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判决,我认为没有太大问题,如果你们都同意的话,也就无需投票表决了。”毕索点点头,而后他将目光投向旁听席上的大祭司。
李必达也微笑着对毕索颔首,表示他对这个判决结果也无异议,于是毕索又和潘萨商量了两句,“对于西法克斯与冯特尤斯,又该如何处置?”
“西法克斯只能这样。”说着,潘萨做出个刎颈的手势,“至于冯特尤斯,他毕竟是骑士出身,留点余地,按照正常律法规定,可以判处永久的极刑流放。”
“您是先前熟稔的法学者,在凯撒帐下始终以此效力,对于您的提议我没有理由不采纳。”毕索私下与潘萨握手,既然所有人都达成默契,那他就准备在当庭广众之下宣读结果。
而图里努斯所在房间的大门也预先被打开了,狄罗斯走了进去,带着笑容对图里努斯说到,“审判已经水到渠成,几乎所有审判员认为不用追究你的责任,马上你就要被释放了。”
一下子沧桑几岁的图里努斯,慢慢抬起头来,回味咂摸着狄罗斯的这句话好几分钟,而后哈哈笑起来,那是种劫后余生、大难不死的笑,“再给我三年时间,我依旧会攀登到巅峰的。”图里努斯在心中,便是如是想的,他缓缓站了起来,在狄罗斯的搀扶下(他这两日身体因为忧虑和焦躁,变为极为虚弱),慢慢走到了门口处,准备迎接自由的呼吸与阳光。
这时,站在法庭天井下的那位年轻的起诉人,喊到,“等等,我还有关键性的证据没有呈交,这个证据足以置图里努斯的大逆之罪!”
于是毕索已经到了嘴边的宣判,便硬生生吞了下去,而西塞罗在旁听席上,与一群元老高声喝彩了几声,接着鼓掌起来,带着某种讽刺和嘲弄,好像所有的计划都在掌控间。
李必达站起来,对着那年轻的起诉人怒斥说,“你不要过分了,你可是图里努斯的义兄弟,小菲利普斯!”
这句话几乎瞬间击垮了站在门前的图里努斯,他跌拓了下,扶住了门柱才算是没有栽倒,而后他眯着有点昏花的眼睛,仔细分辨着法庭上站立着的密集的人群,而后慢慢地终于在最核心的位置,看到了他的义兄弟,继父的亲生子,屋大维娅的丈夫,嘴唇上刚刚剪除掉绒毛的小菲利普斯,没错,就是他!
“对不起大祭司阁下,现在我没有任何身份,我只是个起诉人,向法庭提出诉讼。”小菲利普斯面对指责,气定神闲地说,“也许你的赛里斯帝国里面的民众喜欢讲究这一套,但是。。。。。。”说着,他将目光转向了门边上,精神濒临崩溃的图里努斯,而后一字一顿地说到,“这儿是铜表法林立的罗马,不要以为你让自己的儿子利奥花费巨资行贿,便可以让被告逃脱责罚。”
第1章隐藏的年轻起诉人(下)
图里努斯的指甲,死死地楔入了门框当中,吱呀作响,他觉得自己已没有丝毫的退路,不由得使尽力气喊到,“你这个贱种,你这个来自希腊的杂碎家族的后代,你和你那同样肮脏下作的父亲听着,我马上出去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彻底把你们全都给弄死处决掉,尸体扔到排水沟里,直排到塔昆沼泽的污泥地里去!”
“我也是与你抱有相同的想法,图里努斯。你凭什么继承了凯撒的遗产,还不就是因为阴差阳错的血统吗?你们屋大维家族先前算得什么,你父亲不过是个卑贱的货币兑换商,现在轮到我们菲利普斯家族崛起了,所以这是场决战图里努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绝不会允许自己不战而逃,就把这里当作是浸满鲜血的砂地吧,图里努斯!”那边,小菲利普斯也发出了角斗的号角声。
接着,小菲利普立即以公诉人的身份,扬声阻止了审判团的结案要求,因为“一切都没有完”!
“我要将这个最大的丑闻公布于世,那就是凯撒的继承者,居然要靠贿赂审判团来逃脱自己的罪责,所以我需要传唤最重要的证人,那就是大祭司的儿子,也是西西里行省先前的使节副官,埃米利乌斯家族的利奥前来!”小菲利普此话刚说完,整个法庭的席位上无数人就如坐针毡,咒骂声和惊呼声此起彼伏,而外面坐在广场和塔楼上密集围观的民众也交头接耳,甚至有许多人开设了赌局,来为而后事态的进展押上钱财。
总之。这简直是罗马历史上最峰回路转的审判。起码是之一。
毕索只能唏嘘着重新坐下。摸着自己酸痛的老腰,抱怨着,接着骑士和法务官都面无人色地在审判席上围了过来,询问德高望重的老监察官现在该如何办?
“现在是你们接受了大笔的贿赂,反倒来问我?”毕索面如冰霜,没好气地说到。
骑士和法务官们都要哭出来了,他们低声解释说,这是大祭司父子送来的。他们没胆子不接受。
“这可是丑闻,现在唯一补救的办法,就是叫小菲利普斯继续传召证人。”毕索和潘萨最终也无奈地如此回答。
西塞罗得意笑着,端坐在旁听席上,抖动着袍角,目视着利奥慢慢走入了法庭,现在夕阳的光芒正投入了法庭的大理石地板之上,但他的兴致依旧很高,看来得意戏码才刚刚被搬上台而已。
“你为什么披着丧服?”小菲利普斯询问站在天井下的利奥道。
“因为我是代替你穿的,在这场悲剧里你扮演的角色实在是配得上我身上的衣物。”利奥反唇相讥。引来阵阵笑声和嘘声,但小菲利普斯也没有激动恼火。他只是笑笑,对着利奥质问,“你承认在昨晚,你行贿了整整六名法务官和九名骑士审判员吗?埃米利乌斯家族的势力和财力简直叫人侧目,二百塔伦特的金银,在一晚上的功夫就撒尽了,这也是种让人仰视的能力,是不是?”
“我想这个情况,和现在的案件没有任何牵连,假如你认为我行贿的话,那么请另外单独起诉我,当然必须在这个案件终结后。”利奥继续不动声色。
“那好吧,不过下面的问题是绝对和本案有牵连的。”说着,小菲利普斯举起了字板,“这是西西里行省使节官马尔克卢斯处于一万分的公义,提供的证词,抱歉他本人并未来到此处,但是其上说得非常清楚——那就是在先前,也就是在孪生军团哗变前,图里努斯曾经私下写信给统括行省和行政院远征财务的利奥,想要向他借款五百塔伦特,来舒缓军资的急需。”
利奥沉默了,而小菲利普斯继续咄咄逼人,连续追问了三次。
“是的,确实有这事,但我很快就向行省会议递交了弹劾,并且并没有将一个阿司送给图里努斯。”利奥辩解说,“所以这种事和图里努斯并未有关联,他错误了,我也指正了。”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图里努斯会由此而仇恨你,随后他就指使西法克斯、俾泰亚斯,怂恿孪生军团来袭击利利俾城,企图杀死你?”
“我觉得你在胡说八道,如果这是你初次上庭的表现的话,那我可以随后以诽谤的罪名,将你投入地牢。”利奥有些愤怒地答复道。
“可是最后被投入地牢的,只会是图里努斯而已!”小菲利普斯而后再度出示了账簿的证据,“可是我从行政院和西西里行省金库里所得到的账簿副本,里面很清楚地显示了,在图里努斯这个信件发出后没多久,就真的有价值五百塔伦特的金钱和物资,自利利俾港运载上船,朝伊庇鲁斯地区进发了!”
这下子旁听席上都要爆炸了,许多元老纷纷站起来,伸长了脖子要观看账簿副本上的数字和签名,利奥满脸无法相信的表情,他对小菲利普斯喊到,“这上面根本没有我的印章,这是伪证!”
“没错,所以你完全被欺骗了,图里努斯早就买通了你身边的文书,窃取了你的印章,并且指示冯特尤斯策划了这一切,非但如此他还要让孪生军团杀害你,而后将一切责任归咎到冯特尤斯身上,用假象蒙蔽整个共和国!而后他就可以掌控这个国家,追随他养父遗留下来的可怕的轨迹,那便是消除对手与政敌,重新当上罗马人的君王。”小菲利普斯环视四周,踌躇满志,接着他再度扬起了另外块字板,“关于这所有的事情,冯特尤斯也已经招认了,辛苦你了,这也是我丢弃图里努斯的原因,因为他根本把每个人都当作可以利用的奴仆和工具。”小菲利普斯说完,还拍打了下利奥的手臂,好像是在宽慰对方似的。
这下,法庭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站在门前的图里努斯,包括满脸错愕的大祭司一起。
“你这是在无端污蔑,因为谁都知道,我马上就会成为大祭司的女婿,而利奥则是我的义兄弟,我们是一起在街区里长大的,一切玩抛掷核桃游戏,一起在阿波罗尼亚学院研修的,是不是?是不是?利奥,还有我的父执监护人,我,我可是在你们的眼中长大的,我怎么可能会对你们有任何坑陷的想法,我可以对着所有的神祇,发出最毒的誓约来证明自己!”图里努斯看着所有人,眼泪夺眶而出,歇斯底里地喊到。
第2章冰冷浴室(上)
“现在有冯特尤斯的证据在这里,你还敢说自己对待监护人家族从来都没有伤害坑陷的意思?不但窃取利奥的印章,还煽动乱兵图谋杀害之。”小菲利普斯继续抓紧时间,连珠炮地朝审判席上发问,“面对这样的奸邪之人,我想我的起诉应该是完全正确的,也是应该被所有审判员所接受的。我建议先永远剥夺图里努斯水与火的权益,将他羁押在图里亚努姆地牢当中,不用再继续见天日了。”
“今天的议题应该就此结束,因为现在太阳已经完全落下,起诉人你现在是叫我们无法见天日,还是明天再继续讨论下去好了。”这时候,毕索扶着额头,万分苦恼但又没丢弃希望,企图使用“拖字诀”。
“难道埃米利乌斯家族还想利用这个夜晚,使用大量的金钱包庇图里努斯,当我今天业已揭穿了后者的面具后?那我倒有个疑问,下一步你们将行贿谁,能行贿谁?”说着,小菲利普斯跃动着,指向了毕索,“难道是德高望重的监察官大人,他可是穿着紫色边条的长袍的,只要你一句话,图里努斯就会无罪,你可以尽快说出来吗!”
结果毕索即刻用长袖遮住了脸,表示对对方指控的否认,“那难道说是次席执政官潘萨阁下?你向来是凯撒最倚重的文书腹心,是不是也像凯撒老兵那样,不能见到图里努斯遭到惩处?”
“我身为共和国的法学者和修辞学者的身份,将远比凯撒部下这个身份要长远得多。”这是潘萨巧妙的回答,接着他便假装查阅卷宗。埋头不再说话。
接着。在庭外“图里努斯是个豺狼”的怒骂声里。心虚的审判员挨个用袍袖挡住了自己,身体无奈地往后倾斜着,躲避着。但天井下的利奥百般苦痛,低下了头颅,还是不想相信眼前的事实。
大祭司也颓然倒在席位上,周围的元老不断在他耳边聒噪,提出各种各样处置图里努斯的建议,西塞罗则冷笑不言。
“所有的听众们。我现在勇敢地揭示了这个巨大的阴谋,我明白你们对于罗马显贵间私下的内讧和争斗是非常感兴趣的,故而我宁愿冒着生命的危险站出来说话,就是要表达这个理念,按照铜表法的原则,即便是尊荣的贵族,他们的私人行为无不裹挟着国家的权力与命运,但这合法吗?合理吗?你们不要以看热闹的态度来围观啊,而是要以审判者的身份来决定这场悲剧最终的归宿——罗马人喜爱贵族的传奇崛起,但更乐于看到他们的戏剧性崩塌!”小菲利普斯走到了法庭的廊柱口。以这番极其带有鼓动性的话语,对着在外所有的民众喊了起来。
他的呼声得到了很大的回应。这下面如死灰的毕索坐不住了,他再度把目光转向大祭司,希望从他的身上得到答案,而大祭司却捂着脑袋不与任何人做目光上的接触交流——倒是他身边的西塞罗劫夺了自己的视线,很引人注目地说了句,“vixerunt”,说完他就在自己的脖子上做了个手势。
vixerunt,就是“存活过了”的意思,这是当年西塞罗在处决喀提林党徒时,出来对民众所说的最有名的一句话,现在明显他希望将这句话用在图里努斯身上。
而在怒潮的声音当中,图里努斯在万分激动、愤懑和绝望当中,意识到了现在局面不管他如何辩白,都已经落了下风,他已经被设局很久了,还能救他的,就只剩下监护人了。
“我向着维斯塔贞洁的神起誓,我对监护人家族是绝对没有半点加害的意思的,即便我像维斯塔那样,曾经遭受过神通广大的海神尼普顿,和太阳神阿波罗的引诱求爱,但始终没有丧失过自己的贞节——我对监护人家族的忠诚和爱护,我愿意如同维斯塔那般舍弃海洋与阳光,也要秉承人间最坚毅的爱。”慌张之中,图里努斯半跪着,扶着门柱,举着手指,对着神祇开始赌咒发誓,他的泪水和鼻涕交织而下,顿时让不少在庭的审判员、文书乃至外面的民众动容,“诸位,还有什么比遭受构陷,蒙受不白之冤更加苦痛的事情呢?我即将被一些莫名其妙不知所踪的伪证给打倒,我恳请所有的人,不管是元老、骑士还是民众,都好好想想,将清白和自由及时归还于我,我愿意退出五年期的执政官竞选,来满足暗处政敌的陷害,难道这样还不够吗?难道我这样舍弃荣耀和上进心,将自己封入如同死亡的墓穴里整整五年还不够吗?”
谁想,小菲利普斯哈哈笑起来,就好像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般,他轻轻将最后一叠文牍给拿了出来,要给图里努斯最后也是最致命的一击,“这是图里努斯这一年来,在希腊战区给家父的信件,因为害怕门楣受辱,我的生父并未出现在这个神圣殿堂上,现在的局面对他而言已够残忍的了。本来家父极力希望将这些丑闻给掩盖住,他渴求继子图里努斯能回心转意,并且在信件当中不断地规劝他向善,丢弃恶念。可是,一切都没有效用。”
这下,图里努斯如同雷击般,哀嚎着在地上爬动着,看来是要去抢夺小菲利普斯手中的信件,并且大喊道,“这是些完全私人的信件,里面承载的也是我许多不成熟狂妄的年轻人想法,现在你居然把他给拿出来,凭什么来定我的罪行?”
狄罗斯急忙将原来的少凯撒给拉住,而后好几名法庭上的扈从也上来将他重新毫不客气地推到了门板前,将他给控制住。
那边,小菲利普斯高声当众朗读起来,
“一个异邦人,到底何德何能会成为共和国的无冕之王?就这个结果,继父我认为国家已然病入膏肓,是需要我们家族出来拯救的时刻了。”
“利奥不过是个比阿格里帕还要低贱的出身,他的母亲据说先前是个人尽可夫的女奴,这位‘少爷’出生在个寒酸的公寓当中,看来共和国真的要被解放奴的后代掌控了。”
“最可笑的是科琳娜。。。。。。。”
说到这里的时候,大祭司脸色铁青,忽地站起来,而图里努斯看到这样的情景,则瘫坐在了地板上。
第2章冰冷浴室(中)
“如果我的睡帽能知道我的大脑想些什么,我会毫不犹豫地将它投入到火炉里。”——腓特烈大帝谈军事保密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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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棍,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孩子,图里努斯。”旁听席上的大祭司最后还是忍耐不住,他招手阻止了小菲利普斯继续往下阅读,因为这毕竟已经牵连到他最珍爱的女儿,接着他便走出栏杆,拂袖而去,而站在证人席上的利奥也低着头,满是尴尬惊惶。
“诸位,我想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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