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妖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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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妖姬-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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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姐姐——”刘雯翠感动地握住她的手,摇摇摆摆往外走,说,“明天我回保定,三天后把宝珠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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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雯翠叫辆洋车直奔督军府去了。
  三天后,刘雯翠果真带来了女儿。女孩长得玲现剔透,聪明可爱,犹如翠荷上一颗晶莹的露珠儿。一笑便抿起花瓣似的小嘴,甜甜地叫着宋戥芳“娘母”,黑漆漆的眸子好奇地转动着,没有丝毫的怯意。
  刘雯翠蹲下身说:“宝珠,你喜欢这儿吗?”
  “喜欢!”回答得很干脆。
  “乖孩子!”宋戥芳一把将蓝宝珠揽在环里,喜笑颜开地说,“住在娘母这儿,你妈常来看你。”
  “宝珠,”刘雯翠说,“跟着哥哥玩儿,不许惹娘母和哥哥生气。”说着,按住蓝宝珠跪在地上认母。严肃地说:“记住,以后管娘母叫妈!”
  未等女孩提问,傻乎乎的宋福贵便拉着她的手,问:“你也爱吃糖堆儿吗?”
  “用红果串起来的?那叫冰糖葫芦。”蓝宝珠点着头,说,“爱吃。”
  “咱们买去。”两个孩子手牵手地走了。
  “挺投脾气。”宋戥芳笑着说。
  刘霎翠望着女儿欢蹦乱跳的背影,感叹地说:“我真愿宝珠成|人后,能嫁给像福贵这样的男人。姐姐,世上的男人有几个是好的?”她拿出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布包,里面是那只蓝手镯和一堆金首饰。未待开口,宋毅芳抢先说:“镯子我留下,其余的拿走,你别小看了姐姐!”
  “姐姐,留着贴补家用,也是妹子的一点心意。我留这些东西做啥啊!”
  “你就不想着以后从良?”
  “我不想再嫁人啦!”刘雯翠望着探伸院内的槐技,涅白的花串儿已经凋零,轻风一摇,纷纷飘落,她黯然神伤地说:“我没有亲人,可姐姐和我比同胞还亲。我后悔当初不听姐姐的话,去找那姓蓝的。可我又不后悔,他总还是亲我、爱我过的。
  这些首饰姐姐不收,就先寄存着吧。“”你再说,我就把它扔到街上!“宋戥芳满脸怒气,激动地说,”我不是你雇用的老妈子。我疼宝珠,也就是亲生女儿了,我不想让她锦衣玉食地长成个小姐。“
  刘雯翠只得把首饰装起。说:“今天我就回去。”
  “住几天再说。没别的,咱姐妹扯闲唠磕,图个清静。”
  刘雯翠目光呆滞地摇着头。宋毅芳明白她的心意,怕承受恋女的痛苦,人生的悲痛莫过骨肉生别。
  “姐姐,我走了……”刘雯翠咬着嘴唇,还要说什么,两个孩子蹦跳着进来了。蓝宝珠手上举着糖堆儿,晃着脑袋说:“哥哥给我买了两支,他没吃。我吃了一支,真好吃。妈,你咬一个,又酸又甜。”她把糖雄儿高举起来。
  刘雯翠蹲下身,失魂似地望着女儿,面目的每个部位都抽搐着,泪流在面颊溅碎在衣襟上。她蓦地抱起宝珠,发狂地亲吻起来。冰糖葫芦掉在地上,日辉下闪耀着鲜艳的红光。
  她又变得很冷静了,站起身,抿抿凌乱的鬓发,望着宋戥芳突然跪倒,磕个头说:“姐姐,妹子谢你了!”
  “你这是做什么?”宋戥芳急忙把她搀扶起来,神情严峻地说,“可不能胡思乱想,有多大的委屈光忍着。这样吧,你在我这儿多住几天,要不,你就把宝珠领回去,”
  刘雯翠笑起来,说:“姐姐以为我想死吗?”她点起一支烟,狠狠地吸了几口,轻声说:“我不能老来,孩子慢慢地大了,谁愿有个当窑姐的娘?我舍不得宝珠,这是人之常情,生摘瓜,蔓儿疼哪!”
  刘雯翠走后,不到半个月,便有个老头找上门,把个小包裹交给宋戥芳,说:“雯翠殁了。”
  宋戥芳听了,犹如霹雳炸开头颅,摇晃着身子倚在门楣上,半晌才“哇”地哭出声来。
  老头儿叹息地说:“她也算得上烈女啦!把王楼骗到房里,用剪子戳瞎了那小子的一只眼。就喊着蓝田耕的名字跳楼了。
  老头儿是妓院的杂役。刘雯翠临死前,把一个包裹交给他,说:“老俊大叔,我把女儿托养在义姐姐家了,你受累把我这点私房送去吧。我不会看错,你老是好人。”又把一些钱塞进他手里,催促快启程。
  夜里,正在打点行装上路的老俊听到野狼般的嚎叫,光腚的王楼捂着血淋淋的脸,连滚带爬地跑着。接着一声悲怆的长呼,一个身影栽下楼。当妓女嫖客闻声都涌出来,乱成炸蜂窝时,老俊才知道坠楼的是刘雯翠,头撞在青砖地上,颅骨粉碎,早是死了。有些平素和她要好的姐妹便哭出声来。
  “她的尸首呢?”宋戥芳哽咽着问。
  “王楼要拖出去,扔在乱葬岗子上喂野狗。谁敢不听他的啊!好在这王八躺在炕上治眼,我就把雯翠埋啦。柳木薄板材,也没敢起坟头儿。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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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雯翠还留下什么话了吗?”
  老俊摇着头说:“包裹我没解开过,也许里面有信。人啊!
  有什么意思……“他不肯接受宋戥芳的挽留,拖着疲惫的双腿走了。
  宝珠和福贵在胡同口玩泥巴,捏了许多猫狗儿的,兴致很浓。老俊痴望着宝珠那张抹着几道儿泥巴的小脸,叹口沉重的气,不愿被孩子认出来。走到巷口,对一个卖药糖的摊贩说:“包二十块,给那小孩儿送去吧。”
  宋毅芳打开包裹,除去那些首饰外,有一块寥寥数语的血书。她望着遗物,想起在寂寞皇宫内和僻静乡下度日的姐妹之情,不禁又哭起来。两个孩子捧着糖跑回来,宝珠嘴快,说:“娘母,是卖药糖的爷爷送的。”
  宋戥芳拉住女孩的手,慢慢地揽到怀里,喃喃地说:“苦命的孩子。宝珠,想你娘吗?”
  “想。”宝珠点着头,眨着毛茸茸的大眼睛,不理解娘母为什么流泪,用小手去摸宋戥芳的眼角儿,很乖地说,“娘母疼我,哥哥也和我玩。不想她啦!”
  宋福贵只是在一旁吃糖傻笑,拍着肮脏的手说:“你妈不来啦!”
  深夜,宋戥芳待孩子睡着,用剪子剪起纸钱来,又燃着几股香,然后,到胡同口把纸钱焚烧了。嘴里叨念着:“妹子,放心去吧…”
  东方鸿飞听得心酸,视线有点模糊,不由得叹口气,问:“那血书还在吗?”
  宋王氏接着说:“我不识字,连刘雯翠的灵牌也不会写,也不敢写。我把那血书缝进兜肚里,是夹层的,让宝珠穿上。两只镯子,一只套在宝珠臂上,另一只存放起来。后来,宝珠走失了,我想她啊……就戴了。”她撩起衣襟去擦淌泪的老眼。
  蓝宝珠是在六岁时走失的。与其说走失,不如说是被什么精怪摄了去。五月端阳前,正是槐花盛开季节。夜晚,福贵带着宝珠在巷子里玩耍,捡槐花去吃馨香、清甜的芯儿。当时,长禄里间无人迹,福贵进院拿纸灯笼的功夫,宝珠就不见了,连一声呼唤都没留下。宋戥芳找了三年,也整整哭了三年。
  此刻,东方鸿飞已经准确无误地判断:蓝宝珠——蓝色妖姬。把她掠掳去的不是仇家,反而是蓝田耕结交过的武林朋友,或是吕老寿,或是那位来去匆忙的杂役老俊。单刀直入地问:“蓝家和范金栋有仇吗?”
  宋王氏摇着头,说:“范金栋这个人,谁不知道?他儿子被人害了,这和福贵有什么牵连?”
  “有。”东方鸿飞眯起眼,紧盯住宋王氏,进一步想捕捉她的神情变化,“那个给你留钱,又去看老槐树的女人,就是蓝宝珠!”
  宋王氏浑身一抖,满脸的皱纹都颤动起来,上前抓住他的手,嘴唇哆嗦着,半晌才说:“你说是宝珠?宝珠,我苦命的闺女……”她想哭,但一时哽塞,又嚷起来,“你诓我,不是宝珠,宝珠不会杀人的!”
  无庸再做解释,东方鸿飞已经成竹在胸,但他不知道的太多了。案件的背景复杂并深远。范金栋和宋王氏、刘雯翠都是皇宫内的太监和宫女,很可能彼此是相识的。他思忖,假若蓝宝珠为报仇而血刃范金栋之子,为富不仁的范家也是罪有应得,这种一报还一报的命案推诿给他人算了,何苦去做权势的鹰犬?可据刘十牌讲,里面牵扯着国宝《八骏图》。眼下,他还不能全面地信任宋王氏所说的话,所以不便匆忙、草率地往深处追询。
  “你喜欢蓝色?”警长先从外围,施取游击式询问法。
  “刘雯翠喜欢,她男人姓蓝。唉,那时,我总让宝珠穿着蓝衣裳。她哥哥常背着她,去买糖堆儿,兄妹俩彼此疼着哩!她趴在我怀里,贵儿给我捶腿,听我讲故事……那会儿,宝珠是圆脸蛋、刘海头……”宋王氏闭住眼陷入沉思。
  东方鸿飞的大脑同时也在旋转:宋福贵为什么没提及过失散的妹妹?蓝宝珠走失时,他已经十岁了,完全有了结实的记忆。宋福贵虽憨实,但总不会傻到这份上,何况他还有副车伕的滑嘴滑舌。
  “宋福贵总想着失散的妹妹吗?”
  “唉!他只知道是死了。宝珠丢了后,我气得打了福贵一顿,谁想得到呢?他头磕在锅台上,后脑勺儿的肉都翻起来,得流一盆血。我得给他治呀!把雯翠的首饰都卖了。福贵外伤好了,可昏睡了足有半年,小时候的事都忘了。现在,也忽灵忽傻的,出门拉脚儿,我总是不放心。”
  “你没结过婚,为什么叫宋王氏?”
  “我父姓宋,母姓王,我进宫赐名小奴,皇上又给我改了戥芳。我叛上,犯悻逆大罪,没脸了。住长禄里也是隐姓埋名,左邻右舍都知道我是个寡妇。”
  东方鸿飞不想再多问下去了。临走时对宋王氏讲,要守口如瓶,并宽慰她说:“我不会冤枉了宋福贵。”
  但宋福贵毕竟被收狱中,这使警长很为难。
  第五章:情为何物
  刚回到警察厅,门房便递给东方鸿飞一封信,挤着眉眼说:“是位小姐送来的,您闻闻,还有香味儿是不是?”
  东方鸿飞接过不少名媛们的求爱信,有送玉照和红艳艳香吻的,也有抄录舶来诗附庸风雅的;但这位冷面的美男子都不屑一顾,也不退回,偶然见面,便是逢场作戏,搞得各路“娇娘”大作其“春闺梦”。这次,他也不例外,眉梢微蹙,很随便地揣进腰里。
  “您还是看看的好。人家叫您当场开拆。来头儿不小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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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房是个满脸烟屎的老警察,穿着皱巴巴的黑制服,一笑屁股便下意识地翘起来。
  东方鸿飞打开一看,顿时惊呆了,提着纸半晌说不出话。
  上面的字迹潦草、粗犷而蹩脚:“宋福贵冤,放了,不然取你狗头。蓝色妖姬。”
  “是个什么模样的女人?”东方鸿飞目光灼灼,把门房逼得后退两步。
  素以察言观色而转舵为能事的老警察,见他陡然色变,忙扔掉烟屁股,收敛起馆笑,说:“穿紫貂大衣,是真货。戴着男礼帽。细高挑儿,挺俏丽的,可没笑过。洋车一直往院里拉,被我截住,她一扬手……”他不想把赏钱的事说出来,掉转话锋,“她拿出一封信,说要我亲自转交您。我说,‘您不见啦?’她眼一瞪,眉毛挑得老高,大红嘴唇一撇,哼了声说,‘见也没啥了不起’。说完就走了。”老警察见东方鸿飞有些发痴,一副动心的模样,抬起眼皮说,“对了,她还戴着蓝镯子。”
  东方鸿飞苦笑起来,暗想,这个胆大包天的蓝色妖姬竟独闯警察厅,到老虎嘴里来威胁,轻蔑他神枪警长。他镇定下来,唯恐老警察看破,笑着拍起他的肩膀,说:“老伙计,那小姐我不认识,这个,”他指着自己的脸,“如何?”
  一谈女人,老警察譬如狸猫闻腥,毗出露风的黄板牙,亢奋的光便集中流出眯起的眼,绘声绘色地说:“那脸皮像羊奶,两眼一兜水儿,美目流慧,聪明呀!添一分则肥,去一分则瘦,这么说吧,论貌,‘大西厢’里的莺莺为之逊色,要论气派嘛,‘抗金兵’的梁红玉,不,”他想起梁红玉是妓女出身,立刻改口,“像花木兰。只是手不太标致。还有……”他咽口唾沫。
  “还有什么?”
  “那秋水般的两眼带股寒气。”
  “不知我哪儿得罪了这位小姐。”东方鸿飞故意自语。
  “她追您,您老不理呗!”老警察继续讨好。
  “可我不认识她啊!”东方鸿飞必须消除后患,杀人越货的女匪上门来找警察,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您不认识她,可她认得您哪。她冲得嘛?冲得您相貌人品。对您,剃头挑子一头热的阔小姐还少吗?”老警察摇头晃脑,用小手指抠着牙缝,说,“姑娘偷眼看人,这时代过了,现在新潮流是‘凤求凰’。”
  “这话说到这儿算打住,传出去不雅。”东方鸿飞板起面孔。
  “那是,那是,您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还有,随便接赏钱是要被罚的,下不为例。懂吗?”说完,扬长而去。
  直到更深人静时,东方鸿飞仍对着那封书柬发呆。信上的字迹与留刀寄束在巡捕房里的‘篮’身不是一人所写。难道还有另一个想开脱、搭救宋福贵的人?而且偏要冒名“蓝色妖姬”?他又嘲笑蓝裳女头脑简单,假若恐吓信落到他人手里,宋福贵就更无出头之日了,无外乎事与愿违,害了无辜的车伕。
  台灯洒落的光使他感到是朦胧的日晕,心头涌起驱之木散的迷离感觉,尽管未见过那位心黑手辣的蓝色妖姬,但眼前却忽散忽聚地飘移着一张樱口杏眼的粉脸。他像每日面壁的老僧,衔春的雀儿一下子跳到无尘心上,啁啾着使他心烦意乱。说真的,他对蓝宝珠并不憎恨,如果侦破该案,女匪将被押往刑场,饮弹毙命;范家去用血告慰儿子亡魂,那样,东方鸿飞的心并不是滋味。
  熹光临窗时,辗转反侧的警长才把蓝色妖姬的形象涂抹掉。他曾想推病把案子移交出去,不愿再和明来暗去的女匪打交道,而让她落人自己的掌心;但又不情愿,有个古怪的念头在缠绕,想一睹她的风貌,坚决不信,一个未见过面的女子,而且是杀人的盗匪,竟使自己的心微动波澜。棘手的是宋福贵,放难,不放更难,因为他已应允范家二天交人。如果厅长受贿,他是阻拦不住的。宋福贵若被范家带走,非但性命不保,而蓝色妖姬也必将落网无疑。
  他决定释放宋福贵。
  东方鸿飞一边临摹王羲之的《兰亭序》,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回家拉车去吧,没你的事了,那个蓝衣女人叫蓝宝珠,已经被缉捕归案了。”
  “蓝宝珠……”宋福贵挠着头皮,目光有点迷蒙,努力调整思维去回忆。头脑如鸡蛋裂缝,混沌初开。
  “你走失的妹妹啊!”警长放下毛笔,射过两道犀利的目光,半晌,才严厉地说,“那天夜里,她杀了人,偏巧坐你的车,认出了你。她想回家探母,但又怕连累你们母子。你想想,她流泪、送钱、问长禄里的槐树,关心你家里的母亲,一个与你素不相识的人能这样做吗?”
  宋福贵身子一颤,嘴角抖动着,连那块黑记也在微微抽搐。童年的往事如一潭难以跋涉的泥沼。
  东方鸿飞走到他身后,看到宋福贵的后脑果然有道伤疤。问:“你受过伤?脑后。”
  “我想起来了!”宋福贵很激动,提高声调说,“我是有个叫宝珠的妹妹,可我妈说她死了!”
  “低声。”警长提醒他窗外有人。
  屋外依旧是那两个警察,这次却没谈论女人,而是对着暖烘烘的太阳打盹。东方鸿飞提审偏在午饭后,这正是懒人困乏的时候。
  宋福贵胆怯地眨着眼,说:“我九岁时,头摔破了,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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