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包括太子在内的四位未成年的皇子,竟在今日全部被严皇后命人毒杀。而其中那位最年幼的九皇子,应该还不满十岁。
只因生在了帝王家,这些皇子们皆过早夭折,成为了那个冰冷的皇位的牺牲品。
这时,一声呜咽自浩星潇启颤抖的唇间传了出来
他的整个身体也突然瘫坐在了地上。
朱墨连忙走上前去,一把捞住了皇上那绵软无力的身躯,将他重新扶坐在龙椅之上。
见此情景,萧天绝忍不住摇了摇头,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没想到那位严皇后,竟是如此心肠狠毒的一个人!”
浩星明睿也叹了一口气,道:“这位严皇后出手如此不留余地,应是为了保住她自己的儿子。”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皆不由怔了怔,随即便领悟到了他话中之意。
济王此次举兵造反,却以失败而告终。
严氏一族也被祸及,抄家灭族,在所难免。
身陷天牢之中的严皇后自然十分清楚,她已是无力回天。
然而,为了保住自己儿子的一条命,她仍是选择了孤注一掷。
杀掉那些未成年的皇子,让年迈的皇上没有了任何指望。
如此一来,皇上在处置谋逆的济王时,便不会那么下手决绝。
毕竟,现在济王已是皇上仅存的一个儿子。杀了济王,浩星皇室便从此后继无人。
无论皇上如何痛恨济王,即便丝毫不念父子之情,可为了江山社稷,他又能做出何种其他的选择呢?
严皇后的这一招孤注一掷,确是抓到了皇上的痛处,虽然极其残忍,但也极其高妙。
浩星潇启的眼中慢慢涌出了两行浊泪。
此时这位皇帝陛下的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实是已无人能够猜测得到。
众人皆沉默不语。唯有慧念大师低声诵起了经文,应是在为那几位早夭的皇子超渡。
当慧念大师停止诵经之后,浩星潇启也收起了眼泪,哑着声音叹了一句:“天命不可违,朕知错了!”
他缓缓转头看向萧天绝,惨笑了一声,道:“你无后,朕也无后,你我兄弟去见先皇时,倒是谁也不用告谁的状了!”
萧天绝虽是对这个皇长兄依然心存愤恨,但见他如今落得这般凄惨模样,也不免生出了一丝怜悯之情。
“你,真的不打算给济王留一条生路吗?”
浩星潇启的脸上闪过一抹恨毒之色,“严氏一族,毁我浩星氏的江山,自是一个都不能放过!”
说罢,他看向浩星明睿,一字一句地道:“无论护国神柱最终选择的新君是谁,在朕退位之前,严氏一族须由朕亲自处置!”
浩星明睿也知不能放过严氏一族,否则将来这些人必会成为新朝的绊脚石。但是,看到皇上眼中那抹极深的怨毒之色,他又不禁为即将到来的血流成河而大感忧心。
犹豫了一瞬,他才道:“陛下深知失子之痛,当会体念为人父母之心。严氏一族虽然罪大恶极,但只需诛除首恶,尤其是对于那些尚未成年的男丁,实不该让他们也像那几位惨死的皇子一般,受到无辜株连。”
浩星潇启半晌没有说话,只有半握成拳的双手在不停地抖动。
过了许久,他才终于勉强地点了点头,道:“朕知道了。”
浩星明睿不禁暗自叹息了一声,严皇后这孤注一掷,不但没能保住自己的儿子,反倒激起了皇上的万丈复仇心。为了那个冰冷的皇位,夫妻之间、父子之间,竟是结下了如此刻骨之深的仇怨!
第三百一十二章 泉流漱石
独自坐在那所简朴而幽静的小院中,冷衣清举头望着天上刚刚出现的点点星光,思绪却已飞回到了多年以前的那个夏夜
虽已入夜,房内却依旧有些闷热。
他与新婚的妻子芳茵便一起坐在自家的院中,吹着清凉的夜风,在星光下相互依偎,喁喁私语。
“今日你将自己关在书房之中大半日,连午膳都未用,可是又写出了什么精彩的好文章?”依在他怀里的芳茵笑问了一句。
他笑而不语,却从衣袖里摸出了一样物事,轻轻放在了芳茵的掌心。
芳茵低头细看手中的那样物事,原来竟是一枚白色的玉,在星光下发出淡淡莹润的光芒。
“这,不是你祖传的玉吗?它有护身之效,你为何将它摘了下来?”
“这玉本是一对,我身上的那枚还在。而这一枚,是爹昨日交给我的,说要我将来传给咱们的孩子。”
芳茵不禁羞涩地别过脸去,却将那枚玉紧紧地攥在了手心之中。
见自己的娇妻露出这种撩人的羞态,他的心中不由一荡,将她向怀中搂得更紧了一些。
“我忙了这大半日,便是在给咱们的孩子取名字。”
“取名字?”
芳茵此时已经忘记了害羞,好奇地转头看向他,“取了什么名字?”
他用手指在她的琼鼻上轻轻点了点,逗趣地道:“你猜猜看!”
芳茵皱了皱被他点得有些麻痒的小鼻子,不服气地道:“这不公平!你怎都要给些提示吧?”
“嗯,提示就在这枚玉之上。”
芳茵连忙将手中的玉举在眼前细看,可由于夜晚的光线过于昏暗,一时却也难以找到任何线索。
但她从不是个轻易认输之人,既然眼睛发现不了,她便开始用手慢慢地抚摸起那枚玉。
果然,她很快便摸到了在玉的缺口附近,有些凹凸不平。再细细一摸,感觉上面应是被刻上了什么字。
这时,他轻笑着调侃道:“以你这双能够编织花篮,又会酿造柳叶雪的巧手,应该不难摸出来那是个什么字吧?”
芳茵被他这一将,便越发认真地摸了起来。
怎奈那个字的笔划极为繁复,实是很难辨识。
见芳茵一时摸不出来,他便在她耳畔带些调笑意味地道:“你若是摸不出来,今晚便都要听为夫的”
芳茵不由轻“啐”了一声,虽在夜里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想必已是满面红霞。
可她的手却仍是在细细地摸着那个字。
突然间,她轻“啊”了一声,随即便带了几分欣喜,又带了几分埋怨地道:“你这狡猾的家伙,用的竟然是篆字!这个‘漱’字也太过复杂了些!”
他呵呵一笑,不由略带了些遗憾地道:“这么复杂,却还是让你给摸了出来!唉,看来今晚,为夫便都听你的吧!”
芳茵猛地抬起身来,娇嗔地瞪了他一眼,伸手便要去捶他胸口,却被他一把将那只粉拳给抓了个正着。
“如此巧手,可不能为了打我这个粗人而受伤。为夫这厢给娘子赔罪就是了!”
他一边说笑,一边将芳茵重又拉入自己的怀中,柔声问道:“芳茵,这个‘漱’字,你可喜欢?”
芳茵轻轻点了点头,“泉流漱石,声若击玉,当是这世间最动听的声响。而那个孩子,也必是上天赐给我们最美好的希望。”
……
就在冷衣清仍沉浸在对往事的追忆中时,一个清越如“泉流漱石”般的声音,竟真的在他耳畔轻轻响起。
“父亲大人,这一向可还安好?”
冷衣清缓缓转过头去,看着正站在院门前面带微笑的寒冰。
“寒冰,你来了!”
寒冰走到冷衣清的面前,躬身施了一礼,道:“父亲大人这两日实是辛苦了,寒冰特来接您回府。”
冷衣清将寒冰细细打量了一番,见他神色自如,举止利落,看不出有任何不妥之处,便也暗自放下了一颗心。
自那日从密道中撤离之后,冷衣清便一直在担心,寒冰是否会遇到什么凶险。虽然明知他不是自己的儿子,可毕竟相处日久,他对这少年总会情不自禁地多出几分关心。
如今见寒冰亲自来接自己回府,想起昨日临别前两人所说的那番玩笑之语,冷衣清在欣慰之余,不由脱口问道:“这次可还是由你来驾车?”
似是没想到这位父亲大人此时还有闲情说笑,寒冰的星眸轻轻眨了眨,随即便笑着答道:“请父亲大人见谅,此处荒僻,实是寻不到马车。而且夜间山路难行,还是由寒冰背大人下山为宜。”
冷衣清又何尝不知这处躲避之所极是隐秘荒僻?
先前来这里时,便着实费了他很大一番力气。当时,他与那位花神医皆是被人搀扶着,才走过了那段十分险峻的山路。
只不过他此刻故意提起马车的事情,原是有心想打破自己与寒冰之间所存在的,那层总是似有若无的隔膜。
而这层隔膜,却是从寒冰饮下那壶毒酒之后,便开始出现了。
冷衣清心里非常明白,这层隔膜,根本就是他自己先生出来的。
当他那日在徽园中出口质问寒冰究竟是何人时,其实就已将这少年的身份彻底否定了。
事后回想起来,他也不免感到有些愧疚和懊悔。
因为在内心深处,他竟时常会觉得,与那个从未有缘一见的亲生儿子萧玉比起来,寒冰似乎更能牵动他这颗做父亲的心。
可是有些事情,一旦做错了,便不是想挽回就能够挽回的。
其实冷衣清早就深知这个道理,在芳茵的事情上,他就已失去了任何挽回的机会。
而如今在寒冰的面前,他又一次感到了一种彻底的无力。
听到寒冰依旧用那种隐含疏离的态度说要背他下山,冷衣清不由带些自嘲意味地笑了笑,却仍是难掩自己方才那句颇显突兀的玩笑话所带来的稍许尴尬。
他轻咳了一声,故作淡然地道:“如此便要辛苦你了。”
寒冰咧嘴一笑,道:“寒冰既已答应过父亲大人,当然要说到做到。本来日间便该来接您与花神医一同回城的,而我却被其他的事情给耽搁了。结果又让您独自在此处空等了半日,这实是寒冰之过,还望父亲大人见谅!”
冷衣清自然不会猜到,寒冰这一日间的奔波与忙碌。
在刺杀了抚远大将军邢成彪之后,他便先后赶去忠义盟和济世寺,请动雪幽幽和慧念方丈去皇陵一行。
然后他又回到花府,让花凤山为他施针,帮助他压制住体内天毒异灭的毒性。
而此刻,他只是刚刚从施针后的昏迷中醒转,便赶过来接冷衣清。
看着寒冰那比天上的星辰还明亮了几分的双眸,冷衣清的心竟然莫名地感到一阵抽痛,他强自展颜一笑,道:“你我父子之间,实是无须这般客套!
我原本打算与花神医一同回去,但听到那个来接他之人说起,晚些时候你会过来。我便想着,还是等你过来,我们父子一同回府为宜。”
寒冰笑着点了点头,“确是如此。不过在回府之前,还得烦请父亲大人先跟我去一趟济世寺。”
“济世寺?”
冷衣清微微皱了皱眉头,想起两月前济世寺中所发生的那件事,心中立时生出了诸多猜想。
但他并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是点头道:“那便去一趟吧!我与慧念方丈也是许久未见,难得有此良机再去拜会于他!”
第三百一十三章 于心不忍
一路由寒冰背负着,从翠微山东南面的陡坡下去,冷衣清只觉犹如腾云驾雾一般,耳畔皆是呼啸而过的山风,身体也似乎从未落到过实地上。
满天的星光被那些高大树木的茂密枝叶所遮挡,山道四周显得一片阴暗幽森。
冷衣清伏在寒冰那略显瘦削的肩背上,听着他匀细绵长的呼吸声,心中竟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定与踏实。
“寒冰,京城那边的事情,都结束了吗?”
“结束了。京城里,严皇后及严氏一族的党羽都被关入了天牢。叛乱的严氏府兵也被禁军清除干净。
京城外,东平侯严继武被宋青锋在两军阵前一枪毙命,东海军尽数降服。而被济王用作奇兵的邢成彪所率的西路军,也全部归降。邢成彪死,济王被俘。”
“邢成彪的西路军?!”冷衣清不禁极为震惊地问了一句。
他这两日在山中躲避,与外界几乎断了消息,根本不知道就在这两日之间,已发生了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
“是,邢成彪暗中勾结济王,率领十万西路军包围了京城和皇陵。”
“那,这十万西路军又是如何破的?宋青锋仅凭十万禁军,难道竟能够连败严继武和邢成彪的二十万大军?”
“是我刺杀了西路军的主帅邢成彪,结果十万西路军不攻自破。”
寒冰一直语声轻快地答着冷衣清的问题,下山的速度却是丝毫没有减缓。
“你,一个人就能在十万大军之中,杀了他们的主帅?”
虽是有此一问,但其实冷衣清对寒冰的话并未有丝毫的怀疑。
不知为何,他总是有一种感觉,只要是这少年想要去做的事情,最终一定都会做到。
所以若是在平时,他根本不会再向寒冰提出这种多余的问题,便已接受他杀了邢成彪的这一事实。
只不过此刻伏在寒冰的背上,让冷衣清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亲切与亲密的感觉。故而忽然之间,他竟是十分想知道,这少年所经历过的一切。
这也许是因为,他已经隐隐地意识到,以后像这样的机会,恐怕再也不会有了。
于是还未等寒冰开口回答,他便又加上了一句:“你且细说与我听听吧。”
寒冰听了,不由轻笑了一声,道:“既然父亲大人想听,我便说得仔细一些。不过其中有些血腥之处,恐怕父亲大人听了会感到有所不适。”
“无妨,为父年轻之时,也喜欢读些志怪小说,对于那些‘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侠客,也是十分向往。”
寒冰不禁又轻笑了一声,只觉今日这位父亲大人实是与往日大有不同,想必是因为刚刚经历过一番风险,心情仍有些许的激动和兴奋吧。
“好,那我这就讲给父亲大人听。其实此事说起来,还是多亏有忠义盟的大力相助。雪盟主派了数百名盟中高手,佯作要行刺那位坐镇于景阳城外指挥这场兵变的济王殿下,结果引得正包围皇陵的邢成彪前去救驾。
当时那位邢大将军只带着数百名亲卫,一路纵马狂奔,准备越过景阳河上的那座石桥,赶到对岸去营救济王。
而我事先便埋伏于景阳河东岸的那片竹林之中,待机而动。
那邢成彪想必是急着去向他的新主子表忠心,居然毫无顾忌地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将他的那些亲卫们抛开了足有数丈之遥。
这样一来,倒是便宜了我,要刺杀他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
我守在林间靠近小径的边缘处,待邢成彪策马转过了那道急弯之时,也正是他心神松懈的一瞬间,便突然从自己所立足的那根青竹上飞身而下,直接用手中的短剑将他的头颅割了下来。
由于事情发生得极快,那位邢大将军直至丢了脑袋,竟也是毫无反应!
而他座下的那匹马更是呆傻得紧,就那么驮着那具无头的尸身继续向前飞奔。直至到了石桥上时,那马儿才发觉到不对,结果它便一尥蹶子,将邢成彪的尸身抛进了河中。
后来,我就把邢成彪的脑袋插在了那座西路军大营的旗杆之上,用它暂时震慑住了那些叛军。待宋青锋的禁军赶到,他们便全部缴械投降了。”
随着寒冰如说书一般地,将这段惊心动魄的刺杀行动娓娓道来,冷衣清在听得心潮澎湃之余,不免又生出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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