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一,李潜回到肃州,立刻召集众人商议。
“时间定在初五四更时分,咱们所负责的是潜入金山关并在四更时控制住金山关北门,然后射出响箭。虎贲军听到响箭后即发动攻击。为策应虎贲军,咱们将同时攻打金山关南门外的突厥人大营。诸位还有什么想法吗?”李潜问道。
谢慎思道:“以咱们的力量攻打南门外的突厥人恐怕力量不足吧?”
突厥人在金山关南门外大营有兵力近两万人,若他们发现了肃州府兵,肯定不会放过。所以,谢慎思的问题得到了其他人的赞同。
李潜也点点头,道:“观省说的没错。若我们大张旗鼓的攻打,必然受到南门外突厥人的围攻。所以,我想与其事先大张旗鼓的攻打南门,不如来个突袭。先让虎贲军发起进攻,等突厥人乱起来,再大张旗鼓的攻打。一旦突厥人乱起来必然只顾着逃命,我们的压力就小的很多。到时候咱们可先放过一部分突厥人逃命,然后再以兵分两路,一路配合虎贲军清剿金山关残敌,一路对突厥人衔尾追击。”
谢慎思听了连连点头,道:“城中还有十二架投石车,可以派上用场。”
李潜大喜,道:“那就统统拉到突厥人的南门大营外。只是,各部谁来领军还需再议,诸位有何建议?”
第一九九章 抢活干
李潜的作战计划很明确,在兵力安排上也很明确。他将全部计划分作四部分,各有不同任务。第一部分是带领肃州豪杰潜入金山关伺机夺取北门。这个任务最危险也最重要。要求负责此项任务的将领,必须武功高强,心思细密才行。目前来看,能够胜任这份工作的只有两人,李潜和牛弼。第二部分是在虎贲军攻占金山关后配合他们肃清残敌。这部分压力不大,而且功劳不小,对于将领的要求也不高。第三部分负责对突厥溃兵衔尾追击。这部分没什么压力,简直就是在捡功劳。第四部分是坐镇肃州。这部分没压力,也没功劳。第二和第三部分还要在虎贲军进攻金山关时进攻南门处突厥大营。
众人都明白,仗打到现在,能获取战功的机会没多少了。也许这次是他们获取战功的最后一次机会。因此每个人心里都希望获取最大的功劳,但又怕别人说三道四,所以皆不敢主动要求承担最能获得战功的任务。
在座的分属于几个不同的派系。肃州府兵自成一体。驿军与洞庭山残部属于客军。虽然驿军与洞庭山残部现在都归李潜节制,但又有所不同。驿军是李潜一手组建的,是他最贴心的嫡系。洞庭山残部从编制上属于凉州军,李潜虽暂时节制,但以后必然得归还给田广。他们多得了功劳,驿军就少得功劳。这些事大家都明白,但大家都不愿主动说破,毕竟大家现在要同舟共济,闹出不合来对谁都没好处。所以,议事厅里在李潜询问之后突然陷入了沉寂。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说话。就连脾气火爆的牛弼与马三奎都不开口。
最后,是谢慎思打破了沉默。他道:“肃州经历了突厥人的数次猛攻,府兵损失巨大,已难以再战。我等(他指着曹元炳、赵振国、陈芳)也各个有伤再身,无法领兵,愿在肃州坐镇,静候佳音,为诸君庆功。不过,肃州可派部分还有战斗力的士卒和民夫协助攻打突厥大营。”
谢慎思如此说,分明是放弃获取功勋的机会了。因为从肃州这边来说,驿军与洞庭山残部在肃州最危难的时候出兵救援,于肃州有大恩。肃州府兵让功劳给他们理所应当。
谢慎思的表态刺激了周密和夏侯运。二人交换了个眼色,周密起身道:“我等丢关失地,惶惶如丧家之犬。若非李大人不弃,我等现在还困守洞庭山坐以待毙。我等最大的心愿是收复金山关,以赎丢关失地之罪。我等原配合虎贲军肃清金山关残敌。”
两人的表态将最好获取功勋的机会让给了驿军系的将领。李潜听了两人的表态,微微一笑,道:“怎么?看不起咱是怎的?难道你们觉得驿军这些人功劳少,想让他们找补找补?哈哈,你们啊,太小看他们了。牛校尉,你说说,你现在战功多少。”
牛弼嘿嘿一笑,道:“自从肃州伏击突厥死士开始,到现在咱已经累积斩敌过三百了。”
众人听了瞠目结舌。个人斩敌过三百,这简直就是个杀人机器!
“马校尉,你呢?”
马三奎对牛弼一脸的不服气,闷声道:“比不上牛弼这个家伙,才二百六十多。”
众人又吃了一惊。这个数字也非常骇人。
“谢志远校尉,你呢?”
谢志远盘算了片刻,道:“有一百六七吧。”
“延营正来的晚,有多少了?”
“五十多了。”
“秦校尉因为负责压阵,所以功劳不多。”
秦彝点点头道:“三十五个。”
李潜望着众人道:“至于本官,呵呵,比牛校尉少些,与马校尉不相上下。驿军上下累积斩敌已过三千。这些秦校尉那里有功劳簿可以查证。另外,还有十几个大皮袋子的突厥人的左耳为证。”其实,李潜所说的战果还打了埋伏。他现在光缴获的突厥战马就有四千多匹。当然,这其中有不少是捡便宜得来的。比如,解民乐县之围时,那些死在攻城时的突厥人的战马就被李潜不客气的据为己有。还有在解肃州之围时,那些死于攻城的突厥人的战马也被李潜占了大半。这些缴获的战马也属于军功。
谢慎思听了惊讶不已。他知道李潜从肃州只带走了四十多人,驿军组建之初也只有二百多人,后来才逐步扩张。不过到现在加上洞庭山残部的五百骑兵驿军也不过千人,但他们所取得的战功竟然有三千多,是自身数量的六倍!这种比例即便是现在的虎贲军也难以达到。也许,只有当年那支只有五千人的老虎贲军比得过他们。但这只是一场战争。而且他们还是在野外与突厥人作战,面对的是突厥人的精兵!若给李潜充足的空间发展,几年之后,谁敢说他们不能成为另外一支虎贲军?
李潜扫视了一眼众人,笑道:“本官的一贯原则是有肉大家吃,有功劳大家分。既然你们都不愿主动请缨,那本官就点将了。谢慎思、牛弼、马三奎、谢志成、陈芳。”
“末将在。”五人起身行礼。
“你们率骑兵负责追击突厥溃兵,务必要杀的他们永远记住这个教训。”
然而,出乎李潜意料的是,这五人竟然不领命。李潜不悦,道:“怎么,你们不愿听从本官派遣?”
牛弼拱手道:“大人,俗话说,好菜要压轴。你还是先分配下谁啃骨头吧。这些油水大的放到后面再分也不迟。”
其他人也纷纷道:“是啊,大人,先分派其他任务吧。”
见众人执意不肯领命,李潜也不好用强,只得道:“好吧。本官决定亲自率领肃州豪杰潜入金山关。”
此言一出,立刻遭到众人的一致反对。
谢慎思急切地道:“大人,主帅安危关系三军。现在肃州军民全部听命于大人,大人怎能如此冒险呢?末将不才,愿承担此任。”
牛弼摇头道:“谢大人,你的身体刚刚好转,不适合干这些爬高上低的勾当。还是我去吧。不是我夸口,论功夫我还拿的出手。”
马三奎冲牛弼哼了一声,道:“怎么,觉得我年纪大了,比不过你了?我怎么就不行了?”
周密打圆场道:“诸位大人,虽然你们的功夫末将拍马也赶不上,但末将熟悉环境,相信末将最适合。”
“谁说的,我看我最合适。”夏侯运也不甘落后。
“你们不成。还是我来吧。”牛弼一下子把所有人都否决了。引得众人群起而辩之。
他们正争辩的利害。一直坐在最末没有开口的延千胜突然站起来大声道:“诸位大人都不要争了。”众人停下争辩望着他,纷纷暗忖,这人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吧?参与争执的哪个是善茬?牛弼、马三奎、谢慎思就不说了,就连周密、夏侯运可都是掌兵多年的老行伍了。再说,他们哪个没有充分的理由?没看到找不到理由参与争论的谢志远和秦彝都不说话吗?
延千胜拱手道:“诸位大人,末将官职最小,原本不该出头。但末将知道关内的隐密,末将自信闭着眼睛也能在金山关内走上三圈而不让巡逻的突厥人发现。”
他如此一说,众人立刻惊讶地望着他。
李潜也倍感意外,道:“延营正,这是怎么回事?快说说看。”
延千胜道:“说来也简单。因为金山关是按照家父留下的图样建造的。督建金山关的正是家兄。当年家兄督建完金山关回到家中没几年便病死了,临终之前他留下了金山关的图纸,里面详细标注了金山关的几条秘密通道。如果通过这些秘密通道,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穿行到各个院落。”
周密倍感诧异,道:“末将在金山关呆了好几年,怎么没发现有秘密通道?也没听到过这方面的传言?”
延千胜道:“这些秘密通道原本是为了迅速调集各个院落的士卒所用。设计之初便已预留。家兄也只将此秘密告知了田国公。”
众人恍然大悟。如果田广知道,那么以他的个性,他也只会告诉田庆一个人。而因为通过秘密通道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穿行到各个院落,田庆为防止有人心怀不轨,伺机作乱危及自身,自然不会告诉其他人。在八月初九晚上,突厥人攻占金山关之前田庆便已离开,所以,那是这些秘密通道并未派上用场。自然其他人也不知道关内有秘密通道。
李潜大喜,道:“天助我也!好,延营正,你就随本官一同潜入金山关。你们都不许再争了。”
谢慎思急忙道:“可是……”
李潜摆摆手道:“观省的好意,本官心领。但潜入关中的任务关系重大,本官若不能亲往,着实不放心。观省放心,以本官的功夫加上有延营正相助,定然能马到成功。”
众人见他心意已决,便不再争执。
李潜继续道:“曹校尉、赵校尉你们两位伤势未愈,只能委屈你们在肃州坐镇了。”
曹元炳、赵振国年纪都已超过四十,守城的功劳已足以让他们晋升两级,加上身上有伤,也确实不便,于是便欣然领命。
“周密、夏侯运,你们率步卒负责配合虎贲军清剿金山关残敌。”这个安排对两人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末将领命!”
“谢慎思、牛弼、马三奎、谢志成、陈芳、秦彝你们负责带领骑兵追击突厥溃兵。”
谢慎思拱手道:“大人,末将曾指挥过投石车攻打金山关,末将想再次指挥投石车攻打南门外大营。至于追击之事,还请大人安排他人负责。”
李潜想了想,点头道:“就依谢校尉所言。等突厥人溃逃后,劳烦谢校尉指挥士卒配合周、夏侯二人肃清残敌。”
分配完任务,剩下的就是整编士卒。驿军、洞庭山府兵加上肃州府兵共抽出骑兵两千五百多人,牛弼等人每人带领五百人,剩下的府兵中,周密与夏侯运各率一千五百步卒负责配合虎贲军清剿金山关残敌。谢慎思则率领两千肃州府兵和三千民壮负责攻打南门大营。
整编、准备了四日,到二月初五晚上,天公作美,阴的利害,百步之内不辨人影。李潜带着大部队出了肃州。他们先是疾行数十里,在接近突厥人控制的区域后,人衔枚,马裹蹄,不打火把,摸黑一路小心翼翼避开突厥人的哨探,来到金山关南大营外。
约摸三更时分,李潜辞别众人带着延千胜、老许和肃州百余名豪杰,穿着黑衣,带着短兵器,趁着夜色悄悄摸进突厥人的大营。
第二〇〇章 夜袭金山关(一)
虽然已是半夜,但突厥人的大营却非常嘈杂。这是因为突厥军队中没有专门的军法官,全凭主将喜恶行事,要求的严一些,军纪就好一点,要求的松了,军纪就荡然无存。而前些日子的大败,让突厥各部将领精神沮丧,无心管束,所以这些突厥人早已懈怠,所有人都在自行其是。这倒方便了李潜等人。
李潜等人摸进突厥人的大营,举目望去,大营里的许多帐篷里都有亮光,里面传来阵阵呼喝声。而且还有许多突厥人或单身或几个成群四处蹒跚乱逛。李潜低声询问了老许,才知道原来这些突厥人正在聚众饮酒。那些蹒跚乱逛的是喝醉了的。
饮酒是突厥人根深蒂固的习惯。草原苦寒,特别是冬季,冷的利害,纵然身穿厚重的皮裘,在帐篷里围着火塘取暖,也无法完全抵御严寒,因此,饮酒御寒便是突厥人最常用的办法。突厥人几乎从吃奶开始就喝酒。
得知这一情况,李潜略一思忖,低声吩咐众人仔细搜寻那些没有动静的帐篷,如果发现里面有醉倒的突厥人,就顺手杀掉,剥掉他们的皮袍穿上,伪装成突厥人穿过大营。为了分辨敌友,李潜特地吩咐众人一定要在左臂上扎一根黑色布条。众人领命,三三两两各自散开,搜寻合适的目标。
不多时,老许等人回来,给李潜带了件皮袍换上。李潜接过皮袍,探头闻了闻,却差点没被皮袍上的刺鼻酒味,熏的吐出来。李潜强忍着恶心换了装束,然后与众人分散开,三五成群,勾肩搭背,踉踉跄跄地向前走。一路上,他们不知道遇到多少喝醉了的突厥人在营地里乱逛,还发现有的突厥人醉的利害,随便躺在地上就呼呼大睡。
看到这一幕,李潜暗自后悔。先前,他高估了突厥人。他原以为突厥人即便军纪废驰,但应有的警惕和基本的巡逻、防御措施还是有的。哪知道,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早知道这些突厥人的根本没有任何军纪可言,他们何必费这些周折?直接率兵打过来就是。
一路顺利穿过突厥营地,李潜悄悄摸到金山关外。借着朦胧的月色和关墙上的火盆火把,李潜发现金山关内的突厥人比关外大营里要严整的多。关墙上每一丈都有一名突厥人值守,而且不时还有一队突厥人定期巡视。看到这一幕,李潜暗自惊讶。金山关的突厥人为何会有如此严密的巡守措施?再者,既然金山关内的突厥人军纪良好,那关外大营的突厥人为何与之判若云泥?
其实,他哪里知道,金山关内的防御事务全部出自摩罗的手笔。金山关最早驻扎的五千突厥人原本是仆骨加德率领的仆骨部的精锐。后来屈力颉为了夺回摩罗手中的兵权,便以全力支持仆骨拖洛为仆骨加德报仇雪恨为由,将跟随他的几个小部族的战士抽调了五千人踢回金山关,替换了仆骨部的精锐,将他们交给仆骨拖洛统领着去攻打肃州。谁知仆骨拖洛屡战屡败,将仆骨部的两万精锐和一万思结部的精锐败坏的只剩下五千多人。在屈力颉忙着用南大营练兵,仆骨拖洛忙着攻打肃州时,摩罗悄无声息地收服了那些小部族的五千战士,将他们变成了自己的心腹。
摩罗在京城生活了近二十年。俗话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在京城生活了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之下,摩罗也学了不少东西,自然通晓一些军令军纪、巡守制度。加上这些战士已被他收服,指挥起来自然得心应手。至于关外大营里的那些乌合之众,他们来自不同的部族,各自成军互不统属,能聚在一处,完全靠着仆骨乞扎的威望。本来摩罗还是有机会将他们整合起来的,但当摩罗指挥他们进攻肃州大败之后,在这些人眼里,他根本就是坨屎,他们又如何会听从摩罗的命令?
李潜看明白了关墙上的情形,知道在突厥人如此严密的巡守状态下攀缘关墙潜入关内非常冒险,一定被突厥人发现,他们将前功尽弃。于是他转头向延千胜投去询问的眼色。
延千胜立刻明白了李潜所忧虑的是什么,上前低声道:“大人不必担忧,末将知道不远有一处山坡,虽然山势颇为陡峭,但只要有善于攀爬者上去,放下绳索,咱们就可进入关内。”
李潜立刻让延千胜带路。
延千胜带着众人小心避开关墙上突厥人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