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明知,这一定是那个明显是在装病的花湘君所使的诡计,但她这位太后老祖宗在无凭无据之下,却也拿那个狡猾的小丫头没有办法。
更何况,阴太后此刻最需要操心的,乃是出兵重渊的大事。
尽管取消了祭天之礼,但出兵重渊之举已如箭在弦上,容不得再多做拖延。
于是,腊日那天,十万大戎铁骑还是按照原定的计划,向重渊进发了。
站在新京城那座高高的城楼之上,已过耄耋之年的阴太后在紫薇的搀扶下,站在寒风中,目送着十万大戎雄师踏着皑皑的白雪,一路向西而去。
待到她们顺着陡峭的石梯慢步下了城楼,却见赤阳教主独笑穹正肃立于城墙之下,身后还跟着他的那位亲传弟子公玉飒容。
“见过太后!”
独笑穹与公玉飒容齐齐躬身施礼。
“免礼吧!”
阴太后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便神色淡然地问了一句,“何事不能等到回宫再说?”
独笑穹忙上前一步,放低了一些声音道:“确是有一件万分紧急之事,需要立即禀明太后!”
“那就说吧。”
阴太后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紫薇。
这位大宫女马上知机地向身旁的那些宫人挥了挥手,让他们全都退到了远处待命。
独笑穹这才肃然禀报道:“昨日傍晚时分,一队约五十余人的骑队秘密南下,很可能是那位皇帝陛下派出的人。”
“哦?”
阴太后明显吃了一惊,“你是如何发现的?能否确定他们就是皇帝的人?”
“昨日,我派飒容带人提前埋伏于南下的官道附近,计划于今日袭杀出宫潜逃的花湘君等人。但由于计划突然有变,没能及时通知飒容他们取消行动,便让他们在那里又多呆了一些时候。
结果,竟让他们发现了那支五十余人的骑队。这队人马行动十分诡秘,没有走官道,而是穿越狭窄的山间小径。尤为可疑之处是,他们还带着一些攀爬用的索具等物事。”
听了独笑穹的这番解说,阴太后的脸色立时沉了下来,“看来皇帝的腿虽然伤了,心却还没有死。那队人马一定是他派去开辟那条传说中的峡道的!”
说到这里,她那对疏淡的眉毛突然一拧,向紫薇吩咐道:“速派人追上去拦住他们。胆敢反抗者,杀无赦!”
紫薇忙躬身领命而去。
随即,阴太后又将目光转向独笑穹,语气狞狠地道:“最近这段时日,你要多派些教中弟子,守住南去的所有路径。如若再发现此类人马,直接杀了即可!”
“这……”
独笑穹犹豫地看着太后,“这样做,怕是有些不妥吧?毕竟他们都是皇帝的人,一旦为此冲突起来,恐怕便不好化解了。”
阴太后顿时冷笑了一声,道:“那个皇帝已经完全走火入魔了!他一心想着在年内出兵攻裕,就是把全部的赌注都押在了那条传说中的峡道之上。
可他却不明白,既然郑庸能够发现他寻找峡道的那些举动,裕人很可能也对此已经有所察觉。
如此一来,那条峡道便成了一把双刃剑。若是利用不当,不但无法收到奇袭之效,恐怕还会被对方用以反制,直接导致我大戎军的又一次惨败!”
听太后说得如此严重,独笑穹便也不敢再多嘴,立即应声道:“太后说的极是!我这就命教中弟子守住南下的所有路径!”
阴太后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便招手叫过了凤辇。
恭送太后的凤驾离开之后,一直没有说话的公玉飒容突然开口问道:“师父,湘君姑娘的事情怎么办?”
独笑穹不由冷哼了一声,道:“这次原本是打算利用她出宫的机会,直接送她回去裕国。可谁知她却不肯出来,这便也怨不得我不救她了!”
“可是师父您已经答应了寒冰,会尽快送湘君姑娘回去的。这次不成,那就赶紧再想其他的办法吧!”
公玉飒容继续直言直语地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师父的脸色已经愈加不悦起来,“反正我们赤阳神教,绝不能失信于寒冰那小子!”
独笑穹一言不发地瞪了这个有些憨直的爱徒良久,终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恐怕为师真的是老了!再也没有了年轻时的热血与豪气!”
“师父,弟子……错了!”
公玉飒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独笑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句话惹得师父竟生出如此多的感慨?!
独笑穹却向他轻轻摆了摆手,嘿然一笑,道:“无妨!飒容你说的对,为师既然答应了寒冰,便绝不会食言!他能够坚守承诺,用自己的一条性命换回了你,那为师便也能够做到不惜一切代价,替他救出花湘君!”
看到师父虽然说得慷慨激昂,但脸上却依然是一副郁郁寡欢之色,公玉飒容不禁关切地问了一句:“师父,您究竟在担心什么?”
独笑穹默然良久,才叹息了一声,道:“我在担心太后!”
“您是怕,如果让太后知道您救走了花湘君,在盛怒之下,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吗?”
“不,”
独笑穹摇了摇头,“我是在担心,恐怕不久之后,太后就什么事情都无法做了!”
公玉飒容不解地皱了皱眉,“难道师父您是在担心,太后斗不过那位刚愎自用的皇帝陛下?”
独笑穹突然仰天长叹了一声,道:“太后真正的对手,并不是宇文罡,而是上天!这一次,上天可能并不会给她机会,去占领重渊,实现她一统天下的梦想。而且”
他顿了顿,才以一种略显滞涩的声音接着道,“而且,上天可能也不会再给她更多的时间……”
公玉飒容这才终于听明白了,不由垂下头去,低声问道:“那师父您打算怎么办?”
独笑穹看着他,忽然哈哈一笑,道:“我与太后不同,因为我还有一个好徒弟,可以承继我的衣钵。”
他重重地拍了拍公玉飒容的肩,“三日之后,便要召开赤阳神教的祭祀大典。为师将会当众宣布,你就是我赤阳神教的下一任教主!”
第五百四十三章 愁云惨雾
腊月二十三,小年夜。
这一日,家家户户都要送灶神,叩头敬香,着实是会好好地热闹上一番。
然而,今年的小年夜,大戎新京城中却是一片凄凉景象。
没有百姓们祭灶神的祷告声,也没有乞丐们送灶君的吟唱声,更没有孩童们快活的嬉笑打闹声。
各处大街小巷之中,隐隐传出的,只有一阵阵悲痛欲绝的哭声……
可惜的是,这些哭声根本无法穿透重重的宫墙,搅扰到宁心轩内那位太后老祖宗的膳后小憩。
为躺在榻上的太后盖好了轻软而厚实的锦被之后,紫薇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窗外阴翳沉暗的天空,知道又一场暴风雪即将来临。
事实上,近日以来,大戎境内已经接连出现了几场罕见的大暴雪,天灾之相已露端倪。
朝野上下本就对此等不祥之兆议论纷纷,以致人心惶惶,皆有一种大难临头的不安之感。
结果,兵败重渊的消息就骤然传了回来。
整整十万大戎铁骑,就那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遥远的域外荒岭之间。
今晨噩耗刚刚传至时,太后当场便呆在了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就连那位脾气暴躁的皇帝陛下,也表现得异常沉默,将自己关在书房内半日之久,竟连午膳都没有吃。
之后,他便又匆匆摆驾寒香阁,想必是向湘君姑娘去寻求慰藉了。
然而,无论如何竭力掩饰,兵败的真相还是被人传了出去,并迅速散布开来。
不到半日的时间,这一消息已由宫内传到了宫外,整座新京城顿时陷入了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想起日间听到的手下人对京城中情况的禀报,紫薇忍不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眼中尽是焦虑与伤痛之色。
她自己虽然没有任何亲人在那支西征重渊的队伍之中,但在她所熟识的一些宫中姐妹里,却有人从此失去了父兄。
看到经历了这一沉重打击的太后,在勉强进了一些清粥之后,终于沉沉睡去,紫薇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利用这难得的片刻闲暇,去看看那些犹自沉浸在悲痛之中的宫中姐妹。
她悄然开门出了宁心轩,叮嘱守在外面的宫人,一定要仔细留意里面太后的动静,然后便独自匆匆离开了。
而就在紫薇离开之后不久,花湘君却带着翠儿来到了慈宁宫。
那些宫人自然十分清楚这位湘君姑娘未来皇后的身份,更知道她与紫薇姑娘极为相熟,便谁都没有加以阻拦,任由她们主仆来到了宁心轩的门外。
守在门外的宫人见到她们二人,虽然感到有些奇怪,却仍是毕恭毕敬地上前施礼。
花湘君轻轻一摆手,让他们免礼。
随后,她便将握在手中的一枚龙形玉佩向那几个宫人晃了晃,语声温和地道:“听说太后老祖宗身体有恙,陛下让我前来代为探病问安。”
那些宫人都识得,这枚龙形玉佩乃是皇帝陛下的贴身之物,自然不敢再多言,连忙主动打开了宁心轩的门,请这位湘君姑娘入内拜见太后。
向翠儿悄悄使了一个眼色之后,花湘君便独自走进了宁心轩。
而留在门外的翠儿,立刻示意那些宫人,把门重新关上了。
花湘君来到轩内,径直走到了屋角所摆放的一只造型精巧的香炉近前。
她小心地打开了香炉的盖子,然后,便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纸包,并将纸包中的一些白色粉末全部倒入了香炉之中。
再小心地盖好香炉的盖子之后,她便举步来到了阴太后所躺的床榻前,在一旁的椅中缓缓地坐了下来。
这时,原本沉睡着的阴太后似乎有所警觉,陡地睁开了紧闭的双目。
当她终于看清楚,那个安静地坐在自己床边的人竟然是花湘君时,她那双昏黄的老眼中不禁迅速地闪过了一道精芒!
“湘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一边问,一边缓缓地从床榻上坐起身来,脸上露出一种明显的戒备之色。
花湘君却只是淡淡地一笑,不紧不慢地答道:“我自然是来探望太后老祖宗您的。”
“是宇文罡让你来的?”
阴太后刚问了一句,却又马上摇了摇头,“不,到了这时候,他才不会再有闲心来看我这老太婆究竟怎么样了!此刻,想必这位皇帝陛下正忙着谋划,如何从我的手中夺走全部的军政大权。”
听她这么说,花湘君居然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道:“不错,皇帝陛下刚刚离开了寒香阁。他已经决定,连夜召集群臣,商议应对之策。”
“什么应对之策?”阴太后马上警惕地追问了一句。
花湘君继续不紧不慢地道:“十万大戎铁骑,悉数葬身于域外荒岭之间,尸骨无存,此乃举国之殇。身为大戎帝君,自当担负起这一战败之责,给天下万民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
阴太后当即不屑地反驳道:“交代?什么交代?胜败乃是兵家常事,根本无需过于大惊小怪!
再者说,此次西征的主帅既已阵亡,自然是对战败之事已有了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而皇帝他乃是一国之君,焉有向那些什么都不懂的百姓做出交代之理!”
“果真如此吗?”
花湘君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当初太后提议出兵重渊,皇帝陛下曾三番两次地表示出反对之意。可太后却还是一意孤行,依然让此议在朝堂上得以通过,结果就有了十万大戎铁骑全军覆没的下场。
当然,对于你这位太后老祖宗,皇帝陛下确是有些束手束脚,不敢轻易动你。但对于那些曾经在朝堂上替你摇旗呐喊、站脚助威的误国庸臣,陛下多少还是能够动得一些的。
如果不多杀几个这样的罪人,又如何能向天下百姓显示出陛下的天子之殇与天子之怒呢?”
“你……你这个奸诈的小贱人!”
阴太后不禁咬牙切齿地骂了出来,已经完全顾不得再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尊贵模样,“这一定都是你向皇帝进的谗言!”
狂怒之下,她猛地伸出枯瘦的手爪,向花湘君的前额一掌拍了过去!
第五百四十四章 孰胜孰负
眼看阴太后的一掌已到了自己的面前,花湘君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惊慌之意,仍是稳稳地坐在那里,一双秀目中闪动着一抹鄙夷之色。
而阴太后的那一掌刚刚挥出,她自己便意识到了不对。
不但丹田中提不起丝毫的内力,甚至是浑身的血脉也都在瞬间凝滞。
于是,那原本应该蓄满内力的一掌,竟然没有带动起一丝风声,就那么软绵绵地,在距离花湘君额头数寸之处,自动停了下来,又颓然垂落了下去。
“你……对我做了些什么?”
这一次,阴太后的声音中已露出了明显的恐惧之意。
花湘君微微一笑,道:“天毒异灭既然是天下第一奇毒,当然不可能只对隐族人有伤害。所以,我试着把上次从你这里偷去的天毒异灭做了些处理,稍许改变了它的毒性。
太后也是善毒之人,自然知道天毒异灭原本就有加速人体血脉流动的作用,而经过我的一番调整,已令其功效更为猛烈。
常人在吸入这种天毒异灭之后,如果将身体的移动及呼吸尽量放缓,便也无甚大碍。
但对于习武之人而言,在中毒之后,若是骤然提聚内力,血脉必定会承受不住剧烈的贲张,以致受到无法挽回的重创,甚至是直接发生爆裂。
从太后目前的情形来看,恐怕你的整条右臂已就此废了!”
阴太后此时只觉得两耳轰鸣,整个身体都已不受自己的支配,就那么像一堆烂泥一般地瘫倒在了床榻之上。
“放平呼吸,便不会觉得太难受了。虽然今后你再也无法离开这张病榻,但仍有足够的时间,看着自己手中的权力从指缝间慢慢流逝。”
花湘君一边慢声细语地说着,一边伸出手来,帮这位太后老祖宗把身体略微摆正了一些,让她的头能够重新枕在那只玉枕上,又将那张锦被向上拉起,盖住了她已经变得僵直的身体。
“你就不怕……我立即……命人杀了你?”
阴太后吃力地从喉间吐出了这句话,一双眼睛也一直恨毒地瞪着花湘君那张如花的娇颜。
花湘君却含笑摇了摇头,道:“稍时,皇上便会派御医来为你诊脉,然后当众宣布,因受到重渊兵败的打击,太后已然意识不清,神志失常。
到了那时,你以为在这座皇宫之中,还有多少人会愿意听从你这位明显已是时日无多的太后老祖宗的懿旨?”
阴太后猛地闭上了眼睛,良久之后,才又慢慢地睁开,目光中尽是阴冷的恨意。
“即便我承认自己败了,可你也没有赢!”
她用低弱的声音缓缓地开了口,“没有了我从中阻挠,皇帝他会毫不犹豫地立即兴兵攻裕。而在那之前,他还会做一件事情,那便是立你为后。
我想,这对于你而言,恐怕是一种比死还要可怕的结局吧?因为你我都心知肚明,你只是一直在利用皇帝与我为敌,事实上,你对他从未有过半点真心!”
花湘君点了点头,神色从容地侃侃而言道:“不错,我确实一直在利用宇文罡,利用他的急功近利与对权力的极度贪婪,来与你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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