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玄仍在昏睡中,自那天去脆香楼,回府的途中下起了绵绵细雨,她以要多亲近自然的理由,就着雨中缓缓走着,不曾想竟着了凉。
她素来又最怕吃药,忍啊忍,就是不让人去请大夫,想着过些日子自会好的,哪知道,这一病竟越来越重,到了四五日后,已不能下地行走,原先的计划被搁浅不说,更是急坏了苏胤青与苏玉风父子俩,京都的大夫能请到的都被他们派人请来府上看过,宫中的御医也来为苏玉玄看过,改用的药都用了,也不见起色,反倒有病势日沉的迹象。
躺在床上的苏玉玄是如此较弱,黑亮的秀发散在枕上和肩上,遮住了她雪白的脖颈,清秀的脸上却只有苍白的感觉,根本看不出平日里是个好动之人,眉头轻蹙,想是受着病痛的折磨。将近半个多月以来,给她灌下了许多的药,也是难为了她这样一个怕吃药的人。
这两日来,她更是精神不济,每日除了早上还能看看书说说话,大半时间皆在睡觉,大夫只是说她得了较严重的风寒,给她的用药量也增加了些,可仍不见任何的好转。
看见苏玉玄的半只手露在被外,苏玉风握起欲把这只手塞入被中,却蓦地一惊,这只手寒彻入骨,竟似没有半分温度,整个人瞬时变得惊慌,却没忘记压低声音,以免吵到苏玉玄的休息,“柳春。”
柳春听到声音,匆匆赶了过来,苏玉风赶紧吩咐,声音有些颤抖,“快去找爹,让爹把御医请来,要快。”他很怕,很怕姐姐会不再醒来,上次的事他还记忆犹新,只要姐姐能好起来,哪怕醒来又要打他的头,追弄他,他都不会跟姐姐顶嘴,全让着姐姐,听姐姐的话。
“是,柳春这就去。”柳春的脸上也显出了担忧之色,望了眼苏玉玄,苍白的根本不似平日里成天嘻嘻哈哈的小姐,定是小姐的病又出了问题,不让少爷也不会急着要老爷找御医来。心中不住的祈求天上的神明,请你们保佑小姐,柳春愿意以命抵命,只求小姐能够好起来。
柳春前脚才踏出院子,就见不远处苏胤青走了过来,这几日苏胤青似乎非常的忙,白天甚少见到他,每次见苏玉玄也是坐了会,问了些情况便匆匆离开,但不管怎样,他必每日前往来看苏玉玄,每每看着苏玉玄都是一脸的心疼。柳春跑步来到他的面前,“老爷,少爷让您去请御医。”
“玄儿怎么了?”苏胤青焦急的询问,这几日来他看到苏玉玄的时候,她都是在睡觉,原本就担心着,现在听苏玉风要他请御医,心下更是大急。
柳春摇头,“柳春也不清楚,柳春只知道少爷很着急的让老爷您找御医前来给小姐看病。”少爷的表情不是很着急,而是害怕。
苏胤青一听,不再多问,就往回走。玄儿何时不能病,偏偏挑在这个时候,她这一病,打乱了他原来的一切,等玄儿身体康复,怕是想走都不来不及了,依玄儿目前的情况,他是绝不放心让风儿带着她离开的。罢了,就照玄儿说的,一家人就该一起面对困难。
就在柳春跨进房门时,有一个身影比她更快一步,竟是那不辞而别的夏神医,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大概是才刚赶到京都不久,他并没有把脉,只凝视着苏玉玄的面色良久,才有些有生气的道:“真是群庸医,这哪里是得了风寒,分明是中了毒,竟把这丫头医成这副样子,真是让人见着就心疼。”
苏玉风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扭过头见说话的人是夏神医,不禁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又听夏神医后面的话,有些不解的问:“我们请了很多大夫,为何他们都瞧不出姐姐是中毒了?”言下之意,是有些不太相信他的话,虽然他曾把苏玉玄救活,但并不保证夏神医就不会有看走眼的时候。
夏神医瞪了他一眼,“我号称神医,要是连中毒跟风寒都分不清,我跟那群庸医还有什么区别!别把我跟庸医相提并论。”他这人最讨厌听到有人对他的医术表示怀疑,若不是因为他医治的对象是苏玉玄,只怕以他的性格早就吹胡子瞪眼,甩甩袖子转身就走了,哪还会有这么多废话。
“有一种毒,症状跟风寒相似,幸亏我赶……正好路过京都,就顺便来看看这丫头,不让我这辈子只怕就再也见不着这丫头了,这丫头命也真好,每次有危险,都能碰到我,等把这丫头体内的毒处理干净了,非要她好好感谢我一番。”顿了顿,夏神医愤愤的道;“给这丫头下毒的人,真是够心狠手辣的,也够费尽心思的,竟然会想到用这种毒。你一定要把给这丫头下毒的人找出来,我要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跟我比下毒,都还嫩着呢。”
“夏神医你放心,我定会把害姐姐的人给找出来的,我也绝不会放过那个加害姐姐的人。”苏玉风的眼中闪过狠厉,兔子被逼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是人。
有夏神医的救治,苏玉玄的病好起来只是早晚的事情,本该一扫半月来阴霾的将军府,谁曾想苏胤青自离开府后就再没有回来,苏玉风派人打听到的消息,竟是苏胤青被捕入狱,这个消息无异于一个惊雷猛地炸响在将军府。
苏胤青或许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才那样急得让苏玉玄与苏玉风离开京都,而苏玉玄的中毒,让一切都变了。
第七十七章 风云起6
苏玉风果断的命家丁不许在苏玉玄面前吐露半点风声,要严格保守秘密,因此,苏胤青被捕一事知道的人就只有他们两人,暗中又要求家丁加紧去查探苏胤青为何被捕入狱,又亲自调查给苏玉玄下毒之事。
一一询问了药由谁买来,从何买来,又是哪个负责煎药的,用了多少时间。问题都一一回答了,并无可疑之处。买药的是福伯,药店也是常去抓药的那家,煎药的是柳春,期间,柳春也没离开过。
苏玉风问:“柳春,在你煎药的过程中,有没有人靠近过你?”
柳春努力的想了想,摇头,突然对苏玉风道:“少爷,有一次,小姐醒了要吃东西,柳春就先把药放在一旁,等小姐吃了东西,才又来端的。”
苏玉风低头沉思了会,又招来人问话,没有人注意到那天有谁碰过那碗药,这件事一时间也查不出下毒之人,索性暂时放下了。
几天下来,苏玉风成长了不少,人变得有担当了,府中也没有因为苏胤青突然的失踪而混乱,一切都跟先前一样,该护卫的护卫,该打扫的打扫。对于苏胤青的事,他对家丁们的解释则是,被皇上紧急派往边关去了,而对于苏玉玄,他让家丁们告诉她,苏胤青只不过是晚归,免得让苏玉玄担心,影响身体恢复。
与夏神医讨论了一下苏玉玄的情况,回到内室,苏玉玄已醒了过来,快步走去,“姐姐,觉得怎么样?”
苏玉玄笑笑,“好多了,不用担心,爹跟柳春呢?”这几日她清醒的时候,就没见过爹,柳春从前天开始也没看见了。
“姐姐,爹这几日比较忙,都是很晚才回到府上,你都已经睡了,爹也就不来打扰你了,柳春一直照顾着你,现在在休息。”
苏玉玄不疑有他,点点头,“哦,也难为她了,那就不要去打扰她了,让她好好休息一下。”顿了顿,又补充道:“有没有查出是谁给我下的毒?”
“还没有。”苏玉风立即接口,像是怕苏玉玄还要在问,他以还有事情要做为由走了出去,留下苏玉玄独自纳闷着。
苏玉玄中的毒,经夏神医细心调至,得到了控制,能够下床走路了,精神也在慢慢恢复,柳春也总是在她清醒的时候过来看看她,跟她说会话,但更多的是经常看不到柳春的人,照顾她的人也换成了柳叶,有次问过柳叶,柳春究竟在忙些什么,柳叶只说是柳春因小姐中了毒而自责不已,每次看到小姐虚弱的样子就哭个不停,少爷怕柳春这样会影响到小姐的康复,就不让柳春来伺候小姐了。
无奈摇头,刚得了风寒的她,不让柳春去请大夫,柳春就整天顶着张黑脸,怎么逗都是不肯笑一下,现在她中了毒,肯定是吓坏了柳春,玉风这样做是对的,省的柳春见到自己总是一脸哭相。
又多了数日,苏玉玄的身子渐渐好转,却一直没见苏胤青过来探望她,按理说,苏胤青在怎么忙,总会有那么一天能够抽出时间来看她的,不禁有些担心,问柳叶,柳叶道:“老爷最近很忙,总很晚回来,小姐都已经休息了。”
跟玉风上次说的一样,心里觉得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怪在哪里,“玉风呢?”
“你这丫头,怎么不问问你的救命恩人在哪里,别忘了,我可是救了你两次小命,还是分文不收的。”夏神医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走了进来,他最近似乎对于端药情有独钟,乐此不疲,谁若敢跟他抢,他就会“小小”的教训一顿。
起初苏玉风跟他争过一回,结果当天晚上就不停的往返于茅厕,这样折腾了一晚,后来还是夏神医大发慈悲,随手写了副药喝了才算完事。自此,就在没有人敢跟夏神医抢,连念头都没有。
苏玉玄皱紧眉头,恶狠狠的盯着药碗,“你要是哪天不给我喝药了,我就会想起要问你了。”
“那样多无趣啊,每次看你喝药的表情,真是……嘿嘿。”夏神医笑归笑,药碗也适合的端到苏玉玄面前,摆出一副坐等好戏的模样。
苏玉玄忍住要揍他一顿的冲动,勉强喝了一口,立刻大叫起来,“叫花子,为什么这药一天比一天苦!你是故意的吧,明知我怕吃药,还拼命把药往苦里开。”
“良药苦口,你要是嫌药苦,可以不喝的,我这人有点优点,就是不会勉强人喝药。不过,你要是不喝药,体内的毒就不能全部拔干净,你身体也不能够很好的恢复。”夏神医捋着胡子,看着苏玉玄不断变化的神情,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缝,“你身体一直这样下去,这府里也就一天不得安宁。”
她可以不喝药,但她能不喝吗?显然是不能的。苏玉玄任命的将一碗药喝完,有灌了四杯水,才让苦味淡了些,心里不住的臭骂着夏神医。
等她养好了身子,铁定饶不了这叫花子,明明她的药可以不用这么的苦,偏偏因为叫花子对她喝药的表情很敢兴趣,每顿药都会比上一顿苦,害的她对喝药越来越反感。
两人冷嘲热讽,相互挖苦对方一阵后,苏玉玄顿觉无趣了,让柳叶打发了夏神医,便上chuang休息去了,合上眼睛,不一会便睡着了。
她有两大贪,一贪吃,一贪睡,原该是一觉睡到大天亮的,却不知为何一夜多梦,辗转不安,迷迷糊糊的好似睡着了,又好似没睡着,睡倒半夜,蓦地惊醒过来,坐起身子出了会神,披上外衣想去小亭中坐会。
半途中,远远看见大厅内灯火通明,心下好奇走了过去,偷听到里面的谈话,让她如坠冰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屋里的,也深深的为刚才偷听的行为后悔不已,要是没有听到这些,那么她就不会有这么大的失落,木木的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不停的回想着他们刚说的话。
第七十八章 风云起7
“柳春,姐姐待你如何你心里最清楚,为什么还要给姐姐下毒?”
“小姐对柳春一直很好,是柳春对不住小姐,柳春谢谢少爷不将此事告诉小姐,也让柳春能够看到小姐一天天的康复,若是小姐知道是柳春下的毒,一定会很伤心。”
“你既然不希望姐姐伤心,那又为何要给姐姐下毒?你是不是被人逼迫才对姐姐下的毒?我不信你会无缘无故的给姐姐下毒,姐姐中毒时,你的担忧并不下于我跟爹。”
“少爷,您不要再问柳春了,给小姐下毒是柳春自己的主意,没有人逼迫柳春。”
突然间什么都明白了,柳春不在自己身边伺侯,是因为玉风发现柳春是给自己下毒之人,柳春会出现在自己眼前,是玉风怕自己会对长时间不见柳春起疑吧。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她是多么不愿意去相信听到的一切,可事实摆在眼前,让她不得不信。
柳春,柳春,我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了,竟让你要对我下毒?你对我表现出的关怀,都是假的吗?会因我不喝药而生气的你,全是装出来的?
一时间只觉得气闷之极,推开窗户,微风吹过,却吹不散忧愁。
当年那个总梳着双髻,跟在她身后,脆生生的唤她“小姐”的小丫鬟终是长大了。年少的时光也随之一去不复返了,原以为所有的都会一直持续下去,却不想有些东西在不知不觉间渐渐变了样。
暮色四合,只余天际一轮残月,凄清的月光洒下,更显得她孤单只影。
心隐隐疼痛,眼前一黑,直直的倒向地上。
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的正午,柳春擦拭着眼泪,见到苏玉玄醒来,忙凑过去问:“小姐,您可算是醒了,吓死柳春了,您要是出了事,柳春……”
苏玉玄朝柳叶挥挥手,柳叶忙退了下去,她望着脸露关心的柳春,微不可闻的轻叹一声,跟了她十年了,没想竟会变成这样,人心隔肚皮,她该如何面对柳春?藏在这关切表情下的内心是不是也如表现出的这般关心她?还是在暗自惋惜她醒了过来?
她怎么也会变得这般疑神疑鬼了?
是不是该庆幸计划好的事情没有跟柳春说,不然她跟玉风出发之日,或者就是他们丧命之时了。
她是要装做什么都不知道,跟原先一样的对待柳春,还是干脆挑明了说?
“为什么?”心中还是存着幻想的吧,会希望昨晚只是她做的一个梦,她所听到的算不得数,柳春还是原来的柳春,一切都没有变。
柳春满脸的疑惑,还是跟以前一样,茫茫然的看着她,右手挠着头,“小姐,您想问什么,柳春都糊涂了?”
动作没有变,那么人心呢,是不是也没变?wωw奇Qìsuu書còm网
“柳春,我自问从未亏待过你,而你呢?你拿什么来回报我的?下毒?!”苏玉玄自嘲的笑了笑,“我这算不算是养虎为患,到底是什么原因要让你对我下毒,会使你背叛我?”
倦怠的揉了揉太阳穴,这算不算是自欺欺人呢?明知有异,却不想去探究,又想亲口听到柳春说都是假的,没有对她下过毒。
柳春“通”的跪于地上,她的手心顿时有冷汗冒出,也许柳春只是站的时间太长了,脚正好一软,摔了一跤,伸出手欲扶起柳春,又在半空中生生缩了回来。
苏玉玄的举动,让柳春的眼眶一红,闷头磕了几个头,再抬头,额上已有了血迹,“小姐,柳春对不起您,您对柳春的好,柳春都会宁记在心,不敢遗忘。能够遇见小姐,伺候小姐,是柳春这辈子最大的幸事,无论小姐要怎样责罚柳春,柳春都不会有任何的怨言,只求小姐不要为柳春这等罪人难过。”
苏玉玄闭了闭眼,柳春的话已明白无误的在告诉她,她昨晚听到的都是真的,毒确实是柳春下的,脸色似乎苍白了许多,缓缓开口,“柳春,我信你是真的关心我,你告诉我,你为何要给我下毒,给我下毒你又有何好处?”摇摇头,“我绝不相信你会无缘无故的背叛我,你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吧,告诉我,我定会想办法帮你解决的。”
“小姐,柳春求您不要对柳春这么好,柳春不值得您这样对待,柳春辜负了小姐的信任。”柳春低垂着头,忍着要决堤的泪水,她的小姐啊,为什么不骂她,不立马杀了她,却想着要为她开罪。曾经发过誓要以性命来保护的小姐,竟是被自己给伤了,那时她究竟是怎么昧着良心的往小姐的药碗里下毒的!
苏玉玄敛下眼脸,掩盖了眸中此刻的神色,她定是被柳春伤透了吧,好半天好半天,才把目光望向窗外,春风明媚,绿意盎然。
“你既不愿说,我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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