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姗一样吓一跳,一下子搂着阿光,温香软肉,阿光立时呆在那儿,那里还知道什么恐惧。
福水是最害怕的一个,惊呼声中两条腿展开,一溜烟的跑得没影没。
他绝无疑问已非常疲倦,可是这下子两条腿展开,一竟然快得像一匹马。
没有人理会他,一惊之后回头,只想看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一回头便看见打更六,就像其他更夫一样,左手拿着更竹更锣,右手锣棒子一转,敲在更的上,连敲两下,一声:“二更天了!”
语声有如破锣,叫过一声,踉跄着脚步走开。就是不看他腰带上挂着的酒瓶,只看他一脸醉态,再加上这醉步,已知道他喝过不少酒。
老杜傻了脸,待打更六经过才嚷出来:“这小子,可是要吓破我的胆子。”
阿历山大冷笑:“你的胆子这么小?”手一松,老杜立时摔在地上。
苏姗这时亦如梦初觉,俏脸微红,从阿光怀中挣出来,她虽然思想开放,但这样子投怀送抱,到底还是第一次。
阿光仍然是张着双手,在他来说,这种经验也还是第一次,当然回味无穷。
苏姗身子一稳,看见阿光仍然傻瓜那样,一声轻笑:“你怎样了?”
“我?”阿光立时乱了手脚,尴尬的一叠声:“我……我拿行李去。”
他连忙把行李抓起来,左一件,右一件,全都拿在手里,看样子更笨拙了。
苏姗看着不由又轻笑一声。
她笑着的时候更漂亮,阿光看在眼内,不由又呆住,然后苏姗移动一步他便移动一步,游魂似的。
阿历山大没有在意,往门上再看一眼,拿出一支香烟衔在口里。
老杜这时候已爬起来,一眼瞥见,连忙上前剔着火柴替阿历山大燃着香烟。
阿历山大抽了一口烟。才吩咐:“阿杜,进去!”
“进去?”老杜吓了一跳:“真的进去?”
他的胆子显然并不大,被打更六一吓,只差一点没有破胆。
“你害怕?”阿历山大接着问。
“不……不……”老杜手忙脚乱的拿过一盏油灯,踉跄看上前。
他上了石阶,再看阿历山大一眼,才无可奈何的伸手将门推开。
门开那一声有如鬼哭,老杜不禁毛骨悚然,又再看阿历山大一眼,还未开口,阿历山大已走上前来,一面摇头:“看你的样子,若说你上过战场,那一个会相信?”
老杜苦笑:“战场可不是这样子。”
“废话,进来!”阿历山大脚步举起。
老杜无可奈何的举起油灯,走进将军府。
这时候夜已深,长街寂静,偶然一两声狗吠,令人听来当真是心寒。
将军府内蛛网尘封,当然更加阴森,老杜左一望右一望,唯恐恶鬼会出现似的。
阿历山大咬着香烟,还是若无其事的,新官上任三把火,鬼怪辟易,他事实从来没有见过什么怪事怪物,当然对任何环境都没有畏惧的感觉。
入门是一个大天井,有练功的木桩石桩,还有兵器架,石锁石轮,一看便知道这个将军府的主人有名有实,本身是一个练家子。
苏姗跟在后面,阿光是最后的一个,他才进门来,那两扇大门无风自动,自行关上。
阿光脑后没有长着眼睛,当然看不见,到两扇大门“轰”地关上,不由吓一跳惊呼起来。
阿历山大、老杜、苏姗三个亦同时一惊回头。阿光耸耸肩膀,表示不干他的事。
阿历山大,闷哼一声:“粗人到底是粗人。”
老杜随即手摸枪袋,瞪着阿光:“再开这种玩笑,给你一枪。”
阿光只有干瞪着眼睛,老杜接着回向阿历山大:“老板,别为这种粗人费心,我们过去。”
阿历山大点点头,继续前行,苏姗看看他们,轻步走到阿光身旁,上下打量了阿光一遍:“你根本空不出手来,没有可能是你将门关上的。”
“可不是。”阿光笨拙的回一句。
苏姗目光转到门上:“那门怎么会关上?”
“是啊。”阿光莫名其妙地亦看门一眼。
“难道真的有鬼?”苏姗突然笑出来:“好玩啊。”
“有鬼?”阿光一些也不觉得好玩,目光再一转,急急的追向阿历山大和老杜。
阿历山大听到后面脚步声急,回头看了一眼,摇头,老杜看着亦摇头:“乡包子就是乡包子,这也害怕的。”
他把油灯举起来,左右一照:“怎么这么多的蜘蛛网,也不打扫一下。”
“这件事留给你了。”阿历山大把香烟往地面丢下,一脚踩灭,再举步上前。
老杜很自然的追上前去,这边他一动,那边的蜘蛛网便被抽起来,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蜘蛛网抓着,一一抽掉。
蜘蛛网当然不会无故这样,老杜若是看见,定必又吓一跳。
阿光、苏姗也没有在意,跟着走进将军府的大堂。
灯光及处,那股阴森的气氛更甚,却是一个蜘蛛网也没有,在灯光照到之前,全都已一一被抽去。
老杜手把油灯,左右一照,不由自主的又打了一个寒噤,阿历山大亦不觉脱口一声道:“真的有些阴森恐怖啊。”
他再上前一步,把头一摇:“看有什么东西可以燃亮的。”
老杜油灯已照在烛台上,不用再吩咐,将大堂内的烛台一一燃亮。
多了这许多烛光,将军府的大堂立时光亮起来,清楚看见,椅桌子排列得整整齐齐。
当中是一张八仙,周围是一些圆子,左右各一列几椅。
八仙之前是一张铺着兽皮的太师椅子,左右几子傍着,后面照壁一幅主像。
那幅画像画得栩栩如生,坐的是一个蓄着胡子的中年将军,威风凛凛,旁边站着一个瘦瘦的青年,看样子就像是一个呆子。
阿历山大看在眼内,亦双手叉腰,摆起官架子来,“哼”的一声。
老杜只顾东张西望,阿光却忙着将行李放在八仙桌上,一颗心这时候已安定下来。
苏姗胆子倒是大得很,东张西望一遍,扭着腰肢一面住内走,一面轻笑着:“不管你们那许多,我先去挑一个好房间。”
她腰肢这一扭动,当真是性感得很,老杜、阿光目光落在她的屁股上,一齐眉飞色舞。
老杜脱口一声:“啊,我也去挑一间好房间。”
脚步展开,跟在苏姗后面。
“我也去。”阿光也不由举步追前,才三个字出口,便给阿历山大横来一把抓住。
“你到那儿去?”阿历山大接问。
“我……我……”阿光吞吞吐吐的。
“你什么?”阿历山大手一指:“将那张桌子周围的圆子拿开,换过方椅子,方椅子有椅背,靠坐着舒服,而且可以表示我的方正廉明。”
“这个……”
“还这个什么,快!”阿历山大大喝一声,也不管阿光的反应,往内走去。
也就在这时候,将军府深院内重的雾气突然浓起来。
若是有人在,人眼所看见的就只是这少许雾气,若是已练了阴眼、鬼眼,所见的必是滚滚雾气,由内堂伸延至内院子。
那些雾气滚滚流动,整个内院变了另一个地方,数十个鬼差也就肃立在石径两旁。
一个将军装束的中年人背负双手也就在内院的月洞门走出来,正是大堂画上的那个将军。
他缓步走前,所过之处,两旁鬼差双双下跪,一手握拳抵在地上,在他过后才站起来。
将军步过了石径,步上了石阶,在石阶上的太师椅坐下,这一坐,当真是渊停岳峙,气势万千。
那两列鬼差立时转为四列,马蹄袖一拍,右拳往地上一抵,屈半膝,齐叫一声:“拜见将军。”
语气沉郁,更加恐怖。
“没你们的事!”将军手一拂:“去!”
“喳!”众鬼差应声在滚滚雾气中消失。
将军傲然一笑,亦在雾气中消失去。
这种奇怪的景象,也就只有天赋或练成了鬼阴眼的人才能够看见,这境界也就是鬼界。
阿光目送阿历山大不见,便摇头:“好好的,什么圆换成方椅。”
话是这样说,他一拍双手,还是拿起了一张圆子,才一动,放在正中的太师椅便动起来,“格”的一响。
阿光听声一怔,回头望去,太师椅已停止移动,那刹那,阿光还是有一种太师椅移动的感觉。
他再细看,太师椅好好的放在那儿,并无异样。
“疑心生暗鬼。”他摇头,回身再捧起那张圆子,才转身,那张太师椅又“格”的摇动起来。
他霍地回头,太师椅又停止摇动。
“不会吧?”那刹那他突然想起了这是座凶宅,目光一闪再一转,作状捧起了那张,这一次才捧起它便霍地回头。
这一次他回得很突然,那张在他转身时同时摇动的太师椅要停下已经不及。
它既然给发现了便不再隐藏,索性大动起来,左摇右摆。
阿光看着,不由傻了险,那张太师椅摇动了一会索性向前移动,逼向阿光。
“有鬼!”阿光心念一动,不由倒退。
太师椅继续逼前,越逼越近,也越来越快,阿光倒退再倒退,后面已是墙壁,一下子撞上去,不由惊呼失声,与之同时,他的手已抓住了放在那儿的一截断梁。
一个人即时从椅子后冒起来,不是别人,正是那个阿麦。
阿历山大遇险记 2
他是一心吓唬阿光,看见阿光那种惊恐,由心笑出来,从椅后现身。
阿光看不清楚,他事实已撞得有些昏头昏脑,眼角瞥见好像有东西从椅后冒起来,只以为是什么恶鬼,惊叫声中,那截断梁便撞前去,不偏不倚,正撞在阿麦的面门上。
阿麦冷不提防,立时被撞得倒飞丈外,翻过八仙桌,跌翻地上,不由呻吟起来。
这种呻吟声在这种环境听起来当然令人毛骨悚然,尤其是阿光惊魂未定,转来更像是鬼哭。
他这时候终于想起了那瓶童子尿,一把抓住,将塞子拔去,他也没有忘记,阿麦曾经说过,童子尿可令恶鬼辟易,抓在手中,自然担子壮大,也就手抓着瓶子,一步一步逼向前去。
阿麦终于从地上挣扎起来,呻吟声未绝,脸上已多了一个圆红印。
这呻吟声更给阿光下定决心,所以一看见一团东西从桌子后冒出来,瓶中的童子尿便泼去,泼在阿麦的脸上。
阿麦脱口大叫一声,这一叫反而叫醒了阿光,终于看清楚是阿麦。
“大师兄。”他脱口叫出来。
阿麦手抹在脸上,往鼻子一嗅,脱口问:“这是什么东西?”
“童子……”阿光“尿”字还未出口,已忍不住笑出来。
“什么,你拿尿泼在我脸上?”阿麦袖子往脸上乱擦,大叫大嚷。
阿光笑着:“谁叫你扮鬼吓我,也是你教我的,对付鬼,最好用童子尿。”
阿麦呆一呆,自知理亏,仍破口大骂:“你是笨蛋,人鬼也分不出来。”
阿光勉强收住笑脸:“你怎么跑到这儿来吓我?”
“吓你?”阿麦鼻哼一声:“我才没有这个闲情,一心来给你好消息,却是好心遭雷劈。”
“什么好消息?”阿光连忙“明天有一个风葬,师父叫你也去帮一把,工资优厚,这对你是不是好消息?”
阿光果然很高兴:“有钱赚当然是好消息。”
“话我说完了,你去不去可不干我的事。”阿麦话说来仍然很生气的。
“大家师兄弟多年,你也清楚的,可不是故意戏弄你的。”阿光看见阿麦那种狼狈样子,心里也实在有些不安。
“跟你做兄弟?”阿麦嘿嘿的又一声冷笑,回身往外走。
阿光看着他定远,到底忍不住笑了出来,就一面笑着将圆子拉到一旁,原来的位置换上方椅子。
他气力大,在他来说,这当然是轻而易举的一回事,很快便弄妥,回过身,吁一口气。
也就在这时候他又听到了椅子“轧轧”的声响,不由骂一声:“又是那一个装神弄鬼?”
骂着他转回身子.只待看清楚,给那个装神弄鬼的一顿狠狠的。
这回身不看犹可,一看之下,不由他不吓一跳。
那些椅子的确在摇动,却不是一张,是所有都在动,还有那些圆子也在摇动。
然后那些椅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捧起来,移回原来的位置。
椅交错一齐移动,各归原位,看来实在奇妙,阿光也忘了恐惧,干瞪着一双眼。
回到原位,椅才停止摇动,周围的灯光同时一暗,阴风过处,一个清代公子哥儿装束的青年便在八仙桌上出现。
他是凌空坐在八仙桌面上,屁股距离桌面总有三尺远。
阿光看得清楚,既奇怪又害怕,一双眼瞪得更大了。
公子即时一阵轻笑,有些娘娘腔的:“我爹爹不喜欢别人胡乱移动他屋子的东西的。”
阿光忽然醒起,这公子跟画像的公子相貌装束完全一样,嘴唇也不由哆嗦起来。
公子看着又笑笑:“你害怕什么?我又不是什么,不过是一个鬼。”然后轻飘飘的凌空飘向地面。
“鬼!”阿光脱口叫起来,转身疾奔了出去,非独奔马一样,到了屋檐下,便就是雀鸟似的一跃而上,连滚带爬地翻过瓦面逃去。
“这也害怕,若是看见我爹爹,岂非要吓死?”公子看着大摇其头。
将军这时候正在厨房飘过,带着一身滚滚烟雾,阴森迫人。
老杜完全没有感觉,他正在酒橱那边左挑右选,拣好的酒喝,地上已经有多个空瓶子。
“好酒好酒……”他嘟嚷着,又拿起一瓶酒,拔开塞子,深深的吸一口气。
酒气扑鼻,未喝老杜已添三分醉意,仰首喝一口,又是一叠声的:“好酒好酒!”
将军面色立时更白,阴森森的一声:“大胆,喝我的好酒!”
老杜听不到这鬼话,也不知将军走近来,一直到将军走到身后,才感到有些寒意。
他无意的转过身来,随即看见了将军。
鬼并非常人肉眼所能够看见,除非时运很低,但鬼若是有意要被人眼看见则是易如反掌的事,甚至简单到只需往人眼吹一口气便成。
将军一身清朝官服,老杜还不致醉眼昏花,一眼便看出来。
这个年代有什么东西会穿上清朝将军的官服?老杜心念一动,脱口一声:“僵尸!”
将军一听面色更白:“胡说,我不是僵尸。”
老杜立时心头一宽:“那干吗装扮成这样子,人吓人,可是没药可医的。”随即举起酒瓶,狠狠的喝一口。
将军即时一声:“我是鬼。”
在他这好像是一种荣耀,所以他说来很神气的,老杜一听,一阵恐怖感袭上心头,那口酒立时控制不来,疾喷了出去,喷了将军一脸。
将军冷不防给酒喷了一脸,为之大怒,双手一举,正要扼向老杜的脖子。老杜已双眼翻白,昏倒地上。
将军立时亦无可奈何,这个人的胆子小得在他意料之外,既然昏倒了,要吓也吓不来。
阿历山大跑到了书斋,从门外经过,看到了书斋内的古董架子。
他对于中国文化没有多大兴趣,对于值钱的古董兴趣却是大得很,而洋人高价收购古董的消息,他当然也早有耳闻。
他东翻西看,由心笑出来,并没有发觉将军在梁上出现。
将军一看便冒火:“你这人吃了豹子胆,竟然把弄我的珍藏古董?”闷哼声中,凌空俯冲而下,直扑向阿历山大,急怒中并没有现出鬼身来先让阿历山大看见。
所以阿历山大根本不知道危机迫近,有意无意的拿起了架上的一卷圣旨,目光落处,怪神气的喝一声:“圣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