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必然的突变(下)
**庭的中堂,到处是人影晃动,捧着卷宗的奴隶摩肩接踵,高喊着往上递一递,递一递。虽然西塞罗与李必达都推卸了审判员的职责,但他们还是对此案保持了高度的关注,都在旁听席的首位端坐着,周围是被挑选出来的数十名元老、骑士,其实他们同时也是播放员的角色,关于这个案件的审讯内容,他们出去后的言语,是与公开张贴的阿库塔互为映衬辅助的。
“起诉人是谁?”自席位上坐下来后,李必达好奇地问着身边的西塞罗,但西塞罗却沉默不语,李必达再度追问,只得到了“无可奉告”的回答。明显大祭司变得有些愠怒,开始转向周围的元老,这时一位终于讨好般地附在了大祭司左耳边,告诉了他起诉人的姓名——“怎么可能是他?”李必达带着万分的震惊和懊恼,说到——激起了周围元老再度的唏嘘叹息声。
而西塞罗依旧端坐不动,像座雕像般。
昏暗的侧边小屋里,被剥夺了少凯撒名讳,重新变回图里努斯的青年,头发蓬乱,眼眶满是血丝,用手托着长满胡须的脸面,蹲坐在矮小的椅子上,房间里三面都是空荡荡的墙壁,只有一堵门朝外,四名百夫长毫无表情地站在彼处,还有个带着金腕环的被释奴,他是负责被告人与审判团“沟通”的,外面一**杂乱无章的喊叫和议论不断传入进来,还夹杂着束棒扈从们敲打地板请求肃清的声音。
不久后,一切慢慢寂静下来。四名百夫长在互相点头示意后。轰隆隆把唯一的门给关了起来。图里努斯淹没在一片昏暗当中,只有从七个罗马尺高的狭窗上,漏进来的一点点日光,成为房间里唯一的照明。
外面在说什么,他完全不清楚,这种未知的状态是最为恐怖的,好像从任何个阴暗的角落里,都会忽然出现个猛兽或杀手。置他于死地。
“不要怕,冷静下来,图里努斯,你是少凯撒,你是尤利乌斯的继承者,他们这群鼠辈是绝不会将你如何的?即便是监护人,他总得也要考虑考虑科琳娜的诉求。”图里努斯就这样不断为自己打气。
他的面前是带着轻微嘶嘶声落下的沙漏刻钟,大约整整一个白日刻后,大门又轰然打开,图里努斯用手遮挡住刺激的光线。那个文书被释奴走进来,将刻满字的字板交给了他。“你自己阅读好了,如果有辩驳的地方,你可以自己写,也可以口述,我代替你来写。”
“不,我自己写。”图里努斯用不信任的目光看着对方,抢过了字板。
上面是百夫长西法克斯的证词,称他与另外位百夫长俾泰亚斯是煽动孪生军团,袭击利利俾,企图杀害大祭司之子的首谋,不过西法克斯也供认:他的上线,是军事护民官冯特尤斯。
而冯特尤斯,同样曾是凯撒的十军团护民官,现在则是他的军校,拿着满满刻着招供人印章签名字板的图里努斯,眼珠转动了几下,“我否认这些无稽的指控,现在我得到的所有情报显示,孪生军团的兵变,只是几位百夫长私下的行为而已,他们唯一和我有联系的地方,也就是他们全是我养父凯撒阁下的老兵,但单凭这点如何来定罪?难道而后所有养父老兵的罪行,都需要我来负责?这是完全不合律法情理的,传扬出去将会是公民法最大的耻辱。”仔细斟酌着刻完这些字后,图里努斯舔舔开裂的嘴唇,交给了那名被释奴,叫他送到审判团面前去,另外他还提个要求,“我现在很渴,请给我水喝。”
当图里努斯这个要求传到旁听席上时,大祭司突然哭了起来,他赶紧要求奴仆们将清水、葡萄酒和麦饼送入进去,接着他站起来,要求暂时休庭,给予他的孩子和监护对象以合适的待遇,但西塞罗而后也起来反驳说,“大祭司,我必须警告你,你只是个旁听身份,这个案件的进程和审判方式,与你我都无关!”
整个法庭顿时喧哗争吵起来,毕索最后敲打着桌面,说“可以给予被告四分之一时刻的休息时间。”这下才算安静下来。
过了会儿后,新的证人上场,于是图里努斯房间的大门再度被打开,图里努斯充满希望地抬起脸来,而后被释奴送到了他手中一个崭新的字板。
上面赫然刻着冯特尤斯招供的印章,让图里努斯当时就有挨了一闷棍的感觉,差点没有拿稳字板,他好像想起来了,他身边最后全是叛徒:梅塞纳斯是明的,而这个冯特尤斯就是暗的——这位和阿维努斯第一时间来参加自己的军队,不就是得到了监护人的指使吗?后来阿维努斯战死,他就一直将冯特尤斯当作最信任的人,但现在他觉得自己错误了,冯特尤斯与阿维努斯都曾被养父褫夺过军职,遭受过侮辱,也许在他们的心中,对尤利乌斯家族只有恨而已,不过这种恨在冯特尤斯的身上,被巧妙伪装起来。
冯特尤斯交待:他是得到了充裕的资金,拿去收买两位百夫长,和孪生军团,并且袭击利利俾城。
不过冯特尤斯没有说他还有更上级,或者说,他很痛快地将所有的罪状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没有吐露额外的人,这总算叫图里努斯松了口气,他而后对冯特尤斯的定位,却更加不解了。
“我对冯特尤斯的行为毫不知情,他想做什么也与我无关,另外据我所知,他是曾因煽动兵变被我养父革职过的,也许兵变是他毕生最大的爱好和兴趣呢?”图里努斯再度在字板的反面刻上这些话语,交到了那位被释奴的手中。
“你叫什么名字?”
“狄罗斯,我的阁下。”
“是阿波罗诞生的家乡吗?”
“我咋知道呢,我就懂些希腊文,所以主人释放了我,并给我起了这个名字。”狄罗斯将水罐摆在地上,而后接住了字板,走了出去。
图里努斯趴在了水罐上,大口大口牛饮起来,喝完了就开始哭泣,他想念母亲,想念姐姐,当然图里努斯最最害怕的还是:自己遭到出卖与审讯,科琳娜到底在里面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他就这样被动地胡思乱想着。
(本卷终)
第1章隐藏的年轻起诉人(上)
“保存人们所建立的功业,并且使邪恶的言行对后世的责难有所畏惧。”——塔西陀论历史的功用,与孔子颇有类似
要是科琳娜背叛出卖,欺骗了自己,那该是多么可怕的事情,想到此图里努斯忽然呕吐了起来,而后他就用衣袖擦拭着,时间飞快流逝,但他在这个房间里,却只能看到沙漏,和外面狭窄日光投影的移动,他有种在黑色海洋里,孤单驾驭着艘船只的感觉,到处都是可怕的暗礁、飓风和海怪。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在法庭上唇枪舌剑依旧激烈,扶着栏杆的大祭司,多次暗中递交纸条给法务官们,要求这个案件的调查,就到冯特尤斯为止,只要他遭到惩处就偃旗息鼓。
但那边西塞罗的纸条也塞得如同雪花飞舞般,但是他没有给审判团,而是给那位年轻的起诉人的,最终起诉人要求质询证人冯特尤斯。
“今天的时间已经满了,我建议到此为止。”首席审判员毕索,不光是出于袒护被告人,同时也是自身年长而精力不济,便提出这个建议。
但那位年轻的起诉人,却是个精力旺盛的,他便不断请求毕索,传唤冯特尤斯,并承诺他只询问几个关键性问题,绝不故意拖延时间。
毕索看看下面旁听席,不敢自作主张,便对身旁两边的潘萨等人互相交谈了几句,下令以审判团投票的形式,来决定这件事——投票很有效率,十一票赞同。四票反对。外加其余弃权。“可以传唤冯特尤斯。”
没多长时间,冯特尤斯穿着平民套装走了进来,“你在证词里承认,你是兵变的唯一策划者?”
“是的。”冯特尤斯回答说。
随后那位起诉人便继续询问说,“那么你煽动孪生军团袭击利利俾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因为凯撒的老兵们都串联起来,他们对旁听席上某位人狐假虎威,篡夺权力感到极度不满。”冯特尤斯直话直说。
“可是策划这场兵变,是需要巨额的金钱的。按照许多兵士统一的证词,他们在先前就得到了笔不菲的补助犒赏。”起诉人说完,将刻着证词的字板,交给审判团过目,“而冯特尤斯阁下身为个普通的军团将校,图里努斯先前在希腊战区的辅佐官,是根本无法拿出这笔款项的!现在我就想知道,到底是谁拿出了这笔钱来?”
法庭内外又是片群情汹汹,“你的意思是说,冯特尤斯并不是真正的主使者?”潘萨询问起诉人。得到了对方的首肯。
“是尤利乌斯家族所属的自由民和骑士集体捐助的!”冯特尤斯“慌不择言”。
而后毕索起身怒斥说,“证人。你这证词置于我何地?要知道虽然尤利乌斯家族的自由民与门客,在先前是做了遗产性质的分配,但是具体走向和表册还是握在鄙人手中,你这话语的意思,是我也参与了这场阴谋?”
这下法庭已经混乱到无以为继的地步了,大祭司与其扈从和卫队愤而离场,其他的审判员也只能纷纷摇头,表示暂且先将冯特尤斯看押起来,等待第二天的审讯。
李必达并未归去普来玛别墅,而是前去大祭司官邸停留,到了入夜时分后,利奥与扈从忽然出现在了牛首街图里努斯家的宅院前,看到他的阿提娅、屋大维娅当即哭成了泪人,拉住利奥的衣袖,询问图里努斯为何会遭逢如此横祸。
“我只能说,原本我与父亲是要将这个突发事件给压制下去的,但是这件事流传太广,到今天这个地步,已不是父亲能控制得住的。”利奥沉痛地说到。
“那图里努斯到底会如何?”母亲阿提娅带着哭腔喊到,“菲利普斯父子都已经出去,为解救他而奔走了!”
“我来的目的也是如此,父亲已回到大祭司官邸,筹划这件事,我们都相信图里努斯是不会参与到这种事情里来的,我就是受父亲的委托来斡旋——这件事应该结局不会那么凄惨,最多是丧失竞选资格而已,因为按照规定,竞选期间的候选人是不允许有官司在身的。”利奥坐在了庭院的椅子上,对着女人们分析说,“所以,怀疑目标应该锁定在图里努斯的竞争者上面。”
利奥的这番话,让女人们感到宽心了,既然这次的事件只是以前共和国竞选戏码的重演,那么图里努斯的下场是有限制的,因为即便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在罗马传统里都有个底线。
最后阿提娅选择出了几个人名,海尔西乌斯,还有个西塞罗,前者可能在隐藏在迷雾背后的,而后者明显是希望置图里努斯于死地的。没别的原因,就是在先前的大抄斩里,图里努斯曾想和安东尼一起,将西塞罗登上公敌宣告名单,而现在则是西塞罗凶狠的反攻倒算。
“最棘手的就是西塞罗了,而海尔西乌斯很好处置,因为他是我父亲一手栽培出来的,只要我父亲叱责于他,想必他也不敢过于嚣张——可是西塞罗。。。。。。”利奥在座椅上局促了几下,感到十分为难,因为西塞罗是很难收买的,从地位和名誉上,他现在已是巅峰了,而他本身也不是个对金钱特别感兴趣的人。
这时候,屋大维娅焦急地将利奥拉起来,来到了后园当中,不顾有奴仆在场,就埋在了利奥的肩膀上哀泣起来,“你与你父亲都得帮帮图里努斯,我们家族向来只是个小康的骑士家庭,虽然我继父也曾就任过执政官,但他也只是以演说和修辞著称于世,并未有可以自夸的财富。而我现在马上,希望你做的事情,实在是难以启齿。”
“我知道,图里努斯并不是个喜欢积蓄财富的悭吝人,他将继承来的财产全部分给了军队和门客。说吧,屋大维娅,不要再心神恍惚下去了。”利奥鼓励她将想法给说出来。
“行贿六名法务官,行贿九名担任审判员的骑士,只要他们愿意投票,叫图里努斯无罪,哪怕是轻微的罪行的话,那么一切就好了!”这话自屋大维娅口中说出来,连她自己都感到绝望与疯狂,只能捂着脸坐下来,继续哭泣起来。
可是利奥还是咬咬牙,说“我会对父亲求助的,行贿的费用也许要一百,甚至两百塔伦特,但我还是会去做的!”
第1章隐藏的年轻起诉人(中)
夜晚来临后,利奥是穿着代表必死请愿的丧服,来到父亲的官邸里的。
“坦白说,现在的局势很复杂。”坐在圈椅上的父亲不无为难地说到,接着他对利奥说了句,“还是先说说你的方案好了。”
当利奥复述了屋大维娅的想法后,大祭司笑起来,“是谁告诉你这么疯狂这么愚蠢的办法?是屋大维家族的女人吗?”
但是利奥却没有说任何话语,只是跪拜在父亲的面前,不肯脱下那身丧服,外面再度响起了初冬的雷声,“其实,我身为大祭司,要是挽救图里努斯倒不是没有办法的,现在出现了反常的雷声,只要我说天空出现了异兆,将审判给延迟下去,总得问题不大。”
“可是父亲先前已通过护民官与民会立法,取消了行政长官、元老借口凶兆推阻会议和表决的权力,而后再要行驶如此权力,必须朱庇特的佛拉门十二祭司、鸟卜官、贞女祭司团三者联合在一起通过才行。”
站在窗口的李必达,“我毕竟现在是大祭司,三者联合在一起通过,其实并没有太大的难度。”
“可是如此拖延时日下去,西塞罗也可以继续撕咬下去,这样不但图里努斯无法当选次席执政官,也没办法再去希腊战区指挥军团作战了。”利奥带着忧虑的语气说到。
于是大祭司叹口气,来到了儿子的身前,将他给扶起来,在雷声里低声问了句。“如果。我前去求告西塞罗。叫他主持撤销对图里努斯的起诉,你心中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父亲,我。。。。。。”利奥嗫喏着。
李必达笑起来,双手再度握住了儿子有些瘦削的肩膀,“我再问一遍,这是不是你心中真实的想法,而你愿意不愿意遵循这种想法行事?不要摇摆犹豫了,现在时间不多了!我也要琢磨着如何面对科琳娜。其实现在事态的内部情况,利奥你是明晰的,在这世界上只有两个人最了解你,你的波蒂mama,还有我,你的父亲。另外,我可以毫不羞惭地说,虽然你在年幼时我很少陪伴在你身边,但最终了解你的,还是我。是父亲。这点上,你再过十年就会从薇薇娅与你的儿子身上明白的。”
在父亲的追问下。利奥垂下了长长的眼睫,一声霹雳划下,在白色的闪光当中,利奥抬起来脸,终于与雷声里对父亲说了出来。
“好,很好。。。。。。”李必达松开了手,接着踱到了座椅前,背对着儿子,最后说了句,“你需要金钱对不对?现在在奥斯蒂亚河港的金库当中,还有我私自贮藏的二百塔伦特的应急资金,你尽管拿去用好了。”
第二日,在法庭上,大部分法务官和遴选来的骑士,集体提出动议,要求对此案件的追究至此为止,不要再深挖下去。
“说说你们的理由。”毕索心想戏码大约也到此为止了,但出于程序,更重要是对旁听席和外面等候民众要有个交待,便开始询问起来。
“而今并没有直接的证据,指向图里努斯是幕后的策划者,还有被告毕竟是尤利乌斯家族的继承人,有谁会真正相信继承人会将剑指向他的监护人呢?出于对共和国团结的考虑,我们一致认为此事还是到底结束,比较符合各方的利益。当然前提是图里努斯毕竟要为此事负责,所以经过私下的磋商,应该以取消图里努斯三年内竞选执政官的资格为佳。”
“这个判决,我认为没有太大问题,如果你们都同意的话,也就无需投票表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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