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为主的念头,延千胜心理有些疙疙瘩瘩。只因为这些将门子弟一向眼高于顶,最是傲慢,难以交往。特别是能力出众的更是如此。不过,怎么说人家都率部阻击了突厥人,解了延家村之危,于情于理都得感谢一番。
延千胜叉手道:“在下延千胜,代延家村七百余口多谢大人援手之恩。”
李潜赶忙将他扶起,道:“本官李潜。杀突厥贼子乃是我驿军的本分,本官不敢居功。倒是适才见延壮士杀敌时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功夫果然了得,本官佩服。”
延千胜一见他如此谦和,心中的疙瘩少了一些,自谦道:“不过是些粗浅把式,入不得大人的法眼。不知大人可方便到村中稍作休息?”
李潜的确需要找个地方处理下伤者的善后,而且众人天不亮就出发,忙活了一大早,水米未进,也得找地方吃饭。既然延千胜有心邀请,那当然再好不过了。
“如此,就讨扰了。”
“大人请。”延千胜将李潜让到前面。
两人走了几步,延千胜忽然道:“冒昧问大人一句,您率领的部队为何叫驿军?而且还挑着驿字旗?”
李潜一笑,道:“因为我们几个原本就是胜方驿的驿卒。突厥人设计攻打肃州时,我们正好在肃州,机缘巧合粉碎了突厥人的阴谋。肃州守将马大人特派百名府兵送我们回驿站。后来甘州陷落,我们就考虑组织一支队伍打击突厥人,于是便在以肃州府兵和驿站的驿丁为基础,又召集了许多志同道合之士,组成了这支队伍。因为我们出身驿卒,所以队伍就索性驿军这个名字。”
延千胜一听,暗暗吃惊,他原以为李潜出身将门世家,不曾想却是驿卒出身。只是,一个驿卒怎么会穿正六品昭武校尉的衣甲?而且那肃州府兵又为何会听命于他?
李潜见他注意到自己的衣甲,笑道:“凉州牧田大人得知我们的功绩,特封在下为昭武校尉。”
延千胜听了更觉不可思议。普通人从白身提拔,那直接提拔到八品就不错了,而李潜却一下子升到正六品!这实在让人难以置信。若说他背后没有一点靠山,那绝对不可能。只是,他的靠山是谁?田广吗?不可能。现在田广正与突厥人交战,正是用人之际,象李潜这等功夫高强,通晓兵事的人才,他一定会留在军中效力,怎么会让他们深入到突厥人背后?
琢磨了半天延千胜也没理出头绪。他只得按捺住心中的不解,殷勤为李潜带路。
延千胜的大哥早已安排人协助驿军围剿四散的突厥逃兵,然后带领一帮村老在村口迎接。见李潜过来,他们纷纷上前施礼,李潜赶紧还礼。
延千胜介绍道:“这位便是驿军的李大人。这是我大哥延千军。”
延千军恭敬行礼地,道:“小老儿延千军代全村百姓多谢李大人。若非李大人仗义相助,只怕延家村上下难以保全。”
李潜上前携了延千军的手道:“老丈太客气了。本官杀敌乃是份内的事,当不起老丈如此大礼。”
众人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延千军将李潜让村里。一边走,李潜一边四处打量,发现村中的房屋布局错落有致,分布的很零散,每栋房屋之间的路都不是直线,而是七拐八折。看到这状况,李潜忽然想起了肃州天香居的布局来。
李潜来到村中最大的一个院落前,延千军躬身请李潜进去。李潜却停住脚步打量着四周房屋布局。他发现从这座院落向四周看,周围的房舍全都呈拱卫此院的阵式,遂道:“延老丈,贵村房舍的布局颇为独特,不知有何典故?”
延千军听了立刻小意地解释道:“小老儿的父亲曾追随武威公参加了收复西域的战役,后携带小老儿等迁居此地,因怀念那段戎马岁月,故而在构建房舍时按照军营的布局建造。”
经他这么一解释,李潜心中释然。先前他看到这些房舍的布局时就觉得隐隐有些熟悉,此刻再与记忆中的阵形图例一一比照,发现正如延千军所言,房舍是按照阵图建造。
“八卦阵。”李潜轻声念叨了一句,不想延千军立刻色变,道:“大人认得此阵?”
第一八一章 投靠
见延千军惊讶,李潜一笑,道:“这阵法源自周易,后经诸葛武侯改良,威力无比,以石为兵都能困住陆逊大军,天下战将谁不知晓此阵?只是,武侯之后此阵的演练运转之法已失传,大家只知此阵形态,却不知如何运转此阵。”
延千军亦叹息一声,道:“是啊,家父晚年也曾潜心推演此阵,只是才能有限,未能取得成效。”
李潜一愣,道:“恕在下冒昧,据在下所知,贵家应是源自西域吧?如何会识此阵图?”会说汉语识汉字的异族人不少,但能看得懂八阵图异族人却非常罕见,即便是汉人,没有高人指点,再加上自身长时间的学习熏陶,也断断不可能懂得布此阵。故而,李潜才有此问。
延千军点点头,道:“大人所言不差。鄙祖的确是西域胡人。只是家父小时家中惨变,家父孤身一人流落到肃州,在肃州幸得一户好心人收留,家父便在肃州生活了二十多年,说汉话,识汉字。后来突厥进攻肃州,收留家父的那户人家丧乱于兵灾,家父侥幸逃脱,千辛万苦回到部族。没多久适逢武威公收复西域,家父便举兵追随武威公攻打突厥。在攻打突厥时,家父发现武威公使用了一种奇特的排兵方法,攻时如雷霆,守时若磐石,往往能够以少胜多。家父很是好奇,便向武威公请教。武威公告诉家父,这种方法便是战阵。武威公还送给了家父一本书,让家父阅读。家父由此便对战阵无比痴迷。”
李潜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延千军突然醒悟过来,歉然道:“只顾说话,怠慢了贵客,还请大人恕罪。大人请。”
众人进了院子,到了大厅落座,奉茶。而后延千军派人协助驿军救治伤患,清扫战场,准备饭食。一应善后工作安置完毕,延千军才道:“敢问大人隶属哪府哪部?”
李潜微微一笑,道:“本官这官职是凉州牧田大人所授。不过,本官及驿军却不属任何一府一部。”
延千军听了一愣。
李潜解释道:“驿军乃是本官与诸位同道自发组织的队伍,目的是深入到敌后,配合凉州军袭扰、牵制突厥。只因与凉州音讯不通,田大人的军令无法传达到本官这,故而本官才说不属任何一府一部。”
延千军诧异,道:“那驿军的兵甲、补给如何获得?”
李潜笑道:“战马均取自突厥,粮草此前已筹措,足够支撑到来年开春。兵甲此前均已配备齐整,而且本官招募了不少工匠,修缮兵甲不成问题。”
“那大人如何补充兵员?”
“既然是袭扰敌军,那么兵贵精不贵多。即便需要补充,三州之地岂乏血性男儿?我驿军所做之事,意在保家卫国,血性男儿与其受突厥贼子欺辱,为何不随我一同杀敌?”
延千军听了脸色微红,随后毅然道:“大人所言极是。小老儿也有心杀敌,只是年老体弱,力不从心。今日大人率军解我延家村之危,拯救我延家七百余口,全村上下倍感大人恩德。大人的恩德延家无以为报,愿捐粮草三百担资助大人义行。”
李潜一听,暗暗有些失望。粮草三百担对于李潜来说的确需要,但他更需要的是人,尤其是象延千胜那样的人才。适才,他故意说出那句“血性男儿与其受突厥贼子欺辱,为何不随我一同杀敌?”便是有意刺激延千军。
只是,延千军没有让亲族投靠的想法,李潜也不能搞的太僵,于是道:“多谢延老丈的好意。李某却之不恭。”而后,李潜话题一转,道:“延老丈,此地已不安全,突厥贼子随时可能来此劫掠,老丈还是早做打算。”
延千军没有顺着他的话说,而且微微一笑,道:“大人,您看村中的布局可合用?”
李潜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大笑道:“当然何用。若老丈不嫌弃,本官常驻又何妨?”
延千军亦笑道:“小老儿就代全村百姓谢大人庇护。”
李潜回礼,道:“岂敢,岂敢,有此妙地,本官何愁四处搜寻突厥贼子?”
两人同时相视大笑。
笑过一回,延千军又道:“全村上下,能骑马作战的约三十余人,控弦之士约百十余人,小老儿悉数托付于大人,希望大人能收留他们。”
李潜大喜,道:“有延家勇士协助,本官定能虎添翼。”当下,李潜赶紧召集牛弼、谢慎思等人前来商议。
牛弼等人赶来时,延千军已经安排好酒饭。众人入席,一边饮酒一边商议。经过商议,众人一致认为延家村是突厥营地附近唯一一个有人烟的村子,是突厥人劫掠的首选。而且延家村的地形非常适合伏击,若能在村中埋伏弓箭手,待突厥人前来劫掠时,骑兵自山坡后冲锋,定然能打突厥人一个措手不及。以驿军现在的规模,伏击五百人以下的突厥人不算难事。另外,延家村里房舍的特殊布局善加利用的话,可以先诱一部分敌人入村,然后再偷袭,这样突厥人即便来个上千人也没问题。
因要将延家村作为诱饵,村中的老少妇孺便需要妥善安置。李潜在征询了延千军的同意后,将老少妇孺悉数搬迁到谢家峪安置。同时,从谢家峪调来百名民壮协助延家村防御。
在李潜的设想中,谢家峪作为基地,承担安置妇孺、训练民壮和后勤供应的任务,而延家村则作为要塞,负责吸引敌人的注意,伺机伏击敌人,同时,也可以由此出击。
原本只有一个谢家峪落脚时李潜还有些担心。因为老少妇孺全都在此,他们的踪迹一旦被突厥人察觉,突厥人定然会起兵攻打谢家峪。纵然谢家峪地势险要,可李潜也不愿冒险,现在有了延家村,这种担忧就不复存在了。
随后几天,李潜忙个不停。先是安置伤兵,搬迁老少妇孺,然后召回了留守在张各庄的张守正等人,又征召了部分投奔来的义士,开始整合队伍,编制分组。延千军不愿意离开,李潜苦劝无果后,便将谢家峪的民壮与延家村的弓箭手交给他,让他负责延家村的防御工作。而延千胜和延举等人则编入骑兵队伍。延千胜暂任行正,延举当个伙正。这两个职务不算高,但要知道,自肃州追随李潜的府兵最低的都有九品官职,才做个伍正、伙正。两人一入军便直接当官,已经是很了不得了。
当然,由于队伍的成分复杂,象肃州来的府兵,都有田广封赏的官职,而后来征召的世家子弟,骑射功夫都不差,还有延家村的三十多人,更是精锐,单凭官职、军功难以服众,李潜若直接任命,下面的人嘴里不说,但心中肯定不服。后来各派系(肃州府兵、世家子弟、延家村的人以及从流民中征召的士卒)也产生了一些磨擦。
这些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处理不当会引起驿军内部的不团结。为解决这个问题,李潜索性趁这几日没有大战对整个驿军进行一次大调整。将各级官职由任命改成自由竞争。竞争分三个方面,一是功夫,二是指挥能力,三是训练水平。三个方面的成绩再综合战功(考虑到由于驿军才作战两次,完全以战功评判会压制很多人,所以将战功作为参考条件),由李潜、牛弼等人和延千军共同评判,然后再做出任命。有士卒不服的,可以当面提出不服的理由,并可自由举荐替代人选,再有替代人员与竞争者进行功夫、指挥能力和训练水平三方面的比试,最终交给李潜等人决定结果。
经过一番竞争,所有官职都安排妥当。对于这些安排,士卒们都心服口服。由此,驿军便多了一个惯例,竞争上岗。
整训完毕,驿军上下团结一体,再无磨擦,而战斗力亦随之增加不少。后来,突厥人又来了三拨劫掠的,均被驿军利用地形伏击在延家村外。四次伏击,累积斩杀突厥上千人,而自身损失不过百人。在操练士卒准备伏击的同时,李潜广布侦骑,一是侦察敌情,二是传播驿军的胜利,吸引更多的人来投靠。此举果然有效。很快驿军的名号就在甘、肃的百姓中传播开来,不断有人慕名投奔驿军。李潜从中优选了一些补充到驿军中,逐步驿军的规模扩充到五百人。至于多出来的人,则编成预备役,让延千军负责训练。驿军有名额空缺,就从预备役中择优递补。
到了十一月底,驿军已有正规骑兵五百人,预备役三百人。另外还有近三百弓箭手、五百多民壮安置在谢家峪和延家村负责两地的防御。
大斗拔谷突厥驻军的首领阿里不达对于派出去劫掠的人屡屡失踪也大为光火。只是,这些派出去劫掠的突厥人往往自行其是,漫无目的的乱窜,他也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在哪里遭遇什么样的敌人的。他能做的只是严令出去劫掠的突厥人小心谨慎。可突厥人一向骄横惯了,而且在甘、肃二州除了肃州和下面的县城有府兵,其他地方哪里有楚国的军队?即便有楚国的军队,他们敢与突厥人野战?莫不是脑袋被马踢了吧?所以,阿里不达的严令对于突厥人来说不过是耳旁风而已。
随着局势的不断变化,突厥人已经不再来延家村劫掠了(距离突厥大营这么近,而且过了延家村不远就是山区,突厥人都以为这边没什么村子可劫掠了),李潜无奈,召集众人商议对策。这时,一条消息给李潜提供了一个好机会。
甘州有突厥人五千驻军,而且甘州还是攻打凉州的突厥人的后勤基地,承担着为前线大军收集粮草的重要任务。但甘州城破之后,周边乡村的人早已逃难,人影全无,如何劫掠?甘州的突厥将领花剌葛布经过一番苦思,决定攻打县城。他选择第一个攻打的是临泽县。
第一八二章 背后一刀
临泽县位于甘、肃二州之间。县城原有府兵不过五百人。突厥人入侵后,驻守县城的军司马虽然紧急征召了退役府兵、民壮,但也不过三千人,而且其中大部分退役府兵训练不足、兵甲不全。至于民壮,由于缺乏训练,干些后勤保障还成,拿起武器杀敌就有些力不从心了。县城的城墙也很低矮,只有不到三丈高,护城河已经结冰,失去了防御作用。
甘州的突厥人出动了三千人,对林泽城连续猛攻了两个时辰。临泽县军民虽在军司马的带领下奋勇反击,斩敌过千,但终不敌突厥,于未时陷落,三千多府兵、民壮几乎无一生还。攻陷了临泽,突厥人大肆劫掠,共获粮草30万多担,各色牲畜千头,鸡、鸭等禽类数千只,暂时缓解了突厥人的粮草压力。收集完粮草,突厥统兵将领花剌葛布为犒赏手下,下令在纵兵三日,于是草原恶狼凶性大发,嚎叫着对手无寸铁的百姓肆意**烧杀,临泽无论官绅士民均未能幸免于难,一时间临泽沦为人间炼狱。
三日后,发泄完兽欲的突厥人心满意足地押解着粮草回到甘州。突厥人没有在临泽驻兵,一方面是因为这里已经被劫掠过了,就象是啃过的骨头,对突厥人来说已经没什么油水了。另一方面是因为突厥人的兵力不足,分兵驻扎在此只会让削弱突厥人的力量。
甘州突厥人攻打临泽的胜利刺激了大斗拔谷突厥驻军。他们认为既然甘州的突厥人能攻打临泽获得粮草,那他们为什么不去打民乐县来获得粮草呢?民乐县的人口比临泽多的多,而且也比临泽富裕的多,如果能打下民乐县那收获也比临泽多的多。
只是,大斗拔谷突厥驻军首领阿里不达知道民乐县的城墙比临泽坚固的多,城里的府兵也比临泽多,平常时日也有上千人驻守。在突厥入侵甘州之后,驻城府兵军司马紧急征召的府兵多达两千五百多人,而且还召集了三千多民壮。从这个角度来说,攻打民乐,突厥人的兵力要比攻打临泽时多一倍才好。
按说,突厥人想攻打民乐,最好的办法是甘州突厥人与大斗拔谷的驻军联合行动。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