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大堂,那肥猪婆立刻泪流满面,哭哭啼啼地鬼嚎道:“叔叔,您可得为侄女做主哇……”
“啪!”一声惊堂木响,糟老头怒骂道:“公堂之上只有官与民,没有亲戚。”
肥猪婆见自己演错了角色,急忙一抹泪水,将一张胖脸抹的花里胡哨,改口道:“青天大老爷,您可得为民女做主啊。”
糟老头脸色稍缓,道:“你要状告何人?所为何事,且与本官细细说来。”
第五十二章 送人情
肥猪婆立刻瞪起鸳鸯眼,指着李潜道:“民女乃是静雅苑的掌柜吕氏,要状告这厮强抢民女所买的女奴,还将民女踢伤。”
“女奴在哪里?”
肥猪婆一指那胡女,道:“就是她。”
糟老头子看了眼站在李潜背后的胡女,立刻两眼放光。虽然李潜已经给那胡女一件长袍蔽身,但无奈她的身材实在太好了,宽松的长袍依然遮不住凹凸有致的曲线,反倒平添了许多犹抱琵琶半遮面般的诱惑,将那糟老头迷的不知所以,恨不得立刻扑过去将她搂在怀里,肆意玩弄。
过了好一会,旁边的张捕头瞧出不对劲,连忙用力咳了一声。
糟老头惊醒,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肃容,悄悄抹去嘴角的口水,对肥猪婆道:“你说她是你买的女奴,可有证据?”嘴里说着,眼神仍忍不住向那胡女望去。
肥猪婆看到他的反应,心中暗叫不好。她太了解她这叔叔的禀性了。虽年过六十,仍色心不死,年初还刚刚娶了一名十六岁的少女做第七房小妾。此刻被他见到了这胡女,纵然能告赢官司,恐怕这胡女也得被夺走。这胡女可是她的摇钱树,以后静雅苑的生意全靠这胡女了。肥猪婆地心在滴血。不过,当看到李潜一付准备看好戏的样子,肥猪婆登时大怒,暗忖,即便便宜了叔叔,也要整死你这个小混蛋。于是肥猪婆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双手举起道:“有卖身契为证。”
早有张捕头接过卖身契向糟老头奉上,糟老头拿着被肥猪婆的体臭熏了个透彻的卖身契,忍不住捏着鼻子,低声道:“这什么怪味?”
肥猪婆听了,脸色顿成猪肝色。
糟老头草草看了一遍卖身契,便远远地仍到几案的角落,道:“既有证据,本官自然会为你做主。”他转向李潜,看到李潜衣衫华贵,英俊不凡,心中暗暗加了小心。虽然他是七品县令,但这芝麻大的官实在没多大份量,不要说达官显贵云集的西京,单就在这兰州城,他惹不起的人就多了去了。
看了片刻,糟老头开口道:“你是何人,为何要强抢他人的女奴?还敢将苦主踢伤?”
李潜拱手道:“大人,在下何时曾强抢他人女奴?又踢伤了谁?”
糟老头一指胡女,“那女奴此刻就在你身侧,你还敢说没抢?至于苦主踢伤没有,稍后自会给她验伤。”
李潜朗声道:“说到这女子,在下正要向大人告状。”
“哦?你状告何人?所告何事?”
“在下状告静雅苑老板及一干仆役无端扣留鞭打外国使节,使大楚蒙羞,恳请大人禀公明断,将这等十恶不赦之辈绳之以法。”
虽然糟老头事先已知道此中缘由,早就拿定了要帮亲不帮理的念头,但出来一见李潜和那胡女,心中又泛起嘀咕。李潜自不必说,衣衫华贵,气度不凡,怎么看都象世家公子。而那胡女也是落落大方,并不惧怯,一看就知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绝非普通女子。若事情真的象李潜所说,那麻烦可就大了。
糟老头思忖片刻,道:“那女子,你姓甚名谁?家居何处?”
胡女走到李潜身侧,向糟老头微微点了点头道:“我叫碧姬丝,乃是康居国公主。”她说的极为缓慢,听起来倒也有五六分中原口音,众人听着并不费劲。
糟老头一听,心中暗惊,道:“可有证据?”
碧姬丝道:“有。但叫她(她一指肥猪婆)扣下了。”
糟老头子一听,心中大喜,厉声道:“那就是没证据了?啪!”他一拍惊堂木,“大胆胡女,竟敢冒充康居公主招摇撞骗,来人,给我押起来。”
碧姬丝一听,立刻望向李潜,眼神有些慌乱。两旁衙役刚要动手,李潜轻喝一声:“慢。”
糟老头看了看李潜,“你是何方神圣,竟敢阻挠本官办案?来人……”
李潜看到这糟老头蓄意袒护肥猪婆,根本不仔细查案,心中早起杀机。按照李潜原本的计划,若此地吏治不清,则杀了县令和肥猪婆,与牛弼一起在兰州闹个天翻地覆,然后趁乱出城。他自信凭他二人的功夫,杀出兰州城还不是难事。但就在下定决心的一瞬间,他脑海中无端浮现出公孙恒的样子。当在武都,公孙恒留下了深刻印象。公孙恒做事虽然强势,但却遵守规矩,并未倚仗门阀势力对四海商号用强,甚至还帮紫澜挡了田究的威胁。这让李潜对他有点好感,所以,李潜不打算用最直接的办法来处理此事。
“慢。”李潜一声大喝,将众人惊住,然后他施施然向糟老头拱手道:“刚才大人问在下是何方神圣,说来惭愧,在下乃无名小卒,姓名就不说了,怕污了您的尊耳。此次,在下只是路过兰州,恰逢其事。”
这话落到糟老头耳朵里,立刻给了他一个错觉,以为李潜要将自己洗脱出来。糟老头不由得心中大喜。暗忖,刚才看他一身华贵,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害得自己担心不已。搞了半天原来就是个外表光鲜的烂橘子,自己虎躯一震,他就吓软了。只要将碍眼的家伙服软,那漂亮的小美人还能飞出自己手心?糟老头打定主意,刚要抬起惊堂木,准备一拍惊堂木打断他的话,然后让人抓了扔进监牢再慢慢整死他,却听李潜慢声细语地说:“不过,在下与公孙二公子有一面之缘。”
糟老头吓的打了个哆嗦,手中的惊堂木掉在地上。糟老头自然省的,所谓一面之缘并非只是见过一面。这里面的道道可深了。大多数时候,一面之缘指的是两人虽然认识不久,但关系却非同一般。若真的只是见过一次,交情泛泛,一般的说法是“虽见过一面,却并无深交”。所以,他瞪大眼睛望着李潜再次确认道:“你认识公孙二公子?”这认识二字也大有讲究,认识乃是熟识之意,并非只是认得。
李潜点点头,“当然。前些日子在武都曾与二公子把酒言欢。”
糟老头看他说的理直气壮,不禁心虚了。公孙恒前些日子去了武都,他是知道的。但他见什么人,糟老头的却无从知道。他心中暗自嘀咕,这小子说的是真的吗?他怎么会认识二公子呢?若真如他所说,这事情可就棘手了。
糟老头想了半天,道:“你们且在大堂等候,本官自有分晓。”说完,他示意张捕头跟他进去。等入了二堂,他低声吩咐张捕头立刻去二公子府邸查证此事。
张捕头领命,连忙骑了快马向城东的二公子府邸奔驰而去。
公孙恒卧在榻上,身上盖着厚丝被,脸色带着病态的红晕,正在听一旁一位二十许的青年文士汇报情况。
“刚才金城县衙派人来报,说有位与您在武都有一面之缘的年轻人牵扯到一桩案子里,此刻正在县衙过堂。”青年说完望着公孙恒。
公孙恒听了起先没在意,略略点头便不再言语。青年见状以为他对此并不重视,刚想招手叫过侍女,将县衙的人回了。孰料,公孙恒思忖片刻后,眼中突然闪过一道精光,急声追问道:“可曾派人打探过那人什么模样?”
青年早就做足了功课,仔细将李潜的相貌描述了一遍。
公孙恒听了默不作声,好一会才道:“他牵扯到什么案子?”
青年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那胡女的身份查证了吗?”
“已经查证了。三日前,来了一拨西域的客人就住在望月楼,他们出手阔绰,衣衫华美,马匹乃是西域顶级好马,所用器具都极为精致,似乎很有来头。只是这几日他们在兰州城乱窜,好像再找些什么。”
“静雅苑那边呢?”
“静雅苑那边昨日的确多了胡女。有人曾听老板说,那是来自西域的舞姬。”
公孙恒略为沉吟,问:“卓如,你怎么看?”
被公孙恒称作“卓如”的青年道:“在下认为,那胡女即便不是康居公主,也定然大有来头。只是涉世未深,被静雅苑的老板诓骗。”
公孙恒略微点头,道:“他此举,你怎么认为?”
青年转念间便明白了“他”指的是谁,道:“他应该是碰巧遇到此事,原本不想惊动公子,故而去了官衙告状,但现在形势不利,他不得已才抬出公子的名头。想来,他是有求于公子。”
公孙恒听了,轻轻摇头,“卓如,你大错特错了。”
青年一愣,迷惑的望着公孙恒。
“他根本不是有求于我,而是向我示好,送给我个大人情。”
青年惊讶不已,事情明显是“他”抬出公孙恒的名头,意图赢得这场官司,公孙恒怎么还是“他”是示好之举?
公孙恒示意青年将他扶起来。青年上前仔细扶着公孙恒坐起来。公孙恒坐定,努力喘息几次道:“你没见过他,不知道他的脾气。我虽只见过他一面,却知他是个杀气冲天快意恩仇的豪杰。当日在武都,田究被他的杀气吓的跌坐在地,连我都被吓了一跳。似他这种脾性,若认定吕彰断案不公,早就一刀杀之,然后杀出县衙,扬长而去。怎会费这么多周折以我的名头来压吕彰?”
青年难以置信地望着公孙恒。他知道二公子看人看事一向极准,但这次二公子所说的却着实让他难以相信。
公孙恒费力的喘息几口,继续道:“若他杀了人,必然引起兰州城大乱。封闭城门搜捕凶手乃是必然之举。且不论能否抓的住他,只说此刻乃是走西域的黄金时节,每天不知有多数商旅要从兰州通过,这一关闭城门,我们的损失难以估计。”
青年恍然大悟。现在每天从兰州路过的商队不下百支,仅收入城税一项,每日可得万贯,这还不包括这些商旅在兰州吃住带来的利益。若真的关闭城门,经济损失极大。
公孙恒继续道:“银钱损失尚在其次,若真的封闭城门搜捕凶手,必然闹的兰州城鸡飞狗跳人心惶惶,传扬出去对我公孙阀极为不利。所以,我才说他此举是向我送了个大人情。”
青年点点头,对此甚为赞同,道:“那该如何处置?”
第五十三章 投桃报李
公孙恒悠然道:“既然他送了个大人情,我又怎么能不投桃报李呢。吕彰年老昏愦,贪钱好色,乃一老朽昏官,阀主早知其劣行,只是念他鞍前马后追随多年,才不忍下重手惩治。现在,他银钱也捞了不少,美妾听说都娶了七个了,也该知足了,早些回家陪妻妾才是最好的归宿。至于那静雅苑,哼。”
青年立刻明白了公孙恒的意思。
“卓如,你亲自走一趟,请宋大人(兰州郡守)出面善后。若那胡女真是公主,则派人好生招待,择日报知阀主。若不是,则随她去。另外,你带我的名刺,请他过府一叙。”
青年点点头,招手叫了侍女,仔细交代她们精心伺奉二公子,便向公孙恒告辞。
金城县令吕彰(糟老头)正在焦急地等待张捕头的回讯。可等了足有半个时辰,天色都黑了,也没等来张捕头,却等来了兰州郡守宋大人。听到下人传报后,吕彰立刻率领衙门众人在大门恭敬地迎接,孰料,宋大人根本不理会他的盛情,直接来到大堂上坐下,抽出一支判签冷声道:“查,静雅苑老板吕氏及一干仆役无端扣押鞭打外国贵宾,着,金城县即刻将其逮捕入狱详加审问。”判签掷下,除了李潜所有人面面相觑。
“啪!”一声惊堂木响,宋大人官威十足地喝道:“还不动手?”
三班衙役立刻上前将早已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肥猪婆和那个作证的青衣仆役按住,扣上枷锁铁镣,带下堂去。
宋大人再次抽出一支判签,看了看浑身抖如筛糠的吕彰,冷笑一声,道:“查,金城县令吕彰,年老昏愦,断案不明,民怨甚重,着,革职查办,即日起,金城县丞暂代其职。”判签掷下,吕彰已软成烂泥,几名随宋大人来的郡守府差官上前架起他,剥了他的官袍,摘去官帽,将他推了出去。
办完这些,宋大人走下堂来,先向李潜点头打过招呼,然后满脸堆笑的向碧姬丝拱手道:“不知贵客到此,实为下官失职,让贵客受惊了,下官该死。下官已略备薄酒为贵客压惊,还请贵客务必赏光。”
碧姬丝还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愣愣地望着宋大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潜上前拱手道:“大人,碧姬丝公主受了惊吓情绪还未稳定下来,看来只能改日再赴约了。”
宋大人连连点头,“公子说的极是。是本官……是鄙人唐突。两位如有需要,派人知会一声,鄙人定然竭尽全力。鄙人告辞。”
说完,宋大人便离开了。大堂之上只剩下李潜和碧姬丝。
好半天,碧姬丝才反应过来,湛蓝色的双眸满是疑惑地望着李潜,似乎在问,“这是怎么回事?”
李潜望着她微微一笑,道:“你住在哪里?你的同伴应该着急了,赶紧回去吧。”
碧姬丝一愣,立刻想到自己失踪了一天多,跟自己来的人一定急坏了,连忙道:“我住望月楼。你能送我回去吗?”
李潜挠挠头,这望月楼在哪里?他根本就不知道啊,怎么送她回去?正无计可施时,大堂外走来一青年。
青年看到李潜,上前恭敬行礼道:“请恕在下冒昧。敢问可是公子与公孙二公子在武都有一面之缘?”
李潜听了走过去拱手道:“正是。”
青年再次行礼,“鄙人何岳,奉公孙二公子之命,请公子过府一叙。”说着,将手中的名刺递给李潜。
李潜接过异常华美的名刺,看了看,的确是公孙恒的,便道:“公孙二公子有命,怎敢不从。只是,碧姬丝公主倦了,要回望月楼休息,在下当先送公主回去。”
何岳点头称是,“这是自然,鄙人当为两位安排。”
李潜点点头,暗道,正合我意。遂拱手道:“如此,李潜谢过何先生了。”
何岳连忙还礼,“不敢当。此乃何某应尽的职责。两位请。”
李潜客套两句,便与碧姬丝随着何岳向县衙外走。
到了门外,李潜看到一辆非常宽大的黑色双驾马车停在路边,见三人出来,早有车夫拿出木凳放在车旁。
来到车前,何岳躬身道:“请公子登车。”
李潜笑道:“在下比较喜欢骑马,正好看看兰州的夜景。”说完,他转头对碧姬丝道:“碧姬丝公主请您上车。”
碧姬丝望了一眼李潜,见他并无任何暗示,便举步登上马车。
何岳躬身道:“请公子上马。”
李潜点点头,叫过牛弼。
看到牛弼,何岳微微有些惊讶。待他二人上马,何岳拱手道:“公子勿怪,鄙人不善骑马,亦不方便与公主同乘一车,只能先行一步,向二公子通禀。他们会带您和公主到望月楼。”
李潜拱手道:“劳烦何先生了,何先生请自便。在下送了碧姬丝公主便去赴约。”
辞别何岳,李潜跟在马车后面策马缓行,饶有兴趣的四下打量兰州的夜景。此刻虽然已经是上更时分,但街上依然人来人往,各地走西域的商人三五成群,进入街道两侧的酒肆、乐坊。酒肆乐坊里灯火辉煌,里面人声鼎沸,丝竹不断,煞是热闹。过了这段街道,乐坊没有了,酒肆也多以门脸简朴的小店为主,街上来往的多是短衣打扮的平民。这些人都是随着商队走西域的脚夫马夫仆役,他们也是三五成群的走进路边小店,要上几样简单粗陋的菜肴,大碗喝着寡酒,大声谈笑,说些以前走南闯北遇到的趣事见闻,倒也乐在其中。
看着他们,李潜心里泛起一股暖意。前世,他也经常和小雪一起到夜市上的小吃摊,点些可口的小吃,要两瓶啤酒,丝毫不在乎身边的嘈杂,开心地喝着啤酒,与小雪低声说些闲话,逗她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