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西厢房,方才发现娇娘面色发白,两眼直勾勾的望着自己。
王嬷嬷试着喊了两声娇娘,那陆娇娘却仿佛是听到仇人的声音一般,伸出两只手来掐她的脖子,好在年幼手短,只揪住衣领。
王嬷嬷心中吃惊,这娇娘怎么魔怔了?忙喊丫鬟快去请大夫,又想将娇娘平放在窗下的软榻上。
可是那娇娘小手死死的拽住她的衣领,王嬷嬷又抱着娇娘,一时间竟无法将娇娘放下身来。
冬草急忙过来一根根掰开娇娘攥着衣领的手指头,才将王嬷嬷从娇娘手下松开。
陆娇娘平躺在软榻上,四肢僵硬,双眼直勾勾的盯着王嬷嬷,嘴唇微颤,似乎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那直勾勾眼神看的王嬷嬷的心仿佛掉入万尺深渊中。她心中暗想,姑娘这不过和自己两天不见,怎么这眼神看来倒像是和自己有深仇大恨一般,着实是猜不透。
忙问了冬草这两日娇娘的情况,冬草便把自己都知道的全一一道来。着重说了,表姑娘这几日一直再问大姑奶奶什么时候回来。
王嬷嬷更是吃惊,难道那日在南院中发生的事情,姑娘也看见了。才这么急切切的想见夫人,想跟夫人说。那时,自己害怕被别人发现,特地在花丛中多待了段时间,难保姑娘也会看见。
当时刚好又赶上落雨,姑娘回来就有点发热,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自己也想着要不要将此事告诉夫人,可那晚夫人忙着收拾东西,姑娘又病了,院子里的人忙的团团转。待到第二天,自己也染了发热,就回了后罩房养病,还没养好,夫人就带着大少爷去了石音寺,那件事竟没来得及说。
原本想着姑娘年纪小,又病了几日,当时看到的说不定都忘了,那自己也就当做什么事都没看见好了。谁知,现在看来,这事姑娘说不定还是记得的,这样的话,自己还是再估摸估摸,要不要先给夫人说,也省得后面落了被动。
王嬷嬷正想着日后要如何行事,那边有丫鬟通报,大夫来了。这次竟来的如此之快。
原来这秋雁一见陆娇娘揪着王嬷嬷的衣领不放,便感到不妥了。娇娘刚吃完她端来的蛋羹,若有不妥,岂不是会惹火上身,当下便直奔老夫人院中,将这事报给了连老夫人。
连老夫人听了,也是一惊。自己和大女儿不过是面子上光亮而已,这陆娇娘虽说是庶女,却是养在大女儿身边的,大女儿走之前放心不下,自己还连连保证,定会请大夫日日前来看诊。午饭前,还有丫鬟禀报说已经大好了,怎么这会病情又加重了。
连老夫人听丫鬟说已经去寻大夫来了,听秋雁说的吓人,就又派人去催,还安排了小厮速去石音寺给大姑奶奶于氏通报一声。
来的大夫还是前几日给陆娇娘看病的大夫,姓杨,也是陆府经常请的大夫。
杨大夫稍稍把把脉,便说:“惊厥,小儿常见。”又让药童取了安神药去煮。不一会,安神药就煮好送了过来。
杨大夫又指导着丫鬟用竹筒给陆娇娘灌了下去。
虽说一碗药,最后也不过是灌入三分之一。可安神药下肚,陆娇娘确实是好了许多,四肢松懈下来,慢慢的睡了过去。
杨大夫见陆娇娘症状缓解,便又说,“前几日开的药方,主要对症发热,现在高热已经退下,就不要再用了。我再开个新的方子,一日一次便可。”
王嬷嬷连声道谢,送了杨大夫出门。
没过一会,就有小丫鬟来喊,说是老夫人要请表小姐奶娘过去问问情况。就又跟着小丫鬟去了老夫人那里。
老夫人听了陆娇娘已经睡了过去,便说,“夜里要是醒了,想吃什么,只管让厨房去做。”就将王嬷嬷和秋雁一起打发回来,好好伺候表小姐。
王嬷嬷和秋雁一前一后走在路上,各想各的心事,倒是一路无语。
陆娇娘再次醒来已经是亥时,床前只有冬草在守夜。那冬草一见娇娘起来,就去喊王嬷嬷,陆娇娘拦也没拦住。
王嬷嬷过来,先是喂了陆娇娘喝水,又说厨房备了夜宵,姑娘饿了就吃点。
陆娇娘已经有了再见王嬷嬷的心理准备,表现的还算自然。却是一点也不没有胃口,便摆手说不要吃。好在王嬷嬷也没有勉强。
陆娇娘不敢去看王嬷嬷的脸,怕又像白天那样控制不住自己,却又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自己的奶娘变成了继母身边的的春嬷嬷。
这时,王嬷嬷却突然问,“娇娇娘,你记得几日前在花园看到什么了么?”
娇娘一听,就知道这奶娘一定是看见了什么,想知道自己有没有看见呢?又记起昨天丫鬟们说自己是去看迎春花才被淋雨的。便说,“妈妈,你不是带我去看迎春花了么?”
“对,娇娘,除了迎春花,你还看见了什么啊!”
“妈妈,你带我去看花,你不是也看见了么?我看见,哎呀,妈妈这事我要给母亲说。我要给母亲说我看见了,咳咳,咳咳。”陆娇娘故意装作咳嗽,没有往下说。
王嬷嬷拍了拍陆娇娘的后背,又问,“姑娘说说看见了什么?看看我们看见的是不是一件事情,我们好一起去告诉夫人。”
陆娇娘听着王嬷嬷这哄小孩子的话,知道这次不说些什么,王嬷嬷怕是不会轻易吐露,便赌了一把,说道:“妈妈,我看到小姨母。。。咳咳。。。咳咳…妈妈,我嗓子痛,要喝水。”
不管王嬷嬷是怎么变成春嬷嬷的,但是最终,她还是和继母走在一起。陆娇娘只要先说出小姨母,估计能蒙混过去。
果然王嬷嬷听见娇娘说看到小姨母,就没有再追问下去。默默的给娇娘喂水喝,又哄了娇娘睡下。
第七章 回忆()
陆娇娘躺下后,故意放平呼吸,装作睡着的样子。等王嬷嬷一离开就又睁着眼睛。
回来已经两三天了,谜团却越来越大。从刚刚醒来时,知道自己嫡母大于氏还未去世时的惊喜,到奶娘王嬷嬷就是春嬷嬷的惊吓。娇娘的一颗心这几天好似坐秋千一样,一上一下,直到现在还久久平静不下来。
她还清楚的记得春嬷嬷劝她去做妾的那个下午。
那时春嬷嬷一改平时趾高气扬的面孔,腆着老脸,凑到她面前说“将军虽然年纪比你稍稍大点,可胜在没有子嗣。虽说有了那正房,可那正房是个不中用的,进侯府已经十年多了,到现在连肚子都没大起来过。等你进了府,生下个一男半女的,后面都是你的依仗。”
春嬷嬷喜欢金子,这是陆府下人都知道的事,她耳垂上带着一副金葫芦耳坠,在太阳下照的明晃晃的,和耳后的红痣相交辉映,映的陆娇娘眼睛痛。
“要知道,将军可是盛昶侯爷的独子,你入府生下来个儿子,那就是将来的侯爷,到时候,你不就是老侯夫人了么?”
“就说咱们老爷,说句不该说的,混到现在也不过是个五品官,你若是嫁到侯府,那将军现在可就是朝中的二品大员了。”
“我就说咱们大小姐命好,这不鸣而已一鸣惊人。日后,你进了侯府,还要多多照看咱们陆府呢。”
陆娇娘此时已经是二十有一的年纪了,也已经在陆府偏院默默无闻的住了七八年。
因为十三四岁时闹过的笑话,继母小于氏从没有带她参加过上京中的聚会,也自然没有什么闺中蜜友,对上京中各大世家中情况,也只是听过名字而已。
自从十八岁以后,继母小于氏倒一直想把陆娇娘赶快给嫁出去。可惜来提亲的大都是五六十岁的鳏夫,小于氏倒是不在意,可是陆老爷却是接受不了比自己大十几岁的同僚喊自己岳父。也还有些富商来求取回去做二房,也被陆老爷给阻挡了,他怎么说也是政务院户部外郎,还不想有个卖女儿的名头。
小于氏本就不愿费心,挑挑拣拣的便就又耽搁了两三年。
陆娇娘不明白,父亲陆远山不是不同意自己去做那二房、小妾之类的?这次怎么答应了。
“我们的大小姐咧,你是不知道这平南将军是谁吧,这平南将军现在可是正二品兵部尚书,圣上身边的红人。当年将军可是跟随圣上去南征,和圣上同甘共苦过,被圣上亲封为平南将军。侯夫人可说了,若是我们两府成了亲戚,不但咱们二少爷的任职立马可以下来,就连老爷的位子也可以往上抬抬呢。”
“要不是将军的正房不能生,这侯夫人急着抱孙子,这等好事哪里轮的到咱们家啊。”
“那侯夫人说了,要年纪稍大点也可以,不要刚及笄的,年纪小骨头都没张开,不利于生孩子。”
“侯夫人说了,等生了孩子,她便抱到身边亲自养着,将来就是侯府的继承人。”
春嬷嬷一口一个侯夫人说,说的陆娇娘心动不已。
她被困在这陆府中,日日足不出户。本来已经心死如灰,想着就此终老,或者削了头发去庙里做尼姑。谁知这婆子又给她带来一丝希望。
陆娇娘暗笑,双手攥紧了锦被。可怜无知的自己还被春嬷嬷说动,以为进了门就去享那繁花世界,却不知这繁花世界下面全是森森白骨。自己这一去便是去了火坑,成了那森森白骨。
盛昶侯府是功勋之后,也是上京的名门世家。平南将军不过是三十出头,就算是正室夫人不能生育,家中自然有通房丫头,哪里用着从外面再找人传宗接代。
这平南将军是庶子出身,生母原是老夫人赏给儿子的丫鬟。是盛昶侯府里的二少爷,从小在老祖宗,盛昶侯府老夫人身边长大,长大后娶得夫人是老祖宗的娘家侄孙女。
盛昶侯府的大少爷,也是原来的侯府世子,在娶妻后还未有子嗣就突患重病去世了。
侯夫人年轻时和自己的婆婆,盛昶侯府老祖宗便有些不和。不愿轻易将侯府让给庶子,便有了个肩挑两房的想法。想让庶子另娶个贵妾,生了孩子方便过继在自己亲生儿子名下,由自己亲自养大,好直接继承侯府。
陆娇娘进门,就是侯府两位长辈斗法的恶果。
最最可笑的是,她自己刚进门就被二少夫人也就是将军正室下了绝孕药,后来又被寡居的大嫂,侯府大少夫人当替罪羊一样的踢出来。为了让两房少夫人息事宁人,最后自己竟然被侯夫人派人用绳子勒死,伪装成上吊自尽。
估计自己死后,侯夫人这个肩挑两房可笑的想法也随之灰飞烟灭了吧。
“哈哈,陆姨娘,你还想怀孩子,你刚进门时我便给你下了绝孕药,你连吃了半年多,还想生孩子。哈哈,我告诉你,这盛昶侯府中,我不让谁生,谁也不能生。”
“陆姨娘,你行行好。我本是寡居之人,被人发现来这里会遭人非议的。你就不同了,你是府里受宠的姨娘,被人发现不过会关两天,等将军知道,定会接你出来的。”
“大胆!陆姨娘,你竟然敢打碎侯爷送老祖宗贺寿的菩萨。来人,绑了她去见老祖宗。”
“陆姨娘,你别怪我们夫人狠心,谁让你自己不争气,进府两年也没怀过孩子。如今又犯了这等大错,到了下面,你也别怪我们夫人,唯有你死了,这事才能完结。”
“陆姨娘,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吧。你就安心去吧。”
“这陆姨娘平时挺守规则的,怎么会犯这种错?”
“守规矩?你见过几个姨娘守规矩的。哎,陆姨娘,你安心走吧。冤有头、债有主。老奴也是听人吩咐办事的,你见了阎王别告错了状。”
“陆姨娘,你安心走吧,回头我多给你烧点纸,贿赂贿赂阎王,让他给你投个好胎,下辈子不要再做姨娘了。”
第八章 争辩()
陆娇娘一夜恶梦,仿佛又回到那吃人的盛昶侯府中。清晨醒来,一身冷汗。王嬷嬷伺候着沐浴换衣,一众小丫鬟跟在后面收拾着,忙的不可开交。
就在刚刚收拾妥当时,一位削肩膀、细挑身材样、约十七八的大丫鬟走了进来。秋雁和冬草一见她,齐声叫道:“素霜姐。”
原来这女子就是于氏身边的大丫鬟素霜,她进了西厢房,先是笑着给陆娇娘见了礼,便心疼的说道:“怎么几日不见,大小姐竟然瘦成这样了。”
王嬷嬷连声说小孩子不经病,现下身体好了再养几日就同先前一样了。
素霜听了皱皱眉头,也没多说些什么。哄了陆娇娘吃了半碗小混沌,伺候着娇娘躺好,留了个小丫鬟照看着。
带着众人来到了西厢房东侧的厅房中。
素霜一改在陆娇娘面前的笑脸,深沉的脸色道,“这两日都是谁伺候大小姐的,速速回报上来。”
王嬷嬷连忙回答,“那日大小姐突然高烧,老奴守了一宿,也给染上了。怕加重大小姐的病情,就去了后罩房养病,昨日下午才回来伺候小姐。刚好赶上大小姐惊厥,昨晚大夫来开了药,大小姐吃了就睡去了。出了一身冷汗,怕夜里净身会着凉,老奴便自作主张今天清晨才沐浴。刚刚收拾好,素霜姑娘你就回来了。”
素霜点了点头,“让你去后罩房养病是夫人的意思,你现在已经大好了么?”
王嬷嬷连身道:“好了,好了,昨天身体妥当了,就赶紧回来照看大小姐了。”
素霜不再看她,又问其他丫鬟,“王嬷嬷不在这几日,是谁贴身照看大小姐的?”
冬草和秋雁便站出来,回道:“是奴婢。”
素霜便让王嬷嬷带着其他丫鬟退下,只留了冬草和秋雁。
先是单单问了冬草,“你把这几日大小姐的事情都回禀一下。”
冬草便从王嬷嬷病了,夫人点了她出来照看陆娇娘开始说起,说到陆娇娘醒来从床上下来要找王嬷嬷。
素霜此时插话问道,“大小姐病着时,一日用了几次膳,都是用些什么?”
冬草惶惶回道:“有时用了两次,有时用了三次,大都是些白粥和清淡小菜。”
素霜又追问道;“那一日用几次药,药都是在哪里熬好,谁送过来的?”
冬草还没回答,秋雁便插嘴道:“药都是大厨房熬到,有时是厨房小丫鬟送过来,有时是我们去取。”
素霜瞥了她一眼,说:“没让你回话,就好好在一旁候着。”
秋雁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却也不敢回嘴,站在一旁翻了个白眼。
冬草便继续回答。待到最后,说道吃了碗蛋羹后,不过一会陆娇娘便开始惊厥。
秋雁忍不住,抢着说:“胡说八道,大小姐是见到王嬷嬷后才惊厥的。刚吃完蛋羹时,大小姐还好好的,还和我们在院子里玩呢。明明是王嬷嬷进来后,在大小姐面前大声责骂我们才吓到大小姐,把大小姐吓得惊厥了。”
冬草也没和秋雁争辩,默默地杵在旁边不出声。
素霜让冬草出去,回过来对秋雁说,“你也不要这么愤愤不平,我现在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
秋雁没出声,素霜便提高声音又说了一边,“我问你什么,你便回答什么,没有听见么!”
秋雁才小声回道:“听到了。”
素霜没时间和秋雁在这里磨小性子,“你是不是夫人临走之前,被老夫人指派的这里顶替我照顾大小姐的。”
“是的。”
“是谁给老夫人推荐你的?”
“是我娘。”
“你娘是谁,说清楚。”素霜逼问道。
“我娘是老夫人身边的刘嬷嬷。”秋雁说道。
“刘嬷嬷劝说老夫人派你来伺候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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