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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长将宝珠揽在怀里,轻吻着她的脸说:“珠,这一个月可让我等苦了……你明天再走,好吗?这祝村是不会有人再来了。”
宝珠深情地望着他,用手慢慢地摸他的面庞,泪眼婆娑地说:“我是你的妻子,该听你的。可娟姐新丧,我也本该守孝几天;母兄又下落不明……鸿飞哥,我的心不好过。我回奉天把弟兄们散了,已经伤了娟姐的心。可我想,要做个贤妻,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得有这样的结局。我心里是一天也不愿离开你的……”说着,眼泪滑落下来。两情缱绻,难舍难分。
“宝珠,你的眼泪像金子,怎么哭了?”警长轻吻着颗颗晶莹的泪珠,说:“咱们回去吧。”
宝珠摇着头,说:“我现在就走。鸿飞,咱们早分开一刻钟,就能早见一个时辰啊!”她抱起警长的头,狠命地亲吻起来,然后一推,转身就走。
东方鸿飞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心情异常沉重。突然,宝珠又转身奔跑过来,跌到警长怀里,扬起脸说:“鸿飞哥,你在胳膀上刺了字,可我身上却没有。你在我肩上咬一口,留下齿痕。要咬出血来,要让我时时能看得到……”
警长紧紧拥抱着她的腰身,说:“宝珠,我刺字在以明心志,咱俩已结成夫妻,你中有我,我中也有了你,何苦在你的玉体上留下齿痕?”
“我……我怕,觉得孤单单的。”她双手捂住脸,泪水自指缝淌出来;双肩不住地颤动。
“有我的枪在,那上有我的名字。”警长握着她沁出一层凉汗的手。宝珠把他的手牵过来,按在胸脯上,说:“你给我写信,写信吧。我们何苦要等一个月?我办完了事就去找你!做你的援手,早早地回到你身旁!”
“宝珠,没我信告,不能来!”
宝珠没有回答,只是用手慢慢地拉开衣袖,又拿起警长的手看着,喃喃地说:“指甲长了,我真想给你剪剪……”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玉臂上,警长像触电般地回缩,但被宝珠有力的手按住,神态庄重得像履行一种高圣的仪式。
“鸿飞哥,抓紧些。”她慢慢闭上眼睛。激|情自警长心壑燃起,手掌烙铁般热起来,五指刚一收拢,宝珠突然用手压住,狠劲儿去攥警长的手指,身子向后一挺挣脱出来。警长惊呼出声:“哎哟,我划破了你的肉!”
宝珠双眼噙笑,说:“你到底给我留下了痕迹。鸿飞哥咱们都有了。”
“你……”警长慌忙去看她的伤,但被宝珠拦住:“别,不怕的。”她伸臂挽过他的脖颈,在耳畔轻说:“咱们再见时,就结痴了。”
四片嘴唇紧紧地粘在一起,像永不离分的天地;两颗心在激烈地撞碰,把绵绵不尽的爱交换到彼此的灵魂里……
……警长送走了宝珠,怅惘若失地回到祝村,把正房门先锁了,又来到“花烛洞房”,见床上枕衾凌乱横陈,余香犹在,神情发痴。他慢慢抽出那块白缎,见上面腥红斑斑,如两三落瑛桃花,他叠好放进贴胸口袋内,慢慢地走出屋。简单收拾后,立刻返回唐山,叔父那里不能不做辞行。
唐山发生的事使东方鸿飞大惊失色,他料想不到:横祸纷至沓来。
东方俊于昨夜病故身亡,洪英姨娘也悬梁自缢。东方府上正纷乱一团,几个姨娘带人搜捡房产地契和其它钱财的诸类凭证。临危不乱、主持局面的只有服侍洪英的王娘。
警长见院内数人撕打,像滚蛋的蚂蚁,王娘被揪住头发,打得满脸是血,嘴肿起老高,几个姨娘边打边骂:“你算什么东西?一个臭老妈子,东方家死绝了人,也没你出头说话!”
王娘擦着脸上的血,跳到台阶上,大声说:“太太们是上等人,可我们也是伺候老爷的,总不能扔下两个尸首不管,一窝蜂似地抢浮财,良心总还是要的吧?”
她指着两个惊恐无措的男仆说:“来福、来禄,你们去警察署,立个案,再雇佣几个警察,在未找到老爷的遗书前,谁乱抢财物按窃盗论。小三,你赶去找东方鸿飞,只有他才能说了算!”男仆犹豫着走了。
姨太们立刻气馁了,都认为东方俊在遗书上立侄子为继承人,但她们巴不得东方俊是猝死,根本来不及留遗书,都知道他的字写得古怪,很难模仿。
“王娘,我哪知少爷到哪去啦?”小三很为难地摊着手。
“你跑趟祝村,上回不是在那儿见的他?快去快来,晚饭前赶回来。”
“我来了!”警长从看热闹的人群跳出来,王娘吃了一惊,面色一凛,紧张的神情立刻缓解,像遇到救星似地说:“先生一来,就好办了。还是先料理老爷和洪英的后事吧。”
警长先问东方俊是几时病故的,四姨娘胆怯地说,她一早去给老爷请安,见他两眼圆睁,张着嘴已没气了。屋梁上吊着洪英,没看清面目,吓得她屁滚尿流地跑出去,歪倒地上,被出去买芝麻饼回来的王娘撞见,搀扶起来,一小时后便掀起一场分财的闹剧。当时,王娘把门锁上,把钥匙装起来,这才引起群殴。
王娘说:“我不能让她们进去,老爷和洪英死得不明不白,非得等你先生来不可。”
两个男仆知道王娘成不了气候,又觉各屋姨太待己不薄,因瞒她们风流艳事而常得小利,出去后,便不去警察署,找个地方喝起茶来。
警长等候半晌,不见有官面的人来,当众说:“死因不明,按理说,我应当先回避,可眼下等不得了,好歹我也是个警长。”说罢,让王娘开锁,来到东方俊病室。
叔父眼珠凸突,嘴唇有一缕垂落的鲜血,已经枯干,嘴张着像吸进一口气而亡;洪英的死容与东方俊一样。他让人踩着椅子去剪断绳索,自己抱住她双腿“落吊”。
大略查验二人尸身,疑为突受惊恐猝死,但他见叔父手里捏张纸条,写着“可寻树倒无土之下”。东方鸿飞驱出众人,苦苦参悟这句隐话,数小时后,拍案而起,唤来王娘说:“你是见证人,这一句破解了,是个‘榻’字。树为木,倒为塌,去掉‘土’而添‘木’,是床。也许床下有东西,找来两人刨刨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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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房姨太闻说都跑来观看,大家鸦雀无声,不消半个时辰,便从砖下挖出个铁盒来。东方鸿飞忙去开盒,里面有四张文书,警长说:“这就是遗书了,不是一天写成的。请老总管当众宣读一下。”
总管戴上花镜,念起来:“吾妻翠屏、张春花、王蓉虽同枕衾装,却貌合神离,同床异梦,近年又不守闺阃,风流……”老头儿不好再念。
三位姨太面色窘红,骂道:“老废物,我们不揭他的短便积德了。他有真凭实据吗?”
王娘说:“自然是有的,老爷说给义女洪英,她让我收藏着。”
“洪英怎么又成老爷义女了?”三位姨太惊恐万状,急得面红耳赤。
“这自然也有字据。洪英的爹和老爷有金兰之谊,这不稀奇。近几年,你们的作为伤了他的心,自知谁也靠不住,到头来只有靠东方先生和洪英了。”说着,王娘脸上浮出鄙夷的冷笑。
伶牙俐齿的四姨太,指着躺在木板上的洪英,问王娘:“那她为啥还要上吊?”
“这……”王娘神情有些为难,把脸转向警长。警长心里明白,自己拒绝了洪英的爱,她不堪受情感折磨而自绝于世。他不便当众说明真相,极力敷衍:“大家日后便知。总管,你拣些有用的话说,遗书是要交给三位婶娘的。”
老总管继续念:“……一日夫妻,恩情总在,当各得银洋贰万整以各安其所。
东方俊立言。手章……“众姨太听了,面面相觑,四姨太劈手夺过,王娘冷笑道,”你要撕了,两万元也没了,这数目着实不小。“四姨太恼羞成怒地喊着,”老阉驴,他当过一年太监!我们跟他这么多年,还不是个摆设?“
警长闻此说如雷灌耳,但强做镇定,说:“继续念。”
总管的手颤抖着,拿起第二张文字,念着“洪英相从东方俊十载,空负青春。
深闺孤守,吾假名夫妻以欺世,老矣渐生愧悟,遂将英认为女儿,以酬其父洪阳楼手足之情……吾全部财产当由洪英、东方鸿飞继承,但二人必结为百年伉俪,吾侄方可得半……“众人听了都膛目结舌,疑在梦中,但回想起平素东方鸿飞来时,洪英常盘旋左右,秋波暗渡,众姨太只极当趣事,盼做出苟且之事便是场热闹。四姨太又问:”我越发地糊涂了,洪英有意鸿飞,大家都不是瞳仁转背的瞎子,天大福掉下来,可她却自杀,这是啥缘故?“
“很简单,是我伤透了她的心。”警长黯然神伤。
第三张遗书更是荒唐地到了极点:说王秀娥(王娘)曾做过宫女,担风险救他出宫,尔后两人一同隐姓埋名。叮嘱东方鸿飞,洪英应视其为亲娘恩母,以后便是东方家的主母……
群情激荡,有的如热锅上的蚂蚁;有的如没头苍蝇;有的目瞪口呆;都以恐惧的目光打量着神情自若的王娘,连警长也像审度着一位陌客。
王娘冷静地说:“我的身世终被东方兄说出来了。我看破尘世,清贫惯了,视荣华富贵如过眼云烟。财产我不希罕,但绝不能让外人得了去!”她如同换了人,声色俱厉,俨然变成发号施令的主人。
最后一张遗书:写得极简单:“八匹良骏归东方”。众人不懂,只有警长明知,是指《八骏图》,那本是属于东方家的。众姨娘又垂头丧气地走了。
待众人走后,警长去验东方俊下身,果然已被阉割,所谓胡须都是假的,回忆他的音调,每到激动时,嗓音便像是苍老的女人。
王娘身份直上青云,自然和警长同撑大局。他们从洪英的尸身中,搜到一份遗书,写得并不繁琐,只是对警长的爱而转为恨,骂自己有眼无珠;又哀叹红颜命薄,终为负情人而死,随父母于黄泉之下……但她叮嘱王娘,将财产分给东方鸿飞一半……
王娘叹道:“你是铁石心肠的冷面人,可痴心的英儿临死时还是爱着你的,把财产分你一半,是想让你和心上人过好日子……话说回来,这东方家还是你的。那‘八匹良骏归东方’是什么意思?”
“我不懂,慢慢悟化去吧。”警长叹口气说:“我有负叔父,愧对洪英,哪还有脸继承家业?对此,我是心灰意冷了。这家您先照看着,您是精明强干的人。再有,多给三房姨太些钱,把她们打发走了,图个清静。府上的旧人任您选择去留吧。”
竖日,警察署长带着一群公干人员到场,看看尸体,轻描淡写地说:“东方兄,你看过了,我们还验啥?”律师也说:“既有遗嘱,就好办了,省得为财产闹纠纷去打官司。”
丧事办得很隆重,戴孝的不少,但流泪的不多。请和尚作善事,雇人扎纸马,搭棚设灵堂,购置桶木棺材……金山银海,纸钱洒如漫天雪,出殡队伍浩浩荡荡,闹得半城家家谈“东方”,话题多是“孟尝君原是太监”,“老妈子高深莫测”。
东方鸿飞因心事重重,不愿在此久留烧了“一七”纸,便离开唐山,临行时,王娘百般叮嘱,让鸿飞交待完公事,立刻返回,参预家政,警长勉强应允。不知为何,他对叔父有点厌恶,怀疑他的钱财多为取之不义;对洪英倒是怜惜不已。他是才智过人的警长,对叔父和洪英猝死生出种种疑团,只是眼下无暇去苦思冥想。但坚信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第十九章:痛失瑰宝
东方鸿飞回到警察厅后,门房点头哈腰地笑着说:“您来啦!这几天不见您,办案去啦?”
警长也打着招呼,随便问:“这几天有人找过我吗?”
门房摇着头,回答:“我这班儿没有没有。哎?赵秘书找过您,问我您回来了没有,好像没大要紧的事。”
“哪个赵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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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霄九啊!走马上任才三天。”
赵霄九终于能和叶念秋分庭抗礼了,他擢升之快令警长吃惊,细想官场也是风云变幻莫测,这才是‘洞中方数日,世上已千年’,不由得赞叹赵霄九是个鬼气横溢的精灵,竟把老谋深算的叶念秋击败了。
“看来您嘛都不知道。”门房凑过脑袋,神秘地说,“叶秘书死啦!小赵只是代理,可一代理也就算正式的了。”
“你说叶念秋死啦!‘警长越发惊讶。叶念秋势力雄厚,上顶市长、省长及各路军阀,下踩南北黑社会,对杨按虚常有越俎代疱之意,武夫出身的厅长对他也无可奈何,这种出类拔萃的人物怎么突然死了呢?
“又是一起大案,看来这棘手的活儿又得给您啦!听人说,又是蓝色妖姬来的。”
警长回到室内,看看四周没人,把竹筒压在枕头下面,所有文牍一概不看,心里很是恼火,怨恨赵霄九不该借刀杀人,移祸江东,把账算在蓝宝珠头上。操起电话,去找赵霄九,知道他多半在杨按虚家中。
话筒内传出蔡灵娟娇嫩的声音,听说是东方鸿飞,急切地说:“你回来啦!可把厅长急坏了,正想派人到唐山找你呢!知道吗?老叶被蓝色妖姬杀了。”
“我知道了。”警长阴沉地说,“如果赵霄九在那儿,请他接电话。”
蔡灵娟不再说什么,放下听筒去找赵霄九。警长暗想,四姨太蔡灵娟果然是水性杨花的女人,此刻可能又迷上了赵霄九,平素她接电话,总是拉扯不断地说着俏皮话儿。
半小时后,赵霄九驱车赶来了。东方鸿飞笑着拱手,说:“贺喜、贺喜赵秘书荣升,小兄请你是想讨杯水酒喝。”
赵霄九满脸正色地说:“东方兄,小弟拔去你我眼中之刺,你不高兴吗?”他察觉到警长有挪揄之意。
“可你不能记在蓝宝珠帐上。”警长横他一眼,知道语失,忙说:“你知道我在搞这个案子,推过来个叶念秋,不是叫我焦头烂额吗?”
赵霄九目光闪电般地在警长脸上掠过,英俊的脸泛起诡秘的微笑,口吻极轻松地说:“看来东方兄还是信任我的,否则就不会说这么幼稚的话了。请问,东方兄如何知道杀叶念秋不是蓝所为?除非警长先生天大与蓝裳女厮守在一起。”
警长暗想,这赵霄九果然厉害,准确地捕捉自己的破绽。
望着他高声大笑,说:“霄九,不要瞒我了,你比蓝宝珠更是个厉害的人物。
你替厅长除去了心头之患。“赵霄九踱着步,背向警长说:”东方兄,小弟不白结交你这个英雄。我嫁祸蓝宝珠,还有一个目的,是逼你辞职。“
警长惊愕地问:“是我对你构成了威胁?”
“不!”赵霄九猛转过身,射过犀利的目光,“蓝宝珠的案子你永远也不会侦破。你在职一天就有十分的风险。你义释车夫、夜访万春楼,难道不是为的蓝色妖姬?”
东方鸿飞下意识地去摸枪,但忘了那勃朗宁早赠送了宝珠。赵霄九哈哈大笑,说:“我怎敢忘东方兄提携之恩。你我赤诚相见,没有什么好瞒的事,就是你娶了那位匪女子,杨厅长也会做个‘放曹陈宫’。东方兄不是官场中人,何苦不挂冠而去,携美而归呢?”未待警长开口,便说:“去喝两杯,小弟有要事相告。”
二人在“得月楼”饭庄包下单间,刚坐下便有唱曲儿的姑娘走进来,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似有无限柔情,不住地在警长脸上滑来溜去,甜腻腻地问,“二位先生,不想听个歌儿助助酒吗?”说着,把手轻轻搭在警长肩上。
东方鸿飞眉峰一皱,刚要起身,听到室外传进粗哑的声音“桂香,这里有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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