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泠洛接口道:“是呀,如今虽然已经入冬,但景阳昨日的天气还算和暖,怎么也不会将郭有忠的伤口瞬间冻住,以致流不出血来。
而冰箭则不同。在进入人体之后,它会很快地将伤口处冻结,同时它自身也会渐渐地被融化,最终消失不见,根本无迹可寻。
由此推断,那枝用来作为凶器的冰箭,其形状应该并不太大,当是由特制的弩弓近距离射出。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凶手与死者应该互相认识,故而凶手才能够出其不意,在近距离发射冰箭,将对方射杀。”
听完水泠洛这番详尽的解析,众人在惊诧之余,也都觉得这小丫头的话甚为合理。
因为这样一来,既解释了为何谁都没有听到离别箭应有的箭啸之声,又解释了为何伤口看上去却又与离别箭极其相似的问题。
这时,蒋安突然向着水泠洛拱手施了一礼,道:“老夫孤陋寡闻,以致判断失误,险些因此错指了凶手。承蒙水姑娘一番指教,不但令老夫茅塞顿开,更是为找到真正的凶手指明了方向。老夫在此谢过姑娘!”
水泠洛连忙肃然还了一礼,“老伯过奖了!虽然洛儿不是忠义盟中人,但家师祖是忠义盟盟主,而我也曾与忠义盟的弟兄们一起协力抗击外虏。如今忠义盟遇到麻烦,洛儿自是义不容辞,当须尽到自己的一份心力!”
雪幽幽将洛儿这一番出色的表现皆看在眼里,唇边不由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笑容。
只觉这小丫头不但模样出落得越来越俊俏,而且武功和智计也是越来越长进。假以时日,必会超越她的师父,甚至还有自己这位师祖。看来寒冰那小子还是十分有眼光的
方一想到寒冰,雪幽幽顿时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不对,洛儿此刻所说的这一切,应该都是寒冰那小子教给她的!
否则以洛儿的性子,哪里会去做查验尸身,以及向他人询问案发现场这种既麻烦又无趣的事情?
而唯一能够让她心甘情愿去做这些的,恐怕也只有那个惯会油嘴滑舌、哄人高兴的寒冰了。
想当初,她这位盟主大人就是被那小子一番花言巧语给说动,居然让古凝仅带着几百人去攻击数万西路军的大营,实可谓是一次极其疯狂的冒险之举……
第四百八十三章 立下誓言
就在雪幽幽犹自神思飞驰之际,刑堂执法万横江忽然走上前来,向堂上重重地一抱拳,道:“盟主,属下以为,水姑娘的一番解说确是有理有据,值得采信。如此看来,吴远二人的死因实是存在着诸多蹊跷之处,尚须进一步加以详查,方能找到真正的凶手!”
雪幽幽立时便回过神来,肃然点了点头,道:“嗯,如今古副盟主不在,这缉拿凶手一事,便交由万执法你来全权负责吧。”
“是,属下遵命!”
应声领命之后,万横江却并没有就此退下,而是再次抱拳,沉声道:“盟主,虽然杀死吴远他们的凶手可能并非离别箭,但当初杀害左副盟主和其他分舵主之人,早已证实是离别箭无误。
无论是有一个离别箭,还是有两个离别箭,他们都仍然是我忠义盟不共戴天的死仇大敌!”
还未等雪幽幽有所表示,一旁的撷英堂主井元舒也上前几步,语声激昂地道:“盟主,属下以为,万执法所言不错!
尽管朝廷已经颁下诏令,隐族不再是邪族,而隐族人也不再是我们裕人的敌人。
可离别箭并不是普通的隐族人,他与忠义盟所结下的,是纯粹的江湖恩怨,非关朝廷的法度。
当初,忠义盟身为朝廷之鹰犬,确曾参与过杀害隐族人的行动。但这一切所作所为,皆是在奉旨办差,绝非出于任何私怨。
但离别箭则不同。他一直在有计划地杀害忠义盟中的人,这已远远不是单纯地为了反抗和自保,而是一种极其冷血的复仇行为。
既然他把所有对那位皇帝陛下的痛恨,皆转化为对忠义盟的报复,也就是要把朝政失当所造成的恶果,用一种江湖私怨的方式来了结。
那么离别箭与忠义盟之间,已再无尽释前嫌、化解仇怨的可能。最终,便只有一条路血债血偿!”
这位在盟中极有人缘的井堂主话音方落,其他的人便都随声附和起来。
一直以来,这些人的情绪都在被形势的发展所牵引。由最初知道凶手是离别箭时的愤愤不平,到发现其中另有蹊跷时的惊疑不定,再到确定凶手不是离别箭时的恍然大悟。
但最终,他们还是被井元舒的一番话所触动,再次点燃了心中那股对于离别箭的仇恨之火。
忠义盟杀隐族人,是奉了当时那位皇帝陛下之命行事,完全不违背朝廷法度,自然算不上是一种罪行。
即便事后证明,杀害隐族人这件事是错误的,那也是朝廷所犯下的错误,与忠义盟无关。
故而,忠义盟的人根本无须对自己的这种杀人行为负责,更无须承担任何后果。
而离别箭不去向朝廷抗争,却对忠义盟中人实施报复,简直是岂有此理!
事实上,这些忠义盟的人会有这种想法,本就十分正常,因为这也是许多助纣为虐者,所共有的一种心态。
这便犹如,许多人对待一件冤案的态度。
一个人被诬陷,随后被错抓、错判、错关,甚至是错杀。
当真相昭雪的那一日,除了那个最初的诬陷者可能会因此受到惩罚之外,其他那些参与抓捕、判案、监禁的人,甚至还包括监斩官与刽子手们,可能都会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件冤案完全与自己无关。
他们不会去反省,如果自己当初不是偏听偏信,不是固执己见,不是私心作祟,不是畏惧权势,不是贪图钱财,不是冷漠无情,也许那个被诬陷者就不会一步一步地被不公正地对待,以致最终冤死。
他们只会认为,那个诬陷者很可恶,那个被诬陷者很可怜,而他们自己,却是很无辜。
所以,一旦那个被诬陷者本人,或者是其亲友,站出来指责这些涉嫌错抓、错判、错关,甚至错杀的人,要让他们承担责任时,他们必然会感到很冤枉、很委屈,甚至是很愤怒。
正是出于这种委屈与愤怒,当然更可能是出于某种隐藏在心头的不安与恐惧,他们会对那个指责他们的人,生出一种刻骨的仇恨。
而此刻,这些忠义盟的人,便是怀着这样一种刻骨的仇恨,誓要将那个想让他们承担罪责的离别箭,除之而后快!
雪幽幽不是不清楚这些人的心理。
但是作为忠义盟盟主,特别是她自己的父亲,前忠义盟盟主雪平皓,便是一个最热衷于执行那位皇帝陛下命令的人,更曾经带领忠义盟的人,疯狂地屠杀过隐族人,而其最终,也算是因隐族人而死。
雪幽幽实在是没有任何立场,去指责这些人的想法。
她唯一所能做的,便是不公开反对,但决不会给予任何支持。
可是她却根本没有意识到,有时候,不作为,其实也是对为恶者一种变相的支持。
就在她面对群情汹汹,准备选择继续保持沉默之际,那位表现得最为义愤填膺的刑堂执法万横江,却又一次站了出来。
“盟主,您曾命古副盟主负责追查离别箭一事。但如今,古副盟主身受重伤,且又远在北戎,恐怕不会很快返回。故而属下想在此向盟主请命,由我接手追查离别箭之事。”
雪幽幽闻言,双眼不由微微一眯,盯了万横江半晌,方徐徐地开口道:“万执法本已身担多职,如今又要负责追查新近发生的这两桩血案,想必无暇再兼顾其他。追查离别箭的事情,还是由本座亲自督办好了。”
“可是”
万横江还想要据理力争,却被雪幽幽断然地一摆手,阻止他再开口。
“本座十分理解万执法和诸位盟中弟兄想要尽快捉到离别箭,为左副盟主及其他遇难的分舵主报仇雪恨的迫切心情。
只不过诸位应该也都很清楚,自左副盟主遇害之后,离别箭便彻底销声匿迹。无论是顺风堂,还是各处的分舵,皆未再有过任何关于离别箭的消息。
就算我忠义盟势力再大,盟众再多,却也做不到大海捞针。更何况,几乎无人见过那个离别箭的真正模样。
而如今,更有人暗施阴谋,欲借重提离别箭旧事之机,挑起我忠义盟的内乱,以达到其不可告人的目的。
越是在这种时候,我等越是要稳住心神,冷静以对,绝不可成为被他人所利用的那枚棋子。诸位可听明白了本座的意思?”
大堂中的众人互相观望了一眼之后,便都齐齐躬身道:“属下等明白,定当谨遵盟主之命!”
虽是如此做出了表示,但一些人的脸上仍有显而易见的不甘之色。
雪幽幽高居堂上,自是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她知道,此刻如果不能彻底安抚住眼前的这些人,等他们走出这座大堂之后,便会继续将心中的不满相互倾诉,进而还会向其他人宣泄。
而一旦让他们在私下里为此事结成同盟,再经别有用心之人从旁挑拨,必然会在忠义盟内引起又一场轩然大波,甚至有可能最终导致忠义盟就此分崩离析。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雪幽幽当即再次开口,一字一句地道:“本座在此立下誓言,定要不遗余力地追查离别箭。而一旦有朝一日,抓住了这个忠义盟的死仇大敌,本座必会让他血债血偿!如违此誓,我雪幽幽自当以死谢罪!”
她的这番话一出口,顿时令在场的众人尽皆动容!
就连一直心怀不平的万横江,都马上垂下了头去,不敢再直面挑衅这位有着铁一般坚定意志的盟主大人。
而一旁的水泠洛,却是听得俏脸微微一白,心中在暗暗祈祷着,那位已去了南方的凌大哥,最好不要再回来,也永远都不会被忠义盟的人发现。
否则,一旦他和师祖正面对垒,自己又该怎么办呢?难道就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拼一个你死我活吗?
第四百八十四章 画蛇添足
当水泠洛匆匆地赶到忠义盟后山上时,见寒冰正一个人负手站在那里,默默地出神。
她走上前,轻声问了一句:“早上你与廖京东去广福客栈,可曾查到了些什么?”
寒冰闻言,转头对她笑了笑,道:“查到的东西虽然不多,但已足以让我确定,土木堂主郭士勋就是郑庸埋藏在忠义盟中的一枚棋子!”
水泠洛顿时惊讶地张开了小嘴,急声追问道:“怎么会是他?他的堂侄不是刚刚被郑庸的人给杀了吗?”
寒冰不由冷笑了一声,“不错,郭有忠确是被郑庸的人所杀。而杀他的那个人,就是他的堂叔郭士勋!”
“是郭士勋杀的郭有忠?”
水泠洛有些迷惑地眨了眨大眼睛,“可他为何要那么做呢?如果是为了嫁祸给离别箭,只要有吴远一个人的尸身就够用了。为何还要多杀一个郭有忠呢?”
“因为郭有忠并不是郑庸的人,这便让他成为了偶然闯入这个阴谋中的牺牲品。”
见寒冰说话时故意做出一副莫测高深的模样,水泠洛不禁皱了皱小鼻子,不耐烦地催促道:“你且讲得明白些,别再故弄玄虚了!”
寒冰顿时“嘻”地一笑,拉着她的小手在一旁的岩石上坐了下来。
然后他这坏小子便趁机将一只手臂伸了过去,圈住了她的小蛮腰。
不等洛儿表示反对,他就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可是一个天大的秘密。只有这样说话,才不会被人给偷听了去。”
听到这个就连师祖隐身在很远的岩石后都能被他察觉到的无赖家伙,居然用如此荒唐的理由做借口,水泠洛真是连瞪他一眼的力气都不想多费了,只嘟着一张小嘴,不再理他。
见自己的计谋得逞,寒冰又涎着脸嘻嘻一笑,这才认认真真地给洛儿解释起他得出郭士勋是郑庸手下这一结论的依据来。
“其实从一开始,我便在怀疑那位土木堂主郭士勋。因为早些时候我曾经问过令师水宗主,当初雪盟主推举古凝为副盟主时,表示反对的人都有谁。
结果,除了那个意料之中的万横江之外,我还第一次听到了郭士勋的名字。
几日之前,我曾逼问过廖京东,忠义盟内谁有可能是郑庸的人?结果我又第二次听到了郭士勋的名字。
而昨日,当我得知郭士勋又与郑庸所策划的这两桩血案有关联时,对他的怀疑就基本上变成了确定,只需进一步寻找实据来加以证明,他就是郑庸的人。”
水泠洛虽是装出一副气恼的样子,其实一直都在仔细地听着。而且听着,听着,她便已忘记自己应该还在生气了。
听寒冰说的很有道理,她也禁不住点了点头道:“是啊,不可能所有的巧合都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而太多的偶然之中,一定会存在着某种必然。那你究竟在广福客栈里找到了什么实据?”
谁知被她这一句,寒冰竟有些尴尬地咧了咧嘴,道:“实据还未曾找到。但我已经弄清楚了一点,那就是郭士勋杀死郭有忠的动机。”
“就是你方才所说的,因为郭有忠并不是郑庸的人,对吗?”
“不错。其实最初我也与你有相同的疑惑,本来有一个吴远的尸身,已经足够将矛头引向那个所谓的离别箭了,却为何要再多杀一个郭有忠呢?
以郑庸的老谋深算,根本没有理由冒这样不必要的风险,而且还要再多牺牲一个自己人,去为这件事情画蛇添足。
如此想来,郭有忠被杀的原因就颇有些耐人寻味了。
辛杰曾经说过,这位前忠义盟泉州副分舵主在打伤了分舵主之后,畏罪潜逃。
如今看来,郭有忠是逃回了景阳。
而他的目的,很可能也正如郭士勋所言,是为了想让这位身为土木堂主的堂叔代为向盟里求情,从而减轻对他的处罚。
然而不幸的是,郭有忠竟刚巧住进了吴远所在的广福客栈。根据此前所收集到的消息,郭有忠与吴远在泉州时就互相认识了。
只不过,这些应该并不能成为郭有忠致死的原因。当然了,关于他们一起发现凌大哥踪迹的那些话,则更是无稽之谈。
所以说,郭有忠与吴远被同一个凶手所杀的最为合理的解释就是,他很可能适逢其会,看到了那个杀死吴远的凶手。”
“也就是说,郭有忠是被凶手灭了口?”
“不错。据廖京东说,吴远应该是早在数日之前便住进了广福客栈,而郭有忠却是两日前才到的,就住在了吴远的隔壁。
据我推测,郭有忠应该是偶然间遇到了吴远。不过,他很可能并不清楚吴远在为郑庸做事,而吴远也不可能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
当凶手找上吴远,并下手杀了他时,郭有忠应该是在隔壁听到了动静,出于好奇多看了一眼,却恰巧看到那个凶手从窗外逸走。
以郭有忠的眼力,应该能够从身形上认出,那个凶手就是他的堂叔郭士勋。
或许是想以此要挟自己的堂叔,答应为他向盟中求情,以减轻对他的惩罚,又或许是想趁机敲诈,准备拿了钱之后远走高飞。
总之,郭有忠这个头脑不太灵光的家伙,给郭士勋写了一封书信,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封书信会要了自己的一条命。
郭士勋在看到书信上的内容之后,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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