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盟立盟之初的宗旨就是联合天下武林人士,共抗外敌。这外敌自然也包括北人,所以北人与忠义盟为敌本不足为奇。”
“为敌本不奇怪,奇怪的是他们在此时发动如此大规模的袭击,而袭击的目标只不过是些分舵主级别的小人物。此举颇有些打草惊蛇之嫌,可他们为何要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呢?”
“你说呢?”雪幽幽盯了他一眼之后,反问道。
“今冬天象异常,大裕境内已连降多次暴雪,可以想见,北面的戎国所遭受的天灾必是更重。戎国的百姓多以游牧为生,在如此恶劣的气候条件下,牲畜必定多有冻饿而死。这样一来,朝廷便需拿出一大笔银子来安抚灾民,以缓解灾情。宗主想必已从忠义盟安插在戎国境内的眼线处得到消息,近些年戎国一直在扩军备战,几乎将国库中的银钱都花在了军备上,又要从哪里再拿出这么一大笔赈灾款来呢?”
“你是说北戎即将兴兵南侵?”
“宗主可曾想过,四路袭击忠义盟舵主的人中,只有北路埋伏的人数量最多,这又是何种原因?”
“他们想将陈应诚及其属下全部杀光,以削弱忠义盟在北境的实力,为北戎南侵清除障碍。”
“正是如此。”
“既然他们的目标是忠义盟在北境各州的分舵,为何还要对其他三路的舵主也同时进行截杀呢?”
“应该是为了乱人耳目”
雪幽幽突地冷然一笑,“我倒是觉得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这四路的偷袭者并不是同一伙人,偷袭陈应诚的那些人确是北人,可其他三路的偷袭者却是你的同伙!”
萧玉有些惊讶地笑了,“宗主是说这两伙人不谋而合,恰巧选在同一天同时行动,而且还仿佛事先商量好的一般,正好选择了四个不同的方向下手?”
“但若是双方合谋,这些所谓的巧合就不难解释了。”
萧玉的表情登时严肃了起来,“这些年来,宗主可曾听说过任何隐族人与北人串联勾结、图谋大裕之事?当年许多隐族人离开自己世代居住的故乡,追随清平公主征战四方,替浩星氏夺下了这个天下。他们心中一直坚信,清平公主所嫁的那位帝王会像他当初所承诺的那般,为他们提供一个可以安居乐业的太平家园。
可是,最终那位帝王并没有兑现他的承诺,而他的后人更是翻脸无情,将清平公主和她的族人指为邪族,加以迫害和杀戮。即便如此,这些为大裕流过血汗,且已在大裕生活了数十年的隐族人,依然将这里视作是他们的第二个故国,决不会生出任何背叛之心!”
虽然雪幽幽一向强势霸道,这次却是完全无言以对。因为她心中十分清楚,萧玉所言字字不虚,令她根本无从反驳。
第三十六章 风暴将至(一)
断剑阁内堂密室之中,一位青衣中年人正盘膝而坐,为公玉飒容运功疗伤。半晌之后,公玉飒容猛地吐出一口淤血,紧皱的剑眉终于略微松开了一些。
那位中年人收了掌,站起身来,转身看着墙上那副绘有一座雄关的水墨画,默然负手而立。
公玉飒容也用手捂着伤口,吃力地站了起来,连嘴角的血都未及擦去,便一脸惶然地垂头谢罪道:“师父,是弟子思虑不周,贸然出手,致使参与此次行动的兄弟悉数尽殁!弟子实在难辞其咎,请师父重重责罚!”说罢,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那位中年人漠然向后一摆手道:“罢了,只怪我来迟一步,未能及时阻止你这一冒失之举!如今你身负重伤,便已是一种责罚。只是此事所带来的无穷后患,却是何种责罚也无法挽回的!”
公玉飒容闻言将头垂得更低了,“弟子知罪了!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去尽力弥补,定不会再令师父失望!”
中年人闻言重重地哼了一声,猛地转过身来,怒声道:“你做事总是这般鲁莽!拼命?你可知应该找谁去拼命吗?”
“我”面对师父如此的雷霆之威,公玉飒容不由微窒了一下,随即又鼓足了勇气道,“我自然是去找岫云派的人算账!”
中年人那双犀利的眼睛盯了他良久,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想当初我收你兄弟二人为徒,除了看中你们的根骨极佳之外,便是觉得你们两个小子聪明机变且头脑灵活。没想到在教了你们十几年之后,你二人竟是越来越没有长进!你兄长对本门武功的领悟力始终是差强人意,而你虽在武功上进境颇佳,可在谋事上却是一向糊涂得紧!”
听到师父这虽不是疾言厉色,却透着深深失望的训斥,公玉飒容顿时生出一种无地自容之感,颤抖着声音道:“师父教训得是!弟子愚钝,请师父恕罪!”
中年人皱眉叹道:“说来也是我一时大意,竟然小看了萧玉此子,才令我等陷于如此被动之局!”
“萧玉?”公玉飒容惊讶地抬起头来,不知师父为何忽然提起了那个废物一般的少年,想了半天也是摸不着半点儿头绪。
“就是萧玉!上次我命你除去他,可你却只是出手伤了他,且还在他面前露出了破绽。没想到就是这一招之失,竟引出了如许多的祸患!”
公玉飒容皱着眉头苦思良久,终是忍不住问道:“师父,这个萧玉究竟是何人?上次您命我刺杀他时,弟子便有几分不解,不知那个不会武功的病弱少年到底有何特殊之处,竟让师父您如此重视于他,一定要除之而后快呢?”
“病弱少年!”中年人冷哼了一声,“你可知就是这个病弱少年,不仅探知了我大戎即将兴兵攻裕,而且还派人从中破坏,致使我军南下之期被迫延后了数月之久?”
公玉飒容听了不由一怔,“他他怎会有如此大的能耐?!”
中年人却是叹了口气,道:“你先起来吧!此次受了这么重的伤,也算是死里逃生,先把身体养好了,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谢谢师父!”公玉飒容再次吃力地站起身来,微垂着头,肃立在中年人身侧,丝毫没有去躺下歇息的意思。
中年人的眼中露出了一丝满意之色,语气也缓和了下来,“我也是今日才收到的消息,这个萧玉竟然是萧天绝的徒弟!”
“萧天绝?他不是一直被困在济世寺中吗?怎么会收这么一个丝毫不会武功的病弱少年做徒弟?”
“萧玉从小就拜在了萧天绝的门下,他原来的武功并不弱,只是后来在与济世寺四大神僧交手时,被四大神僧的首座慧念大师废去了他的武功。”
“原来是这样”
“最重要的一点是,萧玉是隐族人。”
“什么?隐族人?萧天绝不是大裕的定亲王吗?他为何会收一个隐族人做徒弟?”
“此事背后的隐情一时尚不清楚,但萧天绝那些年在江湖中专与忠义盟作对,想来多半便是为了隐族人,所以他收萧玉为徒也在情理之中。”
“那,萧玉那日在济世寺附近出现,莫非是他救走了萧天绝?”
“确是如此。此子虽没有武功,但心智极高,不知他用何种方法说动了雪幽幽,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闯寺劫人,而且雪幽幽还杀死了除慧念之外的其他三位护寺神僧。据我所知,这萧玉与雪幽幽并非同路之人,而是在相互利用,只不过这次是萧玉棋高一着,竟然将雪幽幽这位忠义盟的盟主当成枪来使!”
公玉飒容站在那里愣了半天,实是想不出那个差点命丧自己剑下的病弱少年,竟会是如此厉害的一个人物!
“师父,您方才说萧玉破坏我军南征,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一提起此事,中年人的眉头不由又紧皱了起来,“这个萧玉通过隐族安插在我大戎的眼线搜集各种情报,并从中推测出了我军即将举兵攻裕。尤为可恶的是,他还让人从中搞了多次破坏活动,致使我军的军粮被毁严重,甚至一些军马也失去了战力。当我发觉事情不对时,曾追踪他们的一名信使到了景阳,结果发现了一个姓柳的少年。我本想继续跟踪这个柳姓少年,以便找到主事之人,可是这小子竟然滑溜得紧,在闹市之中甩脱了我。本以为就此一无所获,没想到这小子又突然自己送上门来。那日他来断剑阁找你时,我便认出了他,这才命你将被他称之为公子的萧玉除去。”
公玉飒容这才明白过来,忽然想到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急声道:“那日在济世寺外与萧玉在一起的是岫云派的弟子,想必他已落入了雪幽幽的手里,若是他将我军即将攻裕的消息告诉了雪幽幽”
中年人不悦地斥道:“稍安勿躁!”
“是。”公玉飒容乖乖地闭口不言。
“无论他是否已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雪幽幽,也无论雪幽幽当时是否相信了他,现在这些皆已不重要了!因为在发生了截杀忠义盟分舵主之事以后,即便他不说,雪幽幽自己也会想到这其中的关键。事已至此,我们便只能认栽!只是你现在是否已经弄清楚,自己究竟栽在了谁的手里?”
公玉飒容咬牙道:“弟子必是被萧玉那小子给算计了!他定是猜到了那日偷袭他的人是我,所以才会专门设下了这个局,诱我出手截杀忠义盟的舵主,令我就此暴露了北人的身份,甚至还险些丢了性命!”
中年人终于略感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前已经查实,雪幽幽将一个人囚禁在了岫云派的密室之中。那人想必就是萧玉!他先是利用雪幽幽,从济世寺中成功救出了萧天绝,此番又利用雪幽幽的弟子伤了你,还暴露了大戎的重要军机。此子不除,将来必为心腹大患!”
“师父,弟子可以去”
公玉飒容方要请命,却被中年人摆手制止。
“雪幽幽绝非寻常之辈,岫云派的地方也不是那么好闯的,还是为师亲自去走一趟吧。”
第三十七章 风暴将至(二)
京郊翠微山脚下一座旧坟前,一个面容冷峻沉毅的十六、七岁少年正跪在漫天风雪中,用清亮的声音高声道:“爹!娘!孩儿今日虽未能手刃那姓商的恶贼,但小飞他一定不会让那恶贼有任何活命的机会!你们二老泉下有知,原谅孩儿过了这么久才替你们报了这血海深仇!”
“既然你这小风子这么相信我,我当然也不会让你失望啦!”一个清朗活泼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人也瞬间就到了那少年的身旁,然后“扑通”一声也跪在了坟前,嘴里仍在不停地说着,“伯父、伯母,小飞也来看你们了!还给你们带来了一样祭礼,请你们的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小飞,让我有朝一日也能替自己的父母家人报了大仇!”
说完,他便将手中提着的一只黑色布袋打开,向下一倒,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便滚落到雪地之上,一时间雪白血红,别是一番凄厉情状……
先前跪着的那名少年不禁凝目细看那颗人头,马上认出了那张自己在记忆中诅咒了无数次的脸商正,忠义盟惠州分舵主。
“柳逸飞!你这个任性胡为的家伙!你又不听先生的话,还私自割了人头回来!”
“陆远风!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我犯规还不是为了你?哼,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刚从坟前站起来,两个少年就又开始斗起嘴来。
“谁要你拍马屁!你就是爱逞能,显摆自己的轻功好,即使因此耽搁了时间,别人也追不上你!”
“你胡说!这次我才没有显摆呢!我就是想让你对伯父和伯母有个交待,没想到你这个不懂事的家伙竟然这样编排我哼,枉费了我一片苦心!”柳逸飞极是委屈地大声辩白道。
陆远风最是了解面前这个家伙的鬼心思,才不吃他忍辱负重的那一套,重重地冷哼了一声,道:“有没有显摆不好说,但你的苦心我倒是清楚得很!”
柳逸飞的脸上立即换了一副算你懂事的表情,嘻嘻一笑道:“那你倒是说说看,我究竟有何苦心?”
陆远风斜睨了他一眼,“你想让我今晚带你一起去!”
柳逸飞跳过去一拍他的肩膀,赞道:“果然是我的好兄弟,这么痛快就答应了!”
陆远风一副嫌弃的样子拂了拂被他拍过的肩膀,“你这厚脸皮的功夫可真是得了公子的真传!我什么时候答应你跟我一起去救公子了?”
柳逸飞毫不在意地哈哈一笑,“你若不同意,必会跟我装傻充楞,假装不明白我的意思。可你既然将我的心思直接说了出来,那就是表示同意了!”
陆远风紧绷着一张俊脸瞪了他半晌,终是无奈地摇头一笑,“若是被先生知道了,我也逃不过一顿板子!”
“你这呆子!等先生知道的时候,咱们已将公子救了出来,到时即便先生要打板子,公子定是不会让的。你仔细想一想,先生何时拗得过公子了?”柳逸飞倒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陆远风方无奈地点了点头,却忽然想起了一事,瞪着柳逸飞问道:“你不是说先生让你今夜去断剑阁,查探公玉飒容的动静吗?”
柳逸飞愣了一下,暗恨自己这个一向多嘴的毛病总是改不了。他转了转眼珠,上前搂住陆远风的肩,用讨好的声音道:“小风子,咱们打个商量,今晚我先跑一趟断剑阁,你呢,就等我回来,然后咱们再一起去接公子,好不好?”
陆远风马上摇头道:“那可不行!谁知道你要去多久?接公子的时辰可是半点也不能耽搁!”
柳逸飞不由急道:“谁说会耽误接公子的时辰了?!先生就是让我去看一眼公玉飒容那小子,看看他究竟被伤得有多重而已。你想啊,既然是公子定下的计策,怎么也不会便宜了那小子的,说不定他现在就已经不能喘气儿了呢。我本来还打算着,若是发现他还活着,就趁机再给他补上一剑。可是既然你怕耽误时间,那我便不冒那个险了,就是简单地看上一眼,然后马上赶回来会你,保证不会迟到,这样总行了吧?”
陆远风仍是摇头道:“那也不行!”
柳逸飞这下可真急了,放开了陆远风的肩,恼火地瞪着他道:“小风子,你先别总是摇头,你倒是给我说清楚,究竟为什么不行?!”
“说清楚就说清楚,我根本就不相信你的话!去看上公玉飒容一眼?如果只是去看上一眼,先生派谁去不行?你定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对不对?”陆远风目光炯炯地盯着柳逸飞,一副绝不通融的模样。
柳逸飞张着嘴瞪着眼,呆愣了半天,才又急声道:“你听我说”
陆远风却是忽然笑了笑,淡淡地道:“别着急,想好了再说。公子扯谎的道行可比你深多了,你想学他,那还得再多修炼几年。”
柳逸飞有些不服气地鼓了鼓嘴,可是眼珠一转,又马上软了下来,“好,那我便与你说实话。先生确是让我去察看公玉飒容的伤势,不过还有另外一件事情,先生也交待我一定要留意,那就是查出断剑阁的真正阁主究竟是何人。”
“你是说公玉飒容受伤,将会逼出断剑阁的背后之人?”
“先生说,公玉飒容既是北人,那位阁主的来头应该更是不一般。擒雕手虽非独门之秘,但能够将它运用自如之人在北人中也不多见,应该不难追查。我今晚去断剑阁的另一个任务就是监视断剑阁的动向,顺便窃取公玉飒容与北戎那边的往来密函。”
柳逸风边说边留意着陆远风面上的表情,见他微微皱起了眉头,忙再次揽住他的肩,满脸堆笑地道,“小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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