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白的心吊了起来。
三角脸老者靠近水宝身边,仔细地审视,三角脸突然变成了怪形,目光转趋森寒,一个字一个字地道:“你说谎,根本就没有什么红衣人,什么原因快从实说?”
东方白料中了,对方查验伤口是有原因的。
“凭什么说我说谎?”水宝拉好衣衫退后两步。
“是我们的人伤的,你赖不了。”
“根据什么?”
“不必告诉你。”
“你们的人穿红披风?”
“没有的事,你说谎必有原因,快说?”
“我说过的话一个字也不改。”
“那就对不住了!”说着,飞快地扣住水宝的手腕。
“你敢……”水宝一挣不脱,被反扭向后。
“把黑小子也拿下!”三角脸老者冷声下令。
两名手下抢向东方白。
除了再杀人,没任何考虑的余地,而且必须迅速解决,以免招来对方的同伙,东方白掣出了长剑,闪电划出。
两名彪悍的大汉抢进变成了相迎。
两个半声惨哼叠成了一声,翻栽倒落涧边。
三角脸老者做梦也估不到这一点都不起眼的黑小子竟然有这等惊人的剑法,脸孔起了抽扭,变得更加狰狞可怖。
“好小子,你是真人不露相,入山是有企图的。”
“放了她!”东方白跨前一步。
“你小子做梦!”随说,随把另一只手的手掌接向水宝的天灵,狞声道:“黑小子,弃剑,否则我震碎她的脑袋。”
水宝被对方反扭着,顶上又有手掌按住,她连动一下都不可能,东方白出剑再快也不及对方手掌吐劲来得便当,可以说死星已经照命,但任性倔强惯了的她,竟然不知生死一发,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反倒切齿瞪口。
“小黑哥,杀了他!”
她真是一厢情愿。
东方白暂时窒住,投鼠忌器,他不知如何是好,弃剑当然是办不到,但又不能不救水宝,更担心的是如果对方发出警号,召来另两名手下或是更多的乾坤教徒,那就是不了之局,所有计划全被破坏无余。
“丫头,你不知死活!”三角脸老者狞笑。
“你真敢杀我?”
“一百个也不嫌多,别说一个。”
“我死你也活不了!”
“那你就先死好了!”
东方白一横心,准备不顾一切地豁出去。
“你敢伤她一毫一发,将会死得很惨!”
“少废话,把剑扔到洞水里!”
“办不到!”
三角脸老者收回水宝顶上的手掌,曲指就口想发哨。
东方白猛吸一口气,正待……
三角脸老者突然口发闷哼,脸孔扭曲,上身强直后仰,手一松,截了下去。
东方白大感意外。
水宝横里弹开。
树丛边一个瘦长身影,距三角脸老者的尸体不到一丈,赫然是毕老三,他现在已换穿了土蓝布衣裤。
“是你!”水宝惊叫。
毕老三上前从三角脸老者身上收回短刀。
东方白一言不发,以感激的目光望着毕老三。
毕老三冷冷开口道:“你们马上走,此地由我善后,记住,一路不能再逗留,坚持你们原先四个红衣人的说法。”
东方白收回剑,抱了抱拳,转身过去牵起马缰,然后向水宝道:“走呀!”
随说随挪动脚步,领先离开。
水宝可能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是死里逃生,不再多话,过去拉起马,深深望了毕老三一眼,立刻举步。
两人默默走了数里,到了可以乘骑的路边,上了马,山路是不能驰骋的,一前一后,缓缓而行,水宝可憋不住心里想说的话,她开了口。
“小黑哥,那个猎人好怪!”
“嗯!”
“看不出他还是个很不赖的高手,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知道!”
“我看他……根本就不是山里猎户。”
“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水宝大声嚷起来。
“水宝,他救了你,你再提他是害他,要是被第三者听到,那可不得了,我们换个话题,谈谈别的好不好?”
“好嘛!对了,小黑哥,我们在山涧边谈话被打断了,有一个问题你还没回答我,”
“什么问题?”东方白顺口应付。
“你喜不喜欢我?”在马背上扭头望了东方白一眼。
东方白的头登时变大了,他以为过了便算了,想不到她这么死心眼,竟然钉住不放,看起来她是非常认真的,女孩子一旦认了真,九条牛也扭不转,再加上她的任性,这可怎么是好?这是男女之间最大也是最难处理的问题。
“水宝,你……这么漂亮,谁见了都喜欢的。”东方白万般无奈,只好装蒜应付。
“别给我打马虎眼,你说,你到底喜欢不喜欢我?”
“当然,这……跟别人喜欢你一样。”
“不要扯别人,只说你自己。”
“好!喜欢!”东方白硬着头皮说。
“你回答得不干脆,太勉强,你明明知道我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你却故意装浑,你不喜欢我,对不对?”
“水宝,你……别逼我。”
东方白有些哭笑不得。
“什么,我逼你,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如果你已经有了美如天仙的红粉知己,尽可以直说,何必推三阻四。”
“水宝,我没有!”
“那是嫌我配不上你?”这句话相当露骨。
“不是这意思。”
“那到底是什么?”
“我有困难,在山涧边已经说过了。”
“什么困难?”
“能说……我早就说了!”
东方白被逼出了一头冷汗,简直拿她没办法,她不是轻佻的女人,但太直率,可以说毫无含蓄,当然,反过来说,这也是她可爱的地方,她美,不娇揉造作,没有心机,是女人中的男人。
“不说拉倒,我再也不要理你!”
狠狠一鞭抽在马股上,马儿骤然受惊,长嘶一声,颠跳着朝前冲去。
山路曲折狭隘,又多坡坎,根本不能快驰。
“水宝!”东方白大叫。
水宝充耳不闻,人马险象环生,东方白只好摧马快行,转过一道弯,人和马失去了影子,山径上没踪迹,不用说是舍路奔向别处,东方白勒住马,大声叫唤着,但半点回应都没有,看地形,左边是陡坡,右边是树林。
于是,东方白策马入林。
林子不密,但视线也不甚开朗,望不远。东方白真的是啼笑皆非还加上一重忧急,要是她发生了什么意外,自己是个大男人,回去如何向水二娘交代?
他后悔刚才为什么不顺着她答应一声喜欢,反正还有她的娘作主,自己何必如此固执?
但现在后悔已晚,只祝望她没事,等气头一过,大家平安回家。
林不深,穿透之后又呈现一条横向的山路,东方白对山区完全陌生,辨了好久方向才认定朝北的一端。
他希望能在半路碰上水宝,除此之外他完全没辙。
好不容易出了山口,已是日薄崦嵫时分,依然不见水宝的踪影,现在,最后一个希望是水宝已经先抄捷径回家。
上灯之后不久,东方白回到了清凉客店,一看,不由额手称庆,小二正在门旁卸水宝那匹坐骑的鞍子,水宝果然是先一步回了家。
“小二!”东方白把缰绳搭上马桩,打个招呼。
“黑爷回来了!”小二抬头一阵张望,道:“我们小姐呢?怎么……”
“水姑娘没回来?”
东方白立觉情形不妙。
“一匹宝马跑回来,老板娘急死了!”
东方白顿时窒住,一颗心直往下沉,空马跑回来,显见水宝在山中已遭遇了意外,这可怎么是好?
“黑爷,怎么回事,小姐人呢?”
东方白站着直发呆。
“黑爷,小姐……她怎么啦?”小二又问了一句。
东方白二话不说,朝里奔去,直趋柜台。
水二娘正在拨算盘珠子,一手拿着笔在记帐。
“二娘!”东方白低唤了一声。
水二娘抬起头,胖眯的眼露出一线光,见是东方白,脸颊上堆垂的肥肉抖动了几下。
“你们回来了?”
“只我一个!”东方白很困难地说了出来。
“丫头呢?”细眯的眼突然张大。
东方白低声把两人发生龃龉,水宝使性子在山路上驰马失踪的经过如盘托了出来,说完,歉疚地望着水二娘,那样子就仿佛是个待罪的人。
水二娘放下笔,靠向椅背,沉思了片刻。
“小黑,这不怪你,是这丫头太任性。”
“二娘,我比她大,我应该顾虑到的,现在……”
“唉!”水二娘叹了口气,沉重地道:“丫头从小没爹,我把她惯坏了,使性子是她的家常便饭。”
“二娘,该怎么办?”
“不要紧,别太放在心上,这早晚她会回来,附近的山区她很熟,不会迷路的。”
水二娘口里这么说,像不大在乎,但神色之间已露出了焦急,母女连心,更何况是相依为命的独生女,她真的能放得开么?
“可是……一匹空马跑回来……”
“小黑,你也累了,去歇着吧,这档事我会处理,回头我要小二送饭到房里,道爷现在可能也很着急。”
“我……师父也知道空马回来的消息?”
“已经告诉他了!”
东方白现在可真正地发了急,一个黄花大闺女失落在人迹稀少的山里,要是发生了意外,后果简直不堪想象。
他本想再说什么,但却说不出来,喘口大气,转身向里快步走去,进了角门,一眼便看到卓永年站在房门边。
“老……”只叫得一个字,哥字还没出口立即发觉不妥,忙改口道:“师父!”三步并两步到了卓永年身前。
“回来啦?”
卓永年的神态满像那么回事。
第三章 镜花水月,好事多磨
“只徒儿一个人。”
“只你一个人,这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
“进房里慢慢再说。”
两人入房,在桌边坐下。
东方白先不谈自己的遭遇,先把桐柏大少山口找岔,“冷血无情刀”,周大庆片言解围,以及水宝使性子失踪的经过毫无隐瞒地说了一遍。
卓永年深深蹙起了白眉,许久才开口。
“是我失策了,明知这丫头任性,不该答应你跟她出猎的,现在事情已经发生,急也没用,再等上一两天她不回来再作道理,这种事也不能怪你,水二娘很了解她这宝贝女儿的德性。”稍停又道:“你在山中有所发现么?”
“有,可以说是重大发现。”
“说说看?”卓永年双睛一亮。
东方白抑低了声音,把入山之后的遭遇一一道出。
卓永年的神色随东方白的叙述一变再变。
东方白说完,自怀中取出得自尖头黑衣怪人的八卦金牌和黑筒递给卓永年,口里道:“据我猜测,死者是七号使者,准此而论,像这一级的使者至少是七人……”
卓永年沉重地道:“对,我也是如此想。”
小二端了酒菜进来,摆好之后退了出去。
卓永年道:“小黑,先祭祭五脏庙再说,你一定是又饿又累,这些情况我得化脑筋仔细地想上一想。”
东方白斟酒,一对假师徒默默吃喝起来,各自在想着心事,谁也没开口,空气显得十分沉凝,像是冻结了。
许久之后,卓永年又把八卦金牌仔细审视了一番,然后递还给东方白,开口道:“收着,这东西说不定会派得上用场,黑筒我暂时留着慢慢研究。”
东方白接来收好。
“小黑,现在我们来分析一下情况!”
“唔!”东方白点点头。
“照你的说法,我想到了几点……”
“师父说说看?”
“第一,乾坤教的巢穴就在你失足的地穴附近,他们的势力相当庞大。第二,与地穴相通的山洞黑牢所囚禁的怪老人必非等闲之辈。第三,他们在发觉这多弟子失踪之后,必然引起极大的震撼,那一带现在可能已翻了天。第四,水宝信口胡诌的红衣人可以暂时转移他们的目标,将来我们可以从红衣人来大作文章。”
东方白深深点头。
“你本身这些遭遇水宝知情么?”
“我没向她透露。”
“那太好了,可以免去一层顾虑。”
一提到水宝,东方白心头的重压又还了原。
“如果水宝就此失踪,我们……该怎么办?”
“三天后我们进山采药。”
东方白手按酒杯,目注空处,一个豪雄的超级年轻剑手突然变得有些痴呆,这份心灵上的沉重压力几乎使他承担不了。
三天,在与时俱增的忧急中过去,像有三年那么长。
水宝没有消息,仿佛石沉大海。
东方白借酒浇愁,他快要发狂了,根本不敢见水二娘的面。
水二娘以泪洗面,水宝是她唯一的命根子,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无形中清凉客店罩上了一层惨雾愁云,连带店里的上下杂役人等也都全失去了笑容,仿佛是世界末日已经降临。
卓永年当然也不好过,但他还能沉得住气。
过午不久的时分。
水二娘堆坐在柜台里,闭着眼一动不动,眼眶浮着两圈黑晕,眼皮是浮肿的,她的饭食起居全失去了常态。
一个年过半百的粗布衫老者走近柜台,端详了水二娘一会,才开口道:“二娘,醒醒,小老儿跟您道喜来了!”
水二娘细眯的眼睛张开一线。“是谁呀?”
“小老儿万代富!”
“万刷子?”水二娘脱口道出了对方浑号。
“呃!嗯……正是小老儿!”脸上的笑容像是刻上去似的一点也不变,可能是由于笑容常挂,脸上的纹理已经定了型。
水二娘像突然惊醒,两眼全张开。
“啊!万掌柜,什么风把你吹到小店来?”
“无事不登三宝殿!”
“噢!对了……”水二娘突然想起道:“万掌柜刚才说什么来着?”
“给二娘您道喜来了!”将就在柜台边椅上坐下。
“道什么喜?”水二娘神色遽变。
“您的千金水宝姑娘也老大不小了,这男大……”
“你是做媒来了?”水二娘打断了他的话。
“正是!”
“你请吧,我没心情谈这个。”
“咦!二娘,您总得让小老儿说个来龙去脉呀?”
“免谈!”
“二娘知道男方是谁么?”
“天王地老子我也不要听。”
“桐柏大少,二娘要听么?”万代富的黏性很大。
“不听!”水二娘想站起来,太胖,只是身躯动了动道:“管他什么大少小少,看在是多年的街坊,你请。”
“二娘到底是怎么了?”笑容不变,语气也不改,仍然是和颜悦色,对于水二娘的态度毫不以为忤。
“少问,别让我撵你出去。”
“多年街坊,小老儿头一次看你发这大的脾气。”
小二在一旁插口说道:“万掌柜,您老不知道,我们家小姐入山打猎失踪已经三天了,老板娘正烦着呢!”
“啊!”万代富惊叫了一声,笑意突敛,正色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二娘的脾气一反往常。”说完,惯常的笑意又现,微点着头道:“这没什么大不了,大少手下尽是有本领的人,可以大举出动搜山……”
“不敢劳动桐柏大少,我自有主张。”
“二娘,这档事……等找到令千金之后再议,小老儿就此告辞!”拱手一揖,转身离去。
水二娘重重地拍了下桌子,口里嘟哝道:“桐柏大少,哼!什么东西,一再打水宝的主意,提亲,做梦!”
小二趑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