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金刚”伏少陵的“迷神八式”,是防身保命的撒手绝学,非遇特殊强敌,而势穷力蹙之际,决不施展!
故而,伏五娘一闻熊华龙口出此言,便即动容问道:“熊大侠,你说什么?我儿少陵与那和他争风吃醋之人动手,竟用出了‘迷神八式’?”
熊华龙笑道:“起初他们是‘金谷园’妓院之中斗起,一路向‘庐山’斗来,越斗越凶,越斗越热,大概在离此一两座峰头之处;伏少陵老弟才勃然震怒地,施展杀手!”
这位“风尘酒丐”所说的自然全是一片谎言,但在这谎言之中,却充分隐藏了暗示技巧!
他绝不说伏少陵落了败面,只说是双方由“星子县”斗起,却越斗离“庐山”越近,使伏五娘暗暗觉出伏少陵有难敌对方,回家乞援意味!
伏五娘眼珠一转,忽然起疑问道:“熊大侠,你对此事怎会这样清楚?难道你一路之间,都随在他们身后?”
熊华龙举杯微饮,怪笑答道:“对于这等罕世打斗,凡属武林人物,谁肯错过?老花子是从‘星子县’一路尾随,大饱眼福!”
伏五娘“哼”了一声,目光如电,盯在熊华龙身上,冷冷问道:“熊大侠,你既想大饱眼福,为何不继续偷看他们恶斗,却跑来我‘庐山阴谷’则甚?”
诸葛兰闻言,觉得这位“白发金刚”不仅功力奇高,连心思也极为细密!
熊华龙道:“我是受了令郎之托!”
伏五娘诧道:“少陵托你何事?”
熊华龙做作得十分*真,双翘拇指,怪笑说道:“令郎伏少陵老弟,着实名不虚得,老花子藏藏躲躲,业已极为小心,仍被他发现踪迹,他一见是我,便托我前来‘庐山阴谷’,向老婆婆传句话儿!”
伏五娘性极高傲,深恐伏少陵托熊华龙所传,是求援之语,未免脸色难堪。
但独子关心,又不便不问,只好以一种淡淡神情,随口问道:“熊大侠,少陵要你向我所传的是什么话儿?”
熊华龙道:“伏老弟要我代告老婆婆,他遇见罕世劲敌,正施展‘迷神八式’,搏杀对方,请老婆婆等他摘下对方人心。
带回谷中,给老婆婆下酒!“
话中又蕴机锋,使伏五娘既知伏少陵是遇上劲敌,力已难支,才向自己发出求援暗语!
越是这样暗示,伏五娘越是信以为真!
她本想立即驰援,但因与诸葛兰的决斗未毕,不好意思要求半途而废!
正在这位“白发金刚”有点左右为难之际,蓦然一声厉啸,隐隐传来!
熊华龙倾杯饮尽,怪笑说道:“他们居然越斗越近,老婆婆听得出么,这是不是伏少陵老弟的啸声?”
伏五娘仿佛内心一宽,点头笑道:“正是,但我自少陵所发啸声之中,听出他真力并未消耗太多,不像是遇见劲敌,业已经过连番恶斗光景?”
熊华龙方自暗骂这老妖婆着实厉害,蓦然又是一声清啸传来!
这啸声不似先前啸声尖厉,听去极为宏远!
但在内行人耳中,一听便和这另外发啸之人的内功修为,至少比伏少陵要高出一二成左右!
伏五娘刚刚心内略宽,一听了这第二声清啸之后,便又双眉紧皱!
因为她知道伏少陵若是与这发啸人为敌,多半将遭遇败绩!
她一面吃惊,一面向熊华龙问道:“熊大侠,你认不认识与少陵动手之人是谁?”
熊华龙摇了摇头,怪笑说道:“我从未见过此人,是个比伏少陵老弟更年轻更漂亮的小伙子!”
伏五娘“咦”了一声,自语说道:“年轻人中,哪里来的这强好手……”
一语未毕,诸葛兰已秀眉双剔地,在一旁接口说道:“常言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尘世新人换旧人‘,老婆婆不应该过于轻视年轻人呢!“
原来伏五娘无意中所说出的“年轻人”三字,又使这位心高气傲的“粉黛金刚”,有所激怒!
伏五娘看她一眼,方待扬眉,忽又压制盛气,向诸葛兰含笑说道:“朱老弟恕我失言,我应该想得到,既有朱老弟这等能与我互相颉颃的年轻好手,则另一位年轻人的功力,竟在我儿伏少陵之上,也不是什么怪事!”
诸葛兰想不到这位性如烈火,出名难缠的“白发金刚”伏五娘,今日竟这好说话?
对方既已认错,诸葛兰反到觉得无话可说。
方古骧看出伏五娘的委屈求全之意,知道时机稍纵即逝,遂放下酒杯,含笑叫道:“伏老婆婆,你与朱楠老弟的相互较技之举,是当世武林盛事,双方似应各自尽力准备,并多邀友好观战,才显隆重!”
伏五娘以为方古骧必有下文,谁知他的语音,却至止而顿。
她眉头略皱,只得颔首说道:“方大侠说得有理!”
方古骧笑道:“老婆婆既觉有理,我老醉鬼便有项建议。”
伏五娘猜不出他是何建议?急急问道:“方大侠有何建议,不妨说出来我们大家研究研究?”
方古骧指着几上那些写有各种功力名称的纸团儿,微笑说道:“我认为老婆婆与朱老弟既在‘硬功’和‘玄功’两阵之上,秋色平分,不如今日便到此为止,双方另约时地,互相准备充分,再作尽兴一搏!”
伏五娘所期待的,便是这项暂时停战建议,但她为了面子关系,并未率先答应,只是目注诸葛兰,淡淡问道:“朱老弟,你对于方大侠的这项建议,意下如何?”
诸葛兰看出伏五娘心急驰援爱子伏少陵,表面却佯作犹豫的矜持神态,颇想坚持续战,加以捉弄!
但因同时也看出方古骧、熊华龙的一片苦心,和关切神色,遂不忍辜负地点了点头,剑眉双轩,含笑说道:“好,朱楠敬如所命,请老婆婆指定时间,在下自当准时赴约,再度踵门求教!”
伏五娘见她未作刁难,心中一宽,目闪神光,摇手说道:“老弟不必再来‘庐山阴谷’,彼此既欲公公平平地,放手尽兴一搏,我便不能守在家中,占了地利便宜,关于时间、地点二者,仍请两位评判人方大侠、熊大侠代作决定便了!”
诸葛兰闻言,向方古骧和熊华龙看了一眼,扬眉笑道:“方老人家和熊老人家听见了吗?伏老婆婆要你们代定时间、地点。”
方古骧与熊华龙略一商议,由方古骧怪笑说道:“时间定在端阳前一日,地点定在‘黄山西海门’,不知伏老婆婆与朱老弟有无异议?”
伏五娘摇头说道:“我没有异议,宇内胜景,独爱‘黄山’,并正好趁着赴约之便,一游旧地!”
诸葛兰笑道:“我也赞成,因为我久闻‘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之名,但对于这座以松奇古怪暨云海无边饮誉的名山,却还未曾游过!”
方古骧站起身形,向伏五娘抱拳笑道:“既然老婆婆与朱老弟,均已同意这端阳前一日‘黄山西海门’之约,我们便就此告辞……”
话方至此,熊华龙却怪叫一声说道:“不行,方兄我们不能这样就走!”
伏五娘一愕问道:“熊大侠尚有何事?”
熊华龙笑嘻嘻地,摇头晃脑说道:“常言道得好:‘皇帝不差饿兵’,我和方兄白作了一次‘判人’,尤其是我花子更曾受令郎之托,跑腿传话,老婆婆好意思不……”
语音至此顿住,不往下说,却把身边酒葫芦,解了下来,向伏五娘连晃两晃。
这时,又有“风流金刚”伏少陵的啸声,隐隐传来。
伏五娘虽心中焦急,却也拿这乘机敲诈的“风尘酒丐”,毫无办法,只好命侍女赶紧替熊华龙的酒葫芦,和方古骧酒瓶之内,灌满美酒。
熊华龙佩好酒葫芦后,这才心满意足,向伏五娘告辞作别。
第五章 误伤司马
“白发金刚”伏五娘苦笑说道:“诸位慢走,恕我失礼不送,我们于端阳前一日,在黄山西海门见!”
群侠别过“白发金刚”伏五娘,穿过那片能够自动开阖的石壁之后,熊华龙“哈哈”一笑,向诸葛兰道:“朱老弟,你知不知道……”
方古骧连连摇手,截断熊华龙的话头,向他压低语音悄然说道:“这‘庐山阴谷’之中到处均有‘传声照影’设备,熊兄不论有甚话儿,均请等出谷以后再说。”
熊华龙闻言默然,三人遂加紧脚步,向谷外走去。
出得“庐山阴谷‘,诸葛兰”咦“了一声说道:”伏五娘那副神情,分明是急于赶去援救伏少陵,她怎么还这样沉得住气,不与我们一同出谷?“
方古骧似乎酒瘾尚未过足,取出酒瓶,喝了一口,向诸葛兰怪笑说道:“这道理不难猜测,伏老婆子未曾匆匆由此出谷之故,定是另有秘径!”
诸葛兰目光微瞥,忽然手指右前方山壁,诧然叫道:“两位老人家请看,那是什么?”
方古骧与熊华龙注目看去,只见右前方一片翠绿石壁之上,竟嵌着一片奇巨深红树叶!
翠壁红叶,极易引人注意,但树叶绝不会自动嵌入石壁,显然是人有意所为!
诸葛兰身形微飘,纵将过去,把壁间树叶轻轻取下。
叶上果然有字,似是细物所划,划的是:“申屠豹、孙一尘于双剑峰侧之幽谷中,正欲害人,赶紧往救!”
诸葛兰看完叶上字迹,目光一亮,盯着熊华龙,扬眉问道:“熊老人家,姜夫人封炉赠宝大会以上,与你同坐一处的那位施玉介呢?”
熊华龙因从诸葛兰的神色之上,看不出她心中喜怒,遂笑嘻嘻地说道:“朱老弟何以突然问起他来,你觉得那位与你同以‘天心’对‘剑道’的施老弟的人品怎样?”
一语方出,熊华龙便知失言!
因为司马玠所捞施玉介,形容十分猥琐,自己为何还有“人品怎样”之问?
一提起施玉介来,诸葛兰果然印象不佳地,冷笑一声,剔眉说道:“这人鬼头鬼脑,仿佛心计多端,熊老人家对伏五娘所说,伏少陵所遇强敌,多半就是他吧?”
熊华龙认为“玉金刚”司马玠,和“粉黛金刚”诸葛兰,是天造地设的一双武林侠侣,遂想从中拉拢,促成美事!
谁知诸葛兰情性高傲,闻得武林人物对“玉金刚”所作盛赞,心中已有不服!
在封炉赠宝大会之上,与司马玠所扮施玉介相遇时,又因一二小事,弄得彼此不太投缘!
如今熊华龙才一提“施玉介”之名,诸葛兰立刻给与“鬼头鬼脑,心计多端”的八字评语。
熊华龙又觉好笑,又觉有点不服气地,目注诸葛兰,皱眉说道:“朱老弟,那位施老弟并非鬼头鬼脑,而是一位智慧绝伦的少年奇侠!此次就算他运用策略,但对于朱老弟而言,总是一番好意,朱老弟应该……”
诸葛兰双眉一挑,冷然接道:“我应该怎么样?应该承他情吗?对不起,朱楠生平行事,下凭‘剑道’,上顺‘天心’,我不懂得什么奸诈!不爱用什么谋略!更向来看不惯那些藏头藏脑,鬼鬼祟祟之辈!”
熊华龙一番好意地,话犹未了,便碰了诸葛兰这么一个钉子,几乎弄得没有台阶可下。
他只好设法自找台阶,哈哈一笑说道:“我们不提施玉介了,如今且来研究这张‘红叶传书’,应不应该相信叶上所说,赶往‘双剑峰’呢?”
诸葛兰目光一闪,向熊华龙问道:“熊老人家,这张‘红叶传书’,是不是施玉介所留?”
熊华龙略一迟疑,诸葛兰又自轩眉说道:“是他所留,我便不去,不是他所留,我便前去!”
熊华龙笑道:“叶上字儿,是用尖细之物所划,难辨笔迹,我也弄不清楚是否施玉介所留……”
这位“风尘酒丐”,因抓住诸葛兰的语病,遂在话音略顿以后,又复笑嘻嘻地向诸葛兰说道:“朱老弟适才所说‘生平行事,下凭剑道,上顺天心’,则对于‘前去双剑峰’之举,似应只辨其当为不当为?不应再因‘红叶传书’人的身份而定行止!”
诸葛兰被熊华龙说得玉颊飞红,无辞可对!
方古骧见状,在一旁为她解围地含笑叫道:“朱老弟,你猜猜看,申屠豹和孙一尘,在‘双剑峰’倒是要害谁?”
诸葛兰苦笑答道:“这样没头没脑的事儿,叫我如何去猜?”
方古骧笑道:“并非没头没脑,只是朱老弟有时灵心慧思,有时却一片纯真,不肯多作盘算,你难道忘记那位面有晦色,印堂发暗的‘瞽目金刚’阎亮了吗?”
诸葛兰被方古骧一言提醒,恍然顿悟地“哎呀”一声说道:“照我们所见情况看来,申屠豹与孙一尘被救之事,似与风流金刚伏少陵无关?而是铁岭狼人万俟恶所为!”
方古骧点了点头,含笑说道:“朱老弟的看法,与我完全一致!”
诸葛兰皱眉说道:“假如我先前所作假设,猜得不错,阎亮确系去向‘铁岭狼人’万俟恶寻仇,则这‘红叶留书’所云,在‘双剑峰’侧的被害之人,可能真是那位瞽目金刚的了!”
方古骧笑道:“我们去不去呢……”
诸葛兰应声答道:“去,当然去!刚才熊老人家教训得是,凡事只问其当为不当为,不能因私人意气,而误了侠行义举!
何况我们还正要追杀申屠豹与孙一尘这两个老贼,为姜夫人报仇雪恨?“
熊华龙见诸葛兰丝毫不以自己适才之言为忤,居然从善如流,不禁好生钦佩,暗赞她的侠女襟怀,委实磊落光明,不同流俗!
诸葛兰话完,便与熊华龙、方古骧二老,同往“双剑峰”
侧奔去。
才数丈诸葛兰忽又止步。
熊华龙讶道:“朱老弟,你……”
诸葛兰把两道湛如秋水的明朗目光,盯在这位“风尘酒丐”脸上,正色问道:“熊老人家,请你无须掩饰,照实直言,在和‘风流金刚’伏少陵,作对缠斗之人,究竟是不是施玉介?”
熊华龙被她单刀直入地,问得不便隐瞒,只好嘟着嘴儿,点头笑道:“不错,朱老弟猜得不错!”
诸葛兰皱眉说道:“我知道是他,故而我们似乎不应该全数去往‘双剑峰’,至少也该分出一人去帮帮施玉介吧?”
熊华龙颇出意料地咦了一声说道:“朱老弟不是对那位施玉介老弟,印象不太好吗?怎又突然对他关心起来?”
诸葛兰满面神光,含笑答道:“这不是印象问题,这是道义问题,施玉介来此动机是在助我,我怎能坐视他处于危厄之中?”
熊华龙笑道:“凭‘风流金刚’伏少陵那点本领,似乎还不至于对施玉介老弟……”
诸葛兰秀眉双皱,接口说道:“熊老人家难道忘记‘白发金刚’伏五娘也已出谷了吗?那老妖婆着实厉害,她母子合力之下怎不使孤掌难鸣的施玉介,遭遇难危困厄?”
熊华龙灵机忽动,微笑说道:“朱老弟说得有理,施玉介既来帮你,便由你去帮他,我和方兄则先去‘双剑峰’侧等你们,免得耽误事机,使那‘瞽目金刚’阎亮,送掉一条老命!”
诸葛兰虽然绝顶聪明,也未想到熊华龙此举,是含有玉成自己与“玉金刚‘司马玠互相结识之意!
故而她毫不迟疑地点头答道:“好,我们就这样分配,熊老人家可知施玉介如今是在何处与伏少陵拼斗?免得我再加找寻,延误事机!”
熊华龙伸手指着左前方一座高峰,含笑说道:“详细地点,我不知情,但大概总在那座高峰峰腰的林木茂密,或怪石森列之处?”
诸葛兰向方古骧、熊华龙略一挥手,扬眉叫道:“方老人家,熊老人家,你们先去‘双剑峰’吧,我们少时再见!”
说完,身形电闪,便即遵照熊华龙的指点,向右前方的高峰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