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转瞬继续接力厮杀,他们的目的很简单,不让罗马人有整备扎营的机会。
塔克席勒不愧外号叫“野牛”,他完全是精通骑兵战术的大师,比罗马人之前接触的敌手强悍多了,在他的指挥下,本都骑兵分为三翼六个梯队,在夜色下进退有序,轮番袭扰罗马兵士。
罗马人的指挥官,阿庇斯在几面盾牌后站着,头顶上时不时飞过几支轻标枪,眼珠随着战场的动态转来转去,火把映照下的瘦削脸上表情十分沉着:但他心中却很清楚,自己手下的这三个大队,一半人列成了阵线接战,虽然处于本都骑兵的猛攻前,但都不慌乱,在河川前立下了脚跟,他真正担心的是侧翼方位的盖拉夏人,这些小亚仆从国的兵士,在本都气势如虹的攻势下,意志还能坚持多久。
就在阿庇斯阵型的身后,剩下的一半罗马兵士,于冬夜里挥汗如雨,在前方的喊杀声里,舞动着手里的铁锹、十字镐,疯狂地构筑着工事,这是罗马人临战的不得已方法:一旦遇到敌袭,前队一半人接战,后队一半人不问如何,要不顾一切修筑防御工事。
整个战场的关键点,恰如阿狄安娜的预测,就在于罗马人能否坚持下去,把工事给修好。
“毕都伊塔,你去告诉野牛,找到罗马人阵势的薄弱点,加以突破,像撕裂薄布那样。罗马人的阵势,处于中央的都是最精锐的重装步兵大队,但两翼他们的骑兵与仆从军,就孱弱多了。”车驾上的阿狄安娜轻轻击掌,对毕都伊塔吩咐道。
待到毕都伊塔离去后,阿狄安娜露出贝壳般地洁白牙齿,悠闲地嚼着榛果,时而微微叹口气,对旁边的卡拉比斯说道:“双耳陶罐,有时我会羡慕你的身体,我要是个男孩子多好,那么继承父王宝座的人,必然会是我。”
但她发现,灯笼下卡拉比斯看她的眼光,带着陌生、厌恶与警惕。
阿狄安娜用手梳拢了下栗色的头发,“卡拉比斯,你害怕我了吗,就因为方才我刺出爱博娜的那一幕?”
“不,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对王女阁下的观感,和以前相比,发生了偏差,但我是会有自知之明的,身为奴隶,需要的是适应一切的能力。”
“你说这话时,带着忧郁与虚伪。”阿狄安娜有力地咬开一个榛果,“难道我还不够仁慈吗?我宽恕了三联队,我放走了我庶兄的使者,我还愿意马上赐予波蒂体面的死亡。”
“这一切,不过是你事先周密的安排而已。”卡拉比斯想到马上波蒂的下场,带着些许愤恨说到。
“住嘴!怪不得哲人说,别对奴隶太好,他们是一群只知道得寸进尺的东西。”阿狄安娜咬着牙说到,“卡拉比斯,你别忘了,是我教会你杀人的——既然能杀第一个,就不会害怕继续杀第二个——在这个世界里,总有一些人你必须得杀,总有一天,你会满怀感激,感谢我教会了你这项人生必备的技能的。”
卡拉比斯想起来了,在索菲尼的山垭处,他在阿狄安娜的斥骂声里,让一名亚美尼亚兵士的嘴巴喝进青铜的矛尖的景象,这是折磨他多少个夜晚的情景,他的双手也染上了人的鲜血,“我不杀那人,那人就会杀我。”这是他一直以来给自己的解释,现在这解释完全被阿狄安娜的理论给打破了:杀人没有什么被迫性在里面,只要必要性,你今天可以为了自卫而杀人,明天就会为了利益而杀人。
这时,奴仆们把阿狄安娜的座车的挡板挨个翻上来,搭好锁好,整辆马车变成了一个封闭的包厢,而后奴仆将青铜脚灯点亮,将熏香点着,阿狄安娜有些困怠的意思,像只美丽的小猫,半卧在丝绸靠枕上,与外面站立的卡拉比斯隔着个轻柔的帷幕。
“卡拉比斯,卡拉比斯。。。。。。”看到“双耳陶罐”在那里魂不守舍的模样,阿狄安娜又在帷幕后笑了起来,“我是米特拉家族的人,你以为维系一个家族的强大,靠的是谦和、荣誉与温情吗?错,这样的家族早就被世界淘汰了,一个强大家族里的人,必须始终相信自己是超越任何人的,只有像我父王那样,不断地使自己变强,才能生存下去。否则像你这样就糟糕了,你其实很想救波蒂,你其实很想得到她那****的犒赏,但你做不到,一来你根本没有能力,二来你的某些陈腐不堪的思想束缚了你——也许你真的该和海布里达那样,直接撩开波蒂的裙子,撕下她的衣服,给她下贱的女人配享受到的东西。”
然后阿狄安娜突然拉开了帷幕,穿着轻柔的宽松内衣站在卡拉比斯的面前,用手点着他的胸口,半是挑逗半是训斥地说道:“也许男人有地位的尊卑之分,但在女人和猎物前,他们统统都应该像头野兽。”这时车厢外一阵马的响鼻声,某传令兵喊到:“尊贵的王女阁下,打搅您的清梦当真是罪该万死,但必须向您汇报这个夜晚最好的消息,我军的骑兵,已经突破了敌人的左翼。”
听到这个消息,阿狄安娜笑了笑,对卡拉比斯吩咐道:“点着火把,去前面仔细观察下,然后再回来告诉我战场的详情。”说完,她散了散栗色的卷发,重新拉回了帷幕,躺在了卧榻上,扬了扬白皙的胳膊,慵懒地说“去吧”。
第18章黎克达尼亚(中)
罗马人的左翼,是盖拉夏人的轻装兵,由六十名罗马军团骑兵压阵。塔克席勒在详细了解了这一情况后,及时调整了主攻的方向与兵力——千名本都精锐骑兵,一个短促冲锋,就把盖拉夏人全部压到了河流里去,罗马军团骑兵第一个转头奔逃,溃散的盖拉夏人,甚至冲乱了后方筑营的罗马兵士。
阿庇斯脸色由沉着,变为了凝重,在这时间和毅力的对决中,他支撑不下去了,如果再不及时痛下决心,三个大队,一千六百名罗马精华(步兵一千四百四十人,外加若干骑兵),就全得在这背水的死地凋谢殆尽。他最终下达了“放弃筑营,交替掩护,撤回河流对岸”的命令,哨子与号角声里,所有的百人队都明白了官长的决心:在后面筑营的人马二话不说,放下工具,举起短剑与盾牌就上前,换下之前苦战的弟兄们,但两股罗马兵士,在交接时,也是最脆弱的时候,又遭到了手腕敏锐的塔克席勒的全力一波突击。
中夜时刻,罗马军队大败后退,连战死兵士的尸体都来不及带走,很多人坠入河流里淹死冻死,殿后的四个百人队,除了二十人被俘外,全部打光了。本都的骑兵一直跋涉过了河川,准备继续追击,但遭到阿庇斯预先安置在此的预备队——三个留守百人队的有力逆袭,才徐徐退走。
当卡拉比斯准备将这讯息回报给阿狄安娜时,两名侍女说王女阁下已经就寝了,不准打搅。
到处都是急速来回奔跑的本都兵士,卡拉比斯慢慢地走到了军营的栅栏处,火光里他看到了槛车里的波蒂。
波蒂坐在槛车里,带着镣铐,侧着脑袋,粗黑的头发披着,微笑着看着他,“卡拉比斯,你是来安慰我的吗?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周围看守的兵士正在掷羊腿骨做游戏,他们看到了卡拉比斯,也和没看到一样,都认识这是王女的奴仆。
“波蒂,我想问你个很重要的事情——如果阿狄安娜要处死你,你会很坦然地接受吗?”
听到卡拉比斯这个问题,波蒂的脸色有些奇怪,“你在说啥?”说着她将手伸出栏杆,摸了摸卡拉比斯的脸,“卡拉比斯,我有些遗憾,我俩为什么没在死前风流一把呢,你还是个处男吧,好奇怪,就算是奴隶,也不至于如此。”
“我不是处男,你也不要死,波蒂。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你的。就算我现在仍然是个奴隶,我也不会让你死。”卡拉比斯双手握住栏杆,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乃至整个槛车都微微抖动着。
“为什么?”波蒂的语气依然讶异着,她实在想象不到,自己不过是宫廷争斗食物链里最底层的一个肉弹而已,卡拉比斯这个小奴隶,居然要一个劲儿地救她。
“因为我想和你**!没错,我垂涎于你的**,我要狠狠占有你,让你在我的胯下求饶!你活命后,第一个就要答应我的这个条件!”卡拉比斯闭着眼睛吼了出来,这就是刚才阿狄安娜教育他的,是的,他一开始愿意帮助波蒂,不就是被她的妖冶性感所吸引嘛,不要什么道义了,不要什么矜持了,一气喊完后,卡拉比斯脸色通红,长大了嘴巴,喘着粗气,脸颊上的汗水也淌了下来。
听到卡拉比斯这话,旁边的兵士纷纷吹起了下流的口哨来,波蒂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可以,到时我会用浑身解数来侍奉你的。
随后,卡拉比斯微微弓着背,一步步离开了槛车。
黎明时分,败退到河川对岸的罗马兵士,还是奇迹般地立起了一座营寨,设施一应俱全,这让所有的本都官兵感到莫名的惊诧:一支队伍被打得如此凄惨,非但没有溃走,反倒能在这么短时间里,以败兵的姿态,修筑起如此坚整的工事。
难道罗马人的心,都是青铜铸就的?
“小小的失算。”起床后的阿狄安娜,望着对面罗马人的营寨,轻笑着说到。
塔克席勒让部下,把缴获的五面“火舌”队旗呈现给阿狄安娜过目,“这些队旗的主人呢?”
“全都成死尸了。”塔克席勒得意地说。
“野牛,队旗营旗算不得什么,也许我们这次可以干票大的,弄到罗马军团的鹰旗。”阿狄安娜有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粗鲁直爽,来博取塔克席勒这些军人们的欢心。
营寨里,阿庇斯站在木楼上,看着对岸耀武扬威来回驰骋的本都骑兵,心情坠入了谷底,四百多人战死,盖拉夏的仆从军大部分逃亡,剩下的人几乎全都带伤。并且,看这个态势,早先驻屯在这儿的七军团三联队,估计也早就完蛋了,连个渣渣都不会剩下来。
唯一的希望,就是索纳久斯带着第八军团的主力,按照预先的防御计划,来到此处与自己会合,再想办法击败米特拉达梯了。
这会儿,三名穿戴着面甲的博斯普鲁斯使者,来到了阿庇斯的面前,领头的对他用希腊语说:“既然主人现在和罗马人是盟友,我们可以助战阁下。”
听到这话,阿庇斯惊奇地把头转过来,良久才问了句:“你是女的?”
“怎么,有谁规定女人不可以参战的!”
在傍晚时分,先到来黎克达尼亚的是米特拉达梯的大队兵马,足有八千人之多:这位本都王者在特格雷塞塔时,就花费了巨大的金钱,雇佣了三四千名各蛮族的战士,还解放了自己的一批奴隶随军作战。这样,加上塔克席勒先遣的三千名骑兵,本都方的实力膨胀到了一万多人,而对面阿庇斯的手里,只有寥寥千人固守。
比米特拉达梯庞大军队还引人注目的,是他更加庞大的随从队伍,宦官、女奴、斗剑士、马术师、戏子、歌手、医生等等,数百人之多,都穿戴着名贵的首饰与华丽的衣服,排成了足以横亘整个营地的阵容,这些大部分都是米特拉达梯杀回此处后临时招募的——他永远忍受不了过分狭促的排场。
当坐在宽大的轿辇上的米特拉达梯,看到在下面迎接的小女儿阿狄安娜时,他的笑意延伸到了整个眼角,“我亲爱而乖巧的女儿,宙斯在上,你还能在如此艰难的时刻,伴随在我的膝下,我感到莫大的欣慰。”
“父王,您难道没把我出嫁给某个王国国君的想法吗?”阿狄安娜直截了当。
“这个,这个是当然,只要局势安稳下来,父亲会安排的——毕都伊塔,我赞扬你的勇气和智慧,是你救回了我的明珠。另外,我怀着战战兢兢的心情询问,我的王妹奈萨又如何了?”看到阿狄安娜旁边的加拉太剑士,米特拉达梯关切地问到。
“很不幸,她在兵乱中死去了,尸体已按照王室的标准,下葬了。”毕都伊塔无表情地鞠躬答道。
第18章黎克达尼亚(下)
米特拉达梯坐在轿辇中,嘴角垂着,巨大的身躯缩小了不少,十分颓然,旁边陪坐的斯特拉托妮丝轻轻地按住了大帝的肩膀,贴着他耳朵宽慰道,“陛下,没有比这个还悲惨而可怕的消息了。。。。。。但您现在需要的是与敌人作战的怒气与信念,而不是虚无的伤悲。”
“没错,没错,我们得攻陷此处堡垒,把所有罗马狗都杀死,用他们的头颅与内脏,祭奠我的妹妹,祭奠宙斯和米特拉神!”米特拉达梯接过奥拓利库斯这把宝剑,低声咆哮起来,而后他突然看到阿狄安娜、塔克席勒等人的眼神有些闪烁,便沉吟了下,指着卡拉比斯说:“他是谁?阿狄安娜你以前没有这样的奴仆。”
“这位在我落难时,一直跟随着我,是名忠心耿耿的奴隶,他叫卡拉比斯,在您行宫陷落时得到他的。”
“哦,不光是忠心,他还长着副能蛊惑少年与少女的异国面容,阿狄安娜我的乖女,也许你应该注意下,在出嫁哥迪尼王国前把持住贞洁,欢愉的追求在婚后再进行也不迟。”米特拉达梯看了下卡拉比斯,用质询的语气说到,明显是针对卡拉比斯的,然后这位喘着气,挪了挪肥大的身躯,好让自己的姿势舒坦些,打了个响指,“想起来了,乖女,对于这件小小的事情,我倒能彻底过问下——提莫修!”
这时,侍卫在米特拉达梯身边的侍卫长奥比休斯掩着嘴,对着阿狄安娜贱贱地笑了起来,阿狄安娜则对这个老乐师出身的谄媚家伙回以厌恶的眼神,她和姑母一样厌恶他和他的女儿。
提莫修,虽然带着个希腊名字,但他其实是来自博斯普鲁斯草原的斯基泰人,是个医生,没错,是个极其古怪的医生,他穿着厚重肮脏的兽皮,同样肮脏的头发梳理成一个个球状仙人掌般的辫子,脸上全是用刀刻出的疤痕,这是他刚出生时部落的长老干的,希望这个男子以后会不惧刀刃(他确实不惧刀刃了,他和战士一样,是靠刀刃和伤药吃饭的)他手中是个陶瓮,知情人都知道里面全是毒蛇,腰上挂着火镰、布条、刀具,后面两个助手举着固定架、骷髅杂七杂八的东西。
“什么事。”提莫修摸了下嘴巴,粗声大气地说到。
“我亲爱的提莫修,马上给这个叫卡拉比斯的做个去势的手术。”米特拉达梯将手指轻松一转,指着惊愕的卡拉比斯说到。
“去势!意思是叫我和那个行宫里的巴娄德一样,当宦官,当公公?”卡拉比斯和他的小伙伴,都吓呆了。
“不行,今三天是白鹿神跃天的日期,我是不能使用刀刃的。”提莫修简捷地拒绝了。
“那就三天后吧。”
“三天后也不行,那是我们祭司马匹的保护神——鱼神的日子。”
“你!行了,提莫修,你得记住这事。”米特拉达梯对继续深究这样的小事失去了兴趣,“传令各个军队,彻夜伐木,修建攻城器械,明天给我打下那个堡垒。”
在这个夜晚,卡拉比斯打定主意,要溜走了,他可不愿意在一段时间后,小伙伴在那个丑陋的提莫修刀下“身首异处”,就算阿狄安娜再开给他每年三千德拉克马的薪资,也不能让他改变心意,与其在本都人这边当个衣着光鲜的宦官,不如去罗马人那里当个身心健全的宿营奴隶——只要能带波蒂一起逃走!
坐在阿狄安娜车厢轮轴边的卡拉比斯咬着指甲,默默地思考着。
虽然暂时卡拉比斯不会遭到“去势”的待遇,但第二天本都大军,对阿庇斯营垒的攻击,却准时开始了。许多举着圆盾的步卒嚎叫着,背负着木柴与陶瓮,企图在罗马人营垒前搭起几座简易的浮桥,但阿庇斯在塔楼上组织起一批轻伤的兵士,他们用弩砲与投石,猛烈射击着涉过河川的本都士兵,当中很多人被砸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