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微微的叹了一口气,将桌上冰镇的绿豆汤倒了一杯,递在薛冷玉手中,淡淡道:“外面热。”
接了在手,薛冷玉眼角有些微红,低声道:“宁卿,我会辜负你的。”
和展风颂的强硬不同,这些日子来,宁卿便这般的温和呵护,她不愿听的时候,便不多说。她不想动的时候,也不打扰。只是默默的,陪她痛,陪她沉默。
宁卿依旧是那样的笑了笑:“你若能走出来,便不辜负我,也不辜负他。”
宁卿说的他,是指殊离。他虽不是殊离,却能理解那男人的想法,一命换一命,自是希望她能好好的活着。
薛冷玉强笑了笑,她何尝不知道,殊离自是愿意她能好好活着,可殊离既然宁愿一死换她的安全,又难道没有想过,他死了,自己难道能好好的活着。
这何尝不是一种自私,逝去的或者可以含笑九泉,活着的却要日日受到煎熬。
无意识的将那碗冰镇的绿豆汤端到嘴边,喝了一口,冰镇清爽的咽下肚,却不知为何,却是觉得一阵恶心,皱眉吸了口气,竟是没有压住,胃里翻江倒海一般,想要奔到门外,却是等不及了,扶着门框,哇的一声,将腹中食物吐的干干净净。
宁卿吓了一跳,不知是怎么回事,连忙的捧了水扶在一边候着,直
到她吐得脸色发白,这才微微的缓过来。
递上茶水让她漱口,一手急急的抓过她手腕,可这一搭之下,却是皱了眉,不说话。
一边命宫女进来收拾,命传太医。一边将薛冷玉扶在床上靠着。
这些日子食不知味,也不安寝。又是大病初愈,薛冷玉身子本就孱弱,这一下子吐得只觉得四肢疲乏,没有一点力气。
靠在床上,微微喘息。可心里对自己这身子如何,竟是没有多少关心。
展风颂没有及时的跟在薛冷玉身后,知道薛冷玉一向是个说什么便是什么的人。这一次见面,却是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已是遥远的不知如何才能看清。
自己强留她在宫里的时候,薛冷玉虽也恼他,却是不似这般的遥远。笑也罢怒也罢,总还是愿意面对自己的。而如今,殊离的死,却似乎是将她的灵魂也抽空了一般。
那样空洞的眼神,无所谓一切的态度,让他想起那个在自己身边神采飞扬的女子。以他的性子,是要不惜一切代价将她留在自己身边的,可是……看着她离去那一抹素白的比往日清瘦了太多的背影,他的心,要承担无比痛苦,却还在挣扎着活下去的男人,真的是自己可以取代的吗?
直到听见屋里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见有宫女慌乱的奔出,展风颂心里一紧,莫不是薛冷玉出了什么事。
身形一掠,便进了屋,只见薛冷玉正闭着眼睛靠在窗边,脸色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走到床边,正要开口,却见宁卿摆了摆手,低声道:“展陛下不必担心,我已经命人去传太医了。”
展风颂点了点头,按捺下心里的疑虑。在桌边坐下。
长公主病了,这可是大事。宫女飞一般的去传太医,不过是盏茶时分,宫里最资深阅历的老太医便匆匆前来。
4楼
宁卿和太医见了礼,便引着到了薛冷玉的床前。
这幕渊民风相对开放,又是女子为政,所以顾忌较少。太医向薛冷玉行了礼,薛冷玉也不想多说,伸了手腕在床边,随他去诊断。
太医将两指搭上薛冷玉的脉搏,众人都屏息静气的不敢说话。
很快,只见太医的眉微皱了皱,随即面露喜色。
宁卿见了太医脸上笑意,心里一紧,和自己诊的,果然一样。只是自己毕竟不是学医之人,这事情也不熟悉,不该肯定所以不敢乱说罢了。
展风颂趋势按耐不知,急道:“长公主如何?”
太医件事展风颂问他,稍微有些为难。这展风颂可是长公主的未婚夫婿,可尚未成亲,长公主肚子里的孩子,必不会是他的。
宁卿道:“太医,长公主贵体如何,直说无妨。”
宁卿说话,太医方才对着他躬身行礼笑道:“恭喜公子,长公主有喜了。”
宁卿自来便是长公主的夫婿,在太医看来,薛冷肚子里这孩子,自是他的不差。
展风颂愣了一下,还未反应过来。薛冷玉趋势猛然睁了眼睛:“你说什么?”
太医忙道:“回长公主,您已有身孕,还请时保持心境平和。”
“我有孩子了?”薛冷玉不知该露出一个什么样的表情,一脸的震惊却掩饰不住。
宁卿忙对太医道:“多谢太医,还请您回去开些滋补妥胎的方子,长公主如今身子虚弱,要好好调理才是。”
太医忙道:“这是自然,微臣自会尽力。”
命宫女送走太医,屋里气氛一时有些压抑。
展风颂两眼冷厉的看了宁卿,宁卿却不在意,摇头叹息了一声,坐在床边,捉了薛冷玉的手,柔声道:“冷玉,你如今可不是一个人,不能那么不在意身子了。这孩子……若他地下有知,必还很欣慰。”
薛冷玉将手放在尚平坦看不出一点端倪的腹部,淡淡道:“这孩子,我不要。”
再想不到薛冷玉会说出这话来,两人听了都是一惊,宁卿道:“冷玉……”
本来心中还有着一丝喜悦,想着此时的薛冷玉,便是少了一点牵挂,所以了无生趣。有了殊离的孩子,也并不是坏事。虽是悲痛之中,却也何尝不是一个撑下去理由。
薛冷玉睁眼望了他:“生下来便是孤儿,何必害了他。”
“可是……”宁卿不由道:“冷玉,难道你忍心……”
“没生下来,便不是一个生命。”薛冷玉的声音冷冷淡淡:“让他去陪他爹,有什么不好。”
这样的话,也只有薛冷玉这样可以冷静到极致的女子才能说出口。宁卿想要责备可是又如何不知,薛冷玉说出这话的时候,心里是怎样破碎的痛楚,想了想,道:“你这身子现在大弱,打了孩子,会有危险。”
自来生产也罢,打胎也罢,都是女子的一道坎,稍有不慎,便是一尸两命的事情,何况薛冷玉如今这祥的身体状况,哪里经得起那样的折腾。
薛冷玉的声音依旧没有什么起伏:“我没打算打了他。”
“那……”宁卿不解的一个字出口,随即想到了薛冷玉的意思,神色瞬间暗了下来。
不打,也不生,那么她的意思,便是打算带着孩子一起去陪他。
展风颂再也按耐不住,冲上前去两手紧握了她的肩,压抑了怒气的眸子锁紧她的眼:“冷玉,他在你心中,就那么重要,他死了,你便也不想活,甚至都有了孩子,也还是不想活?”
展风颂的手无意的用力,捏痛了她的肩,却只是微微的皱了眉。
宁卿见展风颂一下子涌上的恕意,直觉的想要上前将他拉开,却是顿了顿,没有动。
薛冷玉此时,有种万念俱灰的冷漠,若是展风颂能将她吼醒,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薛冷玉覆上展风颂在她肩上的手,轻轻拍了拍,示意他放开。望着他翻滚着怒意的黑眸,道:“展大哥,我知道你关心我,我知道你与多优秀,只是感情的事情,当真勉强不来。我何尝不想忘了过去一切重新开始,可是我做不到。这些日子来,我睁着眼、闭着眼, 只能看到他,只能想到他……”
薛冷玉顿了顿,苦涩笑道:“展大哥,就算你不介意娶一个心中放着其他男人的女子。可我介意。若是……若是你真的为我好,便不要再逼我。”
展风颂眸中怒意渐渐退去,取代的,是这盛夏也抵不了的寒意。
缓缓的松了手,只觉得这近在咫尺的女子,竟是从未有过的遥远。
竟是虚无缥缈的让他无法触摸。他不怕她哭,不怕她怒,可以敞着怀抱,收容她所有的悲欢,可是如今的她,却是模糊的有些不真实。
薛冷玉的眸,没有感情,没有温度的一直深进展风颂的眼中,却透过他,看出另一个身影来。
心中压抑的无处宣泄,展风颂一拳狠狠的打在床头,那手臂般粗的床柱顿时裂了开来。
宁卿没想到展风颂会突然出手,心里一惊,正待相拦,展风颂已站起身来,大步离开。
薛冷玉望了展风颂的背景,什么也没说。既然不爱,便不能给一点希望,哪怕是现在伤了他,好过日后相缠。
宁卿望了展风颂的离去,拧着眉,想要对薛冷玉说说,再回头看她,却已是闭了眼,不由的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薛冷玉的心无法说动,展风颂的事情,又岂是他能管的。
小心的替她将被子拢好,在一旁站了会。或许有了身子的女子特别的嗜睡,没有一会儿,能感觉她已经浅浅睡去,这才出了门。
夏季不怕着凉,将门带上,却留了缝,命宫女时时看着她的情况,千万不可有什么疏忽。这才往外走去。
展风颂住处,虽是淳于女皇安排的使馆,可是因为展风颂身份使然,却是并没有幕渊的官兵敢打扰。
展风颂回了使馆,进了自己的院子,迎面而来的便是依旧一脸冷清的隗裕。
“怎么样?他还没死?”展风颂哼了一声,心情明显很是不好。
隗裕的回答,还是照个:“若是皇上想让他死,很容易。”
一个重毒在身,气息微弱的人,想让他死,不费吹灰之力。
展风颂没有回答,转身进了院子里的一间屋子,看着床上被剧毒折磨的只剩下半条命,却仍苦苦支撑的男子,心中怒火直冲,伸手揪了他衣襟,将他拉起。
殊离微微的咳嗽了两声,手臂连支撑自己半个身子的力气都没有,更勿论反抗。
知道展风颂心情不好,必是因为薛冷玉没有给他好脸。可自己此时,又能做什么,将死之人,并不后悔自己的所为,这一日日看展风颂的情绪,知他是极在意薛冷玉的,他越是烦躁,他便越是不安。
自己一煞费苦心,早已是明白。只要展风颂能待她好,便已够了。
展风颂拎起殊离,可看那往日里冷清俊朗的男子,如今成了这般的光景,心里的火又实在是发不出来。
放开手,任殊离再摔回床铺,看着他,仿佛竟是又看了薛冷玉那无神冷清的目光。
殊离身体本是在来日的折磨中衰弱之际,那离红虽不知为什么没有致命,可也没有好转。身上血脉凸起,一直细微的往外渗血,任隗裕用了多少药,也止不住。
门外脚步响起,传来士兵的声音:“皇上,宁公子来访。”
“他怎么来了?”隗裕知道展风颂这个时候心情极糟,道:“微臣去打发了他。”
“等等。”展风颂想了想道:“去领他进来。”
“皇上……”隗裕一愣,救回殊离这事儿,可是没有其他人知道的。不管怎么说,宁卿也是幕渊女皇的人。
展风颂不说话,隗裕马上也止了不说,出去迎宁卿。
展风颂的命令,向来说什么便是什么,哪里容得人与他讨价还价。
不一时,宁卿便随着隗裕进了院,推开门,还不等宁卿开口行礼,展风颂先是向着床上躺着的人示意了下。
宁卿随着展风颂的示意看了,这一看,不禁是呆在原地,半响没有说出话来。
良久,方道:“这是怎么回事?”
展风公冷冷道:“那日殊离将冷玉托付给你,我也跟着去了,不过迟了一步,你带走了冷玉,我便正碰上他毒发。”
宁卿眉头一皱,上前查看,那日殊离身上离红之毒,他是看的真真切切的,这如今都过了十来日了,他有什么理由还没死?
看了宁卿疑惑,隗裕道:“他虽然中了离红,可这离红之毒,似是一直被什么压抑着,虽无好转,却也不好说能撑到什么时候。”顿了一顿:“皇上,微臣有事禀告。”
展风颂低眸看了床上神智不清的人:“是关于他的?”
“是。”隗裕道。
展风颂道:“那就说吧,宁公子没什么不能知道的。”
他和宁卿,现在就某一方面来说,岂不是处在同一处境中。
“是。”隗裕道:“皇上可记得那日在军中被擒的魏大夫。”
“恩?”展风颂道:“不就是他的手下?不是前几日,已经自尽了吗?”
说起那魏空,倒也是一出悲剧。他因为一心爱慕赫连婉镜,所以心甘情愿为她做事。可是阴差阳错,赫连婉镜竟是死在他的毒之下,一下子受不了这打击,所以便也服毒自杀,别的不说,这般为了爱情,倒也让人动容。
“正是。”隗裕道:“因为这离红是那魏大夫所下,所以这些日子臣对他留下的那些医书手记都花了些心思。今日翻看时,在他一本手记中找到一处用密写药水记得段落,说的便是这离红。”
展风颂心里一惊,也不知道是喜是忧:“离红有解了?”
“也不算是。”隗裕道:“关于离红这毒,魏空也没有研究出解药,但是据他记载,说是世上若有珍宝奇宝,得天地灵气之物。便可压制毒性,所以臣便相屋了为什么这本该是即刻发作的离红,在薛姑娘身上几日都没有发作,而到了殊离身上,也是这般的一种现象。”
这话说出,展风颂豁然开朗明白:“隗裕,你的意思,九天玉珏,可压制离红之毒。”
“不敢肯定,只是猜测。”隗裕道。
展风颂看了一眼宁卿,道:“宁公子借一步说话。”
宁卿点了点头。
3楼
他何尝不知道展风颂心中的矛盾,救活殊离,薛冷玉便是拱手他人。可不救殊离,薛冷玉那样全无生意的脸,却是时时的浮现眼前,让人心痛。
而这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就算薛冷玉活了过来,一旦有朝一日,知道他们有过能救的机会而没救,那又该如何。
今夜的月,格外的圆。晴朗的光辉洒在世间,如水流淌。
院中,亭子的桌上,地上,放了数十个酒坛。
展风颂和宁卿,一个冷厉一个温和,这本来绝无交集的两个人,却因为一个共同的原因,放下身段,不醉不归。
偏偏这两人酒量都是极好,酒如水一般入了肚,竟是都没有什么醉意,或者越是烦闷的时候,越是不容易醉吧。
取舍都是痛,如今方才知道,殊离将薛冷玉送到宁卿怀中时候,是怎样一种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殊离睡着的那房子,灯始终亮着,隗裕在忙忙碌碌,也是一个不眠之夜。
展风颂的手,按在胸口,那里空空荡荡的,并没有挂什么东西。
那块冰凉的玉,自从那日在营中捡到,便片刻都不离身子。如今一下子摘了下来,竟是有些不习惯。
清晨的阳光射进屋里,床榻上的薛冷玉缓缓的睁开眼。
“公主,您醒了?”早有宫女静悄悄的立在一旁,见薛冷玉醒来,低声道:“奴婢服侍公主更衣。”
薛冷玉觉得有些不对,道:“宁卿一个晚上没回来?”
她虽不关心,可这些日子来,宁卿却是几乎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如今一下子少了个人,竟是感觉轻轻的。
宫女顿了顿,道:“公子刚刚回来,正在淋浴更衣。”
“恩。”薛冷玉应了一声,虽然不知宁卿一夜未归是什么原因,不过也不想过多猜测。
由着宫女伺候着穿了衣,洗脸漱口,看了桌上的饭菜,却实在是一点胃口也没有。挥手便让撤了。
宫女正在为难,却见宁卿已经换衣妥当,掀帘进了门,纷纷行礼:“公子。”
宁卿点了点头;“都退下吧。”
“是。”见宁卿来了,众宫女都松了一口气,退了下去。
有宁卿在一边,薛冷玉不管是什么要瓣情形,都不用她们负责了。
待宫女全退下,宁卿这才坐到薛冷玉身边,道:“冷玉,我有事情对你说。”
宁卿换了身素花的袍子,黑发散在脑后,还未全干,说不出的俊逸。
靠的近了,薛冷玉不由得皱了皱眉,虽是淋浴之后,他身上,竟还能闻到淡淡的酒味,因为很淡,所以并不难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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