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冰蓝的双瞳,此时似跃闪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神采,也似闪现着叫人莫以名之的思索之色。
远方的黑暗里,某处的虚空中,究竟隐藏着什么东西?
“他既然是老乌鸦。那么你应该就是老酒鬼了。”希恩注视着铺外的酒客,缓缓地道。
那酒客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藏在阴影里的表情显得很奇异,谁也没法说得清,那究竟是种什么样的表情。
面店老板仍在和和气气地笑着。只不过这笑容里面,却在不知不觉间多了种叫人心寒的冷意。
在木枝上的乌鸦,此时忽又展翅,翅膀一展一收间,已再次傲立在面店老板的左肩头上。
一双锐光凌凌的眼睛,像钉子般钉在了希恩的脸上。
毕比脸上的讶色更深,他看着希恩,轻声问道:“你认识他们?”
他说话的声音虽轻,但铺里的面店老板、铺外的奇怪酒客,都显然不是平凡之人,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听在他们耳里。
但他们没有开口,他们看来也想听听希恩的回答。
“不认识。”希恩回答得十分干脆,甚至连点迟疑也没有。
但希恩忽又眨了眨眼,道:“我只是听说过他们的名号。”
毕比看着希恩的眼神变得奇怪起来,道:“你什么时候听说过他们的名号?”
“这两个人我不但没有见过,就是连他们的名号,我之前也没有听说过。”希恩的回答实在古里古怪,叫人一头雾水。
毕比看着希恩的眼神不禁更奇怪了,道:“那你是怎么知道他们的名号的?”
希恩并未立即回答他的问题,他看了看门外的酒客,又看了看铺内的面店老板,语气古怪的道:“我还听说过另一个人的名号。”
面店老板没有说话,酒客同样没有,他们好像忽然变得不会说话一样。
说话的仍是毕比,毕比又再轻轻地问道:“你还听说过什么名号?”
“老色鬼。”希恩的回答跟刚刚一样干脆,而且他当真说得一点也不慢。
可是那面店老板显然一个字也没有漏过,希恩的语声刚落,他脸上客客气气的容色,立马就变了一变。
他脸色变得很快,仅一眨眼就已变回了原样。
谁也想不到他的脸可以变得这么快,也可以变得这么精妙,至少毕比就没有看出,他的脸上有过任何一丝的变化。
毕比不知道门外的那酒客脸色有没有变化,不过他看到酒客的眼睛,那双本就亮得吓人的眼睛,此时变得更亮、更吓人了。
“那老色鬼又是什么人?”毕比刚将心里的疑惑问出来,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已在喃喃自语起来,道:“老乌鸦……老酒鬼……老色鬼……”
“老色鬼是个犯人,现在正被关在监狱里面。”希恩好像连想都没想,就直接说出口来。
毕比闻言先是一惊,然后眼睛忽地亮了起来,他看着希恩,道:“他们三个人之间,莫非有什么关系?”
希恩只是笑了笑,却并没有回答。
他好像料到会有人将这个答案说出来,所以他只笑,不说。
毕比先是看了看希恩,然后将目光转向了面店老板。
面店老板没有回答,但他脸上那客客气气的笑容已经消失,他的脸上此时一无表情。
一无表情,有时候却是种很奇怪的表情。
毕比旋又看向了门外,门外那酒客的眼睛虽然很亮,可他也不说话。
没有人回答,本就寂静幽深的环境,此时更是静得只能听到轻风吹过的声音。
呼吸声也似在这刻突然消失。
突地,“呀——”的一声,像把尖锥一样,霍然扎穿了这寂无人声的死静。
说话的居然是那只乌鸦,“老色鬼——老色鬼——老色鬼是——是兄弟——呀——”
毕比虽是被吓了一大跳,可已明白了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
他再也想不到这乌鸦好像通晓人性一般,非但能听懂人的说话,而且还能思考与回答人的问题。
他简直已不能相信,这真是一只乌鸦。
他不由得转过头,看向了那只乌鸦。
那乌鸦锐光闪现的眼睛,竟在这时盯住了毕比的双眼,毕比只觉一股不祥的寒意,忽地从尾椎骨窜了上来。
这只乌鸦委实诡异到了极点。(未完待续。(lwxs52o。))
第三十九章 安然离开()
希恩没有去看那只乌鸦,他早已知道那答案,也早就清楚他们亲如手足的密切关系。
他眼珠转了一转,道:“他让我给你们带个消息。”
仍是没有回答。
面店老板依旧毫无表情,动也不动地站在跟前,门外的酒客还是藏在暗影里,一双眼睛发出着可怕的光。
这次连那只仿佛已通灵的乌鸦,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他们好像对希恩的话完全无动于衷,又似突然变成了说不出话来的哑子。
毕比讶异无比地看着希恩,希恩又怎么会认识一个囚犯,又怎么会为他带口信出来?
他实在连半点都想不通。
“他虽然想不到你们来得这么快,但他一早就猜到,你们一定会来。”希恩看了看面店老板,又看了看酒客,目光闪动,道:“他叫我跟你们报个平安。”
希恩语气无波地接着道:“他在监狱里面好吃好住,叫你们不用挂心。”
希恩顿了一顿,缓缓地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千叮万嘱我一定要跟你们说,千万别到牢房里打扰他。”
乌鸦的目光忽地盯向了希恩,面店老板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门外酒客亮得吓人的眼光,同时投到了** x。希恩身上。
但希恩似是一无所觉,他连看都没有看他们。希恩看着的是,眼前快要凉了的面。
他自顾自地淡淡道:“他说,你们硬是要去救他出来的话,那就是跟他过不去。他不但不会感激你们。而且还要跟你们恩断义绝。再也不和你们做兄弟了。”
说完,希恩就停了下来,连一个字不多说。
他的话已说完。
希恩既没有去看面店老板,也没有去看奇怪酒客,他的话说得很清楚,除非他们是真正的聋子,否则他们一定听得见,而且一定听得很清楚。
门外的酒客当然听见了。他不是聋子,他也听得很清楚,所以他深深地看了希恩一眼后,就转向了面店老板,缓慢而有力地道:“让他们走。”
面店老板没有答话,他的脸上依然看不出一点表情。
他好像既没有听见希恩刚才所说的话,又没有听见酒客对他说的话,他好像完完全全成了个真正的聋子。
但他显然不是一个真正的聋子,因为聋子不会露出他此刻的眼神。
他用一种夹杂着怀疑与不信,却又显得很锐利、凶厉的异样眼神注视着希恩。
汤面里的热气已消散得差不多。只余丝丝又轻又淡的蒸汽在袅袅上飘。
希恩眼帘一抬,已迎上了面店老板的双眼。
希恩的双眼清澈如水。眼里的神色更如无波的平湖,叫人看不出一丝波澜。
两人此刻默然无声地对视着。
“我说让他们走,你没有听到吗?”声音仍是从门外传来,话音已在不知不觉间提高了几分,但他的声音听来,依然显得不温不火。
毕比怎么也料不到会有眼前这般变化,他心里当真又惊又讶,还难以理解。
他的目光从希恩脸上,往他们一一看去,他实在有点搞不清楚他们之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毕比搞不清楚的事情不少,但最让他难以搞清楚的是,面店老板、酒客这两个关系非比寻常的家伙,为何会因为希恩的话,而突然闹起了矛盾来?
他们两人心里的想法显然有异,甚至可能大相径庭。
就在这时,整件铺子都好像突然震了一震,一道如洪钟,如巨鼓般的大喝忽地响起:“让他们走!”
话还是那句话,但不止声音,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忽然发生了惊人变化。
希恩的耳鼓被这声洪钟轰鸣般的声音,震得隐隐生疼。
这句话已说得很重,非但话音很重,而且话里的意味也很重。
可那面店老板好像依然不为所动,他还是用那种眼神看着希恩,仿佛想把希恩这个人彻底看个透澈。
希恩眼里的目光却波澜不惊,淡然若昔。
又过了一阵,门外的酒客双拳已握了起来,他似乎已到了忍耐的极限,他仿佛已将有动手的迹象。
他难道真的为了希恩,而要跟自己的兄弟反目,拳脚相向?
但就在他正想抬起脚步的时候,面店老板忽然开口,冷冷地道:“你们走。”
只是,他很快又用一种极度不悦,而又夹杂着威胁的语气,尖刻地道:“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之前,赶快走。”
希恩站起,转身,在他动身之前的一刹那,他淡淡地道:“希望你们别忘记他的说话。”
话刚说完,希恩已迈开脚步,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面店老板沉下了脸,一言也不发,眼神却悄然变得复杂起来。
毕比当然也跟着希恩走了出去,尽管他心里有很多的疑问,但他也知道,现在绝不是问这些问题的时候。
门外的酒客当然没有阻止他们离开,因为这本就是他要让他们走的。
瓦帝斯也走了,他自始至终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也自始至终没有看过那酒客一眼,更遑论往铺里张望。
他本就不是要来这里的,他的停步驻足,似乎也不是因为铺里铺外的这两个人,他好像只是为了观察黑暗中,某种难以言喻的事物。
他感觉到它的存在,一种匪夷所思、而又神奇诡秘的存在。
※※※※※※※※
面已凉了。
凉了的面,通常都会变得不好吃。
但作为一个真正的面铺老板,却不会浪费任何的食物,他早已习惯了吃这样的面。
何况面是他自己煮的,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总是会格外地珍惜与看重。
他已是个老人,两鬓都已斑白,他能够珍惜与看重的东西也已不多了。
所以这一碗面,很快就被面店老板吃下了肚子。连同面一起进肚子的,还有碗里的汤,汤中的牛腩。
牛腩虽凉,但风味却丝毫未减。
牛腩他咀嚼了很久才吞下去,他好像要尝清楚牛腩上每一块地方的味道,也仿佛在咀嚼着某种难以忘怀的记忆。
面店老板打了个饱嗝,他毕竟已是个老人了,吃下这么一大碗面,是绝不容易消化的。
他习惯了中午小憩一下,年轻时他从来没有这个习惯,那时他总是充满精力与劲头,总想着一口气将所有的事情做完。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失去了这样的干劲与精力,他的身体变得特别容易疲倦。
他的肚子正在涨着,涨着肚子的人往往都很难睡得着,而且他还是个老人,他可以真正睡着的时候,自然要比年轻人少得多。
是不是一个人生命越快到尽头,他需要睡眠的时间就越少?
这是不是因为上天已看出这个人生命不多,所以才减少他睡眠的时间,让他腾出更多的空余,去做他想做的事?
但一个老人,又还能去做点什么?
他毕竟已不再年轻,他的雄心壮志也早已消磨干净,他的身体也已大不如前。
他唯一能做的,是不是在等待死亡的不住临近?
第四十章 真假老板(上)()
现在已过了面店老板的小憩时间,一旦过了这个钟点,他通常就再也睡不着,何况他这时还涨着肚子。
老人都喜欢回忆,尤其是睡不着的老人。
生命对于他们来说,已变得越渐短暂,但每一天对于他们来说,却又似变得漫长起来。
特别是无眠的夜晚,时间像是停滞了一般,变得格外缓慢。
若是不坐起来回忆一下过去的往事,他们又如何能打发漫漫的无眠长夜?
值得面店老板回忆的事不多,可这些事却像刻入骨子一般,令他永生都难以忘怀。
面店老板此时就在回忆,但他回忆的并不是逝去的美好青春,也不是过往的甜蜜爱情,更不是某些值得炫耀的光辉事迹。
他现在回忆着的是另一件事。
这件事才刚刚发生了没多久,可面店老板大半辈子遇到的事情加起来,也未必如这件事那么记忆深刻——
“老板,来碗牛腩面。”说话的是一个看上去很和和气气的人,他圆圆的脸上,似乎总是挂着丝友善的微笑。
“好咧。”
面店老板本准备关门打烊,他是土生土长的的帝都人,他所经历过的事情并不算少,他已觉出今天帝都的不平静。
何况长街寂寂,根本看不见一个顾客。
他只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做着老实本分的生意。他只想平平静静地过完他剩下不多的岁月。
所以他已打算好趁早关门,提前打烊。
只要门一关上,他便再也不管外面会发生些什么可怕的事情。
无论帝都发生些什么重大事情。上面那些人物总不会特别为难他们这些平民百姓。
对此,他是有过经验的。
一个很惨痛的经验。
只是一开始他不懂,但任何人一旦经历过这样的经验,就必定会懂。
就是那次惨痛的经验,令他失去了他美丽的妻子和一双可爱的儿女。
他本不该开铺,也不该多事的。
所以他今天一嗅出那种不同寻常的气息,他就已准备关门。
只是面店老板才将门关了一半。那看上去很和和气气的客人,已半只脚跨入了店内。
他就算再想关门。也得先招呼好入了门的客人。
来的客人竟不止一个,而是两个。
寂静黑暗的长街,刚才仍是看不到一个人影,为什么此时突然来了两个人?
这两个人就好像凭空出现在街上。凭空出现在他的铺子里。
面店老板不禁怀疑起自己是不是人老了,眼就跟着花了?
面店老板好像只能想到这么一个解释,否则这里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突然冒出两个人来?
另一个人此时站在门外,昏暗的灯光下,并不能看清他的样子,可面店老板却看到一双眼睛。
他敢打赌,他这一辈子都未见过这么亮的眼睛,那双眼睛简直要比他店外的风灯还要亮。
那客人没有走进店内,却忽然说道:“老板。给我来点下面的佐料。”
面店老板委实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一对客人,一个要了碗面,一个却要了下面的佐料。
但他没有太多的犹豫。所以面和下面的佐料,都很快就被端了上来。
他煮面的速度一点也不慢,他的手只有在煮面的时候,才不会发抖。
因为他的手在煮面的时候,仿佛被注入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活力。
他的手好像忽然变得年轻起来。
他已不再年轻,也只有在煮面的时候。他才感觉到自己的心、自己的身体还没有完全老透。
他煮面的心情几十年都没有变过,就好像他年轻时一样。
煮面是他这一生最大的爱好。也是他这一生最大的骄傲。
时间会流逝,人亦会变老,但某种心绪却似从未有过一丝改变。
面只被那和和气气的客人吃了一口。
他吞下那口面之后,就已放下了筷子。
浓郁的汤香散发在空气中,不断吸引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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