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本来进项就不多，老爷还不停地去资助别人读书。现在府中也不过是踉踉跄跄的维持罢了。”
刘嬷嬷听的心咚咚直跳，她原本已看出府中有些落败之象。此时已经清明，往年这个时候南院早就开始打扫收拾起来了，今年却还没有动静。原来府内里竟然空洞成这样。
当年连氏生下大爷后，老太爷便把临安知府的官辞掉不做，跑去山上书院教书去了。大姑奶奶没出嫁前，还有前任老夫人的嫁妆等产业都在府中。前任老夫人是侯府千金，来到临安也置办了不少产业。原来大姑奶奶出嫁时，不但带走了生母的嫁妆，还带走了府中一半产业。也是了，老太爷自幼家贫，也是靠别人资助才能读书，后来到上京赶考也是乡中邻里凑得银两。想来这府中产业大都也是侯府千金带来的。这样说来老太爷对前面那位也算是情意深重。
刘嬷嬷想的入迷，又听连氏说，“彩绣坊董老爷答应了，他家也没有儿子，将来董家小姐嫁进来时，会把彩绣坊当做嫁妆一起带入于府。”
刘嬷嬷连忙贺喜，“老夫人真乃神人，彩绣坊可是日进斗金啊。老夫人为了我们府真是操碎了心。”
连氏转头过来，“只是苦了三儿。等三儿安排好了，再把婵儿的大事定下来，我也就安心了。”
刘嬷嬷忙贺道，“二小姐国色天香，知府、宰相家都要来求娶呢？”
连氏想起女儿心中舒服一些，笑骂道，“你知道些什么，官位都分不清楚。”
刘嬷嬷陪着笑，“知府是临安最大的官，宰相是戏里最大的官。大官全都来求取我们二小姐。”
连氏大笑，“你这老嘴，真能胡说。大官都是老头子，你要我们二小姐去嫁那老头。”
刘嬷嬷忙掌自己嘴，“浑说，浑说。奴婢说的是宰相的儿子、孙子。”
“也别说什么宰相，知府。要是有个七品的俊朗青年就成了。”连氏从罗汉床上坐起，“你替我去看看婵儿，前几天她在回廊上吹了风，头痛了半宿。害怕染给我，每日只派个丫头过来请安，你替我过去看看，要不要请大夫。”
“老奴这就去，老夫人，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刘嬷嬷吞吞吐吐。
“在我面前你还装什么？”连氏假怒道。“快快说来。”
刘嬷嬷靠近连氏低声说道：“二小姐这婚事，我看可以让老太爷帮忙看看，老太爷在书院几十年，教过的弟子中随便哪个公子不都比外人要出挑。”
连氏听了这话，又慢慢躺回罗汉椅上，挥手让她退下，。刘嬷嬷连忙退了出去。
其实刘嬷嬷这话连氏早就给老太爷提过，于老太爷答得倒是轻松，却从没带过哪个子弟回府。还说她要求太高，不好找。她哪有什么高要求，不过是家中小康，学业有成罢了。
难道前面留下的讨债鬼就可以嫁给上京的进士，自己的宝贝女儿只能找个家贫的童生。
第四章 思奶娘（）
这边于府的连老夫人正想着要怎么给自家嫡亲的女儿找个好夫婿，那边陆娇娘想着上辈子和姨娘被赶去庄子上的事，现在回想起来，自己上辈子似乎和姨娘就不太亲近。
依稀还记得去庄子上时，好似是府中的马处送去的。
不知道是怕颠，还是自己人小坐不住，马车刚出城，自己就出了车篷，和前面拉车的婆子坐在一起。
那拉车婆子手很巧，从路边采来一把狗尾巴草，编了好几种小动物给她玩，有小狗，小猫，哦，对了，还有一只兔子，头顶上垂着两只长长的耳朵。
自己很是喜欢，可惜狗尾巴草太不经放，第二天就发黄，被姨娘给扔了。
当时姨娘一直和另一个婆子坐在车篷里，姨娘仿佛在哭，那婆子好像在劝。
那婆子返城的时候，姨娘好像还给她手里塞了个东西，是什么呢？好像是个镯子，或者是钗子？自己当时正求着拉车的婆子再编个小兔子，并没在意。不过姨娘的确是塞了个东西给那婆子，估计也是贿赂那婆子早点来接他们回府。
上京城外的庄子是个两进的院子，不算太小，也算干净，平时也没人住，不时地有庄子上的农妇打扫。
庄子外面围墙下也有狗尾巴草，自己也摘过，可惜怎么也编不出小狗和小兔的模样。后来自己还哭诉怎么会编动物的婆子还不来，结果被姨娘拿扫炕头的笤帚揍了一顿。
想到这里，娇娘暗暗叹气，当时姨娘一定比她还要着急。心心切切的等着府里接她们回去，自己不避开，还望枪头上撞，挨揍也不亏。
其实姨娘初到庄子上时，不知道是不是婆子劝导有利，心情还算不错，还带着自己去庄子后面的果园摘过樱桃。可惜一直到过年，府里都没有来过人接他们回去。后来一年又一年，姨娘也越来越绝望了。
当时年纪小，不懂事，现在回想起来，一个姨娘，一个庶女，就算被赶到庄子上，怎么身边连个贴身的丫鬟和奶娘都没有。还是到庄子上后，从佃农家里找来两三个小丫头，充当伺候的丫鬟。而自己身边，两三年就有丫鬟嫁人，再进来年幼的小丫头，一直也没有个固定的人伺候。还是几年后接回陆府，才定下来两个大丫鬟，四个小丫鬟。
想来想去，上辈子过得还真是糊里糊涂。陆娇娘迫切的希望能尽快的见到嫡母，只可惜她姨娘留在嵊州没有过来，要不然先见见她也是好的。
冬草不一会就提着个小小的食盒回来了。打开一看，是碟云片糕。
“表小姐，大厨房现在忙着做晚食，不得闲。”冬草将云片糕摆出来，“您先吃块糕点垫垫，等下就可以用晚膳了。”
陆娇娘看着孤零零摆在圆桌上的云片糕，暗笑，于家果然不想认自己这个便宜的外孙女，这冬草居然连个热食都寻不到，自己还是高看她了。
“你见到奶娘了么？”陆娇娘问起了另一件事。
冬草正准备回道，秋雁翩翩的从院子中走来，陆娇娘坐在圆桌后，正对着房门，一眼便看到她。忙喊道，“姐姐，你回来了，我想吃蛋羹。”
秋雁还没从自己亲娘灌输的放弃当三爷的姨娘，改去伺候大姑爷的事件中清醒过来，从老夫人院子回到朝霞阁，这一路上都是昏昏沉沉、不知所以，中间还走错了两条道。
听见娇娘喊了声姐姐，还没明白是喊得自己。直到冬草拉着她进了西厢房才反应过来。
秋雁低头偷偷瞟了陆娇娘一眼，这女娃还小，眉目身量都没张开，皮肤倒是粉白粉白的，看着娇娘就又想起上次在府中看到的大姑爷。
大姑爷是送大姑奶奶回于府，因为于老太爷还在山上书院，大姑爷便去了内院拜见连老夫人。那时她刚好在老夫人院子里轮班，便瞅了一眼，大姑爷身着湖蓝色长衫，身材伟岸，步伐稳重。
从娘亲说了那话，秋雁就不住的回想，想到最后却只记得那腰间坠着的雕花白玉压着暗竹花纹的蓝色衣角。
陆娇娘看秋雁脸色发红，神情恍惚。心中暗想，这个丫鬟不会被我染上发热了吧，难道这病这么厉害，见个人就传染？
当下也不说要秋雁去厨房要蛋羹了，只让她去休息。
秋雁刚被娘亲叮嘱过，哪里还敢偷懒休息，只说要在娇娘身边伺候。
陆娇娘便说晚上想吃蛋羹，要秋雁去和厨房说一声，打发她出去了。
待秋雁出了院子，娇娘才又重新问了冬草奶娘怎么样了。
冬草忙回道，“奴婢见到王妈妈时，妈妈头上还贴着块膏药，说是前两天伤风，头痛的厉害，没能来伺候小姐，今天才感觉稍微好点了，等下把身上收拾干净了，就来伺候小姐。”
陆娇娘听了暗暗点头，她一直没找奶娘，也是有逃避的意思。
前两天她刚刚醒过来时，就知道身边有个从上京一起带来的奶娘，可是偏偏她自己根本不记得上辈子有过奶娘，如果自己上辈子没有奶娘，那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如果自己上辈子有奶娘，那她后来又去了哪里，怎么不在自己身边？
一个个疑问在脑海里打转，最后打成了个死结。嫡母于氏带着大哥陆知然去了石音寺，暂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姨娘离得更远，还在嵊洲。现在打开死结最快的办法，就是奶娘了。
这奶娘是什么秉性，会不会发现自己和前面有不同之处。陆娇娘心虚的很，她怎么也是二三十岁的人了，自然和稚童有不同之处，在秋雁，冬草这些人面前还勉强能装装样子，可带她长大的奶娘会不会看出破绽，实在是说不准。罢了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现在奶娘这关过不去，将来嫡母那一关也是难过。娇娘安慰自己道。
过了一会，秋雁竟然带了碗水蒸蛋回来了。
“奴婢见晚膳还有半个时辰才好，就先让厨房先备了碗蒸蛋，小姐尝尝味道怎么样。”秋雁小心翼翼将蒸碗摆在陆娇娘面前。又从食盒里拿出个调羹，轻轻舀出半勺蒸蛋送到娇娘嘴边。
“奴婢要大厨房多放了点醋，小姐生病嘴里发苦，好压压味。”
第五章 春嬷嬷（）
陆娇娘身体早就无恙了，不过是刚回来时，害怕不够妥当，被人看出什么不适宜，就多在床上躺了两日。这几日，厨房一天三顿的送米粥过来，打着表姑娘要好好养身子，不易吃太过油腻的旗号，连个咸菜都不给，娇娘喝粥喝的嘴里确实寡淡的很。
秋雁端来的蒸蛋小小的一碗，上面撒着几粒翠绿的葱花，看起来色泽鲜艳。娇娘小心品了一口，入口温度刚刚好，不凉不烫，蛋液细腻润滑，微微带了点酸味，却又不浓。
陆娇娘吃的很是满意，不一会就下去大半碗。陆娇娘便抿抿嘴，不再吃了。
冬草立刻端来净脸盆，秋雁伺候着她净了面，又用温水漱了口。见她发髻有些乱了，还手脚麻利的给她重新梳了个双平髻。
一切都收拾好，陆娇娘便想去院子中转转。冬草和秋雁连连阻止，说害怕又吹了风。娇娘见外头日头正好，便保证只在朝霞阁中走动，她们便也同意了。
朝霞阁原是陆娇娘嫡母于氏未出嫁时住的院子，正房是江南常见的二层阁楼，楼上卧房的后窗刚好朝向东面，便取名为朝霞阁。正房左右两边各有一排内部打通的厢房，原是做书房和丫鬟们住的地方。这次回来，于氏还是住在未出嫁时的正房，大哥陆知然便去了原是书房的东厢房，自己和奶娘就被安排在了西厢房。
东厢房和西厢房屋前，都有回廊连接到正房和院门。
陆娇娘从西厢房沿着走廊，穿过正房，走到东厢房门口停下。正房和东厢房现在都是大门紧闭，估计要等到嫡母和大哥回来前才会有人收拾。
这时，一个年约二三十的女子快步走到院中，刚刚跨进院门便焦急的喊道；“我的娇娇娘咧！都病着呢，怎么还在外面耍，快随妈妈到屋里去。”
说罢，又扭头训斥秋雁和冬草两个丫鬟，“你们也不看着小姐一点，身子还没好，就又跑出来吹风，等夫人回来怪罪下来，谁来担这个责任。”
陆娇娘从这奶娘进院子，便开始打量起来，只见她头上梳了个光滑的圆髻，插着根素银钗。身上穿了个样式简单的深青色高领窄袖襦裙，外面套了个无袖的薄棉对襟褙子。这褙子做工到是精致，不过从衣角的绣纹都被磨平就可以看出，这褙子十有八九是主子不要了赏下来的。
王妈妈见娇娘没有喊自己，有些诧异，心中暗想，“不过两天没来伺候，姑娘便和自己分生了，难道是这些丫鬟说了什么闲话不成。现下少不得要好好哄哄，日后自己的富贵便都在这孩子身上呢。”
便蹲在娇娘面前，拉着娇娘的胳膊，要去抱她。嘴里还不住地说道，“我的好娇娘啊，妈妈不在你可吃苦了，待夫人回来，我看谁还敢怠慢你。”
陆娇娘上辈子早就过了被人抱着的年龄，身子僵硬的被奶娘抱起。
王嬷嬷见娇娘僵直着身子，心里很是凉了半截，以往这时，娇娘早就娇笑搂着自己的脖子，趴在自己肩膀上了。心里却认定，自己不在跟前这两天，这些小丫头片子肯定再背后嚼自己耳根子了，也不看看老娘是谁，敢扯老娘的后腿，给老娘等着。
便又提高声音，扭头去训跟在后面的两个丫鬟。“一点眼色都没有，还不去准备姜茶。慢着，姑娘的药呢，有没有按时喝，大夫可是嘱咐过得，要连喝七日呢。”
王嬷嬷右手抱着娇娘，又向左回头训斥后面跟着的丫鬟。
陆娇娘刚好看到隐在高衣领里，她左耳下绿豆大小的红痣。顿时，娇娘两眼发直，面色发白，双手不停的颤抖起来。
这红痣，难道是她？娇娘不愿相信，又仔细看这王嬷嬷的脸，越看越觉得像，越看越心惊。这位奶娘不就是日后自己继母身边得力的心腹婆子春嬷嬷么。
这春嬷嬷陆娇娘可是的熟悉的很，她是继母小于氏的心腹婆子，据说在小于氏未出阁时便跟在小于氏身边伺候。
春嬷嬷一辈子未生儿女，却最喜欢认些干儿子、干女儿了，府里喊她干娘的人不下几十个。这个人又最喜金子，特别喜欢干儿子、干女儿送她金首饰了。
上辈子自己刚从庄子上接回陆府，便被继母小于氏嘲笑说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姿态，活脱脱是个乡村的野丫头。
当时她还暗自伤心了很久，现在回想，她六七岁便到庄子上，待了七八年，十三四才被接回来。不就是个乡下的野丫头么？难道还能指望着自学成才，出口成章么？
可当时她并不懂这些，还攒了月例银子去求这春嬷嬷，想让她去给继母小于氏说说好话，给自己找个教养嬷嬷。
结果呢，这婆子拿着自己的银子，反倒是把自己给卖了。惹得全府都知道府里的大小姐，哦，就是那个在庄子上长大的大小姐，想让人找教养嬷嬷呢？找教养嬷嬷干嘛？能干嘛啊，待嫁呗？
下人们之间疯传，小于氏不但没有及时制止，还不在乎的说，反正她女儿还在襁褓之中，虽然大女儿名声败坏，也关系不到她亲生女儿身上。
这时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父亲陆远山早就忘了还有个女儿在庄子上呢，还是这次小于氏生了个女儿，才想起她来，让人接了回来。
小于氏嫁进来这么多年，陆远山原本就大她近了十岁，老夫少妻恩爱有加，除了前面姐姐留下个儿子，小于氏都快忘了这个被她赶去庄子上的庶女。
陆娇娘突然被接回陆府，当时大哥陆知然已经被送到临安书院读书。对于小于氏来说，整个陆府只有她是外人，那她自然成了小于氏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小于氏越放任不管，事情越演越烈，最后竟然整个上京城都知道了自己这个鼎鼎有名的陆家大小姐思嫁。
就这样，自己待在闺中直到二十岁都没人来提亲。最后一顶粉色小轿从后门抬出去做了妾。
想着这，陆娇娘恨不得一口咬死这个奶娘。自己这个妾，按说也和春嬷嬷脱不了干系！
第六章 打探（）
话说陆娇娘这边正恨不得一口咬死这王嬷嬷，王嬷嬷可没太留意自己怀里抱着的小娃娃。
她正一边训斥着丫鬟，一边想着怎么让娇娘和她重新亲近起来。
回到西厢房，方才发现娇娘面色发白，两眼直勾勾的望着自己。
王嬷嬷试着喊了两声娇娘，那陆娇娘却仿佛是听到仇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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