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渊觉得这事已有了转圜的余地,为了不令大伯父过分伤神,连忙“唯唯”以应,起身告辞。
龙致礼也不再留他,含笑看着他拜辞而去。
龙渊如获大赦,匆匆的又到二伯父致义房里去请安。
这一去,从老二一直到老六,差不多都拉住他说了一番与老大差不多的训辞,弄得个俊秀的龙渊真是狼狈不堪。
从老六房中出来,该去见老七了。
龙渊匆匆入房等丫环通报,便一直向进了书房。
老七龙致智果然在那里,忙着整理药材,他一见龙渊,不等龙渊行礼,立即迎上来哈哈大笑,的拉着他的手,道:“龙儿,我算看你已经拜领了不少的家训了吧?怎么样?有没有回心转意?”
原来这老七龙致智与龙渊的情感最厚,因此龙渊对于他,可以说言语无忌,无话不谈,一点儿拘束也没有。
龙渊一屁股坐在椅上,长叹一声,摇摇头,道:“唉,七伯你不晓得,这滋味真不好受,我同时,也觉得左右为难。”
龙致智笑道:“你也真是个鲁男子,换了别人,早跳起来急着向伯父要媳妇了……”
说着,他坐下来也无端的叹了口气,又道:“不过,老年人望子之心,是你们年轻人所不了解的,老年人恐惧死亡,却又无可奈何,就在这无可奈何的心情下,寄望于子孙,以延继他们的生命。所以,渊儿你想若是你不肯答应各位伯伯的要求,不能满足他们的希望,岂不就等于扼杀了他们的生命。”
龙渊悚然惊起,惶惑的道:“渊儿岂敢如此,渊儿不是不肯,只是……”
他嚅嚅着,却找不出正当的理由,去反驳这种似乎天经地义的事实。
龙致智见他为难之状,莞尔一笑,道:“渊儿你也不必如此,依我看你生具的桃花命,长就是桃花相,目前虽则有点不适,时辰一到,也许就不由你自己呢?”
龙渊心中一动,俊脸上却瞬即泛起了一阵桃红。
龙致智看在眼里,暗暗点头,但怕羞了他,连忙一转话题,吩咐下人,安排早点,又对龙渊道:“渊儿你别走啦,在这儿吃了早饭,咱们就开始炼药,老九那里,我叫丫头,去知会一声,想来老九也不会见怪,要知道,目下年关已然近在目前,从速治好了大哥他们的病,也好让他们过个快活年,过了年,你成了亲,也该享受清福,对不对?”
龙渊本有意见,但一听后面话,俊脸又红,话也就咽了回去。
片刻间,细点清粥,端入书房,他二人对面坐下,一边食用,龙致智一边道:“半年前,我到威海卫去买办药材,回程经过黄河,突然在岸边林中,发现了一个受伤颇重的老人。及一个娇美的女郎……”
龙渊闻言,“啊”了一声,忍不住问道:“七伯父你说的可是秀……”
“秀”字出口,也突然惊觉,自己的神色有异,俊脸一红,顿时住口不说了!
龙致智哈哈一笑,望了他一眼,道:“渊儿你说得不错,那一老一少,正是秀梅与他的父亲,当时我见她父亲伤得极重,不由动了恻隐之心,于是将自威海卫买来的高丽人参给他吃下,这才算保住了他的性命,但内伤虽然好了过半,外伤却仍须善加诊治。于是当时便吩咐龙五他们,将他搬到车上,运到咱们家来。”
龙渊被七伯父盯了那略含取笑的一言,一赌气便不再答他的话,低头吃饭。
龙致智见他如此,又继续道:“路上秀梅的父亲渐渐醒,他发现一个弱不禁风的文士救他父女,又是感谢,又是害怕,因此在我们落店之后,他便直言,他乃是胶东的侠盗,人称胶东一鞭叶翔,看不惯黄河五蛟在共河左近,横行无忌,残害无辜,才联同其女,在下流乘五蛟的才疆,在河船作案之际,将他杀死。那知虽得如愿,另二蛟得讯赶来,竟也将他杀伤!”
龙渊此际已然吃罢,坐在对面,看着七伯父讲述秀梅父女的事遗迹,表面上虽很平静,内心之中,却不时浮现秀梅的俪影来!
他心有些激动,觉得那黄河五蛟,当真是万恶之徒,他暗想,一月后非到梁山泊去,将贼巢踏平,替秀梅父女出气不可!
龙致智边吃边谈,此际又道:“叶翔当真是条汉子,他因见我非是江湖人物,不愿连累我插入有纠纷,因此请求我将他一人留在店中养伤,仅带他女儿回去,为奴为婢,替他报恩。伯伯我自信我是性情中人,怎能如此做法?我不通武艺但你爹可是远近知名的大侠客,那黄河五蛟,若在路上将我们截住,算我们倒霉,要不然到了家里,像黄河五蛟那种人物,不来便罢,一来还能是你爹爹的敌手吗?”
龙渊只暗自好笑,这位七伯父,当真是脱不了书生本色,黄河五蛟,有草寇,论能为虽不算什么人物,但对于鬼蜮伎俩,偷袭暗算,却是素所作为。
像昨夜,他们来个群攻偷袭,若非武夷婆婆,事先发现,目前那能安安稳稳的坐在这里聊天?
不过,龙渊并不提出来驳他,他不语的端坐着,听龙致智述说!
龙致智似乎被自己言中的豪气所感动了,他微挺着胸,正气凛然的道:“因此我坚持带他们回来。回来之后,又悉心为他医伤,不到一月,伤势便好全了。这叶翔见我如此待他,感动莫名,坚请留在本宅,做一名护院的教师,同时又令他女儿,在你伯母身边为婢!我见他意志坚决,自也不便相强,尤其你伯母,一见秀梅生长得水葱也似,温柔细致,称得上是一等一的美人儿,便生心将她留下,准备给渊儿做个小妾,将来生得一男半女,也好继承我房下的香烟……”
龙渊一听竟尔禁不住心头怦怦大跳,一张俊脸,涨得通红,无奈何,只得将头低垂着,不肯哼声!
龙致智这一次不放过他了,他道:“渊儿,你见过秀梅了吧?怎么样?还中意不?”
龙渊心头纷念电转,那秀梅一张张不同的脸,一时皆闪过他的心底,扰得他一时心乱如麻,连自己也拿不定主意!
龙致智哈哈大笑,道:“这种事有什么可羞的,再说你不是已经找了一个吗?……”
龙渊暗暗叫苦,但经他七伯父这么一说,则不啻是给他加上了一道钢箍,便令他百口莫辩无法解脱!
须知那时代没有“爱情”这一名词,男女之间,在婚前授受不亲的。
婚姻在传统中,是育养后代的手段,结合也只是尊奉着父母之命,与媒妁之言。
如果为妻者,不能够生男育女,父母可以为儿子纳妾,丈夫也可以休妻另娶,这一点不仅是社会道德的标准,且几乎已成了天经地义的事实。
龙渊生长在那个时代,虽然由于特殊境遇的熏染,认为夫妻结合,不应如世俗,而应以感情为主,然而他怎能将这种思想,灌输给长辈,或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表示出呢?
因此他只有暗暗的叫苦,却一点意见也表示不出来!
龙致智见他为难,自觉也不好太令这位宝贝侄儿为难,因之他略一沉吟,缓缓又道:“渊儿,若是你不愿,七伯父也不会勉强你的,我看得很开,有儿无儿,命中注定,如何能勉强得来?……只是你伯母,自己一无所出,自觉着愧对祖先,所以一定要我,替你办这件事。昨夜她还等不及一定要派秀梅去侍候你,今天天一亮,她就又眼马马的跑过去询问秀梅去了!”
接着他“唉”叹了一声,继道:“秀梅这孩子,长生江湖人家,但在你伯母身边,一年里,表现的不仅没有半点儿野性脾气,且处处聪明黠慧,善待颜色,逗人疼爱,所以在我们的想象之中,你绝不会不中意的……”
龙渊听了这番话,瞥见他的黯然的表情,心中不由得十分激动,他想到七伯父对他的珍爱与鼓励,也想到秀梅的明丽秀容!
他忍不住霍的站起身来,垂头回答,安慰龙致智,道:“侄儿对此事并无意见,全凭伯父伯母做主……”
龙致智眼神一亮,猛的站起来,一把抓住龙渊的双肩,哈哈大笑,道:“好!好!乖孩子,真难为你?真难为你……”
龙渊本来尚有些羞意,但瞥见龙致智激动得发须皆颤,羞意全退,而歉疚之之念随之而生!
他暗想:“自我立志尽孝娱亲,却总是不得其法,但如今看来,自己只是一点头,便能使亲长这般激动快乐,为什么我过去想不到?却又这般固执呢?”
龙致智一阵大笑,激动稍平,松手放开龙渊,高呼丫环,道:“小梅,快去传话各位老爷,就说大少爷已答应初三之日并娶秀梅为我七房之妻,同时知会账房,从速准备新房等应用各物,以及宴客名单席位!”
丫环小梅脆笑着连声答应,又对龙渊屈膝叩了喜,“咯咯咯”的笑着,跑了出去,吱吱喳喳的一声叫嚷,外面的丫环,立即扬起了一阵嬉笑之声,向外跑去!
龙渊一时被弄得手脚失措,几乎疑惑自己是在梦中!他看看四周,发现正是在现实的生活里,不由心中既悔,又觉得自愧!
龙致智精神陡长,他兴致匆匆的在房中兜了好几个圈子,方才想到,目下紧要之事!
他强自压制住心中的畅快,道:“来,渊儿,咱们该开始炼制丹药啦!……”
说着,早已挽起袖子,动上了手!
龙渊趋近案前,只见案上百药杂陈,人参、鹿茸、何首乌、应有尽有,同时前面还铺着一张单子,正是针对着“滋阴补阳”的无上丹方!
他拿起银刀金秤,依方秤、制,不大会工夫,已将药料配了九分!
然后、他一一将药料倾倒在一个小丹鼎内,又自身边,取出了那颗“赤龙丸”。
赤龙丸大如龙眼,外观赤霞流转,异香沁人心肺!
他捏破皮,迅速的将之投入鼎中,盖上鼎盖,得将小丹鼎安置在火炉之上!
爷俩至此,分别在炉边落座,望着炉火,随时加炭,如此大约过了二个时辰,方才将烈火改成细火,慢慢焙熬。
直到中午,鼎中渐渐散出异香,龙渊迅即撤出火炭,待其转凉!
龙致礼一见大功告成,只剩最后的一道手续,他怕龙渊不耐久等,便道:“好啦!这儿没你的事了,你回去吧!”
龙渊至此,方始想起适才的婚事,心中犹豫着,猜想着风兰祖孙,得知这项消息,是否会感觉不悦!
他告辞出来,方欲出门,却听见身后丫环小梅唤他,道;“大少爷,你忙啦!七奶奶,少爷已出来啦!”
她后面那句,是对楼上叫的!
龙渊一听,暗叫:“糟糕”,正想撒开腿溜,楼上已然飘下来一阵叫声,道:“渊儿,快上来!快上来!”
龙渊无奈,只好硬着头皮上楼。迈上楼梯,迎面遇着三四个丫环,全都对他抿嘴而笑,屈膝道喜!
龙渊点着头,心里却觉得别扭,疾步穿过中央的走廊,闪入他七伯母居住之中。
他本意想是去避上一避,孰料入房一看,哎唷!除了大、二、三伯母乃至他的母亲之外,连风兰秀梅都在这房子里。
尤其是他来得匆忙,房中一干人,全都直着眼看着他,他与那十多道目光一触,顿时“轰”的一下,红上双颊。
他大窘之下,转身欲逃。距离他最近的致孝夫人,却一把抓住了他,道:“小渊儿,害羞个什么紧,快来瞧瞧,七伯母为你准备的新房用具,有多么齐全哪……”
龙渊无可奈何,尴尬的笑着,向几位伯母一一请安,目光顺势四扫,但见那本甚宽大的房子里,此际竟显得十分拥挤。
床上,地毯上,到处摆放着箱笼,箱盖开着,五颜六色的衣物,眩眼耀目,一时虽分不清是些什么,但确可断定,必是一年四季的衣服!
但,有的为什么那么小呢?他不解的想着,却不敢询问,那知致忠夫人却为他解了惑,她:“啧啧”的咂着嘴,拉着龙渊,指着其中的四只大箱子道:“渊儿,你看看,这都是老七家为你的儿子缝的,由出生起,大大小小的衣裳足够他穿到老,你说说看,老七家有多么好!”
龙渊实在想不到是这么回事,闻言感动之余,偷眼一瞧,风兰与秀梅,轻垂螓首,含羞不胜,却也正在偷偷的瞧他!
他分别与她俩眼波接触,顿时心弦大振,被那两双脉脉含情的眼波陶醉。
然而,他不敢多瞧,怕被伯母们发觉了,会取笑他,他迅即将目光移到,却向七伯母致智夫人求援。
致智夫人发现了他的腼腆,不忍再折磨他,立即想放他出去,故意提示他道:“渊儿,你和你七伯炼好丹药了吗?”
龙渊“啊!啊!”两声,会过意来,急道:“啊!各位伯母请原谅,那药还不曾启出来呢……”
说着作了个罗圈揖,回头就走。众家夫人,听他这么说,便可不再留他。
他走到门口,心中霍然想起一事,转回头,竟施用出“千里传音”之法,道:“兰妹妹,你不会怪我吧?”
这句话,直送到风兰一人的耳朵里,使得她略觉安慰,她轻轻摇了摇头。龙渊见状,虽然心中稍宽,却仍然道:“那么我们晚上再谈吧。”
他说着,匆匆而去,只留下那一串细微而凝聚的音波,笔直的攒了风兰的耳朵!
风兰至此,才算是真的放下了心上的巨石,她微微的倩笑着,第一次抬起头来,认真的打量,身边的不费吹灰之力,便与她分享了龙渊的秀梅!
从侧面看去,秀梅的肌肤细腻,体态丰满,秀发分梳成两条油松大辫,直垂到股际,颇具有少女的丰仪!尤其能逗起男人的遐思!但与她自己苗条玲珑相较,却是大不相同!
秀梅下意识中发觉有人瞧她,转脸一瞧,正好与风兰打了个照面!
她发现风兰,明艳照人,唇角绽笑,对她并无一丝敌意,忍不住也回报了嫣然一笑!
她这一笑,在风兰的感觉上,却有了大大的反应,皆因只瞧秀梅的脸盘,虽也是凤眼摇鼻,樱唇鲜美,但总令人觉得她,比风兰自己稍逊半筹!
然而看了她这一笑,直觉得在她的颜容上,平添了无比耀目的眨人色彩,令人直觉得欣心悦目,不由自主的,对她产生了一种对名花的爱怜感情!
风兰呆了一呆,半晌回过神来,不禁对秀梅大为叹服,自愧弗如!
不过,这种种感觉,并没有强烈到足够引起对她的嫉妒,相反的,却产生了一种亲切的,想再重新瞧瞧她那种笑容的意念!
龙渊出去之后,并未再进书房。
他怕再被围困住,而一直往前厅而去!
大厅中杂乱乱的,正有若干的仆役,忙着整理!
他匆匆穿过去,直到上了楼,才算真的喘了口气!
丫环发现了她,都笑着道喜,龙渊点点头,尚未开口,便听见父亲唤他的声音,自甬道尽处的小餐厅里,传送了过来!
龙渊答应着,过去一瞧,只见他父母双亲,正陪着风兰的祖母武夷婆婆进餐!
龙渊心中一阵羞愧,似是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幸亏武夷婆婆并没有异样的表示,她和蔼的问龙渊是否用过中饭,同时又叫他去坐到她的身畔!
龙渊不能过分的放肆,他谢了武夷婆婆,便打横坐在下手。
丫环又添上一份餐具,龙渊默默的吃着,却听武夷婆婆,首先开口道:“噢!渊儿,我老婆子也该向你贺贺喜呢!……”
龙渊大窘,一时真弄不清楚,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龙致勇深切了解儿子的心情,见他玉面涨红,忙替他解围道:“伯母这么说,岂不折煞小儿吗?小儿的婚事,得伯母青眼相加,恩准将令孙下嫁舍下,更蒙见谅,准小儿并娶秀梅,为七哥房下之妻。似这等大恩洪度,正该由小儿敬谢恩伯母,又岂能当得伯母此言?”
龙渊一听这番话,心知父亲在安慰他,武夷婆婆已然见准并娶秀梅,提醒他快点道谢!
因之连忙起身,端起酒杯来,恭恭敬敬的道:“渊儿敬谢婆婆恩典……”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