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不帅》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天下不帅- 第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上万名士兵的刀剑映着冷冽的月光,银色的刀锋闪烁着渴血的冷光。

一个少年背着君将军渐渐走近,他的外表很普通,但众人竟往后退了退。少年没有带任何武器,浸在他脊背的月光却仿佛漫天刀光凝于一线——千尺寒潭绝壁,他自负手从容。

在生死相搏的时候,一个参不透、看不清的对手,更胜于赤裸裸的刀剑和泼辣的杀气。

而少年背上双腿残废的将军清定坦荡的神色,和平日号令三军、指挥若定时也没有任何不同——

虎落平阳,仍然是威严王者!

“今日你们要君无意的性命,一场血战难免,生死各安天命。”苏长衫平平说。

士兵们脸上露出的恐惧被月光照亮。

君无意痛楚的闭上眼。经此一夜……此山,便是人间炼狱啊……

苏长衫向前一步,包围便后退一步——

“皇上说了,一定要捉到君无意,不论死活。”曹治扬枪喝斥道:“临阵退缩者,斩立决!你们一万人,还怕区区两个人吗!上!——”

士兵们终于冲了上来,苏长衫原本站在他们的包围圈中间,突然如同凌空的烟花一样冲向半空——就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曹治的人头突然滚落了下来!

血溅三尺,无头的尸体在马背上摇晃了两下,栽了下来。

人们这才惊惧的看见苏长衫从空而降,落在马背上,手中扬起曹治的玄铁长枪!烈马狂奔,朝包围圈外扬蹄而去。

在一瞬间杀人、夺枪、跃马,已是何等轻功和身手!——更何况他还一招准准割下了曹治的头颅——用的是枪,而不是剑。枪可以刺穿人的咽喉,但从没有人见过枪可以这样酣畅淋漓的割下人的头颅,没有人想象得出枪的锋镝尖上那力贯一处的时刻是何等的气势如江河!

这不仅仅是武功,还需要绝无仅有的眼力、定力和判断力;这绝不是一个不敢杀人的少年,他平凡的外表下是截锋断金的气势、以杀止杀的决断!

副将早已被这神出鬼没的轻功、杀人不眨眼的身手吓白了脸色,片刻才颤抖道:“快截住他们!快截住他们!……”

万马齐鸣,鼓声震天。可苏长衫和君无意身下的黑马就像一支染血破空的箭,御风前冲,万夫莫当。

突然,一支银色飞刀朝苏长衫腰际射来!那刀在空中连翻三下,一连变换了三次高度,为的就是让目标防不胜防,避无可避!只见苏长衫突然低下腰去,也在同一时间,君无意向后仰身!——

这一低一仰,都在瞬间配合完成。银光恰从两人之间的空间旋转穿出。

“好身手!——哈哈!”前方一个潦倒的声音嘶哑大笑,一个胡子拉茬的老人在马背上饮酒。在他身边,还有三个同样看似落魄的老人。他们就是“落魄谷”的四大高手:“一刀两断”薛长老、“三头六臂”狄长老、“十面埋伏”罗长老、“千手万脚”白长老。落魄江湖载酒行,这四大高手的武功各有特长,共同的特点却是内力深厚、招式诡异。

刚才发飞刀的,就是‘一刀两断’薛长老。他的飞刀不射咽喉,而是看似愚蠢的专攻人腰腹。但若是有人因此而轻敌,一定会死的很不明白。因为薛长老的刀中灌注了深厚的内力,会化刀为齿不停旋转,将人生生分成两截。

“落魄谷四大高手都出动了,”苏长衫平平道:“朝廷果然用心良苦。”

“叛国之臣,人人得而诛之。”薛长老冷笑道。

“君无意有没有叛国,是非自在人心。”苏长衫冷冷扬起手中染血的枪:“晚辈得罪了。”

“小儿好大的口气!”罗长老把酒壶一扔,在酒壶还未落地之时,他的鞭梢已经抽到了苏长衫的鼻子跟前!

只见苏长衫手中长枪一抬,那本来要将苏长衫的脑袋抽裂的一鞭,顿时被缠在了枪上。与此同时,长枪横扫,罗长老翻落下马来。这明明是落败的一跌——但罗长老身未沾地,已顺着鞭势腾空而起,袖中又出一鞭,击向苏长衫的天灵盖!“十面埋伏”罗长老,招式之后还有招式,后手之后还有后手,无处不伏笔,无处不埋伏,无处不危机!

在同一时间,“三头六臂”狄长老的拳也打出了,这拳力大无穷,曾一拳打烂过百斤重的大石;而“千手万脚”白长老的脚也挟着疾风扫了过来,这脚如影入幻,速度快似闪电,凌厉似风变化多端,让人绝无从捕捉防范。

三处攻击将苏长衫的头、胸、背笼罩得密不透风,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也绝对无法同时防守住三处要害,只要中招一处,就必死无疑。

苏长衫手中只有一杆长枪,事实上,他却丝毫没有防守的意思,而是朝天一刺!

罗长老大叫一声,直直坠地!——他的鞭子已经挨到了苏长衫的发梢——可惜在这一刹那他已气绝身亡。

苏长衫这一枪刺出,全身都是空门,‘千手万脚’白长老的脚后发而先至,已至苏长衫的脊背!这时,突然剑光一闪,马背上白衣映月而动。

那一剑的风华,刺痛人眼,剑光明澈得仿佛只是要洗去空气中的血腥。

——真正的名剑,是用没有杀气的剑招杀人!

在一眼惊艳中,白长老踢出了他此生的最后一脚,尸体落在尘土中。

‘三头六臂’狄长老的武功不如刚被快剑斩于马下的白长老,所以他害怕了。在生死相决的一瞬间,害怕是一种很可怕的情绪,高手过招——害怕就意味着死。看似奄奄一息的君无意,竟使出了这样完美的一剑,没有人能够不害怕,狄长老当然也是人。所以,他本来完全可以将苏长衫的胸膛打穿的一拳,竟然打偏了。在他犹疑的那万分之一秒,苏长衫已经避过要害,那力大无穷的一拳只打在苏长衫的左臂上。

在苏长衫左臂受创的瞬间,三把飞刀朝向他的腰腹射来。

薛长老终于出手了,他出手最早,一击不中,立刻退而不发。一个能忍能等的人,也绝对是一个能战能胜的人。

他等这一个可以胜的时机等了很久。

真正的高手不但懂得怎样出手,更懂得在什么时候出手,一击夺命。

三把飞刀破空劈向苏长衫,刀意仿佛被内力催动得有生命一般,旋转而成一张恢恢刀网,同时将苏长衫全身十九处要害笼罩得密不透风!

刀光在瞬间化为千万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八卦而成天地。薛长老的飞刀被称为“天蛛刀”,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天蛛刀,漫天大网笼天罩地,疏而不漏!

刀阵中却渗入了一渺剑气,那只是斜风细雨的一剑,其势恍如水,其疾轻如风,蛛网刀阵却突然成了风雨飘摇的残阵!

雨打风吹,刀意凋零。

君无意的谡剑竟在电光火石之间挑开三把飞刀——三把射向苏长衫的刀。但他不可能阻挡最后一把刀。

射向他自己的那一刀。

第15章 逢生?

飞刀却被一把枪贯穿!长枪刺穿刀身,其势不止——

薛长老至死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他不明白君无意可以挡开攻击苏长衫的三把刀,为什么却仿佛没有看见攻击自己的一把;

他不明白苏长衫明明可以避开狄长老的一拳,却以左臂硬受之,只为了右手握枪瞬间出招;

他更不明白苏长衫如何能料到君无意的一剑,君无意如何能确信苏长衫的一枪。

朝廷的军队已如潮水一般冲了上来,修罗地狱一样的血光劈开月华……君无意不知已经伤了多少人、杀了多少人,连他自己也有些恍惚,有很多熟悉的面孔,不熟悉的是仇恨——

眼前,一个稚嫩年轻的面孔焦急的望着他。

他认出了那是他军中的新兵汪蓬,曾经因为吃不惯长安的稻米,躲在帐篷后面哭鼻子。他带着小少年去吃馒头的笑容恍如昨日,眼前的血战仿佛不是真的。

汪蓬看着君无意,手中的剑无论如何也挥不下去,突然,小少年的胸口被一把剑贯穿——他身后的兵士大喊:“临阵退缩,格杀勿论!”十三四岁的少年并没有回头看,只是痛苦的望着君无意,艰难的说:“将军……你别怪我们……不来拿下你……皇上就要……诛我们九族……”

话尚未说完,他的尸体已从马背上栽了下去,几滴血溅在君无意的睫毛上。

君无意眨了下眼睛,眼前一片血红。

“你支持住,我们就快冲出包围了。”苏长衫沉声道:“一定要保持清醒。”说话间他反手一指点在君无意的紫檀穴上。君无意痛得浑身一颤,眉心紧蹙,眼神却清明起来。

人生已至绝境,仍不放弃,哪怕用剧痛来保持清醒——

唯有肝胆知己,沙场铁血!

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冷秀柔媚的笑声,这笑声中暗含了内力,所以方圆数百米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寒伶教十二护法、三千教众在此,谁敢动我的人?”何隽衣袖一振,一排十二人整整齐齐的站在她身后。

士兵们原本恐惧苏长衫和君无意的武功,无心恋战,此刻更加人心散乱。偏偏队伍中不知是谁嚷:“突厥援军来啦!……十四银影骑也来啦!兄弟们快跑啊!”

上万军队就像一盘散沙般四散逃窜,苏长衫片刻不敢懈怠,重重拍了一下马背:“走!——”

踏碎一地银月光,闯过一地殷红血。

帐篷内。

“这里是突厥地界了,我们安全了。”一个士兵模样的人把头盔摘下来,笑嘻嘻的说。她自然就是刚才趁乱混入军队中,喊“十四银影骑来了”的人——叶舫庭大小姐是也。

“十二护法和三千教众?”苏长衫正将君无意安置到榻上,头也不抬的说。

“不是你教的吗?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何隽媚眼瞅他一下。

“我却没有教你,这里有谁是‘你的人’。”

“……”何隽干笑两声。豪爽如她,此刻也有些尴尬,转脸掀开帐子:“大伙领了银子就走。”

——那所谓的“十二护法”,除了萧、程两位,其他的自然都是住在山脚的农民装扮的。

“相约呢?”君无意忍住疲惫,抬眸问。

“她一下山就一堆人冲过来保护她,正因为这样,我和何教主才能从小路顺利溜掉啊——放心啦,她安全的很。”

君无意点点头,眉宇间却仍有忧色。

“大隋全军欲杀你而后快,你还在为他们操心?”苏长衫毫无语气的说。

“战场后退,军将无斗志——”君无意苦笑:“大隋的兵力,或许真的敌不过突厥,也未可知。”

“他们有斗志,就拿你的人头了。”叶舫庭好心的提醒他:“皇帝那么对你,现在就算大隋被突厥打败了,也不关你的事。”

“就算关我的事,我也无能为力了。”君无意揉揉额角。

苏长衫皱了一下眉。他很少皱眉,除非——

“苏同,你伤得怎样了?”君无意吃力的撑坐起来,一把握住他冰凉的胳膊。

“一些外伤。”苏长衫毫不介意的说:“只是手臂断了。”

叶舫庭口中的瓜子掉了出来。

君无意愕然的看着他,想起那时他沉声说:你支持住,一定要保持清醒。原来,他一手要策马,另一只手已经——

君无意只觉得一腔热血猛然上涌,天旋地转。

苏长衫立刻点他几处大穴:“我能治好你的腿,也一定能接好自己的手臂——我的医术,从不失手!”

叶舫庭眨了眨眼,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要哭出来了。

苏同这个人,似乎一向很万能,世间仿佛没有难不倒他的事。但,他也会受伤,也会皱眉——

世界上从来没有神,只有比别人坚强一些、迟一些放弃的人。

君无意是如此,苏同——苏同……又何尝不是如此?

何隽掀帘走了进来:“治外伤我不在行,但解毒,是寒伶教的擅长。”

苏长衫眼前一亮。

“我可以帮君无意解优昙之毒——”何隽眉梢眼角不笑时也有动人风情:“但,苏同,你又欠我一个人情。”

“不错。”苏长衫由衷开怀,展眉道。[WWW。WrsHU。COM]

“罢了罢了……”何隽一迭声的叹气:“我自问一向杀人不眨眼,却栽在你手上——难道我上辈子欠你的?”

叶舫庭又摸出了瓜子,笑嘻嘻道:“上辈子欠苏同的女人~可多了,何教主,你要排队。”

她这一捣乱,气氛顿时沉重不起来了,几人几乎忘了刚才的血腥与残酷。

只是没有君无意的声音。

苏长衫诧异的推了推君无意的肩头——

第16章 争执?

“只是疼得闭过气去了。”何隽将一颗药丸塞进君无意的口中,点他几处穴道助药丸滑下咽喉:“想不到朝廷中也有这样内力高强的人——琨昃本来就是剧痛之毒,偏偏不知道是谁又点了他的紫檀穴,换了普通人,不疼死怕也当场昏厥,他竟能撑到现在。”

“将军的内力几个月前在狱中就散了六七成。”叶舫庭玩世不恭的神色突然敛去了。

她此言一出,何隽和寒伶教的两个护法都是一震,面上露出了钦佩之色。

不是内力,那就是十倍于常人的毅力。

君无意醒来时,晨光初露,帐外的雪已经停了。

他身上不仅盖着北方边境特有的厚厚的毛毡,还盖着一个同样穿得厚厚的叶舫庭——看来叶大小姐很尽心尽责的照顾人,不仅在睡得正香的时候还不忘拽着他的袖子擦口水,而且把自己当被子盖在他身上。

君无意身上虽还有些乏力,但一觉醒来身上的伤痛似乎都离他远去了,连内力也似有所回缓。

叶舫庭不高兴的动了动,在梦里嘟哝道:“才三更啦……爹……我不要去练功……”

君无意不禁笑笑,把那紧扣着自己的爪子扒下来,正待起身,却怔了一怔。

——他的腿……没有知觉了。

那日在村子里,苏长衫平平道:“不觉得痛,既表示你的伤口离愈合越来越近,也表示它离危险越来越近。伤筋动骨,治疗的机会只有一次。时机一过,筋脉创口老化,恐怕再高明的医术也接不起来。前面的治疗固然重要,关键还是看最后成功与否。如果筋脉没有真正续起来,你的双腿就会失去知觉。”

君无意怔忡了许久,苏长衫从不说失真的话。

叶舫庭翻了个身,嘟哝着:“蜜汁梨球……”又顺手抓起被子的一角擦着口水:“八宝糕也是我的……”

君无意用手臂吃力的撑坐起来,把毛毡盖在叶舫庭身上,四下看了看帐篷内。轮椅被苏长衫在大战前扔下山去了,他不知道该怎么下床——

风里去雨里来,策马过关山,扬剑破楼兰——君无意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不知道怎么下床。

他有些无辜的看着自己的腿,视线只是迷惘——

何隽掀帐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形。她已经见识过足够多的死亡和尸骸,看过太多惨绝人寰的屠杀,早已麻木和冷漠,但看到君无意茫然坐在床沿的情形,她坚硬的心里还是如蚁咬般的痛了一下。

她突然明白了苏长衫当日为何为何冲冠一怒,衣袖当风,将轮椅掷向万丈悬崖下!

那一刻,苏长衫的狠心和决心,她突然能够体会——君无意是这样强大而让人怜惜,他越是受挫越加坚韧,越是锥心刺骨越加纯淡温和。他能一肩扛起天下河山,一剑压下八荒战火,却永不愿一眼痛彻故人心扉。

何隽怔在帐门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

“何教主。”君无意却看见她了:“多谢。”

寒伶教能解天下奇毒,琨昃和优昙固然难不倒何隽,但她也从不轻易出手,更从不为朝廷之人出手。

“你要谢就谢苏长衫,”何隽回过神来,冷柔笑道:“我只要他欠我的情。”

“情不是欠来的。”君无意也微微一笑:“人有时付出的越多,用情也越深。”

何隽无声的叹了口气:“叶舫庭说你是温柔的人,我今日才信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