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夏枫总是以民主人士的眼光看问题,从没把自己放在高种姓人脚下,果然还是太单纯了,她没有反驳巴依,看了他一眼,说道:“那你现在能带我们去旁遮普邦吗?回你家乡做生意。”
“真的?”巴依两眼灼灼,紧接着抱住自己的头巾,长叹一声:“唉!”十分懊恼:“可是三少爷已经知道了呀,你怎么不早点。。。。。算了,早你也不会帮我呀。我也没想竟然做了你的救命恩人,知道吗?我是听说了你们欺瞒身份的事情,想连夜去通知你们。”
“通知?”
“对,三少爷买通了古普德家的帐房,打听到你们进镇的原因,就派人去查你要嫁给谁。想让你的未婚夫退货。。。退婚,然后找一个身边的吠舍近仆娶你。
娶了你,他就有理由掌管你的糕点生意。我不同意,可又没办法阻止,知道他的决定后就想找机会通知你,偏偏你又走了。后来去尼尼莫村的人一回来,才知你们竟然隐瞒了身份,特别是你,竟然还是巴利的侧妻。”
夏枫心里对这个三少爷恨得牙痒痒,什么玩意儿:“他现在要怎么做?”
“当然是不能再找人娶你了,直接拿着你的把柄威胁你把配方告诉他,不然。。。”
“不然他就告诉我们家太太?我们太太不会。。。。。。”
巴依忙打断她:“你们家太太自身难保,她的那个侄子欠了鸠亚祭司两百七十个卢比的嫖资,老布奇迟早要把古晋德家的田地和工坊搬空。如果三少爷心一黑,指使官吏上去找点麻烦,老太太自顾不暇放弃你们是迟早的事。”
釜底抽薪,够毒!
“那你为什么不站在他那一边,你不是要求着他办事吗?”夏枫冷冷问道。
“我一早就骗了他,你忘记荞麦的事情了吗?如果他拿到配方,就什么都明白了,不整我就不错了,哪会帮我。再说,别以为我和他时常在一起,就跟他是一路人,我们巴依信家族从不做巧取豪夺的事。我原本要想办法在你们中间斡旋,他能拿到钱但配方只能掌握在你手中的。只是,没想到现成事情成了这样。小姑娘,你胆子可真够大的,敢用假身份。”
巴依的这些话,夏枫相信,他确实一开始就没泄露过原料的事情。但他肯定一早就打了富贵糕的主意,不然也不会第二天就把拉贾尼带过来吃富贵糕。
夏枫无语地看着他:真不知道要谢他,还是恨他。
巴依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说道:“这一年我帮他找过不少生意,都赔了,还害得别人倾家荡产。所以,我虽然想回家,但也告诉自己,不能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我怕神主降下惩罚。哪怕是女人,我也不能为了自己的利益去伤害。我们的开创祖师拿那克说过,任何人在神的面前都是平等的,小姑娘也不例外。”
“真的?”夏枫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这个宗教好啊,感谢他们的祖师培养了巴依。
“当然是真的,我们锡克教存在了一百多年,只是你们这些乡下人没见识,没听说罢了。我可没骗过你,要不信,去到我们邦,见到我们伟大的祖师就知道了。”
“好了,我信,巴依大叔,现在我们怎么办?对了,听说你们锡克教的人要配刀,你的刀呢?”
巴依下意识摸了摸腰,摊摊手:“这是印度教的地盘,怎么能配刀?我本名喏喏。巴依信,可他们只叫我喏喏。巴依,我不也没办法吗。”
“巴依信大叔,你真厉害,竟然娶到了哈兹尔的女人。”
“因为我是整个镇上最勇敢的男人。”
“。。。。。。”
这样说聊了几句闲话,夏枫对他的芥蒂就已经消除了。不消除?还能怎样,巴依在哈兹尔镇就是一个小天使,给了她前所未有的慰藉。
巴依见她露出笑容,也受到感染,两人的关系一下子拉近不少:“你是除我妻子以外,最对胃口的女人。其他女人,唉,在男人面前总是像小鸡崽一样。”
不知不觉,他已经把口中的小姑娘唤成了女人,夏枫并不介意,笑道:“嗯,现在我们怎么办吧?”俨然是友好同盟的口气。
巴依心中生出豪情,脸色突然变得凶狠,重重说道:“实在不行,去找我姐夫帮忙。卡布尔镇长再不管管这个儿子,他的儿子就要掀房顶了。”
“你刚才说拉贾尼要带着镇长的二太太去坎晋尔,二太太是他的母亲,他是小妈生的?”
“嗯,除了二太太,镇长还有三位侧妻。他有十一个儿子,最小的比你还小。”巴依说着躺在蒲团上。
夏枫抵抗着睡意,疲惫不已,儿子生多了真是麻烦事。看来,只有按巴依说的试试,先下手为强,也来个釜底抽薪。
“只要你同意跟我回旁遮普,我一定会想办法让我姐夫帮我。放心吧,我姐夫对我很好。天快亮了,你们这边还有一堆事要解决,快回去休息吧,有了力气才能做事。”巴依的声音越来越小,刚说完,就打起了呼噜。
虽然极累,入睡的速度也赶不上他。奥拉蒙对他很好?夏枫深表怀疑。
回到房间的时候,维卡和娜玛母女已经沉沉睡去,她们都累极了。娜玛在梦中还拽紧了拳头,咬着牙齿。
夏枫走过去,挨着她睡下。
不知睡了多久,恍惚只眯了半小时,就被吵醒。客栈里有商客陆续起床,楼板上叮叮哐哐全是脚步声。夏枫往窗外一看,发现外面天色微亮。
第50章 战功()
看见巴依的紧张样,奥拉蒙气道:“阿古。巴利死前又立了功,这次还救了邦王的长子拓贝。”
果然,一见巴依脸上紧崩的肥肉顿时一松,奥拉蒙气不打一处来,痛痛快快把后面的话说了。
“邦王想厚葬他,觉得名字耳熟,一打听竟然是上次在帝军部队立下过战功的人。上次‘万人长’赏了巴利十个金姆尔和两百个卢比,并许诺他会提升种姓。邦王也收到了指示,并深以本邦出了一个英雄而自豪。可是他现在战死了,死前竟还是个首陀罗。昨天镇长大人为这事忧心到深夜,天亮才休息。大人。。。。。。”
这些话明显不是重点,巴依的情绪一波三折,此时眉头紧皱,好像预感到什么危险。见奥拉蒙突然停住,眼睛凶狠地瞪着夏枫,意为:这女孩怎么还不走?
他赶紧凑上去又抱住姐夫的大腿:“姐夫,你说吧,没有外人。我相信她,她是被父母卖给巴利的,还没圆过房,也没有在村庙上碟。”
夏枫赖在这里不走,就知道巴依会保护她,当下立即表态,一脸诚肯:“管家大人,我绝对值得您信任,巴依是我的恩人,没有他我早死了。如果做对不起他的事情,我会下地狱受尽所有的酷刑。您若不信,我马上起誓。”
奥拉蒙的嘴巴虽然像是被“镶嵌”在两堆肥肉中间,有些滑稽,却不乏他露出无处不在的肃穆之气。他用这种气势,盯了夏枫足有一分钟。
“果然不是一般小姑娘,竟然能接住我的审视。巴依,你认识的人都和你一样是祸害。”
“我是,人家小姑娘不是。”巴依强辩道。
虽然无关紧要,但巴依一再维护,夏枫感到心里很暖。此刻她脑子里满是问号,却不敢问奥拉蒙。突然发现奥拉蒙的右手一直没动过,时不时地还用左手抚一抚。
“管家大人,您的手怎么了?”
奥拉蒙被人一提醒,这疼就忍不住,虚汗布满额头。他就地躺下,抱着伤手说道:“可能是断了,那帮尼尼莫村的贱仆。”
“姐夫!”巴依大吼一声扑上去。
“巴依你别动他!”夏枫暴喝一声,生怕他做了傻事。
迎着两个大男人疑惑的目光,夏枫缓缓移过去,“我来,我会正骨。”
“你?”巴依一脸不信。
奥拉蒙在刚扭伤时只是觉爆痛一瞬,后面还能忍住。可时间一久血脉不畅就肿了起来,他此时连移动一下身子都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夏枫握上了他的手臂,还没来得及斥责,就感觉断手处的痛感减轻不少,便紧闭了嘴巴,心想缓解一时是一时。
。。。。。。
五分钟后,巴依的神色全变了,喃喃自语:这家伙在哪学的医术,像模像样的,或许指着这个也能赚钱。
“管家大人,您咬紧这个。”夏枫递上一截木头让他含着:“等会儿有些痛,痛一下就好了。”
奥拉蒙正被揉得舒服,听得这话下意识便照做。咬上木头后,又不自然地皱着眉:我怎么就听她的话了?
“嘤哼——噢!”
夏枫汗如雨下,只听奥拉蒙发出几声闷哼,骨头就复位了。大功告成,她心下一松使劲抹汗。
“神了!”奥拉蒙动了动自己的胳膊,看夏枫满是惊奇,随即,又露出戒心。
她的作为太反常了,夏枫何尝不知道。便解释自己是久病自医。因小时候常常被父亲打断手还不给医,只能自己来,慢慢掌握了骨头的分布,就琢磨出这套正骨的办法。
反正他们又见不到原主的迪滋。库纳,夏枫信口瞎掰。
巴依不知道,奥拉蒙可是体会过断手的滋味,对夏枫除了佩服还是佩服。他对夏枫的父亲并没有多痛恨,穷人生了女儿弄死的都有,能养大就不错了。而巴依却恨得牙痒痒,义愤填膺的样子。
奥拉蒙痛感消失,怒气也灭了,心平气和了不少。但是,他说出的信息却令人魂惊胆丧!
卡布尔镇长表面是公平又仁慈,时常亲自下乡征税收粮,每次都会接见穷人,抛洒尽慈善者的光辉。谁能想到他内心如此阴狠又凶残!
为怕阿古。巴利的事情被上面追究,他竟然企图灭口。要屠尽尼尼莫村除了祭司和地主之外的所有首陀罗,只为掩饰自己的那一点小心思。
夏枫倒吸一口凉气,百思不得其解,上面要怎么追究?巴依和奥拉蒙接下来的讨论马上就为她解了惑。
邦王部队在赤迦山谷伤亡惨重,仅逃出来十二人。一路上,巴利三翻五次替指挥官拓贝王子挡箭,只剩一口气,后来又遇到谷口的判军伏击。对方得到消息,势必要除掉拓贝王子。他们的指挥偏偏是贝拿勒斯邦的邦王独子,他扬言要活捉拓贝以供父王凌。辱。
这时,本来快死的巴利竟然爬上了山崖,从上面绕进敌方上空,用一块大石头砸死了对方的指挥官,他自己瞬间便被乱箭射成刺猬。敌方因失了首脑,很快溃散,拓贝王子等十一人才能平安回来。
听到这里,夏枫不得不为巴利的顽强点赞,不是只剩一口气吗?他真的是个人?可是转念一想,跟他上。床的维卡都会被整得留下腰锥痛的毛病,他的基因或许与常人不同,肯定多了点别人没有的东西。
在儿子平安归来后,邦王为了灭敌军威风,振奋我军士气,欲把巴利塑造成平民英雄。一个英雄,肯定有英雄事迹。所以,派使者过来收集,就是必要的流程。巴利的生活轨迹除了军队就是在村子,不向邻里收集还向谁?届时,使者过来,卡布尔为巴利新做一个吠舍身份也来不及。这个恶毒的一镇之长,只相信死人才能信守秘密。
镇长为六到八村的首领,八到十镇为一县,首脑称之为阿米勒,也就是县长;县上面的邦王,是皇帝任命的总督。各级下达的命令必须严格执行,更不得拖延,如若不然,必被削去官职,直系亲属受连坐之罪也不能再做官。也就是说,卡布尔家完了。
其实邦王并非重视巴利这个救命恩人,在战争中低种姓为贵族舍身,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如吃饭睡觉一样,是“简单常识”。卡布尔如此着慌,是因为他清楚这里面有重大的政治意义,那些平常没孝敬好的婆罗门们,还不把他往死里整,重新扶植一个新镇长来?
他不能让人抓到这个借口,必须悄无声息地把事做绝。
夏枫深叹一口气:活该卡布尔他倒霉。
巴利回乡没多久,把必要的程序一走,便不再去拜访镇长。只顾着娶侧妻玩女人,上面迟迟没办下来,他也不急。
结果,回来不到半年的他又收到征兵命令,走之前,他倒是去催过一次。
可他舍不得送钱给镇长。当时,他修了房子买了地、娶了小老婆、送了小情妇、又玩了庙妓。。。。。。已经没钱了。卡布尔见他无所表示,也就继续装瞎,私心里恨不得他死了更好,省了一个吠舍名额。
夏枫无语至极,镇上这么多吠舍,为什么不能多巴利一个。这些高种姓的社会蛀虫太可恨了!
奥拉蒙起身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捡起矮桌的饼子吃起来。
夏枫用眼睛紧紧琐着他,又拿了一个饼子递到他手上。
奥拉蒙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接过来说道:“现在你们知道了吗?并不是简单的立功,他这是捍卫了邦王和王子的荣誉。避免了拓贝王子被辱,还狠狠挫了对方的税气,邦王必然会郑重对待。我们镇长大人不出狠招,是逃脱不了被罢免的命运。”
只是被罢免,就要屠尽全寸六七百条活口。只是被罢免而已,这些人的心是用什么捏成的?
巴依骂道:“那个判军亚格拉斯的蠢蛋儿子,以为拓贝王子必死无疑,想来捡便宜,却丢了性命。在家里躺着不好,非要来送死!现在怎么办?全村人都得给他赔葬!”
“巴利的长子叫什么?跟他一个小队,开战不久就已阵亡。大人把升巴利为吠舍的文书昨天晚上就做了出来,我马上要拿到神庙里上碟。尼尼莫村所有人已经在半个月前被流民屠杀殆尽,包括你。”奥拉蒙指着夏枫:“包括你,也死了。巴利家早就是吠舍,拥有村里三分之一的土地。”
“杀得完吗?”夏枫恨得嚼穿龈血。
奥拉蒙没回答她的话,只是重复道:“邦王这次,要好好振一振士气,扭转败势。容不得一丝污点,镇长大人别无他法。”
夏枫吼道:“与他一同参军的那些村民呢?邻村的?他们都知道,卡布尔也有要全杀?”
奥拉蒙的眼神颇具同情,但语气仍是淡淡的:“跟他长子一样,很早就战死了。现在新填上去的雇兵,早已是另一批邦北部的吠舍男人。”
夏枫的凉意直抵脚趾,喃喃自语: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知道详情的士兵全死了,把村民全杀掉就死无对证。卡布尔只用说军队里搞错了,他这里并没有问题。邦王能怎样?邦王只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振奋士气,并非真的关心一个首陀罗有无冤屈,怎会在战事吃紧的当下费心调查,他的王位又全是靠各级权贵来拥护的。
何况,死的是一村妇孺,于邦王此时并无用处。镇长抹平了窟窿,给了邦王恰当的理由,让其在帝军那里也有交待。各取所需,都是自己人,还有必要调查吗?
这些话奥拉蒙和巴依并没有给夏枫再多作解释,也懒得细说。聪明如她,怎会想不到。
第51章 峰回路转()
那种身在历史屠宰场的无力感又不可抑止地冒出来,可惜夏枫现在不是一个旁观者,她想徒劳地想做点什么。
“奥拉蒙管家,巴依是好人,我相信您也是好人,难道你眼睁睁看着镇长大人屠村?”
奥拉蒙冷静的神态终于出现裂痕,他打开房门跨出去,眼睛绕着这座破旧客栈环视了一圈,又回头看向夏枫,说道:
“能有什么没办法!我父亲老奥拉蒙跟镇长大人的父亲跟了一辈子,小心谨慎,从没放松过一天。他死前教导我:这位新上任的镇长面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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