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于来了。”海萌推着轮椅靠近,脸上洋溢着宁静的笑容。
“二姐。”君浅言展颜一笑。知己难逢,对她而言海萌可算一位难得的知己。
海萌微微一哂:“文姐姐也来了。”
“是吗?”君浅言黛眉一挑,四处张望起来,“不知她在哪儿?”
“陪着燕庄主找少林方丈去了。”海萌答道,微微摇了摇头,“想必她是与戒空大师谈论佛理去了。”
“文姐姐懂佛理?”君浅言一惊。
“那我就不知道了,但我相信以她那张嘴什么理都能说。”海萌说着,呵呵笑了。
“我也去看看吧。”君浅言说着,牵起公孙少轩的手往后走去。
海萌静静一笑,倒是没什么意愿跟上去。她要在这里等,等着那个她等待已久的人,只是不知道这一次那个人会不会出现。她深深叹了一口气,紧紧握住手中的剑,挪着轮椅到了厅中的一角。已褪色的剑柄握在自己手中,似乎温度依旧。海萌轻轻抽出剑,剑身依旧锋利。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尘风……”再度唤起这个名字,海萌仍觉心悸。谁也不会像他一样深爱自己,也绝不会有人像他一样能如此让自己难以忘怀。
“重帷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枝香。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十七岁的年华那样美好,灯影之下,倚窗扶栏,她手执书本,悠悠念出李义山的这首《无题》。那景象不管过多久都好像依稀在眼前。十七岁的自己,韶华正好。那个男子握着自己的手坐在身边,微阖双目,不言不语。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尘风,你可喜欢?”海萌问道,语调娇嗔。
“不喜欢。”司徒尘风淡淡回答,嘴角的笑容极尽柔情。
“为什么?”海萌有些诧异。
“相思苦,所以我不喜欢。”司徒尘风回答,阖着的双目并不睁开。
“相思苦?”海萌笑了,“这可是女子的相思,与你有什么关系。”
“好似看见我离开了,你在想我一样。”司徒尘风答道,睁开眼,扭过头看着海萌,“你若是相思起来,必定会跟病了一样。你说我怎么会愿意见你因为相思而苦?”
海萌小脸一红,抿着唇不语。
司徒尘风将她的双手握在自己手中笑得十分温柔:“所以我不会离开你。”
“是吗?”海萌笑着,笑容里幸福流溢。
“你要不放心就嫁给我把我绑在身边。”
“婚期由父母定,可不是我说了算的。”
“那我明日就去求岳父岳母。”司徒尘风说着,大掌抚上海萌绯红的脸颊。
海萌只是笑。
那夜原本如水般宁静,可也就是这样宁静的夜里一切都变了。司徒家被毁,司徒寒洌和司徒尘风不知所踪。
那个说不会离开自己的男子一走就是三年,再也没有出现,而自己却久久的等着。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一等就是三年。
想到这里,海萌重重叹了一口气。在她得知龙爵门的门主是司徒寒洌之后,她便走入了江湖。她知道司徒尘风绝不会坐视不理,如果司徒尘风活着,他要么就会站在司徒寒洌身边帮助司徒寒洌,要么就会反对司徒寒洌。而司徒寒洌身边没有司徒尘风,那么他便是要反对司徒寒洌的。然后她又在少林方丈戒空大师那里知道司徒家的事,她更加确信了司徒尘风会出手阻止司徒寒洌,于是她让自己声名大噪,扬言要与龙爵门为敌。她做了这么多事就是为了引他出现,可是时隔三年,他始终音讯全无。一个女子又有几个三年可以用来等待?
“小姐。”不知何时,海富已站在她身边。
“怎么了?”收起怀念之色,她问道。
“北堂家主似乎想见你。”海富答道。
“为何想见我?”海萌蹙眉,吃了一惊。
“似乎是听戒空大师谈起你,所以想见你。”海富答道。
海萌微微沉吟,随即点了点头:“那推我过去吧。”
北堂家主的书房并没有多余的摆设。一方书桌,几张座椅,剩下的全是书。书桌后的墙上挂着一幅寒梅图——画中冷意纵生,红色的梅花在白色的宣纸上傲然盛放,这无疑是幅好画。
海萌被海富推进书房。书房内还有许多其他人,但看得出来都在等自己。海萌歉然一笑,微微颔首:“令各位久等了,失礼,失礼。”
“想必姑娘你就是那位‘女中诸葛’海四小姐了。”北堂恩泽客套道。
“惭愧。”海萌颔首一笑。
“我请诸位来正是为了商量这次武林大会的事,不知几位可有什么好的建议?”北堂恩泽说着,双目扫过房内众人。
“原来家主并未准备好。”君浅言冷冷道。
自上次见过君浅言后北堂恩泽一直对她并没有多少好感,甚至觉得君浅言毫无见识。先前找人去请公孙少轩时,本想将君浅言拦在门外,但碍于公孙少轩的面子让她进了书房。此刻听见君浅言说话,心中直恼。
君浅言倒也不是不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所以忍不住冷言嘲笑:“我道北堂家主很了不得,才拜托您召开武林大会,今日看来倒是小女子高估家主了。”
先前是因为尚未摆脱心中苦痛,现在好不容易心情有了好转,她又怎么会愿意放弃机会挣回面子。
听君浅言这么说,海萌微微皱起了眉。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君浅言,但又不知君浅言与北堂恩泽间有什么过节,此刻也只好看看情况再说。
文素燃倒是兴致大发,一双秀目看了看君浅言又看了看脸色十分难看的北堂恩泽。
“君姑娘既然这么说了,那也就是说君姑娘有好的建议,不妨说来听听。”北堂恩泽敛起怒色,温言道。
“说不得,说不得。”君浅言扬起嘴角笑了,“正如家主信不过小女子一样,小女子亦信不过您。”
北堂恩泽皱紧双眉,看向公孙少轩。后者则一脸淡然的喝着茶,眼睛却深情无限的看着君浅言。
“咳。”海萌终于开了口,“小女子虽然不知家主与君姑娘有何过节,但我想这期间必定是有什么误会的。”
“北堂家主,你可是看不起我家小妹?”文素燃扬声道,眼睛瞥向海萌,那眼神似乎在说“交给我”。毕竟出自风尘,文素燃对看人脸色还是很有一套的。
北堂恩泽不语,算是默认了。
“家主,在场的任何一个人你都可以看不起,唯独不可看不起‘俊雅双仙’之一的君浅言。”文素燃说着,笑意盎然。
北堂恩泽一怔,吃惊的看向君浅言。君浅言仰起头对他微微一笑。
“君姑娘虽然嫁给了公孙庄主,但是本事未必比公孙庄主低。”文素燃笑着,继续说道,“就像我‘文财神’也是一个呆在无痕山庄庄主身边的小女子一样。北堂家主,你可不能看不起女子啊。”
此话一出,北堂恩泽更是吃惊了,他原本不知道眼前这个女子正是武林中鼎鼎有名的“文财神”。
北堂恩泽突然笑了:“是我孤陋寡闻了。现在江湖人才辈出,一代胜过一代,我老了。”
“非也,非也。”君浅言也开了口,“想您以一人之力将北堂世家打理至如斯,名气大有盖过少林之势,就可见家主您的本事了。”
见文素燃和君浅言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海萌暗暗摇头。北堂恩泽总觉得倚靠在男人身边的女子是没有多少用处的,此刻看来倒并非如此了。
北堂恩泽笑了笑:“看来我只需要做个东道主便好了,有诸位武林俊杰在此,我还有什么好担忧的。”
“家主说笑了。”海萌浅笑。
“老爷,老爷,老爷。”管家推门而入,快步走了进来,“龙爵门门主和魔教少主来了。”
“是吗?”北堂恩泽说着,站了起来,“看来我们要出去迎客了。”
“嘿!原来北堂家主光明正大的请了龙爵门和魔教。”燕无痕忍不住笑了,他本是跟着文素燃来凑热闹,什么事都懒得管,此刻听到管家这么说,还是忍不住笑了。
“是,是公孙庄主之计。”北堂恩泽说道,笑容深沉,“想来龙爵门门主不会是没胆来的人。”
众人谈笑着走了出去,唯有君浅言静静坐在原处,心中忐忑。
“浅言。”公孙少轩握住她的手,想要将自己的力量传给她。
君浅言十分勉强的笑着站了起来。没有什么的,她想着,紧紧握住了公孙少轩的手。是啊,没什么的。
说到忐忑,君浅言倒也不是唯一一个。水玥芯站在厅内,虽然她身后站着魔教内众多的高手,她仍然觉得不安。这样的不安就连赫连徵也无法抚平。
“欢迎,欢迎。”北堂恩泽笑着迎了出来。
“北堂家主,久仰久仰!”司徒寒洌大步走上前,俯身施了一礼,“家主为我司徒寒洌召开这么大的武林大会,我岂有不来之理。”
“哈哈哈哈,司徒门主真是给我北堂恩泽面子。”面对一个后辈,北堂恩泽并没有多少傲气。他这是先礼后兵,之后自然也不会客气,“既然司徒门主到了,我们就开始说正事吧。”
“请。”司徒寒洌说着,甩了甩袖子走到一旁坐了下来。
北堂恩泽笑着入座,接着又招呼其他人入座。待到众人坐定,北堂恩泽这又开了口。
“司徒门主,贵门杀了崆峒派和嵩山派的掌门人可要给在座的人一个交待。”
“是我派人杀的两位掌门人,但也是他们该死。”司徒寒洌笑着说道,语中却是冷意十足。
闻言,崆峒派和嵩山派的弟子都忍不住站起来破口大骂。北堂恩泽也忍不住皱起了眉。
见状,海萌推着轮椅出了人群。她直直的看住司徒寒洌,微笑着开了口:“寒洌,你可否给我一个面子?”
司徒寒洌蹙眉,睇着海萌,倏地一笑:“怎么?你想要我为那两位掌门偿命?”
“不。”海萌轻轻摇首,“冤冤相报何时了。你若是放下仇恨,不再与五大派作对,我给你保证,保证这些人也放过你。”
“海四小姐,无论你说什么我们都不会放过他的。”崆峒派的一个弟子朗声说道。
“那……我用我的命来抵呢?”海萌说着,平平静静的看了那说话之人一眼,接着仍然看住司徒寒洌。
司徒寒洌皱了皱眉,冷笑道:“我怎么敢让你为我抵命?除非当日参与司徒家一事的人统统自刎谢罪,不然我决不罢休。”
“施主,为何要如此生灵涂炭?”戒空大师踏上前来,朗声道。他目光如炬,逼视司徒寒洌。
司徒寒洌忍不住退了小半步。
“仇怨这种东西哪里那么容易放得下?”水玥芯冷冷开口。她与司徒寒洌站在同一立场,多少还是能够理解司徒寒洌的心情。
“方丈大师,当日五大门派可有本着冤冤相报何时了的心情放过我魔教?他们五大门派集结好手灭了我魔教,杀了我父母,让我成为了无父无母的孤儿。大师,您认为这账到底要如何算?”
“你魔教三大长老之一杀了我父母,使我家破人亡,这账又要怎么算?”君浅言缓步走出。水玥芯一惊,看了过去。只见君浅言晶莹的双眸中泛着点点泪光,白皙的脸上却平和至极。
“大不了,你杀我报仇就是了。”魔教三大长老之一的玄长老冷言道。望着君浅言,眼中尽是不屑。
“你死了,我爹娘就会活过来了吗?”君浅言冷然,“杀你又有什么用?我可不是愿意将大好青春花在报仇上的人。”
满厅的人听着这句话无不一惊。戒空大师更是颇为赞许的点了点头。
“我不恨吗?我恨!”君浅言冷冷瞅着玄长老,泪水无息话落,语调极尽凄凉,“但是我不要报仇。我爹娘背叛魔教是为了让我过上无忧的生活,他们的死为我的幸福付出了代价。我不要辜负了他们。”
君浅言深吸了一口气,缓步走近水玥芯:“玥芯,若是以前你可以说我不明白你想要复仇的心情,可是今时今日我和你一样,都是家破人亡的可怜人,我有资格和你辩驳这件事。玥芯,就算是为了我,求你放弃,好不好?”
她渴求的看着水玥芯,看到水玥芯那张寒霜般的脸在这一刻有了动容之色。
“玥芯,你曾经家破人亡了,但你有义父义母,有我。你没有什么遗憾的,所以,放弃,好不好?”她说着,再度迈开步伐,一点一点靠近水玥芯。她剥开自己的伤口,用血淋淋的心情劝诫着水玥芯。她们是朋友,是姐妹,更是知己。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家,她一定要找回水玥芯,不然,她就是失去了一切。
众人屏息看住水玥芯。谁都关心着水玥芯的心情变化。就在这时,一把冰冷的剑贯穿了君浅言的腹部。鲜红的血顺着剑落在地上,血滴在藏青色的地板上,颜色深得骇人。
伤人的人穿着嵩山派的衣服,一脸得意的笑容。那人拔出了剑,冷冷笑了:“这女人废话真多。跟魔教费话什么?”
“师弟,你在做什么?”嵩山派的大师兄走了出来,惊讶得不得了,“你怎么可以伤君姑娘。”
“玄长老,杀了他。”见君浅言按着腹部伏倒在地,水玥芯厉声道。上前一步想要扶起君浅言。
公孙少轩冲上前来,比水玥芯快了一步。他抱住君浅言,在君浅言身上点了几个穴位,止住了潺潺流出的鲜血。
“不……不要……伤人。”君浅言泪流不止,紧紧抓住公孙少轩的衣袖,哀求道,“不要让……玥芯……伤人。”
听到君浅言的话,水玥芯深吸了一口气。
“玄长老,不要伤人。”水玥芯朗声道。但还是慢了一步。玄长老刀势极快,刀落的瞬间劈下了那男子的头颅。
“她杀了师兄,为师兄报仇。”嵩山门众怒道。
“大家息怒,是师弟伤人在先。”嵩山派大师兄倒是一位明理之人,立马出言平息门众的怒火。
“快扶浅言下去休息。”海萌担忧道。
“不。”君浅言死死抓住公孙少轩的衣袖,“我不要离开这里。玥芯,答应我放弃报仇,答应我。”她看向水玥芯,泪流不止,眼中满是哀求。
“做不到。”水玥芯冷冷道,“他们不可原谅。”
“玥芯……”君浅言正欲开口,水玥芯一个箭步上前点住了她的睡穴。
“公孙庄主,还不快点送她下去医治?”水玥芯冷言道,眼中尽是关切。
公孙少轩抱起君浅言,叹了一口气,说道:“玥芯,请记住,浅言今日所说之话,所做之事都是为你着想,你应当好好考虑她的话。”
话落,他快步离去了,留水玥芯怔在原地。
“你们瞧瞧,正派人士可有做什么好事?”司徒寒洌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借题发挥的机会。
“喂,司徒门主,可愿意听我文财神说句话?”文素燃拉着燕无痕走了出来,满脸的笑容看起来不怀好意。
一些从未见过文财神的人都忍不住伸长脑袋看了过来。
司徒寒洌略带谨慎的看着文素燃,笑着答道:“文姑娘,请说。”
“海萌和浅言阻止你们报仇可都是为了你们好。”文素燃笑意盎然,这笑容背后的担忧却一点也不少,“你想想,在座的众人可都是武林好手。五大门派的人加起来可是你龙爵门的好几倍。你要报仇可不容易啊。到最后肯定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我给你相个办法,你看如何?”
“洗耳恭听。”
“呐,你非要报仇呢,我们也阻止不了。不如这样好了,你们派出五个人来,和五大门派的好手斗斗法。你若是胜了,便叫五大门派的掌门和首席弟子自刎谢罪,其他人你就大人大量放过吧。而你们若是输了呢,你司徒门主和你水姑娘就把小命赔上来,你手底下的人呢,我们也不计较。”
此话一出,厅内众人均是又惊又怒,但又觉得无可奈何。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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