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剿灭安炳超所率之叛军,古尼当真是‘不负众望’,将麾下的六十万大军轰轰烈烈地调动了起来,好似漫天下都是他的兵马似的,弄得朝廷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将会在哪里部署主战场。
事实上不单是内阁搞不清楚状况,凤九渊一样没看明白古尼到底要干什么。六十万人马生生让使用出了几百人的效果出来,这倒是让凤九渊忍不住对古尼另眼相看起来,暗暗猜道:“他想必是为了制造烟幕迷惑安炳超,使其不明他的攻击重心在哪里,以至于不敢妄动吧?”却又觉得有些说不过去,若只是为了迷惑安炳超,也用不着动用如此之多的人马,制造这般大的声势。“难道是……”凤九渊猜测了多种可能,最后都被推翻了。他尽量克制着直接干涉古尼的指挥,想着既然已经将征剿大权下委,那就不应该再指手划脚,毕竟自己不是直接的指挥官,不了解整个战局,横加干涉说不定会破坏古尼的作战计划,起到相反的效果呢?但是,每日里他都会向大都督府索要情报,以便于及时地掌握古尼的动向。
从凤九渊的急切里就可以看出他是多么希望尽量平息这场叛乱。
有人说,他是胆怯,是恐惧,是怕安炳超死灰复燃,那样一来,不知得有多少人效仿安炳超而起事,凤凰界就再无宁日。
也有人说,攘外必先安内,他是担忧烛光防线受到影响,是以想着即早平息这场叛乱,将全部的精力和资源都投入到抵抗魔怪入侵的大战中去,争取早日赢来和平。
更有人说,凤九渊根本就没将安炳超和叛军放在眼里,他真正担忧的是安炳超背后隐藏着的势力,而这股势力才是真正影响凤凰界安危和稳定的因素。只有先击溃了安炳超的叛军,只有先擒杀了安炳超,才能顺藤摸瓜,彻底铲除这股势力……
这些议论凤九渊或多或少都听说了,但他却从没有就此表过态。是或者不是,都由得人去猜,甚至连整日里呆在他身边的思菊也是莫名其妙,不知道他每隔几个小时就催要征虏大将军行辕的情报到底是为了什么。原以多看几日,看久了,便能明白其中的道理,更或者凤九渊自己就会说了出来。可半个月过去了,思菊是越看越迷糊,越看越不明白缘由,凤九渊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这日,江怀恩亲自来报,说古尼已经和叛军接上仗了。
凤九渊正在批阅刑部会同督察院关于附大臣审理的奏报,听说已经和叛军接上仗了,他喜得手一抖,将思菊才奉上来的茶碗都打翻了,却也顾不得收拾被茶水浸了的折子,惊问道:“当真?”
江怀恩呈上奏报,凤九渊展开一看,见只有聊聊几百字,其中重点不足百十字,写明就在昨日傍晚,一支游骑的巡逻分队与叛军侦察小队不期而遇,游骑巡逻分队以三百对两百,取得了斩首五十七级,生擒十三人的战绩,而游骑巡逻分队战死三十人,伤三十七人……
看完战报之后,凤九渊并没有立即询问更加详细的情况,而是道:“古尼显然是深受其兄的影响,实诚!”见江怀恩没明白过来,就解释道:“换作是其他将领,准会只报喜不报忧,只说杀敌多少,生擒多少,绝不会说己方伤亡多少,以此来彰显战功。索哈牙是个实诚人,每打一仗,总会将敌我双方的伤亡详细地奏明,也不管奏上来会不会该骂,会不会背上一个‘战败’的罪名。军人,就该这样实诚!”发表完议论之后,这才问起江怀恩掌握的具体情况,并问古尼有没有掌握到叛军主力的位置。
江怀恩说安炳超非常狡猾,从不大规模的出去,再者河阳道山多林密,极便于藏身,是以都半个月过去了,也没找到他的主力位置所在。
凤九渊走下御座,忍不住骂道:“这个狗曰的安炳超,以前还真看不出他有这样的能耐。河阳道满天都是卫星,不分昼夜地监视了大半个月,恁没有发现他的影子。会不会是他们搞到了什么装备,可以屏幕雷达监控?”也不待江怀恩答,就道:“极有这种可能。告诉古尼,让他把生擒的人审明了之后,立即连人带装备的给我送回中京来,要快!若真是这样,那可真有点麻烦。就凭着人力去找,别说是两个月,怕是两年也未必找得到叛军的主力……”见江怀恩还杵着听,就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呀!”
江怀恩去了之后,思菊就道:“你似乎很不放心战事的进展?”
凤九渊道:“也不能说是不放心,只不过是希望它快点结束……”
“国家迭遭大乱,元气大伤,不是说你想它快点结束就能结束得了的!”
“道理我懂……”也不说下文,就又继续工作了。
思菊实在是有些好奇,但见凤九渊还是没有解释的意思,也就忍住没有追问下去,忙自己的事去了。刚转回屋,就听侍卫禀报,长公主小馨和皇太子殿下郁非来请安了。
凤九渊爽朗的笑声响彻了整个凤鸣宫。思菊从窗口里看到凤九渊一手抱起郁非,一手抱起小馨,分别在他们的脸上亲吻了一口,便又出来侍候。
不论是郁非还是小馨,都没有拿思菊当作普通女官看待,见她出来了,都从凤九渊身上挣扎着下了来,叫道:“思菊阿姨好!”思菊微笑道:“好!”就帮着他们脱去身上的外套。
凤九渊牵着他们去内殿,问他们最近的学习情况如何,却见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一副有事却不敢说的样子,便奇道:“眉来眼去的,使什么鬼呢?说!”坐下之后,思菊拿上来了新鲜的水果剥给他们吃。
郁非嘟着嘴对小馨道:“上次就是我说了,这次该你了!”
小馨哼了一声道:“胆小鬼,男子汉大丈夫,一点担当都没有!”
郁非道:“我都还六岁不到,不算男子汉。”
小馨道:“难道你一辈子都六岁不成?”又白了郁非一眼。
930 调整(二)
郁非脸腾地一下子红了,脖子一梗,道:“你那么能干,你为什么不说?可见你也是胆小得很!”
小馨受不得激,道:“说就说。爸爸,你是不是要把那个假皇帝给杀了?”
凤九渊一听小馨说起这事,脸当即就拉了下来,将手里的水果掷到桌上,问:“怎么,又来求情了?”
小馨道:“爸爸,他才六岁,什么都不懂,完全是受安炳超的摆布才当的假皇帝。俗话说不知者不为罪,你就赦免了他吧!”
凤九渊脸颊抽搐着,招牌式的冷笑浮现了出来,冷冷地盯着小馨,又看了一眼郁非,道:“你们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小馨道:“当然知道。可是爸爸,你杀了他也并不能维护律法的尊严,反而还会让你落下残暴的名声。想想吧,一个六岁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就因为长得和郁非像,被权势熏天的安炳超摆到了皇帝的位置上。父母死了,亲人也都死了,自己还病得都快活不成了,而你竟然还要以‘明正典刑’的名义把他杀了。凭着良心自问,你不觉得残忍吗?”
凤九渊一掌拍在长几上,砰的一声,桌上的杯碗碟盏乱蹦,有的还跌落到地上,好在地毯厚实,不至于摔坏了。“我说过,谁要是敢为叛贼求情,一并治罪。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还是觉得我这个父亲,我这个皇帝没有权威,是你们随便可以置疑的!”
小馨脸也红了,道:“正因为你的我们的爸爸,我们才劝你。如果连一个无罪之人也要杀,那你与暴君又有何异?你之所以要用残暴来维持社会秩序和皇权与律法的尊严,是因为它们在你的统治之下已经变得极其的脆弱,而你又没有别的办法对它们加以巩固,所以,所以就只得一次又一次地使用暴力进行镇压和恐吓……”才说到这里,凤九渊就怒吼道:“住口!”没想到小馨住了口,郁非又接了上来,道:“父皇,姐姐说得不错,你不能杀他,不管以什么名义。你若真的杀了,暴君之名就永远也摆不掉了!”
凤九渊嘿嘿地道:“我早已经是暴君了,更残暴一些又何妨?我是无能,可我的无能都是为了什么?你们,一个十岁,一个六岁,又知道什么?”
小馨道:“我们只知道什么人该杀,什么人不该杀。”
凤九渊点头道:“好嘛,好得很,看样子是都比我会当皇帝。我是早巴不得甩了这身负担,干我自己的事呢。想来你们也是看我不顺眼了,要逼我退位。哼,我这就下诏书,你们姐弟俩谁来当这个皇帝都可以!”站起身来便往外走。
思菊吓得慌了,拦住道:“你这是干什么?”
凤九渊吼道:“让开!”
小馨哇的一声哭了,道:“你,你好不讲道理。我们,我们什么时候说要逼你退位了?我们跟你讲道理,让你不要杀了那个孩子,他才六岁呀,孤苦伶仃,没爹没娘,还一身重病的,你,你……你不讲道理!”
郁非显然也被凤九渊的脾气给吓着了,脸色乏白,道:“父皇何必如此气怒?我和姐姐原不过是求你不要杀他,并非说是将他无罪赦免……”
凤九渊看着哭得一蹋糊涂的小馨,再看了看吓得脸色都白了的郁非,心头到底觉得不忍,问道:“那依你之见,又该当如何处置?”他特别强调‘又该当如何’,不外乎就是提醒郁非,若没有他的求情,就不会有安炳超之乱的。郁非虽小,却也听得出凤九渊话里藏着的意思,道:“父皇可曾读过《郑伯克段于鄢》这篇文章么?”
凤九渊道:“别跟我拽文,不知道你老子我连基础学院都没有毕业么?直说了吧!”
郁非道:“是……”便将这篇文章的出处,历史背景,寓意详细地解释了一遍,凤九渊开始听得不耐烦,后来却是听得出神了,直到郁非讲完后,还问:“没了?”郁非道:“是,没有了。郑伯之于段叔,就便如父皇之于逆臣贼子,古语云: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又说,欲要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癫狂。若是父皇无罪而诛,便是无道,便是残暴;若是大臣狂妄悖逆,父皇便可代天行诛,以正纲纪,上古圣君虞舜大禹也不过如此!”
凤九渊哼了一声道:“看样子你书读了不少?跑我这里掉袋子来了。你既说了不赦,那该如何处置才符合你的圣君标准呢?”
“流放!”
“流放?”凤九渊哧的一声笑了,道:“你书读傻了吧?要让老子学虞舜么?到底是小孩子,听了两个故事便想着现学现卖……”站起身来便往外走。
思菊见凤九渊的气就这样消了,也是松了口气,暗中对郁非竖起了大拇指,示意他干得漂亮。
凤九渊前脚才走,小馨后脚就抹了眼泪,拉着郁非呵呵地笑道:“我说吧,他到底是怕我哭……”
郁非道:“你若是不哭,咱们肯定都得挨一顿打呢!”
小馨扁嘴道:“才不会呢,爸爸最疼我们了。长这么大了,你可曾见他对我们动根手指头?”说到这里,美中不足地叹了口气,道:“爸爸虽然不是个合格的皇帝,也不是个好丈夫,但却绝对是好父亲。”郁非问道:“为什么不是好丈夫?”小馨突然吼道:“你是不是觉得像爸爸一样娶几个老婆是理所当然的?哼,给我听好了,你要是也好学爸爸那样,仔细你的皮!”郁非愕然。他素来知道姐姐刁蛮顽皮,最是不讲道理,却没料到竟然还有这般凶悍的一面,好半晌才道:“我,谁说我要学爸爸了?你这人,当真是好没道理!”小馨按住他的肩膀,恶狠狠地盯着他的眼睛,道:“你给我记好了,以后只准娶一个老婆,不准有情人,要不然,要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
郁非何曾见过姐姐这样?早吓得连连点头称是,哪里还敢有异议?
931 调整(三)
两个孩子走后,凤九渊就问思菊:“你怎么看?”
思菊佯作不知,问道:“什么怎么看?哦,你说两个孩子么?少年老成,你是没法比的了!”
凤九渊哼了一声,道:“我是问你对他们俩说的事怎么看?”
思菊道:“皇宫不得干政,这事也轮不到我来置喙。他们一个是长公主,一个是太子,都是皇位的合法继承人,虽说年龄还小,但议论朝政得失都是该当的,你呀,也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
凤九渊不耐烦地道:“我问的是你对处死那个孩子怎么看!我说你啥时候怕过干预朝政的罪名了?装模作样的给谁看呢?快说!”
思菊道:“你说这事呀。其实处死也没什么,谁让他的命不好,摊上了个安炳超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说了等于没说……”
思菊道:“在你,在朝廷大臣们的眼里:他根本就不是个六岁的孩子,他是逆贼,是伪帝,是凤凰界有史以来第一个非凤氏血脉的假皇帝,不但要杀,而且还要以最残酷的刑法来杀。若是不杀,怕就会引来更多的乱臣贼子的效仿,凤凰界还会有宁日吗?所以,他的年龄,他的出身,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等等都不重要了。不是么?”
凤九渊唉了一声,道:“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道?”想了想就道:“其实赦了也没什么,就怕真的像大臣们说的那样,乱臣贼子争相效仿,那麻烦可就大了去!你当我不矛盾呀?为这事,我前前后后纠结了好久,最后还是觉得当什么也不知道,由得大臣们处置算了。”
思菊微哼一声,道:“由得大臣们处置?其实大臣们还是按你的意思处置!”
“照你的意思来说,这孩子真是不能杀了?”
“雷霆雨露皆是天恩!”
“别说这些废话!”
“我也只能说废话!”
正说着,就听侍卫禀道:“索大人在青华门外递牌子请见!”
凤九渊顺口就问:“哪个索大人?”旋想起是索哈牙,忙道:“索哈牙么?已经到了?赶紧宣!”这才停止了无谓的讨论。
思菊退下来后,谢宁就问她:“其实你也想救那孩子,为什么不直接跟皇上说呢?他一定听你的!”
思菊叹了口气,道:“咱们女人呐……当你想做救苦救难的菩萨时,最好是想想杨娘娘家吧。她那么谨慎的一个人,都落了一个干政的罪名,何况我?”自失地一笑,道:“以前我觉得呆在他身边,总得尽自己的一份力匡正得失。现在呀……我也算是看透了,朝廷里的事,他说了不算,我说了更不算,与其劳心劳力,还不如好好地保养身子,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明白吗?”
谢宁点头道:“以前我总觉得你和韩大姑娘清贵,这辈子要是能做到你们这份上,也就值了。可等我进了凤鸣宫后才知道看着是一回事,做着又是另一回事。当宫女虽说苦点、累点,但活得踏实,活得安心。可这里呢,一步一个险坑,稍有不慎就得把自己和家人的性命都搭上。难怪男人们总说富贵险中求,我算是明白了!”
思菊道:“明白了就好。”听见凤九渊要东西,便又去张罗了。
第二天傍晚,俘获的叛军及其装备被押解回京,随即关押在了中京督卫府行辕。
凤九渊得到消息后,晚饭才吃到一半也就扔下了,匆匆地赶到中京督卫府后,亲自提审俘虏的叛军。
第一个被带上来的是名中年军官——甲胄俱在身,从服色来看,此前定是禁卫军的百夫长。
禁卫军,一个寄予了自己全部信任和重托的团体,竟然就这样无耻地选择了背叛,凤九渊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