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摸了摸阮烟的脑袋，“好。”
离深转头，并未发现阮烟嘴角的叹息——对呀，阮烟不会再爱司墨了，但阮烟也不会回天界了，因为阮烟死了呀，而她，是叶琉音啊。
她一醒来，那些尘封的记忆源源不断的袭来，她一时间有些迷茫自己到底是谁，可在记忆稳定下来以后，她却还能清楚地记得这一千年的事情，她没有如执灯女仙所说的忘记司墨，忘记她是叶琉音时候的这些事。
之所以不告诉离深，一是因为离深执念太深，他所执着的或许已经不是阮烟了，而是这个希望阮烟复活的心愿。其二便是……离深真的很奇怪。
他一路上摆子设局，精心设计了阮云清，瑶光天妃，木槿，他们一个个都在离深的算计下达成了离深的目的……那个云淡风轻的离深上仙怎么会有这样的城府？
或许叶琉音不确定，可是她有了阮烟的记忆之后，在那些前尘往事里，她与离深相识那么久，多多少少也是了解的，怎么会是这样……
其三……其三是因为，雷劫之下不可能生还！
虽然记载着生还三人，但之后不久还是浑身烧焦，活不过一年，神都如此了，何况离深只是个仙！
他却安然无恙活了三千多年，这怎么可能！
阮烟只告诉过离深雷劫的生还记录，所以阮烟见到活过来的离深，第一个想法不是惊喜，而是害怕！
现在的离深……现在的离深是什么？她不得而知，可凭她神的感觉，那绝对不是“仙”！
至于……阮烟是真的死去了，她没有乱说。阮烟既然已经死了三千年，为什么要逆天让她复活？如今她已经成了叶琉音，然后又要杀了叶琉音去复活阮烟？会不会有一天他们又后悔了，于是又选择让叶琉音复活？
她本以为她是一定会忘了二哥的，她很怕忘了二哥再爱上别人，可是一睁眼，那叶琉音的记忆竟然还在，是那么的强烈，那么的真实，真实过阮烟许多。
她想……既然这样，那么就彻底的让阮烟沉睡吧！
*
按照记忆，轻车熟路地上了秋水崖，结界已破，所以自然不用再次去动那个阵法，叶琉音的神力与法术都已恢复，区区飞行之术不在话下。
也不必如同方才要走上来，她挺在屋子前，随手便打碎了司墨布下的幻象。
“二哥！”叶琉音推开门喊了一声，却没有人答话，她皱了皱眉，“难道是在房间？”
接着她又去司墨的房间看了看，却依旧没人。秋水崖里司墨的气息完全被掩去，但叶琉音肯定司墨还在这里！
若是不在二哥自己的房间里，那么会是在哪里……
对，对了……方才看到的那小屋子，本该是没有了的！
叶琉音的躯体灰飞烟灭之时，她的一切都消失了，包括房间，衣物，饰品，可是现在这些东西又回来了，那么也就是说，司墨知道了叶琉音没有死？
那么……二哥是不是在自己的房间里？
门前那片荷塘，是她与二哥一起种下的，若是她没有回来……那么二哥岂不是要在秋水崖一辈子？或者是在秋水崖……等死？
司墨做着一件件他们曾经做过的事，叶琉音捡起地上的诗笺，眼里刷的一下落下了。
诗笺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何事重来只一人”。
……何事重来只一人……
☆、第124章 不告诉司墨
“司墨！”叶琉音推开房门，见他果然在自己的房内发呆，司墨倚在窗前的屏风前，有些讶异地回过头。叶琉音见到他的眼眸，里边漆黑一片，心跳突然漏了半拍。
司墨见到她似乎没什么意外，仿佛是情理之中，不过这情理之中还是稍稍带了一些惊喜的，但是却被他很快的隐藏起来：“阿烟……”
叶琉音听到这个名字稍稍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绛紫衣衫，华丽的衣袖层层叠叠，发间是最名贵的玉钗与步摇，臂上挽着轻罗纱，腰间坠着宫绦，很美，只是……
对，这个在众人眼里是阮烟的女子，实际上却是叶琉音，这谁能想到呢？
叶琉音抿了抿唇，并未作答，司墨微微一笑，才几日不见，那个高高在上，光华流转的上神竟然变得如此憔悴，司墨也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他与阮烟在这样的场景下见面。
最初的一千年，他觉得叶琉音永远是叶琉音，待她有了神识，她会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忘却阮烟的那一段记忆。
第两千年的时候，他又有些自私的希望叶琉音能够在想起阮烟的记忆的同时，不忘了他这个二哥。
第三千年的时候，他与叶琉音相处了近一千年，期间也有过矛盾挣扎，在最后司墨为了小荷叶的性命，不得不选择让她再次成为阮烟的时候，他想过，只有他们两人在昆仑冰洞里，他看着她慢慢醒来，阮烟的第一眼，看到的总是他。
只不过此时此刻，倒是很应了那句“事与愿违”。
见到阮烟回来，本该是高兴的。这一切都是他一手策划，如今阿音终于可以以另一个身份好好活下去了，按道理他该开心才是的，可内心却没有一点喜悦之感。
阮烟回来了……阮烟会回到天界，或许会嫁给离深，或许会继续做她的神女，然后忘记世间的一切。
叶琉音见司墨的眼神黯淡下去，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沉默了半晌，问道：“你的身体怎样？”
司墨似乎很讶异她会问这个，若是阿音问，他定然是要隐瞒的，叶琉音那性子肯定会担心的睡不着，可是阮烟……司墨暗自摇摇头，他不认为他有这个魅力，在三千年后，神女大人还会因为他而睡不着觉，于是说道：“不太好。”
“是怎么个不太好？”
司墨一愣，“就是不太好。”
叶琉音默了默，她如今有法术，可以看出司墨的身体状况，虽然早就知道的，司墨逆天改命一定会死，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可是真正到了这一刻却还是挺难过的，“唔……我先在秋水崖住几天，行吗？”
司墨明显愣了愣，对她跳跃话题的速度有点无语：“自然可以，秋水崖空房较多，你挑吧！”
“那就这间吧！”叶琉音在屋子里环绕了一圈：“我觉得这里挺好的！”
“嗯！”司墨点头，眸中痛苦一闪而过：“这是我四妹的住所。”
“哦？四妹？”叶琉音抬了抬下巴，眸子紧盯司墨，嘴角缓缓勾起：“怎么不见她呀？”
……
司墨缓缓闭上双眼，她这么问，那么必然是忘记了。
也罢也罢，好歹有一千年的回忆呢，忘了就忘了吧……
“她这些日子不在秋水崖，神女就住这间吧！”司墨抬脚跨出门，在阳光下微微回身：“在下先行告退，若是还有其他事……再来寻我便可。”
叶琉音努了努嘴，什么“在下”，司墨的身份不比神女低，可是每每都会说在下两个字，拒人于千里之外啊……
什么时候，他们成这样了？
“哎！”叶琉音叹了口气，找个了椅子坐下，随手拨弄着发簪，要如何告诉司墨其实自己是叶琉音呢？
还有二哥的命……该如何保住呢？
一个人在房内无聊了一会儿，听见了一声巨响，叶琉音一愣，那是破阵的声音？她之所以把阵破开一个小口子就可以进来秋水崖， 是因为那阵法她非常熟悉，而对于外来人的话，是必须要将阵撤去或者彻底打散才能进来的。
那么这会……是有人破阵硬闯秋水崖？
叶琉音抿了抿唇，还是决定出去看看，走到院子里却发现司墨也在，她从背后戳了戳他：“司墨，有人进来了？”
司墨浑身一愣，那熟悉的感觉，阿音也喜欢偷偷摸摸的从背后戳他，然后伸过来一个大大的脑袋，调皮地叫一声“二哥！”
他回头见到阮烟紫色的裙摆，定了定神：“嗯，阵法破了，来人很强，却很熟悉，似乎是……”
叶琉音也觉得来人很熟悉，她皱了皱眉：“妖王？”
司墨也皱起眉头，却是因为她的这句话，妖王？她如何知道妖王的？
苍颜成妖之时，她明明已经故去……或许是离深与她说的吧！她醒来，定然是要问那些朋友与敌人的事的。
“嗯，是他。”司墨点头：“不知道他硬闯秋水崖是……”
叶琉音单手托着下巴，自己才来秋水崖一会儿，苍颜便来了，莫不是追着自己来的？可是方才与离深来到此处，并没有人跟随才是啊。
不过苍颜这会儿来，有没有遇到离深？
“对了……”司墨似乎突然想到什么一般：“苍颜搞错了一些事，那玉佩，还有月璃的事……是他弄错了，想必是来与你道歉的。”
叶琉音撇了撇嘴，她能说她知道这事儿么？只可惜现在不能告诉司墨，也不知道该怎样告诉司墨。
她一直觉得虽然天命不可违，但他们已经违过多少天命了，这一次为了司墨的性命再违一次天意又怎么样，神女的力量难道还保不下一个人？
只可惜若是司墨知道了，定然会阻止她的，所以叶琉音并不打算让司墨知道。
二哥为她做了那么多……她总要报答司墨呀。
所以她故作惊讶：“什么？苍颜弄错了？”
司墨并不意外：“嗯，阿烟……其实……你可知这一切的幕后人是谁？”
若是司墨没记错的话，阮烟与瑶光天妃算得上是好友，若是这么告诉她，她是否会难过？
叶琉音摇头：“谁？”
“木槿与月璃合计将你的玉佩偷走，然后月璃拿着玉佩冒充了你，博取苍颜的好感，接下来用了苦肉计，使苍颜相信只有你的心才能救月璃一命，所以……”司墨抿唇，漆黑的眸子里满是叶琉音的倒影。
她点点头：“嗯？然后呢？”
“虽说月璃之后所做的事有些脱离轨道，不过指使月璃与木槿的人……是瑶光天妃。”
“她啊……”叶琉音点点头，司墨见她的眼睛里没有爱没有恨，一时间心里一痛，仿佛被千万只手揪紧一般。怎么可能无爱无恨呢？
而叶琉音想的却是另一点。她抓住方才的一个词——“你的心可以救月璃”。她这才想起来，她是草木凝结而成，神女之心有另万物复苏的功能，自然也可以使人复活，若是司墨……真的……她用这颗心去就他也未尝不可！
叶琉音暗自点点头，觉得这主意好的不得了，若是真的没有其他办法，若是司墨真的会死，那就用这个方法！
“苍颜成妖千年，如今是妖王……”司墨顿了一下：“不过，你为何知道他是妖王？离深告诉你的？”
“嗯？”叶琉音还在神游，突然听到司墨的声音不由愣了一下：“嗯嗯，离深告诉我的，他还告诉我月璃大约死了，不过没说幕后人是瑶光天妃。你说瑶光天妃害我干什么呀……”
司墨低声笑了笑，“怎么不见离深上仙？”
“她回天界去了呀！”叶琉音回答：“我想来秋水崖看看，他来干什么？”
而且叶琉音也没打算让离深知道她如今是谁，若是他们一个个都知道了自己是叶琉音而不是阮烟，还指不定有多气，尤其是离深，安排了那么久，终于可以得到阮烟了，但阮烟却没有回来……
说起离深，叶琉音眉头一皱：“司墨，离深在经历了雷劫之后，怎么样了？”
“怎么问起这个了？”司墨笑了笑，却还是淡淡答道：“不瞒你说，离深上仙在雷劫过后，我本以为他已仙逝，可是毫无生命迹象三天后，他活了过来。”
叶琉音一惊——也就是说，连司墨也认为，离深曾经死去过？
☆、第125章 苍颜问话，归来的神女到底是谁
“离深……确实有些怪异，不瞒你说，我也觉得他……”叶琉音一时间找不到说辞，说到一半停下了，细细斟酌道：“似生非生，似死非死，我觉得奇怪，暗中观察过，若说他已死，但那仙阶与仙术万万不可能是一个死去之人所能拥有的，但若说是生……那种死亡的气息从何而来？”
司墨听罢，目光在她微皱的眉间停留了半晌，才说道：“不错，想必你也明白，雷劫后能活下来之人少之又少，从古至今也仅仅有那么几人而已，但是虽说是活下来了，可过不了多久也会全身如同火烧般死去，但已三千年，离深上仙依旧无恙。”
叶琉音抿了抿唇，双手搭在小腹前，臂上挽着轻纱，怎么看都是端庄亭亭玉立的神女大人，她一时间不太习惯自己这样，“离深如今在天界，要不你与我一起回去，我们……”
“神女大人。”司墨平静地打断叶琉音的话，“在下不方便回天界，况且你与离深上仙……总之，此事不要提了吧。”
叶琉音一愣，司墨是说她与离深还有那个婚约？
阮烟以为司墨再也不会回来了，临死之际，答应了离深那个婚约。
可……这该不该说是世事弄人？
“我……”叶琉音微微开口，“我……嗯……先，先问问苍颜来这里有什么事吧？”
无奈之下只好转开话题，司墨闻言也一皱眉，苍颜一声招呼都不打的突然就上了秋水崖，还强行破了结界，再加上这三千年里苍颜已经与司墨阮烟的关系淡了许多，从不会主动拜访。
“也好。”司墨点头。
不多时，苍颜便到了两人跟前。
见到叶琉音时，还是愣了一下。他在山下遇到了离深，也从离深口中知道了阮烟归来了，可是在见到的时候还是免不了吃惊与惊喜。
苍颜还是如同之前见到的，眉目间一股妖气，眉目微微上挑，在末端有些弯曲，深紫色的衣衫垂地，长长的拖尾使整个人看上去更显妖媚。
叶琉音皱了皱眉，见他缓缓走上前来，嘴角挑起一个怪异的弧度：“你回来了？”
虽然是在问她，但这更像是肯定句。叶琉音点头，算是承认了，毕竟现在人人都觉得她是阮烟。
其实这话也没错，她确实是阮烟，只不过是带着叶琉音记忆的阮烟，阮烟死了吗？并不，她只是以另一种形式存活了，三千年过去，早就改变了许多，且不说在期间她成为过另一个人，就算阮烟还是阮烟，又有谁能确定三千年前的她与如今的她一模一样呢？
苍颜不就完完全全的改变了么？
“本座来寻司墨，未想到你也在此，不过既然你回来了，好友重逢，自当该庆祝一二才是。”苍颜笑了笑，他确实没想到阮烟会在此。
叶琉音一愣，好友重逢？她与苍颜算得上的什么好友？所有的友谊不是都在他杀了她的那一瞬间消失殆尽了么？
苍颜似乎也想到这一点，看见了司墨与叶琉音面容上的笑意，恍然一拍脑袋：“是本座说错了，本座与神女大人早已不是什么好友，不过——就算不是好友，但也算得上是故人重逢吧？于情于理，也该喝一杯才是！”
叶琉音顿时一噎，说故人好像确实没什么错……敌人或者友人，都是故人，时间的流逝慢慢模糊，记忆里的人还剩几个呢？难得记住的那几个，无论是友人还是敌人，重逢已是不易。
可是要她和苍颜喝酒……叶琉音抿了抿唇，用哀怨的目光看了看司墨。
司墨浑身一颤，那软软的目光，微微嘟起的嘴唇，无奈又不乐意的模样，像极了阿音！
“喝酒？妖王难得好兴致。”司墨勾唇，忽视掉叶琉音软软哀求的目光，自顾自点头：“提议不错，是该喝一杯！”
“自然是好提议，若是此时不喝，怕是永远没有机会！”苍颜随手一挥，手中便多了一坛酒，“我看这院中就不错，比那屋子里好得多！若是上神与神女不嫌弃，不如就在此院中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