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豹和王秀奇的信先后都送到了郑经的手中,两人在信中相互指责,王秀奇的信中对清军作战不力全部都推到陈豹的手中,说他指挥不力,畏敌如虎,以至于明军失去了战场上的主动权,只能被动后撤。
而陈豹在信中直指王秀奇消极避战,令大军陷入危险之地,陈豹虽然是陆军将领,但是他很敏锐的看出了清军的进攻重点将会在海上,他在信中给郑经提出了三点建议:第一个就是将金厦两地的水军战船集中在一起,抢在清军水师之前占领大嶝屿;第二是立即通知台湾的明军主力,只要明军的水军能够快速回援,那么施琅就不会轻举妄动;第三个就是立即派出一批战船警惕南边的尚可喜的水军会在这个时候北上,清军极有可能从海上对明军形成两面夹击。
陈豹虽然想到了敌军从南边北上的可能性,但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支部队并不是清军,而是巴达维亚的荷兰人。
郑经素来不喜欢陈豹这个人,陈豹是明军将领中为数不多的骑兵将领,郑成功在清军进攻泉州府的时候将他从大眉山一带撤回了厦门,这一举动直接导致了周全斌的全军覆灭,周全斌本是郑成功的得力大将,但是到最后郑成功为何会对他弃之不救,这件事情郑经却是清清楚楚的知道。
“少将军,陈大人来了。”屋外小厮的声音打断了郑经的思路,小厮口中的陈大人就是陈永华,他今天刚刚听到前线的军情,对王秀奇下令明军全部撤到厦门感到十分不满,对明军可能面对的路上和海上的严峻形势忧心忡忡。
“参见小王爷!”陈永华急急的走进门,向郑经施了一礼,看得出他走的很急,额头上都沁满了汗。
“陈先生不必多礼,学生正有事请教,先生就来了,真可谓是学生的及时雨啊!”郑经满脸笑容,亲自上前扶起陈永华。
郑经又请陈永华落座,这才问道:“先生可是为了前线的战事而来?”
“王爷明鉴,微臣正是为此事而来,如今厦门城三面被围,不知王爷以为应该如何应对?”陈永华起初称郑经为“小王爷”见他并没有出言斥责,于是更进了一步,直接称他为王爷了,要是在以前陈永华断然不敢如此。
郑经如何能听不出陈永华言语中的恭维,但是心头却还是暗骂陈永华一声老狐狸,他明明是要想自己提出意见,却又不愿意自己主动开口,非要自己做足姿态向他请教,满足他的脸面,虽然陈永华是他的授业老师,但是他却十分不喜欢自己老师的这一点。陈永华不开口,郑经只能主动向他请教,时候如果这些决策都失误了,那么责任也是会在他郑经的身上,陈永华起的作用只能是一个谋士而已。
“王将军传来军报,说是前线战事不利,因此他将外围的军队全部撤到了厦门城中,要在厦门跟清军决一死战。”郑经端起一杯茶,轻轻的喝了一口,漫不经心的说道。
陈永华听出了郑经的意思,王秀奇是厦门城的五军都督,他郑经只是金门的明军主将,厦门城的军务他没有权利也没有必要过问,因此他郑经并不担心,可是他难道不知道如果厦门城一旦陷落将会对明军产生多么巨大的打击吗?厦门城里面囤积了明军近一半的军用物资,包括粮食弹药、后勤被服和各种武器装备,而且厦门时延平郡王在福建一带十数年来的根基,失去厦门将会对明军的军心和士气造成严重的打击。
“王将军此举大为不妥啊,如此一来厦门之战我军将陷入完全被动的局面,王爷请看。”陈永华站起身来走到右侧悬挂的一幅巨大的金门防务地图前面,指着大嶝屿说道:“王将军将清军放到厦门城下,清军自然就会四面围成,引而不发,厦门靠海,外有金门侧翼掩护,要从海上封锁和围堵厦门只有取得海战的胜利,要去得海战的胜利必须要出兵占领大嶝屿,这对于清军来说不一定如此,但是对于我军来说必须抢在清军前面占领此地。”陈永华这个时候也不再含蓄了。
郑经也收起了那副散漫的状态,走到地图边上认真的听着陈永华的讲解。
“先生如何以为必须抢在清军之前占领此地?”郑经指着金门外侧的一处岛屿说道,在他指下正是大嶝屿。
“王爷你看,清军的水军战舰的港口在马港,马港要出港则势必会受到金门的东南面的威胁,以施琅的能力他不可能看不出这一点,所以清军一旦抢在我军前面占领大嶝屿,那么势必会在上面修筑炮台,布置军队,封锁我军北进之路,从北门威胁金门的安全,金门岛的水路两军的重兵都在南岛,清军很有可能趁我军布防空虚的时机从北岛登陆,派遣大量的陆军登岛。”陈永华的这话可是把郑经给吓了一大跳,好端端的说着厦门的防御问题,怎么一下子就撤到了金门岛,还说金门岛还有可能会失陷。
“先生此话如何说起?”郑经还是有点怀疑。
“王爷你没有受到铜山的急件吗?清军有一大批商船改造的运兵船南下了,不出两日便可以进入马港,随船而来的是从方向来的两万清军,这些可都是八旗精兵!”郑经一看,案头果然有一封红头急件,他被陈豹和王秀奇两人的急信给耽搁了,还没来得及看。
郑经打开这份急件看了两眼,只觉得手心冰凉,脸色发白,足足两万清军南下,这个消息带给他的震撼实在是太强了。
第四十五章 厦门风云(四)()
郑经这个时候是再也不能够淡定了,他恭恭敬敬的对着陈永华拜了下去:“学生适才多有怠慢,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陈永华心里十分高兴,他并不是想要给郑经脸色看,他的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破解明军眼下的困局而来。
“如今情势急迫,臣有许多详细情况需要向王爷了解一番,还望王爷能够如实告知。”陈永华盯着郑经说道。
郑经心里一突,只觉得陈永华这话的语气似是看破了自己干的那些勾当,头上渐渐冒出了一丝丝冷汗出来。
“先生,有····有何事,但问无妨。”郑经说话的语气都变了调。
陈永华自然不可能知道他背后做的那档子事,这时见他面色有异,还以为他是被清军南下的军情给吓到了,于是安慰道:“王爷不必忧虑,鞑子此番前来会攻,虽然表面上看去声势浩大,但是此战的关键在海而不在路,王爷你想想看,使我们明军海战能力强一些,还是清军海战能力强?”
郑经一听陈永华的话,心里安定了不少,他知道自己是想多了,陈永华自然是不可能会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
郑经略微思索片刻,说道:“单论水战的话,清军自然不是我郑家子弟的对手,只是清军毕竟人多势众,而且如今还有厦门这一处陆战之所,我军虽然善于水战,但是如今被清军逼迫的不得不在海陆两面同时开战,怎么着都是要吃大亏的,所以我心里还是十分担心的。”
陈永华微微一笑,郑经是他一手调教的,陈永华对于他能够将眼下的战局分析到这个地步,已经是比较满意了,不过毕竟是年纪太轻,经验不足,眼界还不开阔,看不穿问题的本质。
“王爷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只是王爷有没有想过,以施琅手中的军力对上我金门水军,王爷以为孰胜孰负?”陈永华不打算直接将自己的想法全部说出,而是要通过一点点的点拨让郑经自己去看穿问题的本质。
“依眼下的敌我双方的实力来看,我金门虽不能完胜,但亦能自保。”郑经对于明军和清军的水军力量的情报了解的比较多,很容易就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陈永华点点头,表示肯定他的看法,见他没了下文,不由得有些叹息:“王爷只想到了我们金门的力量,并没有考虑到厦门的水军,虽然厦门的明军水军不如金门强大,但是毕竟也是一支能战之兵,更何况王爷是不是遗漏了什么?”陈永华这一次直接给出了很明显的暗示了。
“先生说的是——我父亲?”郑经终于反应了过来,满脸兴奋,随即又沮丧起来。
陈永华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笑着说道:“王爷是不是在想,国姓爷的大军这时候远在台湾,这时候派人去送信件,到台湾大军出军到达金门恐怕要上十天之久,到那时厦门城很有可能已经沦陷了,金门也有可能保不住,是不是?”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先生,父亲手中的大军虽然战力强横,但是终究是远水解不了近火,眼下金厦两地战事胶着,战情瞬息万变,清军是不会给我们这么久的。”
“王爷不必担心,敢问王爷是否收到了陈将军的信件?”陈永华话锋一转,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郑经虽然不知道他这么问是为什么,而且陈豹的这封信是指摘王秀奇的,他本不应该说出来的,不然会有被人指责是他挑拨大将关系的嫌疑。但是郑经这一次却没有隐瞒陈永华,他伸手从案桌上一堆简报中抽出这两封信,一封是陈豹的,一封是王秀奇的。
陈永华伸手接过了这两封信,打开扫了一眼,有还给了郑经,这两封信他不用看也知道内容,他十分满意郑经的态度,看来自己的这个弟子对于自己还是十分信任的。
“王爷应该知道,陈将军一直是国姓爷的亲随爱将,这一次将他放在厦门是委以了重任,不然的话,依照国姓爷的习惯这一次征台势必会将他带在身边。”陈永华知道的这些事郑经自然也是知道的。
“先生说的不错,我想父亲放陈将军在厦门一定是有他的用意,所以两位将军的来信让我感到十分为难,不知应该作何处理。”
“王爷只是金门的督军,统领的也只是金门的防务,这一点王爷记住了就好。”
郑经不是笨人,他明白了陈永华的意思,是叫他从这两人的争端中摘出来,不要参合进去。
“王爷可能不知道,国姓爷在澎湖驻扎了一支水军,我想,陈将军此时写给国姓爷的那一封信这时应该已经在去澎湖的路上了。”陈永华看似无意的说了这么一句,眼睛的余光却撇向郑经,只见郑经脸色微变,但随即又掩饰去了。
“哦!竟有此事,如此一来我金门之忧当可自行解除了。”郑经表现的很是高兴,然而这些掩饰都被陈永华看在眼里,陈永华在心中贪了一口气,与其说郑成功的这支军队是在防范清军,不如说是在防范他郑经。
“这支军队前来相助,只怕是还得两三天的时间,在这段时间内,王爷一定不要掉以轻心,我猜想清军最迟明日就会想金门和厦门另个方向同时进攻,到时候我们一样是没有援军,这仗还是难打。”陈永华的话将郑经的心思拉了回来。郑经盯着墙上挂着的这一幅巨大的地图,皱起了眉头。
“先生之前让我出兵占领大嶝屿,是不是因为清军将以此地为跳板,直接攻击我金门,给我方造成极大的防御压力,使我军不能分兵去救援厦门城的守军?”郑经总算是看出了一点门道。
“王爷料想的不错,与微臣的想法基本一致,但是这只是我们的想法,清军的主将是施琅,他会怎么想,会怎么做,说实话,我猜不透,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可能不只这么些手段,我在想他的正真目标。”陈永华盯着这幅地图,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郑经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施琅的目的所在,索性也不开口,等候着陈永华给出答案。
半响过后,陈永华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起来,口中连道“不好”,“不好”。
郑经不明所以,连忙问道:“先生,怎么了?您是想到了什么吗?”
“王爷,前几天厦门城要的那些火药,你派军队运过去了吗?”陈永华表情十分严肃,盯着郑经的眼睛问道。
郑成功之前在防御清军的反扑的时候曾将厦门城内的一半的物资都运到了金门,只在厦门城中留下一半的物资,水军使用颇多火药则几乎全部都运到了金门岛,因为这个时候明军是以冷兵器为主,加之火炮又太重,陆军对火药的需求并不大,所以这样做也比较合理。但是到了防御厦门城的时候,明军在城墙上面部署了超过五十门火炮,这些火炮将会消耗大量的火药,厦门城中火药存量不足,因此王秀奇便派人来向郑经讨要。
郑经不知道他突然问这个干什么,但还是如实回答说道:“王将军催的急,因此今天一早上船队便出发了,这个时候应该是已经到了厦门城了。”
“遭了!我们中计了!”
第四十六章 厦门攻城战()
陈永华的话让郑经大惊失色,连忙问道:“先生为何如此忧心?”
“施琅他的目标是厦门城外的三十艘战船啊!”陈永华知道这个时候才看穿施琅的想法可能已经于事无补,但是还是一脸急切的催促郑经道:“王爷,赶快调动水军前去支援厦门水军,施琅的目的就是要在我们反应过来之前对我们实施逐个击破。”
郑经哪敢怠慢,连忙下令让黄庭率领金门附近海域的明军舰船赶去厦门外海支援。他和陈永华连忙往金门东南边的码头上赶去。
厦门外海的海面上这个时候已经是一片火海了,巨大而猛烈的爆炸声让东面城墙上的数千名明军士兵呆若木鸡,绝望和恐惧的情绪很快便在士兵中间蔓延开来。
厦门城外的水军力量并不是很强大,只拥有大船二十四艘,另有三十多艘大型商船,这些商船都是福船,用来运送兵员和物资,和金门的明军水军一样,厦门城的水军也建有坚固的水寨,水寨的入口处有一面巨大的铁扎门,向前还有两道长长的铁索,水寨面积不大,水军的规模也很小,但是却是厦门城守军心中唯一的一条后路。
这个时候海面上还有清军艨艟和斗舰在水面上迅游,将落在水中尚在挣扎的明军捞上船,远处是一排排体型巨大的清军战船。
这一战清军几乎没有损失,仅仅凭借着几十艘装满引火燃料的小船,就点爆了从金门方向来的十几艘满载火药的运输战船,爆炸起火的明军大船和众多清军的小船顺着东风直灌明军的水寨,烈火烧毁了大铁扎门的粮草的铁链,在强劲的东风之下冲进了明军的水寨,水寨之内的明军战船几无可躲,全部都被付之一炬。
等到黄庭的水军感到战场的时候,清军已经不知去向,水面上这个时候是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烧剩下的残存木板和杂物,厦门城的明军纷纷从东面城门聚拢过来,请求海上的水军战船将他们带走,黄庭自然不敢这样做,很快的明军的战船便又从厦门外的海面上消失了。
就在黄庭的水军离开金门后不久,一只白色的信鸽便从岛上振翅高飞向北方飞去。
陈永华和郑经等人来到水军码头后并没有随军出击,陈永华担心施琅会使连环计,趁明军去救厦门之际趁机发军来进攻金门,要是没有水军的保护,那么明军很难阻止清军的战船登陆,而且这个时候厦门方面的水军很有可能已经全军覆灭了,于是留下了一部分水军,连同大军都调到北面防止清军登陆。
马港水军的码头内停靠着大批水军军船,船上这时候都满载着杀气腾腾的清军将士,水港内传来一阵阵嘹亮的军号声,在三十多艘战船的附送之下,清军舰队向南方北方驶去。
明军在金门岛上的陆军总数在一万五千人左右,这时候在郑经的调配之下有一万余人都聚集在狮山一带,这里地势稍高,可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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