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合上双眼,尝试剥离幻阵的影响,一步一步地,攀登着殿前的石阶。手在不经意间伸成剑指,竖在胸前,每走一步所指的方向,都是在以剑气点破那一步的阵眼。
“这种设置又是另一种考校了,我本该以武力抗压而上的,现在在以智力破幻而行,算不算偷奸耍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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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一段时间的种种手续,终于可以离开武侯府的玄鸣,此时已站在了任嚣城火车站的大厅内,包裹里多了一个正面刻着任嚣游侯,反面刻着清虚玄鸣的腰牌。
没错,关系户就是这么任性。他直接连跳两级,拿到了任嚣游侯堂的名额,也拿到了他作为武侯的第一个任务。
以清虚派玄鸣的身份,前去周齐山庄参加即将举行的汉知会成立大会,回来交上一篇三千字的旅游报告。
一名身着道袍留着长发的武林中人,只要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就能引起不少的围观,何况这里是整个南越郡最繁忙的火车站。感受着四周旅客的指指点点,玄鸣很无奈,心里只期待着可以早点进站。
怎想盼望的进站广播没听到,却听到厅外广场传来了不正常的喧吵。玄鸣内心一动,阑珊剑气从丹田沿着经脉,运行到了双耳,身如宇宙,气点星辰。
万籁此都寂,但馀钟磬音。
此时,大厅里传来的嘈杂,偏僻处情侣的耳语,小卖部商贩的叫卖,俱都入了他耳,又从另一边耳排了出去。他的耳中,只留下了候车大厅外,车站广场中传来的声音。
那里有救命声,尖叫声,有哭喊声,惨嚎声······
搞什么?
今天是他当上游侯的第一天,自然不会忘记他的职责。即便没有这个身份,身为一名正道的江湖游侠,这种时候都会停下自己的脚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玄鸣一阵小跑,已接近候车大厅的入口。就在此时,只见入口涌进来了一大群人。玄鸣还未来得及反应,一位妙龄少女就慌不择路地把他撞了个满怀。
玄鸣扶住她,皱着眉头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眼前少女可爱的脸庞上满是惊慌,小嘴微张喘着气,似乎没听到玄鸣在问什么。他不得已,又问了一遍。
谁知道少女目光惊疑不定,此时移了移,看到了他背在腰后长长的汉剑,顿时来了一阵刺破耳膜的尖叫。
涌进来的人群自发地避开了玄鸣所处的位置,却仍慌不择路地往候车大厅深处跑。看来是完全问不出来什么东西的了,玄鸣无奈地掏了掏耳朵。
他快手快脚地从背后包裹里掏出游侯腰牌,朝四周举起制止了众多侠义之士对他的敌视。随后一跃而起,跃到了处在进入候车大厅必经之路的检查门上。
只这一跃一看,瞬间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毛骨悚然后,是滔天怒火。
一群手持双刀的黑衣人,正从广场正中的雕像开始,朝四散的行人疯砍。刀光反射月光,明晃晃中夹杂着无辜的鲜红,四面纷飞。见则使人目眦尽裂,气涌如山。
检查口附近堵塞的旅人越来越多,这里也成功地吸引了黑衣人的注意。
两名黑衣人手上的双刀仍在滴血,正一步一步迈向人群。他们似乎很享受不慌不忙地靠近所引发的尖叫声,虽然他们脸上蒙着黑布,玄鸣也能感觉到他们正残忍的狞笑着,看着人群似在看着一群待宰羔羊。
人命关天,容不得有半分迟疑。在武侯府大队到来前,对这群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畜生,能拖一个是一个,能杀一双是一双。
玄鸣面如寒霜,毫不吝惜内力地纵身飞起。瞬时身影达到了他现在所能达到的最高速,重重踏落的双脚似乎引发了地面瓷砖的数道裂痕。
再度抬头,与他混为一体的阑珊剑气已泛于他的双眸,玄鸣邪气大增。
此时靠近看,只见被他拦住的两位黑衣人眼珠通红,脸现骷髅,一派诡异之象。
“居然使用燃烧生命的秘法来朝手无寸铁之人大开杀戒,你们果然只是披着人皮的畜生。”
“在我口中的畜生,可是连邪魔之道都够不上的人渣。”
“而人渣,就该有渣渣瘫在地上的样子!”
话音未落,半出鞘的阑珊黑光大盛,后发制人的玄鸣把满腔怒火俱都融入了剑招当中。
一剑动九州,决然却不平!
阑珊的锋利在这一刹那得到了最好的见证,玄鸣的含怒出手,只在原地留下了四截躯体,八片断刀。
看到这一幕的人群,此起彼伏地响起了惊恐的尖叫,却也不乏夹杂在尖叫声中,饱含愤怒的快意喝彩。
只这一击,就消耗了玄鸣体内二分之一的剑气。此时耳边时不时响起的惨叫,刺激得玄鸣没有任何犹豫,继续直面下一个迎面杀来的黑衣人渣。
只是这个迎上他的黑衣人显然颇具实力,玄鸣与他交手十几回合,数次杀招俱被对方化去。
耳听就连驻守车站的卫侯都有人糟了毒手,玄鸣大急,只是越是急迫,他的内心反而越是平静。突然间,一道一闪而过的破绽引起了他的注意。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玄鸣小声轻诵,手中黑漆漆的阑珊汉剑似乎融入了夜色中,只剩下片片掠影。
当当两下拨开了玄鸣的剑刺,眼前的黑衣人似乎面有得色,眼里就要现出对玄鸣的戏谑。只是他看到的却仍是一张遍布寒霜的死人脸,以及近在咫尺、没入胸部的黑色剑柄。
事情仍然紧急,容不得半点耽搁,玄鸣快速一拔,汹涌而出的鲜红被他拿剑柄完全反弹回了黑衣人身上。
随后他不自觉抖了抖,由于用尽体内剑气而显得有点力竭。
幸好,任嚣的武侯们已闻讯而来,无论是纵马,疾行,天降,脸上都布满了跟他一样的愤怒。
第十六章 有的放矢()
看见眼前的血人仍在站立,玄鸣十分不爽地朝他吐了一口气。
已被秘法抽干精血的骷髅缓缓瘫倒,玄鸣满意地冷笑起来,脸上邪气不减反増,仍难掩疲态。
剩下的黑衣人结成了一个零零散散的阵势,毫无惧色地朝包围而来的武侯嘶吼。上下挥舞的双刀,就如骷髅的骨爪,不带一点生气。
“没事吧,”玄鸣被人搭住了肩膀,“给。”
再度见到的周明又是另一身装扮,一身黑色风衣,半遮面的衣领后是一副宽大的墨镜。他一手搭着玄鸣肩膀,另一只手正拿着另一副墨镜递着。
脚下景象凄惨,两人破天荒地见面没有互开玩笑。
戴上墨镜,与黑衣人对峙了没多久。
从武侯队伍中飞出了一个刺眼的白球,在半空闪烁了好几下。
“如果这是为了造成闪光弹的效果,隐蔽性也太差了。”
玄鸣话音未落,白光暗灭,只听耳边嗖嗖嗖数响,利箭破空而出。
噗噗噗的入肉声并没有给众人带来多少快意,如果能选,倒宁愿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这只是为了确认位置所做的保险。”周明收起墨镜,冷冷地道。
此时黑衣人突然齐声大喘,裹住身体的黑布愈见消瘦,插在身上的箭支似被肌肉箍紧,血液停留。
“不留手果然是对的,这些都只是该死的血肉傀儡。”
对面零零散散的血气上涌,在半空构成了一个红色的骷髅头。炼血阵阵势已开,接下来就是燃烧生命,以图把更多的人拖入地狱。
他们算盘打得很好,可惜他们面对的是神州有口皆碑的任嚣武侯。
燃烧至死,次第瘫倒的黑衣人身边,没有任何一名武侯战殒。
此事告一段落,身怀任务的玄鸣自顾自地踏上了北上的火车。
不幸之人的苦痛,正职武侯的怒火,任嚣平民的谴责,向阴谋者的复仇,都暂时跟他这个新进没有关系。
在山脚茶铺点了一壶普洱的玄鸣,距离半山的周齐山庄已不到数里。在他享受着山间安详的同时,一场目标为整个江湖的风暴正在酝酿着。它不仅第一次打破了世俗与武林泾渭分明的惯例,还把神州的众多武林人士推上了风口浪尖,而它的最终目的,正是武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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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主,第一阶段的任务完成了。”
常年积雪的翩淄山上,一名两眼血红的黑衣人正恭恭敬敬地朝一个半山腰的古洞汇报。
“战士们都是为了血神的荣光才付出生命,告诉大家,他们的牺牲是值得纪念的!”
黑衣人低下头,答了个是,至于心里面有多少匹马跑过,就见仁见智了。
“你去通知我们那些可爱的朋友们,可以开始第二阶段了。”
而另一边,血炼教主口中可爱的朋友们,又是别有情景。
“头儿传来消息,那群黄皮猴子成功了。”
隐在屏幕后的是一张看上去有点神经质的脸,他一边汇报,一边十指还在键盘上不停地敲击。
这是一间十分具有科幻感的作战室,两排电脑放在正中。而本该放置大屏幕的墙壁上,却雕刻着一幅巨大的阿门神与众天使的浮雕。
一个金发蓝眼的年轻人站在浮雕下,面无表情地命令道:“就让那群在新世纪还玩飞鸽传书的古代人知道,网络的威力吧,阿门神会与我们同在。”
分布在作战室四周打牌聊天吹牛喝酒的众多教徒,顿时好像打了鸡血般坐回了自己电脑前。
其中一人动手前还发出了一声讥笑:“嘿嘿,以命同守神州魂的武侯们,你们到底有多少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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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嚣城,武侯府。
周明正站在作战室挂着的神州地图边苦苦思索,这次上峰破天荒地把追查血炼教总坛的任务交托给他,既是器重,也是一种鞭策。人命关天呐,面对府外那群日夜等候消息的普通民众,他这个小顽童还能顽得起来么?
任嚣城还从未发生过这么恶劣的事件,这群神经病真是可恶,竟对平民下手!周明想到这里,忍不住一手拍在身前的作战桌上。
“周队,上峰让你去一趟议事堂。”
“知道了,我马上去。”
周明离开的时候回头重重看了地图上的西北雪川一眼,心里已拟定了好几个方案,足以把血炼教置于死地。
“报告!”
他进到堂内的时候,发现一向坐得满满的指挥桌边,破天荒地只剩下他师父一人。
“师父,你找我?”
“自己看吧,谈谈想法。”
居然这么神秘?周明走上前,从桌上拿起了一份报告,额,或许说是摘录会比较好。
“一、从车站劫难看持有兵器对平民的危险性。”
“二、论所谓江湖对我们生活的影响。”
“三、对颁布禁武令的提议。”
“四、从个人角度谈谈为何要取缔武侯府。”
“本来没打算说的,既然有人出头,我就给大家说说那些江湖散汉要我交保护费的事。”
“交保护费算什么?我们这里的武侯黑白通吃,一手遮天我都没说。”
“我觉得神州就不该允许这些人随随便便拥有兵器,我每次上街见到舞刀弄剑的我都绕着走。”
“还是大姐你有先见之明呢,我下次也要绕着走了,前几天我们这里就发生了一起帮派争夺地盘破坏民居的事件。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哪天突然发疯拿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出气。”
“这武功真心害人,我带我儿子去拜师,谁知道第二天那师父就跟我说我儿子自己不小心摔断了腿。以后无论我儿子多憧憬大侠,我都不会再让他学武了。”
“干脆我们提议神州禁武好了,这样大家也不用提心吊胆。”
······
周明看完后,不出他师父所料,一脸漠视。
“怎么看?”
“无聊。明显是一场有预谋的舆论战,完全可以不管。”
“不管不行呐,刚刚下面报上来,已经发生了平民朝武林人士扔鸡蛋杂碎的案件了。”
周明一个一个地指着纸上摘录下来的发言,道:“这个交保护费的,事实是他自愿供奉了一名江湖游侠来避免被地痞流氓勒索。”
“这个黑白通吃明显造谣,不想说。”
“这个破坏民居,据我所知已经在我们的调解下全额赔偿了。”
······
第十七章 始到周齐()
神州网民的数量不是一般的多,多得比大部分域外他国的人口还要多。人多了,清醒理智的人便很容易会被滚滚人潮淹没。
在周明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另一边的玄鸣却清闲得很,他正在看字,确切地说,他在看别人写字。
写字的人看上去年近不惑,面有清须,一手瘦金体落于茶桌,入木三分。
三点水后,一个如屈铁断金般的“漢”字出现在了纸上。
玄鸣心里暗赞,古今习瘦金体的人众多,但是得其精髓的人寥寥无几。此人的字天骨遒美,逸趣蔼然,想必他应该能当得上寥若晨星中的那个晨星了吧。
“好字好字,我还没进这茶铺,远远就看到遗民兄挥毫的好字了。”
遗民哈哈一笑,丝毫没有被称赞后的得意,他朝远处拱起手,道:“南兄,你连我的字都还没看见就开口称赞,也不怕在座诸位侠士笑坏大牙?”
“哈哈,谁说我没看见,这不就见着了吗?”
只听随着话音由远到近,一个挺拔的身影从官道尽头呼呼闪来,出现在了茶铺之外。
好浑厚的内力,好快捷的轻功。玄鸣很明智地提前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现在的情况是两位武林前辈重逢,他再站在桌边看字就不合适了。
“好一个‘何处望神州’,南兄,你的步法精进得实在过分。”一直保持着气定神闲状态的宋遗民眼中精光闪了几闪,这句对好友的称赞,他是发自肺腑。
孰料被他称为南兄的南乡子听见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色转了几转,摆摆手,道:“不想自夸,你也别夸了,都是被逼的。”
许是他的话也让宋遗民想到了什么,他只淡淡地问了一句:“他们还在纠缠着你?”
南乡子默然不语,径直走到了宋遗民桌前,点着纸上的“漢”,道:“维天有汉,鉴亦有光。愿我等所为,能为此银河上的繁星回归,填石铺路吧。”
“这是自然。”
南乡子两人的对话让玄鸣有点难以理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他们的话语中除了大志雄心,似乎还带了点孤寂与悲凉?与四周格格不入。
玄鸣离开的时候又转头看了桌上一眼,维天有汉,鉴亦有光。原来我们口中常提的汉,竟还指银河么?
周齐山庄与其说是一个山庄,还不如说是一个村子比较实际。没有围蔽的砖墙,只是在山坳零零落落地坐落了几间房舍。
一条溪流绵延而下,村口有一棵百年古松,绕过掉落一地的松塔,就如进入了桃花源。
重林将叠嶂,此处可逃秦。
“好地方好地方,周兄弟这里足以当得上世外桃源之称!”
玄鸣正闭目感受着,突然有人从身后喊道,其声若洪钟,中气十足。
他睁开眼,只见一个眉清目秀,年方舞象的青年闻言从最前面的屋子走了出来,远远回道:“凌云兄,诸君,周齐在这里恭候多时了!”
周齐口中的凌云兄生得十分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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