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锋则更显得惊讶不已,而且已隐然露出了怒气,声音不觉也跟着高了起来:“大统领你这是什么意思?竟会问出如此奇怪的问题来!‘接符出兵,收兵还符’,这乃是军中铁则!昨夜我一回来便将兵符交还了左相大人,因怕手下人有失,还是我亲自去面呈的。
由于大统领彻夜未归,我便没有寻到机会将此事禀报给你。可是末将实不知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大统领,竟然一大早便被你这般不问情由地,将一顶‘欺君谋逆’的帽子往我的头上扣?!”
听到宋青锋的这番质问,赵展阴沉着脸,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那几位禁军将领虽是吓得不敢说话,却都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地替宋青锋抱起了不平
是啊,这算什么事啊?别说人家宋副统领确是接到了左相大人的兵符才出的兵,就算真是私自调用一下,不过才百、八十号人,又有什么打紧了?
难道他赵展就没有私自调用过禁军吗?不说别的,光是每年为了给他义父郑庸做寿,禁军不都得派出三百人前去捧场吗?
还有前些日,他专门让一千禁军铁骑全副武装,在东郊演练了一回万马奔腾、刀山剑林的沙场景象,只为了博美人一笑,讨那位远芳阁青萝姑娘的欢心。
如今人家宋副统领是真的为抓北人而出兵,却无缘无故受到如此的责难,看来这赵展的心胸实在太过狭窄,想必是嫉妒人家宋将军的军功,同时也担心自己的大统领位置不保,才会存心报复,设计陷害!
其实这些禁军将领们想得并没有错,赵展之所以会向宋青锋发难,确是有因妒生恨的成分在里面,想借机除掉这个潜在的强劲对手。
不过他们有所不知的是,今日赵展之所心会如此地沉不住气,其实还存了一个十分可笑的原因在里面。那就是,他前两日在远芳阁又被寒冰那小子好生奚落了一番!恼怒之余,又无奈他何,便将自己的一腔恨意,都发泄在了据说与寒冰颇有些交情的宋青锋的身上。
岂知他一时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竟然没有仔细调查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却是一上来就放狠话,完全忘记了除了皇上,如今左相也有了调动禁军的权力。结果,竟是让他自己在这些禁军属下的面前弄得下不来台,反倒给了宋青锋又一个绝佳的表现机会!
看到赵展被自己问得一时间无言以对,而一旁的众位禁军将领又都是脸有忿然之色,宋青锋知道预期的效果已经达到,应该适可而止了。
他突然躬身行了一礼,故意做出一副忍气吞声的样子,道:“是末将一时情急,出言顶撞,冒犯了大统领,还请大统领恕罪!”
赵展面色阴晴不定地看了他半晌,终是勉强挤出了一个笑脸,道:“宋将军言重了!此次事出突然,赵某担心禁军生变,有负圣望,故而才会在情急之下一时失察,以致误会了宋将军。实是赵某过于鲁莽,还请宋将军不要见怪才好!”
宋青锋淡然一笑,“大统领乃是禁军主帅,心系禁军份属应当,末将又怎会不体谅?好在如今误会已经解释清楚,末将稍后便呈上此次清剿北人的行动奏报,请大统领阅看。”
“好,此次清剿北人,宋将军和诸位将军都是劳苦功高,赵某定会奏明圣上,为诸位请功!”
宋青锋和那几位禁军将领忙齐声施礼称谢,随即便都退了出去。
见人都走光了,赵展一个人坐在这座统领府的大堂之上,又开始生起了闷气。
他心中越琢磨越不是滋味,尤其是想起前日在远芳阁与寒冰的那次狭路相逢,被他诸般地冷嘲热讽,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而今寒冰的兄弟宋青锋,身为属下,竟然也敢在众人面前向他这个顶头上司公然叫板,让他颜面尽失!
最可气的是,那个鬼才知道存不存在的兵符,还是左相冷衣清寒冰的亲老爹交给宋青锋的!
这种种的一切,皆是与寒冰那个处处与他作对的小混蛋脱不了干系!
不行!他决不能就这么轻易地认输!否则今后还如何在禁军中呆下去?更重要的是,如果让青萝姑娘知道了此事,岂不是会因此小瞧了他?最终反倒让寒冰那个小混蛋占了上风?乃至拔了头筹?
想到这里,他“腾”地一下站起了身,大步出了统领府,到外面上了马,便直奔皇宫而去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心生毒计
大裕皇宫选德殿内,皇上浩星潇启正脸色阴沉地在龙椅前来回地踱着步。
左相冷衣清垂手立于阶下,清雅的面孔上也是一片凝重之色。
过了片刻,浩星潇启终于停下了脚步,沉声问道:“左相,可查实那个北人便是北戎赤阳教教主独笑穹了吗?”
冷衣清忙肃然回道:“禀陛下,确已查实。从禁军伏击处仓皇逃走时,那独笑穹及其同伙曾杀伤了多名禁军将士。经过有经验的医官查验,证实其中有几位禁军确是伤在赤阳掌之下,而且从其出手的功力来看,应是独笑穹本人无疑。”
浩星潇启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惊惧,随即又变成了彻底的恼怒之色,“哼,北人实在是太过猖狂!二十多年前就曾经派独笑穹入宫行刺过朕!此次又派他潜入大裕,想必也是存了不轨之心!你且传令京城周边各州府,加力搜寻独笑穹的踪迹。一经拿获,即刻递解入京,朕要将这胆大妄为的恶贼凌迟处死!”
“微臣遵旨!”
冷衣清躬身领旨后,略微犹豫了一下,方又奏道:“陛下,昨日臣接到忠义盟线报,说那独笑穹即将入京,恐他惊扰了圣驾,一时情急之下,臣未及请旨便自行调动了禁军”
“诶”浩星潇启摆了摆手,“事急从权,临危应变,你做得很好!再说枢密使本就有动用兵符调动禁军之权,只是你新接管枢密院,对这些事情还不清楚而已。”
“陛下责备的是!微臣惭愧!只是,枢密院执掌军机要务,完全由臣这一介不懂武事的文官掌管,实是于治军不利。而且这其中所涉及的兵员征募及调配事宜,实则与兵部职权多有重合之处。
故而微臣以为,若能将枢密院部分职司划归兵部,做到权责分明,进而能够各司其职,运作起来应是会有事半功倍之效。”
浩星潇启想了想,不禁赞同地点了点头,道:“嗯,朕也知枢密院职能颇为庞杂,而内阁中书这边的事情也很多,军政要务皆压于左相一人之身,实是太过繁重。你且先将枢密院所辖各种职司梳理清楚,然后写个条陈给我,把其中一部分繁杂军务交给兵部处理即可。”
“是,微臣谢陛下体恤!”
冷衣清退下之后,浩星潇启终于回到龙椅上坐下,闭目细思了片刻,不由自言自语地道:“这冷衣清确是不错!当初朕将枢密院全权交由他管理,实也存了几分试探之意,想看看他是否急于将军政大权集于一身。没想到他不但无丝毫揽权之心,竟还向朕提出如此有利于社稷的谏言,看来朕实是没有错信于他啊!”
郑庸在一旁听着,心中竟忍不住隐隐地对那位左相大人生出了些许妒意。
如今冷衣清竟也渐渐成了皇上面前的红人,还有那个假王爷李进,皇上越是信任他们,对他郑庸以及他手下的大内密探便少了些倚重。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失去皇上恩宠的太监,便真的连一条狗都不如了!
这时,一个小太监蹑手蹑脚地进到殿里来,站在殿门口偷偷望着郑庸,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郑庸皱了皱眉,先偷眼看了看皇上,见他正垂头坐在龙椅上,似是在思考着什么,丝毫未注意到那个刚走进殿里来的小太监。
于是他便放了心,走到那个小太监面前,用眼睛示意他说话。
那小太监凑上前,在郑庸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随后又赶忙退了回去,站在那里,恭敬地等候他这位大总管的吩咐。
郑庸并未急着表态,而是眯缝着眼睛在那里琢磨了须臾,然后又回头看了一眼皇上。
没想到这一看,他才发现,皇上并不是在沉思,而是正坐在龙椅上打盹儿。
他不由暗暗摇了摇头,皇上毕竟老了,精力已大不如前。如此看来,自己的那个计划确已到了可以开始实施的时候。
想到这里,他的脸上竟不自觉地露出了一抹诡笑,对那小太监轻轻点了点头。
那小太监得了指示,忙悄然躬身退了出去。
郑庸这才回过身来,放轻了步子走到正在打盹儿的皇上身旁,呵呵笑着道:“陛下,已过了午时,让老奴扶您去后殿歇歇晌儿吧。”
浩星潇启闻声睁开了眼睛,呆愣了片刻,才点了点头。
服侍皇上睡下之后,郑庸吩咐自己的心腹小太监在一旁守着,自己则快步走出了殿门,向前面的一座大殿去了。
绕过那座大殿,郑庸来到旁边的偏殿门口,挥手让守在门外的两个侍卫退下之后,缓步走进了殿内。
早已在殿内相候的一位面色焦黄的中年僧人见他进来,忙上前施礼,可奇怪的是,他所施的竟然是下属之礼。
“卑职见过总管大人!”
郑庸摆了摆手,沉声问道:“你如此不避嫌疑地跑来见我,可是济世寺中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
“确是如此!禀总管大人,济世寺慧觉方丈刚刚圆寂了!”
郑庸微微一怔,随即便急声追问道:“那他手中的那枚乾坤密钥,你可拿到了?”
“卑职无能,请总管大人恕罪!”那个假和尚忙躬下身子,急急地解释道,“卑职没能拿到密钥,只因慧觉他早就将密钥交给了别人!”
“别人?你可查到那个‘别人’究竟是谁了吗?”郑庸本就阴冷的声音中透出了一股寒气。
那个假和尚连忙从怀中取出一封密函,双手呈给郑庸,“这是慧念大师命我专程入宫来呈给皇上的密函。卑职未敢轻拆,但想来其中应该写明了慧觉方丈将密钥交给了何人。”
郑庸接过密函,想了想,并未马上打开,而是对那个假和尚道:“这件事算你办得不错。只是回寺之后,你要继续严密监视慧念,尽快探明地府的具体位置。”
“是,请总管大人放心,卑职定会全力以赴,死死盯住慧念,早日完成总管大人所交办的任务!”
“嗯”郑庸总算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只要办好了这最后一件差事,找到地府,你就不必再继续做和尚了。咱家自会给你安排个好去处。”
那假和尚一听,顿时心花怒放起来。自己已当了十多年的假和尚,如今终于有希望能够脱离苦海,不用再日日与青灯为伴,吃斋念佛,而是又可以喝酒吃肉抱女人了!
因为太过激动,以至于他的声音里都带了些微的颤抖:“谢总管大人!卑职定不负总管大人所望!”
在打发走了那个假和尚之后,郑庸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慧念呈给皇上的那封密函拆了开来。
待看完密函中的内容以后,他那双布满皱纹的小眼睛不由微微地眯了起来,在殿中慢慢地来回踱着。与此同时,一条害人的毒计也在他的心中渐渐成形……
又过了良久之后,他才迈步出了这座偏殿,却没有直接回选德殿,而是转向了不远处的另一间偏殿。
先前去选德殿中报信的那个小太监,此刻正守在那座偏殿的门口,远远见到郑庸过来,忙躬身施了个礼,便一言未发地悄然退走了。
郑庸来到殿门前,先是似乎漫不经意地向四周扫了一眼,随后便迈步走了进去,并将殿门在自己身后紧紧地关了起来。
第一百六十八章 卖身投靠(一)
待看清站在暗处角落里的那人果然是宫彦时,郑庸的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脸上却还是挂着一抹习惯性的假笑。
宫彦见他进来,忙上前施礼,态度恭谨而镇定地道:“宫彦见过郑公公。”
“不必了。咱家听说宫护卫来了,想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连皇上都没顾上,便赶来见你。”
郑庸走到宫彦的面前,一双细长的小眼睛在他的脸上逡巡不已,“只不知宫护卫到底是为了何事,竟如此急着要见咱家呢?”
宫彦淡然一笑,道:“想必公公已经听说了,忠义盟已发出武林贴,誓要缉拿在下这个北人。不得已之下,我才动用了当初公公所赐的入宫令牌,特来向公公自首,甘愿听凭公公发落!”
郑庸眯着小眼睛一笑,“宫护卫是被忠义盟所通缉,却为何来向咱家自首呢?”
“只因公公对我有过知遇之恩,而且在下也知道,如今在整个大裕,恐怕唯有公公您一人,还愿意费心听一听在下的陈情。”宫彦拱了拱手,言语间神态极是恳切。
“哦?听你这样说,想来这件事还别有内情?既然你如此信任咱家,也罢,咱家便听你说说吧。”
说完,郑庸就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假笑早已不见,那张干瘦的脸上甚至还隐然露出一股狠意。
宫彦仍是肃然而立,从容不迫地道:“在下原是奉了左副盟主之命,去南方各分舵调查忠义盟部属接连遇刺一事。在追查了数月之后,我终于发现了一个在泉州藏匿多年的隐族杀手凌弃羽。
此人是镇北王凌天的后人,故而会使离别箭,这也是他用来杀人的一种独特手法。
于是,我立即召集忠义盟在泉州的所有人手,捉拿凌弃羽及其所庇护的三个隐族人,并成功地将他们堵在了当地的一座山上。
然而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凌弃羽的背后竟然还另有同伙。结果在未曾提防之下,我不慎中了他们的埋伏,反而被他们所擒。
为了寻机脱身,我只好假意答应与他们合作,利用我这个盟主特使的身份,护送他们一路北上逃亡。
在到达襄州之后,我终于寻到了一个机会,趁他们不备之时逃了出来。
逃出之后,我立即传信给左副盟主,告诉他凌弃羽即将入京,而同时我本人也准备赶回总舵。
谁知我的人还在半路上时,却忽然听到自己已被忠义盟通缉的消息,说是岫云剑派的人指证我是北人。
我本想即刻赶回盟内,去向左副盟主申诉。但是仔细一想,既然盟中已发出武林贴,便是已完全相信了岫云剑派的说法。
我只有一张嘴,又岂能辩得过岫云剑派那么多人的众口一词?再说雪盟主本就是岫云剑派的宗主,自然要向着自己的弟子说话,怕是根本不会给我任何辩白的机会。
正感走投无路之际,我突然想到了公公您,于是便决定先来向您申诉。若是您能够相信我,那么以您的身份地位,只要出面为在下说一句话,自会令忠义盟的人信服。
而如果连公公您也不相信我,那这天下之大,恐怕是再没有我宫彦立身之处。不如索性就将自己的这颗头颅献给公公,也好让您因诛杀我这个北人而立下奇功一件,权算是报答您从前对在下的知遇之恩了!”
话音方落,宫彦便径直走到郑公公的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头颅低垂,一副听凭处置的模样。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宫彦,郑庸只是“呵呵”一笑,既没有说让他起来,更没有亲自扶起他的意思。
他的小眼睛里一直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半晌才开口道:“宫护卫实是太看得起咱家了!其实说白了,咱家也只不过是皇上身边的一个奴才而已,又哪里管得到忠义盟里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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