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世佳人- 第3部分

　　「都怪我不好，没把你教好才会做出这种事情，呜呜呜……我要怎么对得起云家列祖列宗对得起你爹……」娘亲哭哭啼啼地开始责骂自个儿没教好孩子，听得殷家父子俩快崩溃了。

　　「我不要紧，你不用对得起我。」殷一双头皮发麻道。说真的，他的娘子再哭下去，才是对不起他的耳朵。

　　「……怎么对得起你爷爷、你奶奶、你外公、你外婆、你云叔叔、你云婶婶，对得起火云堂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怎么对得起所有照顾过火云堂的商号……」云夫人继续哭泣。

　　「娘没去唱戏真是戏曲界一大损失。」殷炽小小声说给爹听，他原以为殷一双会是盟友，谁知道爹又赏了他一个大爆栗。

　　「还敢说！若不是你做的好事，你娘怎么会哭！」殷一双压低声音骂道，目光却凌厉似刀，手劲更拿捏在不打死人的最大限度内教训儿子，若殷炽不是他儿子，大概现在已经被他打得跟婴儿一起放声大哭了。

　　云老爷、云夫人忙着察看伤势，没空理会殷炽一家人的闹剧，站在旁边的下人们则忙着端东西、唤大夫，没人停下来欣赏好戏。

　　「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我儿子怎么会如此残忍？难道是我平常香烧得不够多、钱捐得不够多、布粥布得不够多？」无视儿子、夫君铁青的脸色，殷夫人继续哭哭啼啼，咬着唇角抓着小手绢，哀声比眼泪多出更多。

　　「娘……」殷炽唤了声。

　　「娘还指望你将来光宗耀祖呢，你竟然做出这种事来！」

　　「我又没做什么。」殷炽小声抗议，即便有一丁点儿愧疚，也早已被他娘的泪水冲得不见影踪。

　　「你把这么小的婴儿摔到地上，还好意思说没做什么？」先发难的是殷一双，他知道如果他在不说点话，他的亲亲娘子会一路哭回家，为了他的耳朵及身心健康着想，死儿子总比死自个儿好。

　　「谁叫你们罔顾我的权益，硬逼我娶。」殷炽挺直小小身躯，争取自身权益。

　　「呜呜呜……」一旁的娘亲已经没有泪水可流，嘴巴却不忘发出点声音表示自个儿仍在工作。

　　「那不然你嫁也可以。」殷一双补充道，他晓得妻子的算盘，她无非是想逼殷炽承认婚约，将来有好戏可看。

　　「不要！」殷炽叫得更大声，要他娶个男孩已经够可怕了，何况是让他嫁，绝对不要！

　　「娶和嫁你自己选一个。」

　　「呜呜呜……」殷夫人的哭声持续中。

　　「都、不、要！」殷炽可没笨到把自个儿卖掉，娶或嫁的差别仅是惨和超级惨。

　　这三字个回荡在空气中，娘亲忽然停止背景音乐，和爹一同用高深莫测的眼神盯着他瞧。

　　「我不要就是不要。」殷炽犹在挣扎，仅是尾音有一点点颤抖。

　　火云堂主继续认真地看着独生子，两位主事者达成共识，为了表示他们是负责任的好大人，无论将来婴儿有无因此一摔而出现后遗症，他们都保证会将婴儿娶进门当殷炽的正妻，完全无视殷炽本人的意见。

　　「谁叫你虐待人家。」娘叹也似地说道。

　　「我又不是故意的，没理由为了这个原因叫我娶个男人吧！」殷炽很认真地觉得他才是饱受虐待的那个。

　　「就是会。」双亲微笑，朝着儿子一起点头。

　　殷炽扁着嘴，这次换他快哭了。但无论他怎么坚持都一样，双亲的决定对个五岁孩子来说是无可反抗的。在他们离开云府前，没人再敢让殷炽碰一下小娃娃。

　　打这天起殷炽很庆幸地他是男人，虽然正妻之位被男人占去，但至少他能合法地迎三妻纳四妾，为他黑白的人生稍稍添点色彩。以逻辑来说这个想法没有问题，但从日后发生的事来看，这种想法仅是五岁孩子的天真。

　　世交的意思为时常有来往。

　　简单来说，除了殷炽十岁以前爹亲忙于工作，以及娘亲的两次小产时必须在家照看外，殷一双几乎年年都会拎着殷炽到焰武云家拜访。

　　后来，那名婴儿被取名为云史，一如当初爹娘所言生得漂亮迷人、活泼讨喜而且聪明过人，他读书识字的速度甚至比殷炽快上一倍，讨好大人的功力亦是多上一倍有余。

　　无论云史生得何种模样，殷炽都对他敬而远之，能闪多远就闪多远。倒不是因为婚约问题让他内心不舒坦，而是对所有人很好的云史独独热爱整他，活生生验证红颜者祸水是也。

　　他年长云史五岁，按理说斗赢云史是易如反掌，问题是讨好大人他比不上云史，想揍他个两拳出出气，旁边又有长辈阻止，累得他只能当个活玩具任云史捏扁搓圆。除了被虐狂外，没有人天生喜欢受人欺负，何况每次殷炽被云史欺负后，大人们还会口径一致地说他活该，谁叫他当初要把云史摔到地上。本来，他并不相信婴儿时期的事会留下记忆，但如今云史总是无缘无故找他碴，让他不得不信婴儿的记忆超群，否则一个年仅五岁的孩子为啥成天找他麻烦？他们再度见面那天，十一岁的殷炽已看出将来威震四方的架势，走路时挺直的背脊与优雅动作，在在与同龄孩子有着差距。已然六岁的云史则穿着红底五彩绣，头上梳着童子髻，发饰华丽万分，充分显示云家的富有程度。

　　殷炽坐在椅中冷冷盯着由奶娘带出来的小少爷，十一岁的他虽然知道婚约成真的可能性不大，但仍耿耿于怀，装不出什么好脸色。可是云史的举动让他不由得卸下心房。

　　一身红的小小人儿恭恭敬敬地朝着大人做完礼数，转身面向他，堆着满脸笑。

　　「炽哥哥好。」

　　柔柔软软的童音亲昵地唤着他的名字，可爱的模样让殷炽绷着的脸软化了些。

　　可是云史接下来的举动，马上让殷炽对他的印象由红转黑，正式将云史列为黑名单头号人物。

　　只见小云史踏着小小但平稳的步子，努力拉大动作，将丫环盘子里的甜点一盘一盘送到众人面前。青花白瓷上盛着个形状有点破碎但香气袭人的甜糕，云史放下盘子后，小小的身躯跟着回头，从奶娘手上接过热腾腾的茶水，八分满的茶水安安稳稳地放到每个人面前，并奉送比蜜更甜的笑靥。

　　「这可是小少爷自个儿做的，大家尝尝，味道好着呢。」小云史每放一个盘子，奶娘便在背后堆满笑补上一句，似要大伙儿别看外表，注意内在的味道。殷炽和大多数小孩子一样喜欢吃甜食，但是殷炽不是普通小孩，他对甜食的喜爱到达恐怖的程度，如果无人阻止，他甚至会拿糕点当正餐吃。只见云史奉上糕饼点心，他自然是睁大了眼等着拿到他那一份，迫不及待想塞进口中。

　　「六岁就会做这个？不怕进厨房烫着了？」殷夫人以夸张的表情道，刻意赞赏云史小小年纪就如此伶俐。

　　「嫂子见笑了。」云夫人头垂得低低的。

　　小云史乖乖地帮客人上茶点，放定后恭谨地说声：「请慢用。」再放下一个。

　　「哪儿的话，比咱们家炽儿强得多啦，这家伙整天除了耍刀弄枪还会什么。」殷夫人亦似假还真地回一句。虽然话里听着带刺，事实上殷夫人和云夫人的感情并不差，旁人若敢惹到姊妹其中一人，绝对会得到双倍报复。

　　在场坐着的人里殷炽的辈分最低，想当然尔他的糕点最慢送上。

　　纵使日后殷炽这个名字在南夏羽威震一方，但他当时毕竟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哪有可能对更小的六岁小孩提防，所以，当小云史将糕点放在殷炽面前、露出灿亮亮到诡谲的笑容时，他还报以大哥哥式的温柔微笑。

　　接下来，云老爷试毒似的一口吃掉小半块甜糕，云夫人更是秀秀气气地咬了一口，殷炽的爹娘跟着各吃了一口，看起来味道好像不错，每个人的表情都很享受。长辈先开动小孩子才能吃是历来的规矩，殷炽平时再怎么顽皮也不会忘记，只是等待的焦躁让悲剧更悲惨了点。

　　只见殷炽用三根手指头优雅又迅速地拈起糕点，张大口，快速地整个塞进去。闭上嘴巴前，殷炽最后的印象有二，一是糕点果然香甜，二为云史为什么盯着他直笑？笑得真诡异。

　　牙齿咬入糕内的刹那，谜底揭晓——辣的！从小，殷家二老便教导殷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所以他苦的还吃，但辣的……敬谢不敏！

　　「呸！呕……」殷炽的表情传达出强烈的不满，快速将食物吐回盘子上。

　　「炽哥哥怎么了吗？」云史无辜地眨着眼睛，声音满是关切，表情却全是戏谑。

　　殷炽的嘴巴一张一合，辣得说不出话来，要告状也没法子告，面对大人们责怪目光只能哑巴吞黄连。殷炽自此学会两件事——

　　第一，知人知面不知心。外表和善的人内心不一定和善，笑脸迎人者可能怀里藏刀，六岁小孩子不代表一定天真无邪。

　　第二，穷凶极恶的人也是从小长大的，并非凭空出现。他敢断言日后恶匪奸商里必定有云史的一份。

　　嘴巴开开合合哈气消辣间，殷炽目光对上盘子旁的热茶，他没工夫细想，抄起就喝。基本上，热茶解辣效果不差，但入口的瞬间刺激性颇大，大到殷炽一口又将茶吐回杯里。

　　「炽儿！」殷一双警告意味极浓地唤了声。

　　「辣！」殷炽向只烧着尾巴的猴子一样跳起来大叫，云史则回头望向大人们，露出无辜加惶恐的表情，成功地以弱小形象赢得大人们芳心。

　　「注意礼貌。」殷夫人含笑咬牙提醒儿子，别丢脸到外头来。

　　不是她偏心别人的儿子，实在是殷炽刚刚的话听起来仅像个没有意义的「啊」，她没听懂那是「辣」。见状，殷炽咬牙再喝一口热茶，呜呜呜，又辣又烫。

　　「是、辣、的。」殷炽一字一字、清楚愤恨地控诉。

　　「啊？」

　　在大人还没反应前，第一个叫出来的是罪魁祸首云史。

　　「怎、怎么会呢？我、我弄错了吗？」云史的声音发着抖，装出无辜害怕的模样——不过也只有声音有发抖，眼眸全是恶作剧得逞的开心。

　　殷炽走到云史面前，利用身高差距威吓他，并恶狠狠地瞪着骨子里坏坏的小云史。

　　「辣？怎么会辣？我们的都没事。」殷夫人几分怀疑地望着对峙中的孩子们。并非她不帮自个儿的孩子，只因今天两人才第一次正式见面，云史实在没有理由恶整殷炽。

　　「东西是他一个一个端上来的，做也是他做的，不是他搞的鬼还会是谁？」殷炽凶巴巴地瞪眼告状。

　　「炽儿。」殷一双再度警告，在别人家要知礼守分，千万不可以丢了他的脸。

　　「云史，你到底搞了什么鬼？」云老爷口吻沉了下来，严厉地盯着云史。

　　尽管父亲目光慑人，云史仍不闪不避，坚持以无辜表情面对大人的质疑。

　　「我、我真的不知道。」

　　云老爷正待发作，殷夫人却没给他这个机会，快速跳出打圆场。

　　「好了好了啦，又没什么，不过是块糕点嘛，何必闹成这样。炽儿想吃，再多拿几块来就是了。」

　　「娘！」殷炽急着唤了声。

　　并非他不愿善了，实在是因为眼前的小鬼怎么看怎么有问题。

　　「炽儿，人家云史是弟弟，你这做哥哥的再计较下去可就不好看了。」殷夫人虽然面上带笑，但瞳眸里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殷家绝对权威的娘亲大人一开口，殷炽立即闭上嘴巴，乖乖坐回椅中。

　　云老爷亦不再多言，客人都发话了，做主人的自然没话好说。他唤下人到厨房多那几个糕点来，安慰一下殷炽倒霉的嘴巴。既然凶手在眼皮之底下看着，殷炽对再端上来的糕点没了提防，抓起外观美丽的点心便往口里送。

　　万万没想到，辣的，又是辣的！而且比刚刚的糕饼辣上百倍不止！

　　这次，殷炽倒没有大叫，因为他的喉咙已经辣到没法出声了。

　　在他辣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只见前方模样可爱的小人儿对着他微笑，一副无辜的路人甲样。从此，两人正式杠上。

　　第三章

　　隔年——

　　七岁的云史再度端出糕点，殷炽心想，高手过招，计谋一波接着一波绝对不会重复，于是他坦然将点心吃进腹中，并严防云史使出别种手段。云史笑靥迷人，糕点香气亦迷人，外层饼皮松软、内馅香甜可口，让人吃了一个又一个，不觉厌腻。

　　从当天晚上开始，一连三天，殷炽恨不得住在茅厕里。

　　云史的「以不变应万变」成功骗倒殷炽，再加上适度可爱扮无辜，大人全站在他这边，殷炽想揍他几拳出气也不行。

　　不过……据说侠士是一种匡正扶弱的生物，殷炽将来想当侠士，揍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孩子好吗？这问题，他得再研究研究。等他拉完肚子，一、定、好、好、研、究！

　　第三年——

　　殷炽有前车之鉴，发誓今年绝对不吃云家的糕饼点心，那些东西跟云史都是邪恶的代名词。

　　不吃，不吃，他绝对不吃！与前年不同，这次云史独自端着糕点到他的房间来，笑吟吟地望着他。

　　「不吃！」殷炽撇开头，即便他再爱吃甜食都不吃云史端来的东西，若非二老千叮咛万嘱咐，外加威胁警告恐吓，殷炽保证会直接用武力解决眼前的问题人物。

　　「炽哥哥你吃嘛，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很好吃的。」八岁的云史拉着殷炽的袖子，轻轻摇啊摇。

　　殷炽硬是冷漠以对，黑眸冷冷睇着小人儿，不为所动就是不为所动，他又不是白痴，哪有可能再上当啊。

　　「炽哥哥……」云史扁着嘴，要哭要哭的样子。

　　「不吃就是不吃，谁要吃你做的臭糕点。」殷炽一把甩开小云史。

　　「你不吃，那谁都别吃。」云史忽然发火，小脸写满了伤心委屈，小手一挥将所有糕饼全推到地上。望着一地狼藉，殷炽不由得怔愣，一时之间不知该不该向云史道歉，他没有惹云史伤心的意思，更不想害云史哭。犹豫间，听到争吵声的殷一双推门而入。

　　殷一双看看泫然欲泣的云史，再看看呆在原处的儿子，马上认定犯人必定是不知轻重的殷炽。

　　可怜的殷炽百口莫辩，在云史的微笑欢送下，被爹亲拎去蹲马步一个时辰以示惩罚……是每天一时辰哦，直到离开云家为止。

　　第四年——

　　经过前三年的惨烈教训，殷炽益发坚定不理人的决心，更不愿意与云史单独相处。他与众人待在厅堂内，任凭云史在他耳边好说歹说，他不理就是不理，严防再度发生惨剧。

　　经过几年勤练，云史的手艺益发精湛。糕点的外形已能与大师傅讲题并论，色泽则是红的媚、绿的翠，花似初开、叶是新绿，看得酷爱甜食的殷炽面部抽搐、手指发颤，即便知道那玩意不能吃，但是他……他还是觉得好痛苦哦。

　　「不然我吃给你看。」最后，云史扁着嘴放开袖子，转而伸手取糕点吃。

　　小小的红唇张得大大的，一口咬掉半块糕，云史嚼了嚼咽下肚，取茶喝了口，证明两者都没有放怪东西。

　　殷炽依旧不为所动，眼观鼻、鼻观心，绝对不受邪魔诱惑，纵使云史一口接一口已经快将盘中糕点吃光，纵使他喜欢甜食喜欢到可以只靠甜食度日，纵使糕点的香气已让他口涎流不完，但他不吃就是不吃，绝对不吃！再上当他就是白痴了！

　　呜……云史吞下最后一小块甜糕了，还对着他微笑——他