没事了。”
李潜拉住他的胳膊正色道:“三哥此言差矣。小弟刚才就看出三哥练的乃是强横的外门功夫。这种功夫虽威力很大,但对内腑损伤也大。现在三哥正值壮年,身体强健,内腑的损伤难以察觉,加上受了伤也不治疗,总是硬抗的过去。积年累月之下内腑伤害越来越大,到三哥年老时,血气不足,身体便会急剧衰弱,百病丛生,苦不堪言。”
马三奎惊讶地望着他,道:“有这么严重。”
李潜郑重地点点头,道:“小弟绝非危言耸听。”
马三奎思忖片刻,道:“不知兄弟有什么好办法?”
李潜道:“请三哥坐下。小弟给你把把脉。”
马三奎依言坐到炕上,伸出手来。李潜仔细为他把了脉,沉吟许久,道:“哪位兄弟辛苦一下,去取纸笔来。”
早有驿丁快步跑出去,不多时带来了纸笔。
李潜写了一个调理内腑的方子,递给马三奎道:“按照此方连服一个月。然后每半年服一次,每次服十天,大约三年即可无恙。”
马三奎接过方子,连连道谢。
李潜客气两句,起身正要走,却被马三奎叫住。
李潜见马三奎面色微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刚才那个……打赌的事……我手头紧……没那么多……”
李潜恍然,笑道:“刚才不过小弟与三哥是开个玩笑,三哥何必当真?”
马三奎正色道:“岂能是玩笑。输了就是输了,我马三奎愿赌服输,从不赖账。只是我一时没钱,还请兄弟宽限些时日。”
李潜望着他,见他满脸真诚,道:“就冲三哥言出必行这一点,小弟就愿交三哥这个朋友。不知三哥可愿意?”
马三奎点点头,“那三哥就高攀了。”
“好。痛快。”李潜握着马三奎的手笑道:“本来今日定要与三哥痛饮一场,只是三哥有伤在身,不便饮酒。改日,等三哥恢复了,小弟做东,与三哥还有诸位兄弟好好喝几杯。”
众人听了无比欢喜,连声称赞。
李潜道:“三哥,既然你我是朋友,朋友有通财之义,先前的事,就此作罢如何?”
马三奎知道这是李潜给他台阶下,心中感动,道:“兄弟如此仗义,让我说什么好?以后兄弟若有差遣,我马三奎在所不辞。”
“那小弟就先谢过三哥了。三哥你且休息,小弟告辞了。”
李潜辞别了马三奎等人,继续到其他地方转转。牛弼将飞钱还给李潜,李潜收了放入怀中,问道:“辅国,你可清楚马三奎的底细?”
第八十六章 谢志成
牛弼道:“知道一点。听说他是附近的马家村人。少年时曾拜一位高手为师,学了一身横练功夫,在这一带颇有名气。后来当了府兵,受到当时凉州折冲府马校尉的赏识。只是,他性格直爽,脾气火爆,因在军营与他人斗殴,失手将人打死。马校尉替他走了很多门路才保住他的性命,判了个流放之刑。六年前大赦天下时才回来。他回来后,本来有很多商队都请他当护卫,只是他家中还有母亲妻儿,他不愿远行,才在马校尉的安排下到驿站当了驿卒。”
李潜听了眉头微皱,问道:“你可知那马校尉叫什么名字?现任何职?”
牛弼摇头。
李潜继续问道:“你当时与他怎么比的?”
牛弼笑道:“没你这么精彩。当时只说比谁的拳头硬,他打我三拳,我每次都和他对拳。三拳过后,他承认我的拳头比他硬。”
李潜听了差点吐血。他揉着依然有些酸麻的肩膀道:“他的功夫不比你差,我还正纳闷你是怎么能赢他呢,原来你才是取巧赢的。你这个家伙,拳头硬的跟铁疙瘩似的,他当然比不过你了。”
牛弼咧嘴一笑。他自幼被他老爹泡在药水里,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外门横练功夫已经大成。更加上他老爹又传了他吐纳之法,内功虽比不上李潜,但内外兼修之下,倒不虞会象马三奎那样只练外不练内,到了晚年落个百病缠身苦不堪言的结果。
李潜从小也被“老变态”师父在药水里泡过,不过,他主要还是修内功,外功比牛弼要差的多。所以,马三奎见到牛弼,只对了三拳就知道牛弼的外功比他强,他就没再比下去。而见到李潜后,感觉李潜的外功应该不怎样,加上李潜的表现实在有些嚣张,这才要和李潜大比一场。可他没想到李潜是练内功的。起初李潜与马三奎比试时,始终控制着内力,最后李潜使出那招“铁肩靠”时,没控制住内力,这才一靠之下伤了马三奎的肺。李潜心中不安,才与马三奎讲和,并给他写了方子让他好生调养。
两人走到前院,看到院子西侧的马廊里四五名驿丁正在铡草喂马,院子东侧是一排排供过往旅客住宿的客舍。前面三排都是三幢一排,每幢三间的大通间,供脚夫、马夫住宿。后面两排是一间一间的单间,供有七品以下官员或持有官府颁发的券、箭、牌的驿使或官员亲眷居住。最后几排是供过往中级官员居住的客舍,每套三到五间不等,各自独立成院。在后院还有两栋独立的院子,毗邻小花园,乃是供过往高级官员居住的客舍。
牛弼带着李潜向正在铡草喂马的驿丁打了招呼,便绕过马廊进了西跨院。跨院不大,位于驿站的西南角,里面只有三间房子。一间房子供值守的人休息用,驿站的人称之为值守房。一间房子是个小厨房,里面永远有用温水温着的菜肴,好方便来往有紧急任务的驿卒吃饭。还有一间是茅厕。穿过值守人员休息的房子,外面就是李潜先前在驿站外看到的木棚。
牛弼带着李潜来到值守房,见谢志成正和三名驿卒闲聊。见牛弼和李潜进来,四人连忙站起来。
谢志成满脸堆笑道:“牛兄弟,什么时候回来的?”
“晌午就回来了。正好陪老师和大哥吃了顿晌午饭。这位是我大哥,姓李名潜,也是老师的弟子,以后跟大伙一个锅里吃饭。这不,我特地带他四处转转,认识一下大伙。”
李潜微笑道:“先前已见过谢班头。”
谢志成拱手道:“小的家中排行老四,公子您叫我谢老四就成。先前小的以为李公子是兰州来的驿使,多有怠慢,还望李公子多多包涵。”
李潜也拱手道:“谢班头太客气,以后还请谢班头多多照顾。”
谢志成连连摆手,“不敢,不敢。两位请坐。”早有驿卒搬来胡凳,两人谦让两句便坐下。
谢志成向李潜介绍了其他三个驿卒,分别是谢二狗,谢小山,孙拴柱。众人见过礼后,谢二狗和孙拴柱推说有事,离开了。
谢志成坐在一旁,神色拘谨,许久没说话。谢小山站在他身旁也不开口。
见场面有些尴尬,李潜便找话题道:“谢班头,胜方驿里有几个班头?”
谢志成道:“一共两个,一个是小的,一个是马三奎。”
“平日里大家都忙些什么?”
“现在这时节主要是招呼来往的商旅,事不多,也没什么可忙的。每天要做的就是把信送到下个驿站,两个兄弟去办就行了。再加上其他公文,三五个兄弟就可以忙过来。”谢志成顿了顿,道:“到了秋天就忙了,每天都得出去十多个兄弟送信。有时候公文来往频繁,十多个兄弟都打不开辙。”
李潜点点头,道:“看谢班头身高臂长,功夫应该不错吧?”
谢志成连连摇头,“小的只会点唬人的把式,哪有什么真功夫。倒是马班头功夫不错,在我们这一带颇有名气。”
李潜不信。他早从谢志成的身形举止中判断出他功夫不在马三奎之下,甚至有过之。李潜暗自惊讶,怎么胜方驿的两个班头都有这么高的身手?是巧合吗?
李潜试探道:“马三哥的功夫确实了得。刚才小第还与他切磋了几招,交了个朋友。”
谢志成连连点头,“李公子说的对。马三奎的功夫的确了得,加上他性情直爽,讲义气,爱交朋友,在我们在一带是出了名的。”
李潜继续试探道:“马三哥是班头,你也是班头,想来谢班头的功夫也和马三哥一样好了?小弟想和谢班头切磋切磋,如何?”
谢志成色变,站起来连连摆手道:“这个使不得,小的不过会点三脚猫的功夫,如何是李公子的对手?”旁边的谢小山面色一变,似乎有些不满。
李潜看在眼里,道:“小山兄弟,你觉得谢班头功夫如何?”
谢志成刚要制止谢小山,却不料谢小山面露自豪之色,道:“我四叔的大名在这方圆百十里有谁不知道?就连马班头都对四叔客客气气的,见面叫声四哥。”
“小山你给我闭嘴。”谢志成厉声喝止道,“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说完转向李潜陪笑道:“小孩子不懂事,胡言乱语,李公子切莫当真。”
谢拴柱撅着嘴,争辩道:“我说的是事实嘛。”
谢志成伸手扭住了谢小山的耳朵,喝道:“你还胡言乱语,给我滚到外面看马去。”
谢小山满脸委屈地嘟哝两句,又被谢志成踢了一脚,这才愤愤不平的出去看马去了。
李潜道:“看来谢班头还是信不过我,对我有戒心啊。”
谢志成拱手道:“李公子多心了。不是小的不愿承认,实在是小的胆子小,吓怕了。”
李潜来了兴趣,道:“这会功夫与胆子小还什么联系?莫非谢班头惹了大麻烦,不敢暴露?”
谢志成摇头道:“那倒不是。若是李公子有兴趣,小的说与公子听听倒也无妨。”
“谢班头请说。”
谢志成坐下,轻声道:“小的年轻时也习武,而且好勇斗狠,在这一带也有些恶名。后来当了府兵,被选入虎贲部。”
听到这里李潜心跳急剧加速。虎贲部,不正是虎贲军的前身吗?看谢志成的年纪,他应该认识“老变态”师父。
谢志成没注意到李潜的变化,继续道:“进了虎贲部,小的觉着自己功夫不错,怎么的也能当个小官吧?常言道,夜郎自大,坐井观天。当时,小的就是那样子。小的进了虎贲部,就被老兵们给了个下马威。一个队正就把小的打了个落花流水。小的这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从那以后,小的就收了狂妄,安心当个小卒。过了一年,虎贲部改为虎贲军。后来,小的追随李校尉,就是现在的武威公参加了千里奔袭突厥汗帐一战。小的原本心想自己功夫不弱,人也胆大,只要上了战场杀敌立功还不是小事一桩?没想到……”
若是李潜没听“老变态”师父讲过,听到谢志成说到这里,一定会想千里奔袭失败了,可他知道这次行动的结果,才觉得更加纳闷。虎贲军参加千里奔袭而且能够活下来的,后来都升了官,成为现在威震西域赫赫有名的虎贲军的骨干,为什么谢志成会出现在这里?
“没想到上了战场,小的才发现,原来无论功夫多高,在战场上也占不了多大的便宜。面对密如飞蝗般的长箭,林立的铁矛和密密麻麻的雪亮弯刀,功夫再高也无济于事。看着袍泽被乱刀分尸,被射成刺猬,被铁矛捅的跟筛子一样,看着半空中被砍飞的人头和残肢断臂,看着被战马踩踏成烂泥的身体,看着满地血肉模糊的残尸,看着满地的鲜血,白色的脑浆和灰色的肠子,听到一声声撕心裂肺震天彻底的惨叫声和杀喊声,小的当时就吓懵了,根本不知道该干什么。”
李潜杀过人,也见过人体的内脏、血肉、残肢和脑浆,但听着谢志成讲述,脑中想象着当时的景象,仍令他依然心悸不已。
“当时,我在干什么我到现在都不记得。只记得有个突厥人骑马向我冲过来,弯刀对着我的脖子砍下来。我浑身没有一丝力气,也根本反应不过来,不知如何躲闪,也不知如何挡下那一刀,只能瘫软在马上,任凭战马带着我向那柄弯刀冲过去。看着已经到了眼前的弯刀,我已经绝望了。这时一只箭擦着我的耳边飞过,射中正要砍我的突厥人的额头,那突厥人栽倒在地,很快被踩成烂泥。我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吓的我出了一身冷汗,衣服全部湿透,但这也让我清醒过来。我不知道是谁救了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心要救我,这个突厥人的死突然让我醒悟,身处战场,除了杀敌没有任何选择。明白了这一点,我感觉自己好像从噩梦中惊醒一样,一下子摆脱了那种无力感。我用力挥舞着刀,向突厥人冲杀过去。那一战,我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劈出多少刀,我只记得到最后我累坏了,胳膊似乎完全没有知觉,根本抬不起来,就连战马也跑不动了,直接倒毙在地。我从马背跌落下来,当时就晕了过去。等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还在死人堆里,而我的同伴早已不知去向。”
听到这李潜才恍然,为什么谢志成没升官,也没在虎贲军。原来他与组织失去了联系。只是,他为什么后来没有去寻找虎贲军呢?
第八十七章 遇到麻烦
谢志成叹了口气,继续讲道:“等我恢复了力气,先吃了点东西,又收集了些干净的干粮,在战场上找了几匹失散的战马就独自上路了。可该怎么走呢?茫茫草原,无论走到哪里都感觉一个模样,我又不认识路,也没有地图。思忖许久,我决定一直向南走。这是个笨法子,不过总能走出去。好在那些天,天气晴朗,我根据日出日落来辨别方向,就这样一直走了十多天,干粮都吃光,连马也杀了三匹才走出草原,那时我才发现自己到了夏州地界。从草原出来后,我原本想去找虎贲部的。可那一战给我留下的印象太深刻,每天晚上我都从噩梦中惊醒,吓出一身冷汗,我觉的自己特别疲惫,恨不得就躺下等死算了。只是那时我还在草原上,如果不是走出草原的心念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