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突厥人进攻南大营的态势,众人讨论的热情非常高。经过一番仔细研讨,众人得出的结论是突厥人正在等待援军,同时将南大营当成磨刀石,用来练兵,积累攻城经验。之所以众人认为突厥人是在等待援军,是因为按照兵法来说,“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突厥人虽然战力比府兵强,但人数只有五万多,且缺乏攻城器械和攻城兵种。而凉州有府兵四万多人,再加上凉州城池坚固,又征召了大批民夫,突厥人占不到优势,冒然进攻凉州只会碰的头破血流。所以,想要攻打凉州必须拿出更多的兵力,做好更充分的准备才行。
在这一个月里,李潜等人拼命操练士卒,现在士卒们已经操练的很熟练,唯一欠缺的就是实战经验。九月中旬,西北下了第一场雪。雪不大,但却预示着西北的严冬已然到来。好在李潜早就做了充分的准备。羽绒服已经穿到士卒身上,同时他还与其他四人轮流带队到山上打猎,一是为了练习士卒们的射术,二是积攒点食物,三是获取些毛皮给士卒们御寒。可以说,李潜等人已经做好的充分的准备,就等着伺机而动,大显身手。
兰州,公孙恒的别院。
书房里烧着火炕,房间里温暖如春。公孙恒穿着一件白色水獭皮袍坐在炕上,手里拿着一张薄薄的纸笺。何岳身穿锦袍侍立在炕下。与夏天相比,公孙恒的气色好了许多,咳嗽的也没那么厉害了,晚上睡的也安稳了。
“呵呵,李公子果然不凡,这才几个月就当了游击将军。”公孙恒放下纸笺笑道。朝廷的旨意虽然是下给田广的,不过却是明旨,而且以公孙策的地位,宣旨特使也没必要隐瞒什么。公孙恒要从他老爹那里得到消息自然无比方便。
何岳恭维道:“公子果然好眼光。不过,若非公子,只怕李公子也难有今日的荣光。”
公孙恒笑了笑,他当然知道何岳话中的意思。只是他对其所言不置可否,而是有些惋惜地道:“可惜啊,如此大才却不能为我公孙阀所用。”
何岳一愣,没有接话茬。一个合格的谋士必须明白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显然,就这一点而言,何岳非常称职。
公孙恒脸上的惋惜之情片刻间消失,道:“不过,能有这样的朋友也是我们的运气。卓如,李公子的小妾家最近如何?”
何岳回道:“信风斋的生意夏天时非常好,赚了不少钱,现在入冬了,生意淡了些,不过有夏天打下的底子,家境已算的上富裕。刘韶已将店里的生意全交给了他女儿打理,自己在家悉心教导两个儿子。在下已经交待了县衙,让他们多关照些。”
公孙恒点点头,道:“那个康居的公主呢?”
“碧姬丝公主在城里置办了宅院,开起了酒楼,在城外还置办了个庄院,请了四五百护卫,夏天时还去了西域一趟,听说收获颇丰。不过,现在她很少露面,一应生意全交给了她的随从康纳利打理。”
“凉州的事已经传过来,她们有什么反应?”
何岳道:“前些日子刘韶曾到府上拜见,询问有无李公子的音讯。公子正巧去了国公府,是在下接待的,当时因没有消息,在下便安慰了几句。”
公孙恒一笑,道:“好人做到底,卓如,等会你派人到这两家走一趟,将李公子的消息传过去。另外,你打听一下这次跟随国公出战的将领都有谁。”
何岳道:“在下已经打听清楚了,韩干城此次跟随国公出征。”
“哦?”公孙恒大喜,道:“如此更好。待会我修书一封,卓如替我交给他,告诉他,若遇到李公子便将书信转给他。”
何岳不解,道:“公子此举……”
公孙恒笑道:“李公子虽然有了游击将军的身份,但以他与田阀的杯葛,恐怕田阀也不会重用他。凉州正值战乱,但同时也是获取战功的绝佳时机,若有韩干城协助李公子,李公子的进境岂不更快些?”
何岳恍然大悟,原来公孙恒打定主意要帮李潜捞功勋了。只是,若被公孙策知道了,他会高兴吗?
公孙恒看到何岳的表情,知道他心中所想的是什么,道:“再者,卓如不要忘了,李公子背后是谁。”
一语点醒梦中人。经公孙恒一点拨,何岳立刻醒悟李潜背后还有个朝堂寒门势力的领袖--徐简,帮助李潜,实际上就是变相向徐简示好。公孙恒让韩干城帮助李潜是出于私人友谊,若公孙策知道了肯定不高兴。但因为徐简的存在,公孙恒这样做,公孙策知道了,一定会支持。
“公子妙计,岳佩服。”
何岳的办事效率非常高,不到一个时辰,小柔和碧姬丝就知道了李潜现在已当了游击将军,正在凉州保护恩师徐简。得到这个消息,许久以来没笑过的小柔脸上露出了微笑,重重赏了报信人,然后急忙将消息告诉了父亲和两位弟弟。刘家立刻一扫沉闷气息,庭院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而得到消息的碧姬丝重赏了报信人之后,望着西北方发了一会呆,然后喃喃自语道:“可恨的小贼,你不仅偷走了我的心,还让我为你时刻牵肠挂肚。可恨的小贼,我该怎么惩罚你呢?我的小贼,你什么时候才能平安归来?亲亲小贼,碧姬丝好想你,你知道吗?”
康纳利望着沉浸在巨大喜悦中的碧姬丝,无奈地轻轻摇头。这些日子以来,虽然碧姬丝没有明说,但却满腹忧虑。所为何人,康纳利自然心知肚明。他也派出了不少人到凉州打听消息,只是他派出的人无法接触到凉州的高层,自然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只知道胜方驿的徐简以及一众驿丁驿卒全都消失了,没有任何音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没有遭遇突厥人。有时,康纳利也忍不住想,李潜去了何处?他究竟在干什么?
第一七六章 肃州攻防战
且说肃州这边。
自从九月初仆骨拖洛率军第一次进攻肃州被阻,侯维全为他献计,佯攻洞庭山,意图将肃州府兵调出城伺机歼灭,或者直接吃掉洞庭山桓琮残部,结果却被谢慎思来了个围魏救赵,狠狠伏击了仆骨拖洛一把,又让士卒在大庭广众之下痛骂了仆骨拖洛一回,气的仆骨拖洛当场吐血。侯维全趁乱去了金山关投奔摩罗。
仆骨拖洛修养了十多日,然后集合近三万大军,接连对肃州发动了三次进攻。与屈力颉进攻凉州南大营那种不紧不慢的练兵相比,进攻肃州的突厥人攻势异常猛烈,战况更是无比惨烈。双方战死士卒的尸骨将肃州西门外堆满。肃州西门的城墙都已变成了红褐色,护城河几乎都被双方战死士卒的尸骨堵塞。肃州城一万府兵死伤过半。而仆骨拖洛麾下的突厥人伤亡更是惨重,约有八千突厥人战死,其中许多是重伤不治而死,负伤失去战斗力的也有三千多。
然而仆骨拖洛依然不肯放弃。因为他已得到消息,他的老主人仆骨部的俟斤已率五万精骑从草原动身,半个月内就能赶到肃州。若是他不能在老俟斤赶到前攻下肃州,他只能以死谢罪。
肃州,守将马真府邸。
马真满脸憔悴,仿佛一夜间苍老了十岁。这些日子来,他虽然不用亲自上阵,但也得日以继夜调集人手,训练民壮,筹措钱粮、物资,安排备战。他麾下的四名校尉中,田旭称病在家不再出面。其实,即便他想出面马真也不允许,好不容易才将他打倒,马真怎么可能再给他站起来的机会?田旭麾下的士卒全部交给了陈司马(陈芳)。现在陈司马的官职已变成了权校尉(代理校尉)。谢慎思、曹元炳、赵校尉(赵振国)各领本部轮流守城。突厥人三次不要命的进攻已令肃州府兵元气大伤。谢、曹、赵、陈等人也各个带伤。
更加可怕的是突厥人通过几次猛攻,已经摸到了攻城的门道,各部之间的分工更加明确,配合日益熟练,攻城用的器械也越来越多。最近这次攻城,若非是谢慎思命人拚死向城墙下投掷了许多火油罐,然后放火箭点燃了火油,阻挡了突厥人的后续进攻,恐怕突厥人已经占据了城墙。以前之所以觉得火油不好用,是因为护城河能拦住突厥人,而在城墙上依靠人力扔火油罐根本扔不到护城河外。现在护城河已经结冰,突厥人攻到了城下,火油就能发挥威力了。至于火油燃烧会产生大量的烟气,那也没办法,在挨呛和被杀之间你会选哪个?
谢慎思左上臂缠着白布,坐在堂下。上次突厥人攻城,他一时不察,被突厥人射了一箭,正中胳膊。好在射箭的突厥人距离较远,射中谢慎思时,力量弱了很多,没有伤及筋骨。比起谢慎思来,曹元炳的伤就重了些。他伤在前胸。当时是突厥人的先头部队已登上城墙,他率领府兵与突厥人接战,被三名突厥人围攻,他虽奋力杀了两人,但被最后一名突厥人砍了一刀,这一刀砍碎了他胸前的护甲。好在当时他反应的快,立刻闪开,不然,这一刀非要了他的命不可。赵振国与陈芳也伤势颇重。一个伤在大腿,一个伤在后背,均是与登上城墙的突厥人交战后所受的伤。
马真扫视了一遍四名得力干将,道:“目前粮食还能够支撑,只是箭矢不多了,士卒的伤亡也很多,而且看样子突厥人还会继续进攻,各位有何良策?”事实上,当得知当晚被牛弼射杀的突厥人是仆骨部的小俟斤时,马真等人就知道突厥人不会善罢甘休,更何况仆骨拖洛每次攻城都喊着为小俟斤报仇雪恨的口号鼓舞士气,马真又不是傻瓜,当然明白眼下面临的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曹元炳思忖片刻,道:“如今之计,只能从民壮中选一部分补充进来了。”
他的提议得到了其他人的认可。当初马真征召了一万多民壮,这些日子虽然府兵的伤亡很大,但民壮一直只从事后勤工作,伤亡不多,而且当初征召的民壮都是各商号的护卫,本身就有功夫,稍加训练便可充任府兵。
马真点点头,道:“兵力补充只是一方面,眼下更重要的是河水已经结冰,护城河的作用不大了,突厥人随时可以进攻到城下。”
听到这点,众人无不叹气。以前护城河没有结冰时对突厥人来说,那是一道难以通过的障碍,现在结了冰,突厥人的骑兵可以如履平地般的攻到城下。不过,他们倒是不用担心突厥人撞击城门,因为很早以前他们就将城门堵死了,撞也撞不开。
因为突厥人可以轻易进攻到城下,所以,他们眼下所要面临的难题是如何对付突厥人的云梯。以往,他们都是采用滚石檑木直接砸下去,但滚石檑木属于消耗品,几番攻守下来,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指望士卒推开云梯更是事倍功半。他们也曾想过用拒木(一种守城器械,实际上就是一根长杆,顶端绑一横杆,用来将云梯推到),但城墙的宽度有限,拒木不能太长,可那样能操作拒木的人手就少了,推不动云梯。
众人正无语间,马真的亲兵突然禀报,兴发皮货行的许掌柜求见。
马真自然知道兴发皮货行是李潜的产业,这些日子来,无论了动员富户、商号捐钱还是协助守城,救助伤患,兴发皮货行都出了大力。听到许掌柜求见,马真虽然纳闷,却没有推脱,立刻传他进来。
老许进来,先向众人请安问好。
马真先客套一番,请他入座,然后道:“许掌柜找本官有何事?可是李公子传来什么消息了?”
老许起身道:“公子那边还没有消息。小的此次前来是有件东西想献给诸位大人,不知道诸位大人能否用的上。”
马真一愣,道:“是何物?”
老许道:“就在院内,请诸位大人移驾一观便知。”
众人都觉纳闷,在马真的带领下出门观看。只见院中六个兴发皮货行的伙计抬着个木器。此物呈土字形,不过却有三根横木,前后长不过一丈,最长的一跟横木宽约八尺,尖头部分是一尺长的铁枪头,四棱全都开锋,锐利无比。第一根横木就在枪头后面,长有两尺,第二根横木距离第一根横木有六尺远,长有五尺,两侧各站一人,两人肩膀上挂着皮带,皮带的另一端系在横木上,最后一根横木后站了四人,每人肩膀上也挂着皮带。六人合力用肩膀架起木架,前面两人中有一人充任队正,发号施令,六人前进后退,往来自如。
看到这个东西,众人倍感迷惑。
谢慎思皱眉苦思片刻,忽然大笑,道:“果然是好东西。许掌柜真是雪中送炭啊。”
老许微笑道:“谢大人谬赞了。小人本来早就该拿出来献给各位大人,只是这些日子正加紧赶造,一时没来得及献上。”
马真大惑不解,道:“此是何物?”
老许解释道:“此物乃是改进后的拒木。”
经他这么一点,其他人立刻醒悟。城墙上宽不过丈半,原来的拒木都是一个直杆,士卒们需要前后列队,用手握着拒木使劲,受用力方向的制约,士卒们有力也使不出来,只能通过延长拒木,增加人手来达到效果。可城墙的宽度有限,拒木若是长了,在城墙上也不好施展。现在改进后的横木只有不到一丈长,但加了两根横木后,士卒可以站在横木后使劲,能够最大限度的发挥出力量,而且解决了拒木的长度问题。
马真大喜,上前拍着拒木道:“果然是件利器!若能守住肃州,本官为许掌柜记一大功。”
老许躬身道:“这些东西都是小人按李公子吩咐做的,小人不敢居功。”
马真听了大为感慨,道:“李公子真乃义士也。此前,肃州能免遭突厥人屠戮就多亏了李公子,现在李公子又献上如此利器,本官更有信心固守肃州。等与凉州的信息通了,本官定会将李公子的功绩如实上奏朝廷。”
老许连忙代李潜谢过。
马真又道:“不知此物有多少?”
老许道:“已打造出上百具,士卒只需稍加训练即可熟练操作,而且由于是用肩膀架起拒木,空出双手可握兵刃,不虞遭遇敌人没有自保之力。”
众人一听,又是由衷地称赞一番。马真立刻命老许协助训练士卒使用拒木。同时,让受伤最重的曹元炳负责从民壮中选拔精锐,充实入府兵。
拒木的是用其实很简单,老许只命人演示几遍,士卒们便掌握了要领,再反复操练几天,便可用的纯熟。这边士卒们刚刚练熟,那边突厥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攻城。
十月二十二,天气清朗。一大早,突厥人便全部出动,在肃州西门外列队,准备对肃州发起第四次进攻。
与前几次进攻肃州相比,此次突厥人的阵式反倒小了许多,只是各兵种的排列井然有序,应是几次进攻下来经验丰富所致。肃州这边,情形也与初次遭遇突厥攻城时完全不一样。士卒们各个紧守岗位,脸上也没有了惴惴不安之色,只是沉静,就等着将领一声令下。
号角声起,突厥人中当先出战的乃是两千名弓箭手。他们各自拍马上前,站在城下府兵弓箭射程之外结成错落有致的战阵,每个战阵之间空出一丈宽的通道。而后是手持大盾,抬着云梯的先头部队,再往后则是排列整齐的冲锋部队。
第一七七章 驿军出击
老许上前拱手道:“谢大人,我等先退下,您也抓紧休息一下,一会少不得又是一场恶战。我等就在城下等候,大人有什么吩咐尽管招呼就是。”
谢慎思谢过众人,送众人去休息。老许刚要与其他人一块离开,谢慎思一把拉住他。
老许有些纳闷地望着谢慎思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谢慎思道:“许掌柜,我与李公子也不是外人,这些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你难道没有什么要说的?”
老许看了一眼谢慎思,笑道:“谢大人,莫非你还信不过小的不成?”
谢慎思摇头道:“倒不是信不过,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老许低头思忖片刻,道:“也罢。若小的不说明了,只怕大人您一定不放心。其实这些人就是所为的江湖中人。”
谢慎思不禁纳闷:“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