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洁:自称因为前一天吃坏了肚子,所以独自请假在家休息,无人证实。
吴立帆:经证实,案发时在澳洲。
简东平在客厅里足足等了20多分钟,陈剑蓉才满头大汗地从里屋出来,她的手里捧着一个满是灰尘的方型饼干铁盒,从铁盒表面的锈迹斑斑不难看出,这的确是多年以前的东西了。陈剑蓉把它放在耳边使劲摇晃了几下,铁盒里发出几叮叮嗵嗵的声响、
“我只找到这个。”陈剑蓉一边说,一边用把铁盒递给简东平,“我想这肯定是他的东西。”
简东平迫不及待地打开铁盒,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立刻展现在他面前,一个口哨、几个玻璃球、一颗牙齿、几个已经破损的香烟牌子、一把钥匙、几张年历片、一个玩具木头小兵……这很可能的确是陈剑河的百宝箱,但是这里面的东西应该并不是他最钟爱的收藏,简东平不禁有些失望。
“这就是他全部的收藏?”他回过头去问陈剑蓉。
“我不知道,应该是吧。”陈剑蓉困惑地看着他,“有什么不对吗?难道这不是你需要的?”
“应该还会有别的。”简东平肯定地说。
“那你等一等,我再去找找。”陈剑蓉说完这句话后,立刻就又冲进了幽暗的小房间。
这是简东平第二次光顾陈剑蓉的住所,让他感到欣慰的是,这次他所看到的陈剑蓉看上去比上次精神多了,房间里的霉味也不像上次那么浓重了,烟缸里也没有残存的烟头,显然她正在慢慢恢复。他要求她为他找寻陈剑河的收藏,她十分合作,虽然收获不大,但看得出来,光是他下达的这个任务就足以让她精神百倍。
简东平知道陈剑蓉有可能还会在那间小屋忙一阵,于是他仔细观察铁盒里的宝贝,那里面的牙齿和钥匙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是谁的牙齿呢,这又是什么地方的钥匙呢,他知道很多人都有搜集自己牙齿的怪僻,难道这是陈剑河自己的吗?这钥匙又是作什么用的呢,他为什么精心将它藏在这个铁盒里呢?
这时,他身后传来陈剑蓉的声音。
“没有了,我都找过了,什么都没有。我不知道你要找什么,他以前念书的时候教科书,我都卖了,剩下的就只有衣服和鞋子了。”陈剑蓉气喘吁吁,一边用纸巾擦拭着额上的汗珠。
“他有没有藏书?”
“他有一些书,你刚才已经都看过了。”陈剑蓉困惑地瞅着他。
“就那些吗?”放在角落里的那些书,他早就看过了,那里面没有他感兴趣的东西,他相信陈剑河也没兴趣,所以才会看完之后扔在了这里。
“他很少买东西。他没有多少钱玩收藏。”陈剑蓉说。
“他的收藏应该是不需要花钱的。”简东平的目光在房间里游移着。
“你究竟在找什么?能告诉我吗?”她急切地望着他。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几张照片,也许是记事本,也许是他写的诗或日记。诸如此类的东西。”简东平说。
“诗?”陈剑蓉显然对此毫不知情。
“对,他的老同学说他写过一些。”
“我不知道。他从来没拿给我看过。”陈剑蓉小声说。这一点,简东平并不意外,就像大部分孩子不会把自己的日记拿给家长看一样,生性孤僻的陈剑河如果曾经把自己写的诗歌拿给姐姐看,那才是天大的怪事。
“他是不是有个蝴蝶标本?”简东平突然想到。
“对,有一个,他把它当宝贝一样总带在身边,有时候还拿出来跟它说话。但是后来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我已经好多年没看见它了。”
“ 谁送给他的?”
“是一个以前住在我们小区里的生物老师,他很喜欢外出旅行,就是他把蝴蝶送给我弟弟的,那好像是他自己到森林里捉来的。我觉得是很不值钱的东西,但我弟弟很喜欢。”陈剑蓉自我解嘲地笑笑。
“你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喜欢那个蝴蝶吗?”
陈剑蓉摇摇头。
“我想他只是把它当宠物。其实他也需要伙伴。”她悲哀地说。
简东平把目光移向别处。
“听说他还喜欢在弄堂口的废品站里找旧书看。那个废品站现在还在吗?”
“废品站是没有了,不过宋伯还在,现在他就在弄堂口的鞋摊旁边坐着,有生意就做,没生意就打瞌睡。以前宋伯的废品站是我弟弟最爱去的一个地方,宋伯很喜欢我弟弟,他们也可以说是忘年交了,宋伯没有家人,所以一直把他当自己的孩子。”陈剑蓉的眼睛里露出温情。
“可以带我去拜会一下宋伯吗?”简东平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不知道他的猜测是否准确,但他知道,事情的发展总有其因果关系。如果那些收藏对陈剑河来说非常珍贵的话,他一定会放在一个他能够信任的人那里,当然这个人不会是他凶悍的姐姐,他怕她,一定生怕她会动用家长制的权利毁掉它们,那么就只有朋友了。这么看来,没多少文化,却把他当自己孩子看待的老人宋伯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
“当然可以,我们现在就可以去。他一整天都会在废品站里。”陈剑蓉快速说,说话间,她已经开始换出门的鞋子。
简东平连忙带上铁盒走出门去。
“这个就先留在我这里吧。”简东平来说。
“当然。只要以后别忘了还给我就行了。”陈剑蓉一边说,一边紧跟着他走出了家门。
出门之后,由她带路,两人朝弄堂口走去。陈剑蓉的步履飞快,神采奕奕,简东平发现为弟弟平反的信念似乎让她的生活变得有生气起来,但是她又能支撑多久年呢,简东平悲哀地想,即便过段时间,陈剑河的案子有了答案,人死还是不能复生,到那时,她是否又会把自己重新埋葬起来吗。想到这儿,简东平不禁同情地瞥了她一眼,
宋伯是个60开外的白发老人,五短身材,穿着件蔵青色的旧罩衫,他一看见陈剑蓉黑黑的脸上就露出了憨厚的笑容。显然,他们已经是老熟人了。陈剑蓉为简东平作了简单的介绍后,三人就开始攀谈起来了。
“我弟弟以前最喜欢到宋伯这儿来了。”陈剑蓉跟简东平说。
“是啊,陈剑河这小孩跟我很投缘,以前常常在我这里玩,有的时候我这里忙不过来,他也帮着干点活。”宋伯一提起陈剑河目光就变得柔和了。
“宋伯以前总是夸我弟弟呢。”陈剑蓉说。
“他是个好孩子。就是运气太背。”宋伯表示赞同。
“宋伯,您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简东平问。
“他是个很老实本分的小孩,从来不会跟人家吵架打架,总是安安静静的。他的脾气好得不得了,我真搞不懂他怎么会杀人呢。这世道可真是怪啊。不过世界上的冤案也多的是,我以前的一个战友,就是因为跟一个拒绝跟一个女人结婚,结果被那女的告了个强奸罪,结果坐了9年牢呢,谁说得清楚。总之,这孩子的运气太背。运气这东西最说不清楚了。”宋伯长叹了一声。
简东平知道一旦说起冤假错案,宋伯这个年龄的人一定会在这个话题上说个没完,所以他赶紧转移了话题。
“他在您这儿都干些什么?”简东平问道,“是不是一直都是在看书?”
“主要是看书,”宋伯嘿嘿笑着说,“但他有时候也找些别的来看。”
“别的?您指什么?”简东平问道。
“反正有字的东西他都很感兴趣,还有就是照片,他喜欢收集别人扔掉的照片。这小子记性不错,他能在马路上认出那些照片上的人,有一两次他还指给我看来着。”宋伯摸了摸胡子拉碴的下巴。
“他还搜集这种东西?”陈剑蓉小声嘀咕了一句。
“他还会把人家撕掉的信件收集起来。粘好后看人家究竟写了些什么。”宋伯混浊的眼睛里现出调皮的神情。
“他有没有把那些信件拿给你看过。”
“那倒没有,我识字不多,眼睛也不好。青光眼。”宋伯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他干吗要收集这些东西?”陈剑蓉回过头来问简东平。
“好奇。”简东平答道。
“可是……”陈剑蓉还想说什么,但简东平没有理会她,而是直接问宋伯:
“您知道他收集的那些照片和文件在哪里吗?”
宋伯分别看了看两人,没有马上回答。
“宋伯,你一定知道在哪里。”陈剑蓉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它在我家里。高一就开始在放在我这儿了。他说他放在家里怕被你发现,”宋伯笑着看了一眼陈剑蓉,“我对他说,把东西放在我这里没问题,反正我家里也没有别人,他可以想放多久就放多久。后来我还给了他一个别人不要的旧柜子,又给了他一把锁。”
“那柜子现在还在吗?”简东平冲口问道。
“在。还好好的在那里呢。”宋伯略带歉意地看了一眼陈剑蓉说,“本来陈剑河不在后,我应该把柜子还给你的,但是我对那孩子也有点感情,所以也想留个纪念。。”
陈剑蓉体谅地拍了拍宋伯的的肩膀。
“没关系,宋伯。谢谢你一直保留着我弟弟的东西。等事情结束后,你可以继续留着那些东西。现在可以带我们去看看吗?”
“真的吗?”宋伯很意外。
“当然,我想我弟弟更愿意由你来保管。”陈剑蓉轻轻叹了口气。
“那也是。”宋伯毫不客气地承认。
“能带我们现在就去看看那些东西吗?”简东平急切地问道。
宋伯利索地站起身。
“走吧。我家就在前面1号的底楼。陈剑河的柜子就在那里。”宋伯朝前方几十米开外的一个门洞指了指。
几分钟后,三个人便来到宋伯的家。这是一个非常简陋的单身老人的家,宋伯也没客套地给他们倒茶,而是径直把他们带到一个立式的木制柜子前。柜子很旧,表面的黄漆都已经斑驳脱落,但看上去仍然很结实。
“这就是我说的那个柜子。但我没钥匙。”宋伯问道。
“我们可以砸开它。”陈剑蓉说。
“等一等,让我试试看。”简东平从铁盒里拿出那把钥匙,他看见陈剑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喜悦。
简东平把钥匙插入锁孔,正正好好,他小心地转动着钥匙,心脏咚咚直跳,只听到叭嗒一声,柜门居然豁然开朗。真的是这把钥匙!得来全不费工夫,他听到陈剑蓉身后发出了一声欢呼。
“太好了!”陈剑蓉说。
简东平打开柜门,里面果然放了许多东西,他粗略地翻了翻,有不少书和旧文件,还有几本影集。“那红色的海螺封面一下子就让我认出了它”,陈剑河给他的信里曾经这么说,简东平仔细翻找柜子里的东西。这项工作并不困难,因为柜子里的东西并不算多,而且整理得很干净,他很快就在几本书的后面,找到了他想要找的东西,在案发前,被陈剑河的同学偷走的那件东西其实是一本精心设计过的影集。
扉页上写着一句话:“照片是骗不了人的。”
简东平大致翻了一翻,发现陈剑河把搜集到的每张照片端端正正地贴在每一页的左上角,有些照片上有明显的裂痕,然后他用蓝、红、黑色不同颜色的圆珠笔,在每张照片的后面都写上了自己的评语。
在某个女人照片后面,他用红笔写道:“你很漂亮,但是你太俗气,四处招摇真的让你那么快乐吗,你为什么就不明白,那样的你只会像尘埃一样轻贱地死去,你为什么愿意跟那男人出去,你不知道他对你的企图吗?你们的事我都知道,但是我不说,那太脏了。我知道你迟早有一天会流泪的。”
什么意思?
很多照片后面都有类似没头没脑的评语。但是,眼下简东平感兴趣的还是,残缺不齐的那一页,他发现要找到这一页一点都不费事,就像是为了提醒他,陈剑河在那页的边上贴了一张黄色的小纸条,而简东平很快发现,在那页上,的确缺少了一件重要的东西,是一张照片,它被人撕掉了,被撕掉的地方还遗留下照片的一个小角,简东平惟一可以肯定的是,那是一张彩色照片。
陈剑河在照片后面的空白处用黑色的笔如此写道:
“真的有那么恨吗?有的,我了解,我了解。
真的只能那么做吗?是的,别无选择。
后悔吗?不,一点都不。
真的是恶毒残忍的行为吗?是的,很残忍。
没有比剥夺别人的生命更残忍的事了。
聪明吗?好聪明,从来没有人像我们这样聪明,谁会知道呢?
快乐吗?对,好快乐。
心痛吗?是的,很痛。
害怕吗?是的,很怕。
那感觉像什么?像站在老鼠夹旁边的老鼠,像屠刀边瑟瑟发抖的小牛。
孤独吗?是的,好孤独,我们已被从众人中分离开,但那也很迷人,不是吗?
如果时间倒流,还会那么做吗?当然,当然。
这是命运吗?是的,是的,这就是命。
死亡是什么?我想只是改变了住址。
如果你是为爱而死,那我就是为了真理。
如果世界上有一个人了解你,那就是我。
我的名字?就叫我暮眼蝶吧。”
陈剑河那些晦涩的充满主观色彩的评论令简东平兴趣浓厚,他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才会令他写下那些语句的,他究竟窥探到了多少别人的秘密,他又参与了多少呢,红黑兰这三种颜色究竟又表示什么意思呢,这些收藏是不是才是最后令他一脚踏入死亡的原因呢。他决定把陈剑河的所有收藏都带回家好好研究,于是在征得了陈剑蓉的同意后,他把柜子里的东西统统搬上了车。
“他为什么会写那些东西?”他完成搬运工作后,陈剑蓉突然问道。
“当然是为了表达感情。”简东平知道,大部分人写日记是把自己的感受和经历写下来自娱自乐,而陈剑河则是通过评论别人的经历来表达自己的想法,即使只是写给自己看,他也有所隐藏,这是一种过度谨慎的做法。
“他干吗要收集那些照片?那些人他根本不认识。”陈剑蓉似乎十分困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简东平带着安慰的口吻对他说。
“是啊。你说的对。”陈剑蓉笑了笑。
“你弟弟有着丰富的内心世界,我想在车上的那些东西里,我一定能找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那里会有凶手的影子吗?”陈剑蓉充满期待地抬头望着他。
“也许。”
一阵沉默。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有件事在简东平的心里已经盘桓了很久。
“你问吧。”
“你是否怀疑你弟弟喜欢男人。”简东平直截了当地问道,他看到陈剑蓉的脸上笼上了一层阴云,他停了下,继续说,“不然你不会到齐红那里去确认你弟弟曾经跟一个女孩的关系。”
陈剑蓉惊讶地看着他。
“对,我,我没法不这么想”陈剑蓉结结巴巴开口时,口气里带着恼恨,“我在弟弟的遗物中看到一个打火机,本来我不知道那个打火机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他很爱惜地把它放在一个木盒子里,我觉得很奇怪,于是就去问张明,他说那是同志酒吧的打火机。而且他从来没有女朋友……”
“但他也没有男朋友,他几乎没有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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